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娘领着苏酥行至一小院。


    院前小竹一丛,院门窄小,飞檐上坠着一飘摇褪色的灯笼。


    颇为简朴古素。


    直白的说,这院子就是老破小。


    空气中隐隐飘来苦涩的药味儿。


    张大娘站定,示意苏酥也停下。


    随后手掌贴着发,压了压,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妥帖些,这才带笑上前,敲了三下门,嗓门挺大地喊道:


    “公孙先生,展大人叫您去他屋一趟!”


    -


    屋内,两侧通透,光彩可见。


    床前竹帘垂,铜铃叮当。


    翻着医书的手,闻声骤然一顿。


    拧眉,朗声回:“展护卫可还说过什么?”


    “哦,倒也没说其他,只是展大人背了个人回来,看着快死了,说是被打的,浑身没块好皮子,怪可怜的!”


    公孙策听罢,立刻站起身。


    一边道:“好,我这就去。”


    一边行至窗户口,对小院里正晒药材的小药童吩咐:


    “百草,赶紧带上药箱,随我去展护卫那处去一趟。”


    “好勒!”


    百草是个12岁左右的男孩,自小流浪,公孙策见其颇有些聪慧,便收了当药童,在此已生活了四五年。


    他赶紧放下药材,一阵风似的跑进房里,就将药箱跨上,然后站到门口,等着公孙策。


    公孙策眉间严肃,颇有些着急。


    自己手上也带了不少的东西。


    定眼一瞧,却是十足的珍贵物。


    百草疑惑:“先生,你怎么连这些药都拿出来了,张大娘说那人只是被打了,应该用不到这些吧。”


    只因公孙策拿的药里,不仅有止血的,疗伤的,还有很多有价无市的解毒丸。


    公孙策无暇解释。


    平日里慢悠悠的步子都快了很多,他走在前头,低声道:“百草,出去后别说话,跟着就行。”


    声音里带着不能忽略的严肃跟认真。


    百草脑瓜子一转,瞬间明了。


    怕是又出了什么事儿吧。


    他只需做个听话的小哑巴就好。


    -


    门外。


    张大娘喊完话,也没等多久,小门嘎吱一声就开了。


    苏酥站在一旁,浑身黑漆漆的,藏在那一小丛竹叶之间,毫不起眼。


    她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就见风一吹,一人清瘦松柏姿,端着肃容当先跨出来,头上一块方巾,嘴上两撇短须,目光沉稳,一身棉衣宽袖,仿佛哪里来的修者,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风骨。


    这就是公孙策了吧。


    跟电视剧小说里的形象差不多。


    穿得简谱,长得中年,看着温温和和一看就脾气好的样子。


    -


    张大娘一见公孙策,就笑着快步跟上,解释道:“公孙先生,我就不陪你一起去了,展大人还交代了我一些活儿呢。”


    说着,侧身指着苏酥,道:“就这小丫头,展大人叫我把她安置安置,那受伤的男人,好像是她哥哥来,瞧那模样哦,伤得......“


    “我知道了,大娘你忙去吧。”


    张大娘话没说完,公孙策就温和地开口,打断了她,瞥了眼黑黢黢一团的苏酥,视线没多做停留,便脚下着火,风儿吹几下的功夫,人就走了。


    -


    张大娘站着,望了望公孙策的背影。


    喃喃自语:”怎么这样着急,往日里也不见公孙先生这样急性啊。“


    想不通就不想了,张大娘转身冲苏酥笑道:


    “跟我走,我带你去客房。”


    苏酥笑了笑,自觉跟着。


    乖乖巧巧的样子,又不知戳到了张大娘的那块痒肉,顿时又乐呵呵地跟她说起家常来。


    这次的话题,开始围绕她的孙子辈儿,吃穿住行,样样不落。


    苏酥假笑:“......”


    还好她这会儿不能说话,不然真的会尴尬到不知道接什么得好。


    她又没养过孩子。


    很难有共鸣啊,嘤嘤嘤。


    ......


    ......


    “到了!”


    终于,张大娘没有再念叨自家乖孙的尿床历史。


    她这一声,直接让快要飞出魂儿的苏酥清醒。


    张大娘推开客房的门,侧身让人进去,眼神在苏酥的身上扫了一趟。


    犹豫了一下。


    还是道:“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苏酥:“......”


    她肯定,张大娘是怕自己弄脏了床被。


    但是她现在身上都是伤口,洗澡会很痛的,说不定还会流血造成二次伤害。


    只有等第二天,身体自动刷新,伤都好了后,才能痛快的洗白白。


    她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于是苏酥摆摆手,做了个睡觉的手势,然后期待地看向了张大娘。


    眉尖儿蹙,小嘴儿瘪,眼中聚雾。


    可怜巴巴。


    -


    张大娘本来还想在说几句来着,毕竟被套脏了她还要洗,挺麻烦,但一看到苏酥的眼睛,便觉自己的话被堵在了嘴巴那里,吐不出来了。


    幽深黑亮,眼睫长长,纤纤分明,波光投影。


    张大娘愣愣点头。


    “行,你睡就睡吧,我辛苦点就行,洗个被子的事儿。“


    然后转身离开,还贴心地把门给关上了。


    等门口的风儿一吹。


    张大娘哆嗦一下。


    回神过来。


    瞬间汗毛直立,鸡皮疙瘩冒尖儿。


    她搓搓手臂,喃喃自语:“怪了怪了,这丫头的眼睛砸这么好看?看着你的时候能吸魂儿似的。”


    想起方才自己那仿佛魔怔一样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时,张大娘就有些毛骨悚然。


    “别是什么狐狸精吧......\"


    她小跑着离开,这句自语,只有风儿听到。


    ......


