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绮翻开了那个从农舍里带出来的小册子。
出人意料的，这是一份日记。
……
【八月八日，星期一，晴
我们的农场是本地最好的萝卜农场，种出来的萝卜又大又脆，非常受欢迎，人人都喜欢我们的萝卜！
我很喜欢照顾萝卜们，也很荣幸在快乐农场工作，希望我们农场的萝卜能永远为人们带来笑容。】
……
【八月十一日，星期四，多云
种下了新的萝卜种子，大概两个月以后就成熟了。
今天农场里来了几个新人，太好了，以前一直觉得农场就这么几个人有点孤单，终于有新的同事进来了。
回头邀请他们一起喝酒吧。】
……
【八月十四日，星期日，晴
邀请了几次新同事一起去吃饭喝酒，新同事都拒绝了，他们说要好好学习怎么照顾刚种下的种子，只能作罢。
他们能喜欢这里，愿意用心地照顾萝卜，我当然很开心，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他们的眼神躲躲闪闪，不太敢看我。
我难道看起来很严肃吗？朋友们明明都说我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
……
【八月十九日，星期五，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新同事们是不是都不太喜欢我，每次见到他们说悄悄话，我一过去他们就不说话了。
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们了吗？】
……
【八月二十七日，星期四，阴
这一批萝卜苗很没精神的样子，叶片看起来也不健康，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改善。
农场种植的萝卜一直都在接受最好的照顾，浇水是用的附近最清澈干净的河流中的水，肥料也是根据独家配方发酵出来的肥料，没有加半点不好的东西。
以往都是这么种的，为什么唯独这一次长势不好呢？】
……
【九月六日，星期二，多云
太奇怪了，找了很多人来看，都没有发现萝卜是哪里出了问题。
晚上睡觉时半梦半醒还听到了奇怪的嗡嗡声，一位同事不知道在哪被虫子咬伤了，可我明明记得前不久刚做过驱虫处理的……算了，之后再做一次吧。】
……
【九月十日，星期六，阴
在农场角落里放驱虫装置的时候无意听到了几个新同事的悄悄话。
他们居然是其他农场派来捣乱的！萝卜幼苗出了问题也是他们在捣鬼，在肥料里加了东西，其他农场还集资在河流上游建了工厂，污水全部排进了河里！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把他们几个绑了起来，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
【九月十一日，星期日，大雨
报警了，但因为雨势太大，有地方出了问题，暂时派不出人手处理，要等几天。
给他们送饭的时候发现他们脸色都不太好，青白青白的，僵硬的像蜡像，反应也很迟钝。
哼，我是不会心软的，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
【九月十五日，星期四，大雨
最近雨下个没完，那几个人还在农场关着。
一开始还一直求饶，想和我私了，被我拒绝后就疯狂挣扎，还抓伤了我。
过了几天大概是放弃了，基本不再说什么话，像死了一样，坏瘆人的。
换了肥料，被他们祸害的萝卜苗还是蔫蔫的，晚上听到的虫子的叫声越来越多了，驱虫装置没有用吗。】
……
【九月十九日，星期一，小雨
那几个人被警察带走了。
松了一口气，一整天都很累。】
……
【九月二十日，星期二，小雨
才工作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最近一直很困，脑袋晕沉沉的，还产生了幻觉，居然觉得萝卜苗在动。
还是休息一会儿吧。】
……
【九月二十八日，星期三，阴
一天都没有工作，好累，脑袋很晕，很混乱。
明天去医院看看吧。】
……
【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四，多云
疯了！他们都疯了！
被警察带走的那几个人变成了怪物，跑到街上到处吃人！
回到农场还是很害怕，把门都锁了起来，希望他们不要来找我报仇。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
【八月一日，星期五，多云
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什么都没有想。
