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娆有点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答案本就明显而简单,而她,竟纠结至今,多少可笑!
她的双臂颓然落下,剪刀朝向了叶寒川。
叶寒川再也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千娆一步步朝他走近:“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不该死吗?”叶寒川一字一顿地说,“这些年,他杀戮无数,毫无悔意,若非南宫珉儿相护,我早杀了他……”
千娆将剪刀抵在了他的咽喉,咬牙说:“你杀的人就不多吗?你也该死。”
“我死不足惜,”他望着千娆的那双眼那样温顺,“阿娆,原谅我……来生再嫁我吧……”
“啊!”千娆疯狂尖叫着,用力将手中的剪刀送了出去。叶寒川吐出一口鲜血,阖上眼,失去了意识。
但千娆清楚地知道自己扎偏了,剪刀实在太钝,她拔出剪刀。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龙嫣的声音传了进来:“里面在做什么?公子你还好吗?”
千娆不管她,颤抖着手想要扎第二刀。
龙嫣从门缝里望见,不由惊恐万状,尖叫道:“叶千娆,你不要碰他!他为了你已经伤重至此,你还要亲手杀他吗?”
亲手杀他又怎样?此生已破败如此,这般了结反是解脱,来生,就又能见到他了吧……
“你住手!”门外的龙嫣这时哭叫起来,“叶云泽的死与公子无关,砍下他头颅的人,是我!”
千娆如梦忽醒。她收回手,移开抵着房门的桌子,拔出门栓。龙嫣冲撞进来,她一下子扑到叶寒川身上。感受到叶寒川微弱的气息,她像委屈至极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千娆揪住她的衣襟,目眦尽裂:“是你?”
龙嫣的一双泪眼瞪着千娆,她咬牙说:“你想知道真相,我告诉你!根本没有人杀叶云泽,叶云泽是自杀身死!他的头颅……是被我砍下,放在公子房中。”
千娆不解,犹问:“是你杀了他?”
“不是我杀他,”龙嫣恶狠狠地说,“叶云泽武功奇高,又狡猾无比,我如何杀得了他?是他失去妻儿之后亦无生念,自杀死了!他机关算尽,那天夜晚,他来找我,将我带到你们屋后的山谷,要我在他死后砍下他的头颅,嫁祸公子。”
千娆摇着头:“不会的,哥哥不会抛下我。”
“不会?”龙嫣讥讽道,“那晚,他虽还活着,但已是个行尸走肉,再也了无生趣。是他打开他房里的秘道,将我引到屋后的山谷,选在那棵合欢树下,那条溪水旁,那里是他和妻子定下终身的地方。合欢树上还刻着他们的名字——叶云泽、南宫珉儿。你可曾看见?他说服我拿他的头颅嫁祸公子,就在那棵树下割开了自己的喉咙!血溅了我满身,我还在那溪水里清洗身上的血迹!我将他的头颅带到这里,放在公子房中……”
“我不信,”千娆打断她,“我不信的……我哥最疼我,不会抛下我的……你……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我恨你!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受公子这般爱护?”龙嫣声色俱厉,“那天,你我同被挟持的那天,我就在那林子里看着。舍蜥以我的性命相挟,是你拖住公子,是你阻止他救我。那个时候,舍蜥已经设下机关,一个时辰内无人解救,我受木刺穿心而死!——我的死若能换得公子平安,又有何不可?但我多想看到公子对我也能有一丝顾念……但你拦住他,而公子……”龙嫣说着,眼中流露出绝望,“而公子甚至没有说一句话……”
千娆忆起当时情景,当时龙嫣果然就在近旁。她万万不曾想到,自己一个无意的举动,在龙嫣眼中,竟能那般丰富而充满恶意。
“当时的情景,”千娆低声说,“如何还能救得下你?”
“你休狡辩,”龙嫣厉声道,“如果你我换过来,如果当时在公子身边的人是我,下落不明的人是你,公子他会怎么做?”
