时间不过0点,十四区的夜晚还不算真正开始。


    他们走在街区中心,室外街道空荡荡,室内又是另一个情状。


    “这边治安很差,正常居民都会尽量避免在天黑后出门。”


    陆怀绫听着他的话,观察着这一方不大不小的天地。


    区中心的房子勉强称得上高楼,有几栋年代久远到外墙发黑的十几层楼大厦,年久失修的路灯时好时坏,需要靠四处挂着的劣质灯牌与霓虹灯辅助照明,走近了隐约能听见“滋滋”的电流声,由于灯光颜色过于艳丽,显得俗气十足。


    看得出是有意想营造十四区cbd的氛围,但硬件条件过软,反倒让人觉得不像是正经地方,虽然也确实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除了他们,路上偶尔有人插着兜走过,贼眉鼠眼地打量他们,陆怀绫毫不怀疑如果她此刻露出点怯意,这些人会立马掏出刀子抵在她脖子上管她要钱。


    连周熟门熟路地走进一栋大厦,外边的自动门坏了,门上加了把手,需要左右拉开。


    陆怀绫默认跟着他进去,进电梯下负一楼,她在当中闻到了浓重的烟酒味。电梯门开的刹那,嘈杂的喧闹声瞬间充斥在耳道中。


    连周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场内人的目光只锁在面前的桌面上,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能吸引他们的注意。


    “这里?”


    连周环顾一圈:“吕春良还没到。”


    陆怀绫看着乱哄哄的各个赌桌:“你打算怎么动手?”


    场中有人留意到他们,隔着几张桌对连周点点头。他说:“简单,请人闹个事把警卫喊来就行。”


    陆怀绫偷瞄那人一眼,应该是十四区居民:“群演多少钱?”


    他在面前写个一:“一人一百。”


    “哇,好廉价。”


    “你出去喊一句,大把人想挣这钱。”


    “你自己吃二十万。”陆怀绫点破他,“希望明天不会在十四区的路灯上看见你。”


    两人说话间,身后的电梯门开了,一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从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灰色的短袖洗到发白,宽大的棉裤上都是走路时溅上的污水。


    脖子上的金链子与之格格不入。


    陆怀绫戳戳连周的手臂:“是他?”


    连周低头:“对。”


    吕春良直线走向赌场中央的大桌,半点眼神都不分给角落中的两人。场子里的人见他来了,三三两两簇拥上去,再往里还有几名穿戴整齐的侍者端着盘走出来。


    一个身影在当中一晃而过,随即被围观的赌徒挡住,陆怀绫站起来,扶着桌子踮脚看去,除了黑压压的人头什么也看不见。


    “走了。”连周起身要先离开,见陆怀绫这举动,问她,“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人……”她再看了一眼,一无所获,只得踢开身后的椅子,“算了,先走。”


    确认吕春良人到了,二人走出大厦,连周带她往更偏僻的地方去,他们在一处弃置已久的平房外停下,房门紧闭,上有一把铜制挂锁,从内部无法出来。


    连周尝试去推窗,窗子从里面扣上了,推不动,白蹭了一手灰。


    他拍拍手:“吕春良只能翻窗出来,你靠墙在窗户边蹲他就行,尽量下手快点。”


    陆怀绫目测了下窗户高度,答应下来:“放心。”


    他像是不太放心,在附近检查了一圈,给她捡来块板砖放在窗台上:“还是别上刀了,他不像你会近身格斗,拿着利器把握不好容易要他的命。”


    她不确定:“近身格斗,我会吗?”


    “这是护卫队的必修课。”


    陆怀绫走去窗台,拿起板砖掂量一下重量,把握着力道,趁连周走神的空档朝他后脑招呼去,被他回身抓住。


    他后退半步,吸口气,对她这个举动意见不小:“你干嘛?”


    陆怀绫卸了力,挣开他的手摇摇板砖,问:“这个力道还行?”


    他没好气:“行。”


    “如果我在赌场逮到吕春良,会及时给你发消息,你回三七巷等我。如果他往暗道跑,你能在他出来时打晕他最好,我尽快赶过来。”连周最后给她交代,“有什么意外,先走为上,安全第一。”


    “收到!”