听说外面更混乱了，出现了很多怪物，死了很多人。我也会死吗？
好累。
今天没有去照顾萝卜。】
……
【四月三十一日，星期日，多云
我明白了，我全都明白了！
都是因为x&%#@……
我们都会&@#……我们都%*&#x……】
……
【十月八日，星期六，晴
快乐农场！当地最好的农场！
我们这里有最好的土地，最清澈的水源，最优质的肥料，还有最好的萝卜！
快乐萝卜！快乐萝卜！给人们带来欢笑的萝卜！！
人人都喜欢我们的萝卜！！！】
册子看到这里就结束了。
轮着念完后，他们面面相觑，只觉得细思恐极。
这是谁的日记，是农夫巨人的吗？难道说他曾经就是写下这份日记的快乐农场的员工，只是最后变成了怪物？
“居然是异变初期的副本吗……”李伯沉吟。
异变初期，指的是几百年前，世界上刚刚出现副本那段时间诞生的副本，他们的共同点也很好分辨，都是以异变前的世界为背景，某天突然发生了变异，出现了可怕的灾难。
有一个不知真假的说法，这些背景其实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当时的世界上出现了怪物，引起数不清的灾祸，是规则束缚了他们，将发生灾祸的土地围入副本隔离起来。
叶星绮突然想到了她经历的上一个、也是第一个副本，“卡特的温馨之家”。
还是人类小朋友的卡特和他的姐姐艾米原本就生活在一个正常的世界里，直到卡特生病，他的姐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救他，让他变成了一滩黑泥怪。
如果卡特真的是真实存在过的人，不是在空无一人的副本中，而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当他变成黑泥怪后，会有多少人被他活活吞掉？至少他的邻居是跑不掉的。
正常世界突发灾祸，这么一想，似乎也完美符合李伯所说的异变之初的副本的规律。
卡特的温馨之家作为副本来说难度实在不高，甚至没有能力将人强行“捕获”，连叶星绮都是自愿进入的，应该不会折进去那么多人。
既然是很早以前就出现的副本，能走到濒临现世的程度，大概全靠副本入口地处荒无人烟的废墟，误入的人太少，太久没人通关吧。
这么一想，她好像和异变之初诞生的副本很有缘分，一共就进过两个，居然两个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副本。
没准她进的第三个副本同样是异变之初诞生的副本呢？
叶星绮被这个想法逗乐了。
“不过……”周恬恬把册子翻来翻去，“根本没有写怎么种出真正的萝卜啊！”
叶星绮低头看手上的传单，这是在翻册子的时候从里面掉出来的纸张。
【快乐农场，将快乐带给每一个人！】
【我们一直致力于种出品质更好、更营养美味的萝卜，让每一个尝到它的人都为之着迷，露出发自内心的欢笑。】
【我们……】
“最清澈的水源，最优质的肥料……”叶星绮点了点日记最后一页的字眼，瞥了一眼扔在一边的漆黑河水，和污浊腥臭的泥浆状肥料。
“‘清澈’、‘优质’……这怎么看都对不上吧。”
“那怎么办，我们还要想办法把他们变回去吗……？根本不可能啊！”
根据日记里写的，河水变黑是因为工厂排出的污水，至于肥料，看那样子也能知道，是因为被人加了不好的东西，还有堆了太多虫子尸体。
——第一次黑暗结束后去取过肥料的三人才发现，当初在泥潭里看到的肢节和残骸，居然和夜晚时他们杀死的虫子身上的部位一模一样。
将被污染的河水变清澈，把加了异物的肥料过滤提纯……
“这完全是化学的手段了吧！既没有工具又没有药剂，哪怕有，我的化学成绩也一直不怎么样，不可能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做得到的！”周恬恬大声道。
说完，见叶星绮看过来，一副感兴趣的样子，周恬恬立即亲亲热热地凑过来，和她解释。
“这可是我们清平镇的小秘密！不过姐姐想知道，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啦……”周恬恬悄悄回头看了李伯一眼，像是想搞破坏的熊孩子在悄悄观望家长有没有发现。
李伯早就发现周恬恬的小动作了，无声瞥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默认了。
周恬恬立即欢天喜地的又凑回叶星绮耳边。
“姐姐也知道，几百年前大家人人都能去学校学习知识吧，但自从异变降临后，人们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连活着都困难，更别提学习了，知识既不能果脯，又不能防身，学校就这样逐渐废弃破败了……等到人们终于能够有了喘息的余地，重新建立起秩序的时候，学校和书本早就毁的差不多了。”