千娆心下一痛,无言以对。
“那一个时辰,真是非常地漫长而可怕。”龙嫣直直地向前望着,带着哭腔说,“我想公子已经放弃我了,他能保住叶千娆一个就够了,我就去死了吧。可是我不服!你叶千娆算什么?你凭什么?你不配!”
千娆望着她那张因忿恨与悲痛而扭曲的脸,真是无力辩白。她早知龙嫣不喜欢她,讨厌她,仇视她,她一向不在乎,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仇视,能演变至此。
人心,真是再一次使她大开眼界。
“结果,”龙嫣接着说,“是叶云泽救了我。我从没见过像他那样诡秘又险诈的人,他看出我对公子的心思,他也早知公子对你的心思。他能言善道,对我说了很多话,他也不想看到你们在一起。他把这个意愿传达给我,还与我约定了碰头的讯号,我一直记在心里。
“那天夜里,他发出讯号找我。他说他的妻子已死,孩子也没了,他生无可恋,已不能再活了。他说他有办法,能使你离开公子,今生今世都不再有回旋的余地,只要我做一件事情……”
“不,”千娆惊恐地再次打断她,“你不要再说了。”
龙嫣呵呵呵地笑出声来,但若说是笑,却又更像是哭,她说:“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这就是真相。叶云泽,他生无可恋,抛下你自杀死了。可他又不肯安静地去死,他教我用他的头颅嫁祸公子,他要使你仇恨公子,利用你报复公子!呵呵呵,真是绝妙。公子早在你找出那颗头颅的那一刻,就已识破。虽然识破,但他明白,你若知道真相,只会更痛苦。所以他情愿你恨他,情愿你将他当作凶手,也不会把真相告诉你。这一世,你们之间的这道裂痕再也无法抹去。公子……公子就会多看我一眼。”
“我不信,”千娆茫然地摇着头,“我哥不会那样做的,他最疼我……”
“他不会?”龙嫣愈加讥讽,“他设下此计,就是要你伤痛,你越是伤痛,就越不可能再与公子和解;当他割开自己喉咙的时候,哪里考虑过你从此无所倚靠?就算余生你都要在仇恨与悲痛中度过,又哪里妨碍到他?他只想利用你报复公子,何曾有一丝对你的顾念?——你有哪一点值得他心疼?就算是有,也只是他以往的伪装罢了……”
“你胡说!”千娆捂住耳朵叫起来,“我不会信的!是你,一定是你的设计!”
她揪住龙嫣,几乎是哀求地问:“是你,对不对?都是你的设计,你在骗我,对不对?”
龙嫣掰开她的手,一字一字掷地有声:“我说的句句属实,没有半句虚言!”
千娆跌在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抽离了,她突然之间成了一具壳,空无一物,一无所有。
叶云泽的音容笑貌从她的脑海里映出,那么美,那么好,他笑眼吟吟地,轻言款语地,安慰她,逗乐她,从小到大,一向如此。他宠爱的眼神好像春日阳光,照得她暖哄哄的,使她觉得,她再也不需要别的任何东西了。
可另一边,叶云泽的面目变得险恶,他无情地,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她推进万丈深渊。
她在一面至亲,一面至恶之间来回摇摆,几欲疯癫。
“我不信的,是在骗我。”她喃喃自语。
“你为什么不阻止他!”她又厉声质责。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把水泼在叶寒川的脸上,龙嫣慌忙去挡却没能挡住,心碎地擦拭着叶寒川的脸。叶寒川缓缓醒了过来,推开了龙嫣的手。
千娆揪住他的衣襟,指着龙嫣:“她在说谎是不是?我哥是你杀的,对不对?”
“阿娆……”
“你说啊!”千娆尖叫,“你刚才不是说过吗!”
“是……”叶寒川的声音虚弱,几不可闻,“是我,是我……”
千娆举起手中的剪刀,尖叫着朝叶寒川心口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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