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和林仙儿的视角很微妙,刚好能看清叶孤城的侧脸,其实叶孤城只要回一回头也能发现他们,不过白云城主仪态端正,站立的时候绝不会左顾右盼,且俩人面前放了一瓶酒,刚好可以隔绝余光。
偷窥别人的秘密可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但这不是碰巧赶上么,现在离席回避倒显得他们心虚似的,就坐这,不看白不看。
叶孤城一直没什么表情,身姿笔挺地站着,但只要稍微了解他的人都看得出他已等得很不耐烦,幸好他要等的人来得很快。
那是个身材十分高壮的男人,足有九尺多高,不但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也足足比叶孤城高了近半个头。他短发,衣着精致典雅,派头很大,朝叶孤城走过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浅淡的笑意。
林仙儿小声道:“这绝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西门吹雪同意她的看法。
因为在看到他走过来的时候,叶孤城显然在忍耐着什么,玻璃窗被擦得很干净,这个距离甚至可以看清他手背上绽出的青筋。
他一定全身都绷紧了,就算他下一刻抽出剑来捅死对方西门吹雪也不会觉得意外。
俩个人在说话,玻璃窗隔音好得过分,明明离得那么近,却连一个字都听不到。
还没说上几句,那个男人忽然有了动作,只见他笑容玩味,按着叶孤城的肩膀把他推到了玻璃窗上,虽然没有听见“咚”一声,西门吹雪和林仙儿还是忍不住同时往后一震,连脸上微妙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他们跟叶孤城就隔了一道玻璃,如同坐在特等席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离得太近了,参与感极强。
就很尴尬。
更尴尬的事情还在后面。
男人的半条手臂也撑在窗户上,像一堵倾轧过来的墙,叶孤城整个人都被困在里面,两个人挨得很近,好像又说了些什么,其实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个男人的动作,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挑起叶孤城的一缕发丝,放在手里揉捻着,光是揉捻还不够,他居然俯身凑上去嗅了嗅,而叶孤城居然一直在忍耐,居然没有一剑戳死他!
这实在太奇怪了。
林仙儿捅了捅西门吹雪:“如果有个男人这么对你,你会出于什么理由不杀了他?不仅不杀他,还由他放肆?”
西门吹雪怔了怔,摇头道:“我想不出。”
林仙儿道:“连你都无法忍受,叶孤城只会更加抗拒,可他居然忍了下来,那么他一定有非忍不可的理由,这个理由一定比性命还重要……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
西门吹雪道:“他就站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去问他,反而要来问我?”
林仙儿缩了缩脖子,幽幽道:“我这么年轻,可还没活够呢。”
她又扬唇一笑:“不如你去问问?他对你可比对我要好得多。”
西门吹雪冷笑:“你怕他,却不怕我?”
林仙儿头一歪,笑吟吟道:“不如你先给我一个怕你的理由?”
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抚上他的心口,眸光流转,媚意横生:“你是不是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回忆着那把尖刀从这里透出来,他倒在地上,鲜血自口中涌出,就像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中沁出的一抹艳色,林仙儿眸光更亮,歉疚是没有的,她只会在心里涌起难言的躁动——这跟爱他并不冲突。
西门吹雪捏住了她放肆作乱的手,刻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玻璃忽然震了震,一声闷响,那个高大的男人已被叶孤城甩在玻璃上,他捂着脸,明显是被揍了一拳,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高大男人又笑了,嘴唇开阖,大约是撂下一句狠话,而后扬长而去。
叶孤城的表情就很有趣了,就算是不了解他的人,也能清晰的看出他满脸都写着“我要杀人”四个大字。
他怒气冲天地转身,正正好好跟西门吹雪和林仙儿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三个人真是尴尬他妈抱着尴尬哭——尴尬绝了。
……
叶孤城并不是个脸皮很薄的人,或许以前很薄,但在游戏里待了这么久,被各种各样的社死场面一通锤炼,他早已不是那个说一句“吃个桃桃好凉凉”都会脸红如血的男人了。
他面不改色地走进来,坐到了西门吹雪和林仙儿的对面。
“你们都看到了?”
这话也多余问,这还看不到除非是瞎子,而且千万不要小看一个高手的五感,他们敏锐得出奇,就是不听不看,也能感受到他人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叶孤城一直有被人盯着的感觉,但他万万没想到,蓦然回首,队友就在灯火阑珊处。
那么问题来了,他俩一个应该在停尸房睡觉,一个应该在庄园里当金丝雀,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叶孤城看向西门吹雪,神色复杂:“你跟踪我?”
西门吹雪断然否认:“我没有。”
“那你们为何在此?”叶孤城讥诮道:“难道是在谈情说爱?”