“在大城市，那些底蕴丰富的大家族手里，或许还留有相关的资料，但也无法普及。人们建立起一个又一个像清平镇一样的城镇，因为副本和怪物依旧存在，城镇与城镇之间往往也很少有所交流，网上交流不算。”
“因此，像我们这种既培养不出老师，又抽不出资源建立学校，随时还要担心怪物入侵的小城镇，是不可能拥有真实的学校的。”
“但是人不可能不学习啊，当个脑袋空空的人能有什么未来，知识是必须要学的，所以人们就想了个办法——副本。”
叶星绮若有所思，“副本……？哦，我知道了。”
周恬恬说：“副本嘛，什么样的背景都有，大多都是以异变之前的正常社会为原型的，像什么医院啊，商城啊，村落啊……当然也会有以学校为原型的副本。”
“驯服副本——虽然很困难，但也不是没人能够做到。”周恬恬脸上扬起一个骄傲的笑容，“所谓的‘驯服副本’，就是掌握了一个副本的入口，将它的全部规则、每一个角角落落都摸清楚，让它成为一个只要按照攻略行事就能安全进出的副本。”
驯服副本，这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每一个数的上号的家族手中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完全掌握了的副本。
能自主觉醒能力的人少之又少，大家族里的孩子刚到懂事的年纪，就会由长辈带领着进入挑选好的合适的副本，人为地、批量地为他们觉醒能力。
“想要学习，当然不止有建立学校一种方法，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弄来学校背景的副本，然后在副本的学校里上学嘛！”
叶星绮明白了周恬恬想告诉她什么：“所以，清平镇就有这么一个学校副本？”
“没错！”周恬恬用力点头，“学校的名字是清平一中——这也是清平镇名字的来由啦，我们镇子能够发展壮大，清平一中可出了不小的力呢！”
合适的、能够当作真正的学校来用副本过于稀少，许多比清平镇建立更早、更繁荣的城镇都很少能拥有这样的副本。
清平镇早期建立的时候就是靠着出售进入清平一中学习的名额收获了大量资源，直至今日，清平一中仍旧是清平镇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
“我就是在清平一中上学的啦，虽然我也知道学习知识很重要也很必须，但是有些学科，比如化学，比如数学，它真的……”周恬恬情不自禁地跨起了脸。
生活可能会欺骗你，朋友也可能会背叛你，但数理化不会，因为数理化不会就是不会。
叹了口气，将不开心的事情甩出脑海，周恬恬朝叶星绮挤眉弄眼，小声说：“我能弄到进入清平一中的名额哦，等回去了，姐姐也有进学校学习的机会！”
叶星绮失笑：“好，那我就期待着啦。”
周恬恬：“嗯嗯！”
另一边，其他几人也在讨论。
“这水和肥料对不上，所谓的娱乐，萝卜种失败了，我们之前尝试的方法也不知道正不正确……”
“这日记里写的，要说没用吧，好像也不是，至少它让我们弄清楚了副本的背景，但要说有用吧，这看完以后，本来不知道的还是没搞明白啊……”
甚至更迷糊了。
这日记真是看了个寂寞。
不管怎么说，上一批萝卜种失败了，种出来一群黑金甲虫，现在不管怎么选，首先都得重新把萝卜种下。
猴子刚把萝卜埋好，想浇上水，被叶星绮拦住了。
“还记得昨晚的发光甲虫吗？有没有人注意到，它们个头有的大有的小？”
猴子努力回想了一下：“啊，好像是这样，大的更强，小的要弱一点……这有什么问题吗？”
叶星绮说：“如果当时仔细看就能发现，发光甲虫的大小只有两种——大个头的发光甲虫之间每个都一摸一样，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小个头的也是一样的，每一只之间都没有差别。”
而正常生长的生物是不可能每一只都长成一模一样的样子的。
“我对比了一下种下的种子和爬出来的发光甲虫，发现个头更大的发光甲虫，都是从被浇水施肥过的种子位置爬出来的，而个头更小的那一种，种下的种子都只经历了浇水或施肥其中一种。”
“唯有既没浇过水，也没施过肥的种子没有变成发光甲虫。”
猴子挠挠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浇水施肥，什么也不放，或者只选择‘娱乐’，才能种出真正的萝卜？”
“不，”叶星绮摇摇头，从土里挖出她上一轮埋下的，没有经过浇水施肥的种子，出示给其他人看。
种子皱皱巴巴，像是脱水过的干枯的硬壳，细小的触手也都一动也不动了。
“它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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