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一个多星期的连绵阴雨之后,天终于放晴了。此时正值春夏交接之际,草木葱葱,繁花盛放,湛蓝晴空万里无云,天地之间万物一片生机盎然。
不知不觉间,转眼又是半月过去。
地里的玉米株拔节之后窜得比晏宁还高,株苗顶部长出了茂密的玉米穗。穗期是玉米种植过程中最重要的时期,浇水、施肥、除草、封行等各种田间管理更是不容马虎。
因为前期管理得当,这一百棵玉米株棵棵茎枝茁壮,花繁叶茂,长势十分喜人。微风从地里拂过,“簌簌”声一片,仿佛为下个月玉米丰收提前吹响了喜庆的号角。
西红柿栽培此时也进入关键期,有几株长得快的已经开出了嫩黄色的小花朵。
这天晏宁头顶着烈日,给苗株打顶、剪枝、用编织好的草绳将茎杆牢牢绑在竹棍上。
“阿宁!你忙完了没有,娘亲喊你吃午饭了——”魏承在屋檐下大声喊道。
“噢,马上就来。”晏宁浇完水,把水桶都拿回后院树下放着,拍拍身上的泥土尘灰,回屋吃午饭。
今天午饭吃的是白米粥和昨晚剩下的竹笋焖兔肉。兔子肉依然是母狼送他们的。
这半个月以来,狼群隔三差五就会给他们叼来各种各样的动物,什么野山鸡野兔子之类的,甚至有一次还叼来了一只巨大的野老鼠,把晏宁吓得够呛。
小狼崽腿伤好了以后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每天和魏承还有晏宁玩得不亦乐乎,见天儿在院子里撒欢,到处爬来爬去一点也不老实,被阿肥嫌弃得不行。
院子在两天前就修好了,用木头结结实实地围了一圈。为了让栅栏更加稳固,王阿平到处去山里、河边挑了一筐又一筐的石头堆砌在栅栏边上,给栅栏升级加固。
比起前两个月破破烂烂荒无人烟模样,院里院外还有木屋里里外外都犹如脱胎换骨一般焕然一新,也让这片土地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点点滴滴的变化晏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满满的成就感让他的嘴角总会不自觉的翘起来。
“家里的米面就快吃完了。”雯娘说,“过两日你进城去,把这些天采的草药拿去卖了罢。”
“嗯,晓得了。”晏宁点点头。
四月的前半月日日下雨,后半月他又忙着与王阿平一起修院子,压根没有闲暇时间去山里采药。雯娘采摘的这些金银花估摸着也就能卖几个铜板,买一袋面粉都不够。
晏宁把希望全寄托在了许大夫身上。也不知上次那两朵树灵芝卖出去没有,卖了多少钱,够不够买米买面的。
初夏,午间吹来的微风带着几分炎热。
魏承好动又嘴馋,总是喜欢窜掇王阿平陪他去树林里摘刺莓和各种野果子吃,每次还会顺带给晏宁带上一兜子。
晏宁则是吃饱了就犯困,手托着半边脸撑在桌上打瞌睡。
睡意朦胧间,隐约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叫喊声呵斥声打砸声混合在一起,恍如一道闷雷,由远及近,然后猛地在耳边炸响。
晏宁当即没了睡意,飞快跑出屋子。
来人正是那日跟随在刘二公子左右的手下刘强!
果然还是被他们找上门来了。
刘庆此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那日在晏宁手下吃了瘪,岂会轻易善罢甘休。他拿董元卿无可奈何,但收拾晏宁这样一个种地的平民百姓还不是如捏死蚂蚁一般简单。
这不董元卿前脚刚离开府衙前往乡下走访,他立马就派人过来找茬了。
不让晏宁见识见识他的厉害,他在陎州城岂不是白白混了这些年!
刘强带头,七八个打手踢开院门冲进院子,不由分说就是一通狂砸猛打。
这会儿院子里只有王老头子在屋檐下编竹篓,雯娘在晒药材。两人一见这情况当然急忙出来制止,哪料这群丧心病狂之徒完全不将两人放在眼里,一把将二人推倒在地。
鸭舍里鸭子们被吓得嘎嘎乱叫,扑腾着翅膀到处乱跑。
“强哥!”一打手奸笑道:“这有几只鸭子!”
“正好,抓回去给兄弟们打牙祭!”刘强阴沉一笑:“给我使劲砸!往死里砸!不把这地方砸个稀巴烂谁都别想回去!”
“是!”打手们一听回去之后还有肉吃,心头火热,动作愈发凶狠。
“这他妈种的什么破玩意……”一打手抄起一根木棍对着刚结出花穗的玉米株就是一通猛打。好端端的一排排玉米苗被他弄得茎断叶折,狼藉一片。
这些玉米苗可是晏宁每日每夜精心照料的心头肉啊,被他这一通糟蹋岂不得全部死光。
雯娘急得眼泪直流,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一下扑过去拽住那人的手臂,连连哀求:“别打了别打了……求求大老爷……啊……”
“臭娘们儿,给老子滚开!”那人恶声恶气推开她,狠狠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晏宁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那个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被引燃的火药桶,“轰”地一下炸开了!
他想也不想,随手抄起立在屋檐下的锄头,冲过去对着那人就是一记重击。
只听“咚”地一声闷响,那人发出惨叫。
刘强猛地扭头,直直地盯着晏宁,“好啊,正愁找不着你。”
几个打手停下动作,转眼间便把晏宁团团围住。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晏宁怒目而视,握紧锄头的手掌因过度用力而变得毫无血色。
刘强:“是你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惹着了刘二公子,你以为躲到这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我们就找不到你了?”
