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穿越以来,瑟兰温对这个世界的感觉一直十分复杂。


    如果他一开始就是一个无父无母,流浪在外的孤儿也就算了,那种孩子普遍存活率不高,他不用怎么挣扎就能结束掉这荒谬的一切。


    可偏偏瑟兰温不是。


    他从蛋壳里出来,迎接来的就是雌父和雄父喜爱的目光,不仅如此,在他没意识到自己穿到虫族之前,他的天赋也极其优秀,五六岁就能将其他低等级雄虫难以操控自如的精神力用的如指臂使,再大一点,他的精神力评级也出来了,s+级,这说明他身上的潜力无可估量。


    高等级的精神力给他的学习能力也带来了很大增幅,瑟兰温回应着众人的期待,从社交辞令到机甲驾驶,没有什么是他搞不定的。


    所有人,包括当时的他自己,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属于瑟兰温·尔桑德拉,第十三皇子殿下的只能是光明的未来。


    直到那一次事件,逼迫一直忽视了虫族这个词汇的瑟兰温第一次直面了雌虫的原型为止。


    那便是他失去一切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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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荡冷寂的十三宫殿。


    “毕竟我好歹也是个皇子,”瑟兰温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嘲讽,“再劣质的雄虫也是雄虫,实际上,他们还讨论过我在降到b以下时如果还没有雌君的话,就把我作为皇室的耻辱加以回收利用再销毁的可能性,毕竟皇室不可能忍受一只低于s级的雌虫进入家谱.....你先冷静一下,维修费很贵的,还是你想主动给他们增加点谈资?”


    瑟兰温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尹默听到一半,他的情绪又开始不稳定了。


    “好歹也是一个s级的军雌,怎么这么容易大惊小怪的。”瑟兰温姑且用精神力安抚了他,想吓一吓他,便故意说道,“你这样在我身边会很辛苦,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辛苦。”尹默果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立刻说道,“很抱歉给您添了麻烦,我会注意的。”


    “你最好是。”瑟兰温哼了一声,说道,“总之,如今匹配到了你,你不想拒绝,我拒绝了也会很麻烦,所以不出意外,我们的利益会被牢牢捆绑在一起,好处是,你姑且会有一个皇室的名头,如果我死了,你有一定下嫁的选择权.....喂,你要把我的手抓断了。坏处是,那些盯上我的人,同时也会盯上你。”


    他们走到了餐厅前,尹默停了下来,在赫尔惊愕的眼神中等待开门。


    瑟兰温好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了,太久没说过话的影响就是尹默将他放在座位上之后,他就按了按胸口。


    有点呼吸不畅。


    “您还好吗?”尹默将半杯水放在他手心里,“可以休息一下,毕竟这是难得的安宁,您没必要这么着急。”


    “要的。”瑟兰温一口喝干了半杯水,说道,“刚才那些都是别的事,现在对你说的才是我的事,虽然本来打算让管家对你说明,不过,”他顿了顿,“我不想在废墟中醒来,所以还是我跟你讲吧。”


    他斟酌了半晌,说道,“或许你有可能知道,我的精神力这几年一直在倒退。”


    “是。”尹默点了点头,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看着瑟兰温。前世他到死都没告诉尹默自己为什么会死,没想到现在的瑟兰温居然会主动告诉他。


    “其实不是倒退,你应该也感受到了,我的等级其实并没有降低,”瑟兰温简洁地说道,“准确的来说,是反噬。”


    “反噬?”尹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的精神力怎么会想伤害您?”


    雄虫的精神力都是天生的,会反噬自身,就好像一个人被自己的手反复的殴打一样。


    “反正就是这样了。”瑟兰温不想说明,“反噬期间,我会不定时的陷入沉睡,并且对外界毫无反应......目前是这样,还有什么别的,由于只有我,所以我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雄主......”正如瑟兰温所料,尹默的情绪又波动了,他不可置信地说道,“怎么会这样呢?”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


    瑟兰温仿佛分成了两个自己,另一个他浮在半空,听到自己说,“你就当作是天灾人祸吧。”


    瑟兰温等待着尹默的反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是在期待他的悲伤吗?还是别的什么呢?


    瑟兰温也不清楚,他的精神觉得这样做没什么用,但身体却诚实的维持着精神触手,监控着尹默的情绪。


    他想看看这个口口声声想跟他在一起的虫,知道了自己很快会死之后是什么样的反应。


    为了这个目的,再来点刺激也无妨。


    “总的来说就是任由我自生自灭,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他仿佛一个冷血无情的判官,即使对着自己,也毫不留情的下着死刑的判决。


    尹默知道他没说谎。


    若没有他被扔在瑟兰温的门口,前世的瑟兰温确实会如他所说,在这个萧索荒凉的宫殿中悄无声息的消失。


    在那个万籁俱寂,下着薄雪的冬日里。


    被激光洞穿的也不会有丝毫动摇的手正在因往日的梦魇而微微颤抖,尹默惨笑一声,那个冬日熹微的阳光灼的他头痛。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瑟兰温的手贴在自己额角。


    对他来说,这个人的话语远比任何其他武器要来的可怕,只不过后者的伤痕在身上,前者的伤痕在心里。


    然而心灵是不可测知的,哪怕被绞的粉身碎骨,也无法被肉眼所见,更何况——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瞎子呢?


    很少有虫族会有这样的残疾——拜他们强大的生命力和高科技所赐,哪怕眼球被挖了出来,还能通过电子假眼来重获光明。


    在这个效率至上的社会中,没有虫会让自己变成残疾。


    像瑟兰温这样放任自己残疾的虫可说是旷古绝景,前所未有。


    所以他不被理解,在别的虫眼里,又怪异又羸弱,仿佛一个完美的结构上唯一的瑕疵。


    而他似乎也知道这点,将自己的存在抹消,静默地活在无虫的角落里,等待着自己这个异类彻底消失的那一天。


    尹默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瑟兰温搅碎了。


    他知道,瑟兰温是故意的,这么说就是想看自己的反应。


    可是自己又要有什么反应,才是他所想要的呢?


    他甚至产生了一丝怨怼——前世的瑟兰温可不会这样,如果说现在的瑟兰温是冰雪,前世的瑟兰温就像是春风一般。


    冷静,尹默。


    对他来说,你只不过是刚见面一天的陌生人。


    尹默镇定了一下心神,说道,“那么.......”


    他看着瑟兰温那双暗淡无光的红色眼睛,鬼使神差地说道,“将您剩下的时间都交给我,可以吗?”


    瑟兰温僵住了。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对雌虫的忌惮和恐惧,待在额角的手主动下移,想去摸尹默的脸,来‘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真不检点。”他说着,嘴角却微微上扬了起来,“什么样的雌虫会像你这么说话。”


    “因为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尹默说道。


    “哼。”瑟兰温哼了一声,无所谓地说道,“那就,随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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