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娆摘下面纱与斗篷,露出斗篷下的婴儿,说:“我怎能不知道?好在九灵和这孩子替我作了不少掩护,别人还当我们是一家三口。”
“这哪来的孩子?”
“这是我哥哥的孩子。”千娆说。
“叶云泽的孩子?”南秧娘将孩子打量几眼,露出疑虑神色,但紧接着,她轻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这又是哪个?”她指指九灵,问道。
“这就是九灵,”千娆说,“我是带她来求诊的。”
“你不是……”南秧娘奇道,“跟着叶寒川来的吗?”
千娆轻轻摇头,说:“我没有和他在一起。”
“就在昨天,我听到风声,说叶寒川在岿山附近现身,我就想着你们姓叶的一准又要来给我找麻烦,今天你就来了,还说不是和叶寒川一起来的?”
他是打算带着想竹前去燕安庄园认亲了吗?千娆这样想着,接着摇头,说:“我不知道他到了岿山。”
“什么?”南秧娘狠狠皱起了眉头,“那个畜生,伤得只剩一口气,费我多少力气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他倒好,一能下地就走不见了影,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现在到了岿山,竟然也不来找我赔礼道歉、结清诊费,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千娆看着南秧娘恼怒的脸,却觉异常亲切,心想:南秧娘虽然性子急躁,却委实对叶寒川很好。
南秧娘看看千娆,又看看九灵,说:“既然不是叶寒川叫你来的,天底下那么多大夫,你干嘛非得带她来找我?你们姓叶的,就是吃定我了是吧?”
“南姐姐,”千娆道,“其实我不姓叶。”
南秧娘一惊,说:“你……知道了?”
千娆望望她,说:“原来,南姐姐早就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南秧娘马上澄清道,“叶寒川跟我说过一嘴而已,说你不是他亲妹妹,别的我可什么也不知道啊。”
果然,千娆想,既然他铁了心要将想竹送到燕安庄园,又岂能轻易说出那个秘密。
“那你——”南秧娘问,“到底姓什么?我本看宋简心也是个体面人,竟然这样——乱来么?”
千娆知她误会,并不说破,心里也犯了难:那我该姓什么呢?
她看着南秧娘,说:“南姐姐,不如我以后跟你姓吧。”
“跟我姓?”南秧娘大吃一惊,“为什么?”
“我只觉得南姐姐是难得的好人,如果能跟你姓,是我的福分。只是我以前很不懂事,只怕南姐姐嫌弃我。”
“当真?”南秧娘的怒气一下子灭了,口吻中还多了丝得意,“跟着我姓你能甘心?”
“我求之不得。”
南秧娘“哈哈哈”地笑起来,说:“那你以后就是南千娆了。那谁,得的是什么病?”
九灵凑到南秧娘耳边说了一通。南秧娘将她瞅一眼,说:“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奇人。”
“可能治吗?”九灵问。
“你若想做女人,其实简单,”南秧娘说,“把多出来的东西割了就成。只是那东西血运丰盛,倘若止血不善那就危险了。不过就算顺利止了血,倘若愈合不良,形成溃疡,那也要命。”
“所以,”千娆说,“我们打算借用叶寒川的无极丹。”
“什么?无极丹是可以随便借的吗?”
“既然他就在岿山附近,正好我去找他。”
“说什么傻话,”南秧娘说,“岿山这么大,你往哪里找去?况且你是能在岿山到处乱晃的人吗?”
这时,院门被“砰”一声打开,阿陶提着早集买得的菜肉,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噫!”她万分惊讶地说,“娆小姐,你怎么在这儿?怎么还有个毛娃娃?”
“干什么慌里慌张的?”南秧娘问。
“是……”阿陶正想说,看到九灵,就把话咽了回去。
“说吧,阿陶,”千娆说,“这里没有外人。”
“你们猜我在街上看到了什么?”阿陶这才说道,“街上告示贴得到处都是,说什么娆小姐在双绝山庄,叫川公子今日午时前去,不然就烧死娆小姐。”
“奇了,”九灵说,“娆妹妹不是在这儿么?”