“是他先惹的我!更何况这件事知府大人已经做出判决,你们若是不服找他去啊!”晏宁冷笑,“光追着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算什么本事,孬种才会欺软怕硬。”
“知府大人。”刘强恶霸本性在当下显露无疑,讥讽说:“他算个什么东西!在陎州城,刘家就是天,刘家就是地,惹怒了刘家人,我就让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呵,有种你就把这些话当着知府大人的面说一遍,你敢吗?!”
刘强不受他这一招激将,阴狠的眼神像是随时要吃人,狞笑一声:“给我打!往死里打!”
都到这地步了,还能怎么办?!
打就打!对于刘庆刘强这种穷凶极恶之徒,一味隐忍躲藏根本毫无用处,只会让对方更加变本加厉。
“阿宁!阿宁!”雯娘眼睁睁看着晏宁被殴打却无能为力,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泪如雨下:“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大老爷行行好罢……放我们一条生路……”
“喵——!”一道疾影带着愤怒的嚎叫朝人群冲了过来。
阿肥虽迟但到,一现身便毫不犹豫加入打斗之中。
“啊!”又是一声惨叫。一打手被尖利的猫爪挠得一脸血,发疯似的捂着脸尖叫出来。
“嗷呜~嗷——!”小狼崽懵懵懂懂地感觉到自己的领地被敌人入侵了,生气地扯着嗓子一阵嚎叫。
晏宁光是有满腔热血,但心有余力不足,终究还是敌不过一群人的围殴。在大战几个回合之后,他寡不敌众,“扑通”一声被踹翻在地。
落在身上的拳脚又蛮又狠,意识模糊间他本能地抱住头,努力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阿宁!!”魏承带着哭腔的叫声传入耳朵里,紧跟着是一声尖锐的狼嗥声。
打手们动作齐齐一顿。
“强哥、强哥,这里怎么会有狼叫?”
“你听错了。”刘强拧着眉,阴沉的面色露出一丝犹疑。
“嗷————”
“嗷呜——唬——”
接连不断的狼嚎声一声比一声瘆人,这下众人可听得真真切切了。山狼从来不是形单影只的,它们只会成群结队的出现。
“强哥………”打手们吓懵了,慌乱聚成一团,哆哆嗦嗦指着院门口:“真、真的有狼、狼群!”
“唬——”
院门口,凶神恶煞的狼群堵住出路,发出怒吼,尖利狰狞的獠牙蠢蠢欲动。
“呜呜呜……阿宁……阿宁你没事吧……”雯娘与魏承一边掉眼泪一边去扶晏宁起来。瞧见他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魏承“哇”地一下哭得更凶了。
“哭甚么……还没死呢……”晏宁被扶起来,啐了一口血。
刘强额角青筋暴起,知道狼群和晏宁是一伙的,但他不相信晏宁有那个胆子放狼咬他们,面上依然强装镇定,厉声威胁道:“这次就是给你们一个教训,陎州城是刘家的地盘,以后看见刘家人最好绕道走,懂么?!”
“呵呵……”晏宁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盯着他,强撑着一口气:“有来不往非君子,你给我一个教训,我自然也要回你一个不是……”
“你敢!”刘强一声暴喝。
“你看我敢不敢……就算把你们全咬死了,那也是狼群咬的,又关我、什么事呢……”
一打手装腔作势恐吓道:“你、你要是敢乱来,刘二公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压根就没打算放过我们!”都到这一地步了,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仍是不知悔改!晏宁怒急攻心,当真是有了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冲动,怒喊道:“阿肥!”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阿肥得令,当即扑上!狼群也不甘示弱,一拥而上。
山林里的野狼习性凶狠异常,是个人见了都要犯怵,更遑论与其搏斗。几个打手被吓得抱头鼠窜,惨叫声连连。更有一人被母狼一口撕咬掉一块大腿肉,疼得满地打滚。
“阿宁……”雯娘哭着直摇头:“快住手……弄出人命来可如何是好啊……让他们走罢……”
晏宁实在太疼太疼了,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在疯狂叫嚣着疼痛。脑子一片嗡嗡作响,刻骨的疼痛让他想爆炸、想尖叫、想杀人!
万幸雯娘的哭喊声将他脑海里尚存的一丝理智拉了回来。
人命关天,他不能在这里闹出人命来,更不能背负上杀人犯的罪名。
“阿肥!住手!”他强忍剧痛大喊一声,嘴里又咳出血来。
“喵唬——”阿肥浑身炸毛,龇牙咧嘴,明显正处于十分亢奋的状态。它扭头看了晏宁一眼,迟疑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
打手们一个个被咬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脑子清醒腿还能跑的已经冲出院子落荒而逃。伤势比较重的两个倒在起不来,捂着腿脚痛楚哀嚎。
刘强也没跑,不过照样落得了一身狼狈不堪的下场。
晏宁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这就是你们这群欺软怕硬,奸邪小人应得的下场!”
“你等着。”刘强表情扭曲目露凶光,“早晚有一天你会落到我手里!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呵、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是你命硬还是我命硬!给我滚出去!”
烈日当空,但晏宁却觉得浑身发冷。眼前一片模糊,好像什么都看不清了。
“阿平……阿平去、去报官……找、找……”
未说完的话再来不及说,晏宁眼前的世界刹那间一片漆黑,一咕咚晕倒在魏承身上。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