这当然是一句讽刺的话,他当然不会真的认为西门吹雪这样的人会跟林仙儿秘密幽会,毕竟……等等,桌上这华美的烛台,插在花瓶里的鲜花,还有这喝了半瓶的酒……叶孤城嗅觉很灵,自然闻得出西门吹雪身上有种浓郁的酒气。
西门吹雪喝了酒?
所以他们两个真的在秘密幽会?!
叶孤城的瞳孔震了震。
西门吹雪的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螃蟹,而且隐隐有些发烫,他把这归结于酒的原因,他也无意探听叶孤城的隐私——谁还没点隐私了?就像他也非常不愿让自己被“家人”送给一位官员联姻的事被队友知道。
他已经想走了,酒气上头,困倦疲乏,明早还有集训,这些都是走的理由,总之被误会跟林仙儿幽会这种事绝不能算是理由之一。
谁成想刚要起身就被林仙儿一把扯住了手!她也同样脸颊微红,眼中仿佛还带着盈盈水光。她对叶孤城悠然道:“就许你暗中与人苟且,还不许我们恩爱缠绵了么?”
叶孤城:……
谁与人苟且了!
眼看叶孤城一副即将要暴起杀人的模样,林仙儿非但不怕,反而持续拱火,或许是因为在桌子底下,她死死攥着西门吹雪的手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那个男人就是这个帝国的皇太子吧?我在奥斯坦家族往来的信件上见过他的画像,并且还看到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那是一封判决书,一个名叫叶孤城的卫兵护卫队队长勾引了皇太子,两人常常相约在塞尔维那河畔,却不慎在一次约会中被国王的亲卫发现,皇太子自然是没事的,只是可怜的卫队长,被押上了审判庭,元帅亲自下令把他流放虫星,真是太可怜了。”
林仙儿说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了下去,酒喝完,叶孤城才开口道:“这只是一部分真相。”
“莫非还有隐情?”
叶孤城道:“卫队长的确是故意接近,他收到了一个人指令,那人要他潜入皇太子身边,取得他的信任,然后伺机暗杀,而他们早已准备好了一个跟皇太子一模一样的替身,他想要夺权,利用皇太子的身份,把掌控帝国的权力从元帅手里夺过来。”
林仙儿倒吸一口冷气:“那个人是谁?”
叶孤城道:“我不知道,我也在查。”
西门吹雪虽然已有些昏沉,但脑子还是好使的:“所以,是你主动约了那位皇太子出来,你要继续这个计划,把那个幕后之人引出来。”
叶孤城道:“不错。”两个字被他说得咬牙切齿。
游戏给他安排的剧本真是怎么看怎么眼熟,这不就是复刻了紫禁之巅那场阴谋篡位么?只不过在原来世界,他用的是剑,天外飞仙,一剑破七星,那是何等的荣耀,纵然败了,他也死得轰轰烈烈,哪像在这儿,不用剑改用脸了,而失败的代价是发配虫星,并领取象征着聚众淫.乱的手铐一只。
就很屈辱。
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要不了多久,他们要被送上战场,为那些权贵们铺退路,连虫族女王的面都见不到!若没有举国军队的支持,凭他们几个,面对亿万虫族大军,就是去了,也是给生产中的女王加餐而已。
正是这个已经失败了的计划给了叶孤城灵感,把那个意图夺权的人引出来,帮助他夺权,再控制他,以全国兵力对上虫族女王。
早点完成任务,早点回家,这破地方再也不来了!
林仙儿胳膊撑着桌子,饶有兴趣道:“我很好奇,你刚刚跟那位皇太子都说了些什么?”
叶孤城冷冷地瞧着她,终是什么也没说,起身便走了。
直到他走远,林仙儿才憋不住笑出了声。
“真是难为他了,居然肯牺牲至此!诶,你说,那位皇太子刚刚为什么挨了揍?我那时没留意……”正说着,忽然肩膀一沉,西门吹雪已整个人压了过来,浓烈的酒气随着呼吸喷在脖颈,有些湿热,林仙儿登时半天身子都麻了。
“西门吹雪?”她抱着他,拍着他的脸:“你醉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醉得这么厉害?醒醒,你又睡?别睡!醒醒!”
林仙儿想了想,随即了然,西门吹雪怕是刚刚就已微醺,只是叶孤城坐在这儿,他不愿被叶孤城瞧见自己的醉态,一直硬撑着——年轻人就是这样,胜负心强得要死,怎会容许自己在对手面前露出丝毫弱势?
他大约还用了内力疏导酒气,谁知反倒让酒气催发出来。
这还能不醉?
西门吹雪被她晃得难受,皱着眉轻轻地哼了一声,头枕在林仙儿肩上,其余哪里都没有动,睡得老老实实。
“还真看不出来,你酒品居然难得的好,醉了就睡,不吵不闹。”
“可惜啊,就这么落到了我的手上。”林仙儿念叨着,忍不住抿唇一笑,像是偷得了什么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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