“一定是端木不尘的诡计,”南秧娘说,“他知道叶寒川到了岿山,所以放出假消息,想把他骗进陷阱。现在整个武林谁不知道叶寒川听到叶千娆的名字,就算刀山火海也会去?他们只要找个替身,随便装扮一下,不怕叶寒川不上钩。”
千娆突然想起这主意还是自己出给端木不尘。
接着,她想起自己留给叶寒川的那一截断指和四个血字,说:“却也未必。”
“什么未必,叶寒川是个傻子,他若不上钩,我把头割下来。”
“我们现在怎么办?”阿陶问。
“还能怎么办?”南秧娘烦恼地说,“只能赶在那傻子上钩前把他找到,等他落入陷阱,谁还有本事救他?”
“怎么找?”
“还能怎么找?生找!就看老天想不想收了他。”南秧娘说着将阿陶和九灵都推出院门,“别磨蹭了,分头找。”
千娆跟着出门,南秧娘将她拦住,说:“你就别乱晃了,在这里等着,叶寒川没准会来这里。”
三人跑了出去,千娆抱着婴儿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想起在吞云岛时从叶寒川背上拔下来的那一框蛇牙。
发下毒誓绝不搭救,叶寒川却仍要不惜代价地救她,她因而留下一指,写下“勿忘誓约”四个血字,叶寒川应该看到了吧?
肢体不全,死无全尸。
叶寒川自然会将那当作她自行斩下的手指,必然会害怕再次搭救的后果。
此时的他,一定很两难吧?
他会怎么做?
千娆这样想着,抱着孩子走出院门,突然又撞上阿陶风风火火地回来。
“你怎么回来了?”千娆问。
“哎呀,”阿陶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我刚着急忙慌地跑回来,渴死我了,我得喝口水再走。”
千娆跟进屋,把孩子塞进阿陶手中,说:“阿陶,你歇会儿,我去找叶寒川。”
“可是……”
“你放心,”千娆说,“我知道该去哪里找他,除了我,怕是你们谁也找不到他。”说着掩上面纱,披上斗篷,在阿陶不安的眼神中离开了院子。
千娆来到久违的岿石村,山上的屋舍已到处都是被人翻拣过的痕迹。她走进当初叶云泽与南宫珉儿的房间,挪开隧道口的衣柜,通过隧道,来到那个山谷。
她找到当初与叶寒川重逢的那个山洞,她仿佛又看到了叶寒川那令她心口悸动的身影。但她一眨眼,那身影就消失不见。
她在山洞口茫然地站了许久,又来到叶云泽与南宫珉儿的合墓前。
杂草已招摇地挡在了墓碑前。
她拔去杂草,轻轻抚摸着叶云泽的名字。
哥哥命苦,出生在叶家,她想,小小年纪就发病成魔,而我,作为妹妹朝夕相处竟毫无察觉。好在,有珉儿和姜榆对他不离不弃,要不然,他在这世上得有多孤单。
她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惊奇要录》,拿火折子点燃了。
火苗撩着书页,开头的那段话又映入眼帘:“世间奇花异草在录者百样,吾惊奇谷独占七成;然天下奇方异药,吾族皆囊括无遗。故编此籍志之,以馈吾族后辈。”
其中自得之意溢于言表。
千娆随手捡根树枝,拨弄书册,将火挑旺,书中的奇异药方一页页翻了过去,其中一句句写在白页上的警诫之语格外醒目,直到最后一页,上面那句潦草的诫语如今看来,真是触目惊心。
炼药者,药炼之,兄弟崩,姐妹离!
“哥哥,”千娆一边细细烧着,一边说,“珉儿惨死,是叶寒川的设计,他会付出代价。但说到底,这都是惊奇谷的业障,这本《惊奇要录》我把它带到你的面前烧毁,叶家的报应便到此为止吧。你和珉儿的孩子,我也已经找回来,他很好,眉眼长得像你,小嘴长得像珉儿。我会好好抚养成人,你们放心。”
这时,谷里忽然刮来一阵风,冷得千娆打了个寒战,包裹里姜榆的那本手札扑棱棱地翻起页来,翻到中部的某页就停了下来。
千娆鬼使神差地捧起手札来看,才看了几行,她便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毛,头皮里也沁出冷汗来。
——叶家的报应似乎还远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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