    “这个给你。”走前他又回头,将墨镜摘给她,“他们不知道你是谁,别被看见脸。”


    陆怀绫嫌弃地拿过来,想想他说的有道理,她不可能为这事惹上麻烦。


    等到连周走后,她才戴上,对着窗户照了照,墨镜足够大,快要挡住她半张脸,除了略微影响视线,看起来还挺酷。


    她突然有些理解小黄。


    窗户下正好有块石头,陆怀绫坐上去,靠在墙外静静等着,手机一直停留在和连周的聊天界面,他发来消息,赌场里闹起来了,事态都在按预想中发展。


    忽然,她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来,陆怀绫直起身,竖起耳朵分辨声音的来向,不是在屋内,原来是有人转弯路过这儿,她垂下头去,不想让人注意到。


    那人从她面前走过,没几步又倒退回来,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陆怀绫忍耐片刻,他还是不走,她猛地抬头瞪他一眼,来人被她吓到,大腿抖了抖,小声骂了句“神经病”迈步就跑。


    陆怀绫没心思跟他计较,再打开手机时,连周的消息已至。


    队友一:「吕春良跑了,你当心。」


    果然还是得劳驾她动手。


    消息发出已有一分钟,暗道可以挖直线,吕春良来得一定比连周快。


    陆怀绫拍拍屁股站起来,握紧板砖侧身紧贴墙壁,心里想,到时候吕春良开窗往下跳,她就趁他屈膝弯腰下地的一瞬,拿板砖敲在他后颈上。


    她盯着平房里的动静,聚精会神静候着。


    不一会儿,里面如她所料发出声响,先是一块重铁落地的声音,后是一个男人的粗喘,再有是人走在空旷地带的脚步声,回声不断。


    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混杂着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响,在判定来人走到窗边的那刻,陆怀绫抓紧板砖,随时准备动手。


    谁知声音在窗前停了一瞬,吕春良没有伸手去开窗,而是转身往回走,陆怀绫绷着一口气又贴回墙上。


    吕春良在平房内来回踱步,一时间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他拨通电话,待对面接通,只听他语带愤怒:“喂!”


    对面不耐:“又有什么事?”


    这儿太过安静,以至于陆怀绫依稀能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她松开板砖活动活动僵硬的手指,仔细听着。


    里边脚步声愈重,吕春良急躁道:“你他娘说的话作数不?不是讲好了,警卫队的那帮兔崽子不敢再来找老子麻烦?放屁!”


    对面却是平静地问:“谁来找你麻烦了?你没惹事?”


    经他这么一问,吕春良声音小了些,态度依旧蛮横:“老子在这给你赚油水,你说我惹事?你坐警卫队里收得盆满钵满,连手底下的狗都牵不住,要你有什么用?”


    “你现在在哪儿?”


    吕春良吐口唾沫,嘟囔道:“在哪在哪,亏老子跑得快,钱六给我挡着了。真他妈倒霉,还遇上一帮不懂规矩的,屁大点事就找警卫。”


    对面静了一会,接着问:“来抓你的是谁?”


    “连什么,一个姓连的。”


    “哪个廉?”


    吕春良努力思考,很是确信:“连……就是那个莲花的莲!”


    对面很难得听明白了:“上回逮你的那个?”


    “是,就是他!”


    “知道了,他正好在我带的队里,你跑了就成,我回头给你个说法。”


    陆怀绫捏紧板砖,恨吕春良不出来打这通电话。如果她带了长刀,还能破窗进去在他供出连周前将他打断,奈何此时身上装备有限,她肉/体凡胎不敢去挑战玻璃渣子。


    吕春良得了他许诺,气消了一半:“最后一次啊,**晦气,亏了老子十万,你补上。”


    “行了,算我的,老婆孩子在睡,挂了。”


    “嘿,就你运气好,进来还给送老婆,别给你整得乐不思蜀了,老子怎么就没这福气……生在这鬼地方,还不如俺老家舒坦。”对面说完就挂了电话,留吕春良自顾自地小声抱怨。


    陆怀绫心头一凛,果真让连周猜中了,这两人是玩家,一个出身贫民区,一个是警卫队长,勾搭在一块赚黑钱,真行。


    吕春良念叨完神清气爽,把手机塞进裤兜里就往窗边走来。


    来了。


    听完墙角的陆怀绫再度凝神,牢牢盯住窗口。


    “啪”窗户锁扣落下的声音在这夜里格外清晰。


    吕春良用力拉开破旧的窗户,那种类似指甲刮黑板的声音惊起她一身鸡皮疙瘩,陆怀绫忍住浑身不适,就等他盲目往下跳。


    然而她第一眼见到的不是吕春良扶着窗边的手和他跨在窗台上的脚,他比她想象中要谨慎得多,竟是先伸头出来左右看看。


    恰好刚伸出头就往左边瞧,一眼看见抵在墙上的陆怀绫。


    二人面面相觑。


    吕春良:“你他妈谁啊?”


    回应他的是迎面拍来的板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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