    ......


    ”先生,他怎么样?“


    展昭轻声询问。


    给追命诊完脉的公孙策,放下搭在其腕上的手。


    一边拿出药开始给追命擦拭伤口,一边回答道:


    “至少没中毒,比我预想当中的情况要好很多,我带来的那些解毒药,恐怕没用武之地了。”


    说罢,叹道:“不过他伤得很重,幸亏伤口都做了处理,不然九月闷湿又热,化脓就难治了。”


    展昭闻言,默然。


    也不知是谁帮追命处理的伤口,那人现在又在哪儿,当时就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似乎只有等追命醒来或者小乞丐嗓子好了之后,才能知晓了。


    看了看追命,公孙策又是一叹:


    ”你让张大娘叫我来你的屋子,而不是带着人去找我,便猜测你此次带回来的人不简单,只是没想到竟是追命。“


    他的小院,因自己乐善好施,时常有生病或体损的人进出,不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同在开封府办事,彼此之间默契非常,只需些微不同往日的行为痕迹,便能猜测出个大概了。


    总结就是:出事儿了,小心,谨慎!


    所以他才会在听了张大娘的话后,马不停蹄地带着药来。


    连他珍藏的解毒丸都捎上了。


    -


    公孙策让百草用热水给追命擦了擦身子,然后给他施针,以疏通脉络,不至于内里淤血拥堵,怀了内脏。


    事毕,写了个药方,叮嘱百草去自己的小院找来,他过目后,再就地熬药。


    百草也认识追命。


    自然知道此次事情的严重,立刻慎之又慎地接过药方,跑着会小院拿药。


    公孙策看向展昭:“神侯府那边,该如何联系?”


    展昭闻言也是愁容一滞。


    片刻后,才道:“追命豁出性命都难办的案子,想必牵扯甚深,现城内怕已眼线遍布,我们的动静很快就会被他们察觉,与其小心翼翼遮掩,不如抓紧时间先跟神侯府通气,到时候也好一起应对。”


    “不错,我也这般想。”


    公孙策捻了捻胡须,沉声回应。


    说罢,起身行至书桌前,挥笔写下一段,看着不像是给谁的书信,倒像是给谁的言说稿。


    “哒哒哒——”


    百草急匆匆跑进来:“先生,药都找来了!”


    公孙策放下笔,接过来,拿起药材一样样检查,见无异样,才将方才写的那段稿,递给了百草。


    道:“背熟,一字不能差,随后去神侯府找无情,说给他听。”


    “是!”


    百草虽然不懂为啥,但接过纸,就立刻看了起来。


    他记性好,纸上的内容也不多,也就熬药水开的功夫,他就记住了。


    公孙策听他背了一次,无误。


    点了点头,又对正在门口熬药的展昭道:“恐怕还要劳烦追命的‘妹妹’去神侯府演一场戏了。”


    展昭闻言点了点头:“也对,自家大哥出事,妹子不去求医哭几场,是有些说不过去。”


    两人虽想好了法子,但眉宇间还是解不开的愁绪。


    开封府跟神侯府的关系一向很好,暗处的人,肯定也在监视着开封府的动静,追命被他们救回来的事情,想必也瞒不了多久。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跟神侯府通上气,免得被打得措手不及时还无增员。


    ......


    ......


    苏酥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她感觉自己才闭上眼睛眯了一下,根本还没进入深度睡眠。


    被吵醒的感觉很不好。


    尤其她前一晚基本没咋睡。


    她猛地做起来,牵动了身上的伤,疼得眼泪直冒。


    虽说伤口在无时无刻地自我修复,但是因为她伤得太深,不是肚子穿了个洞,就是脖子断了半截,这修复的速度再快,也还没快到不及一日的功夫就康复。


    好在,这身体出了有快速自愈的功能外,还能每日刷新功能。


    按照计划,她睡一觉醒来,就该没事儿了。


    此时计划被打乱,还要被迫起床。


    她是拒绝的。


    气冲冲下床,苏酥僵着已经修复了一半但还没好全的脖子,慢腾腾走过去,轻轻打开门。


    不是她不想气势上凶一点。


    但是真的浑身疼。


    她这会儿休息了一些,就又矫情了起来,真的不乐意再做坚强人。


    只得一动一行都小心点,免得扯到伤口。


    不过,眼睛没受伤,能瞪。


    没气势也要拿出气势。


    所以,她开门后,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来人。


    心中愤愤:扰人清梦,不得好死!


    即使,来扰人清梦的,是展昭!


    -


    展昭又是来当说客的,他要说服小乞丐再帮他个忙。


    他已然想好,事后一定再多给谢礼。


    敲了敲门,听到屋子里有了点动静,但动静极其缓慢而微弱的时候,笑了笑。


    心道小乞丐必定是今早折腾累了,在睡觉呢。


    这般想,忽地就有些心虚。


    但要事在身,没办法。


    再给点补偿吧。


    展昭这样想着,就不自觉算起自己的家财存银来。


    “展大人,我们要找谁?”


    百草仰着头看展昭,问。


    展昭闻声回过神。


    低头,摸了摸他脑袋,轻轻说道:“我带回来的那乞丐的‘妹妹’。”


    百草眨了眨眼,懂了。


    原来是跟自己一样,要去演一出戏的帮手。


    “嘎吱——”


    门开。


    一股子酸臭腥臭混杂的,难言的味道蹿了出来。


    百草下意识后退几步。


    展昭却似毫无察觉般,定定地站着没有丝毫挪步。


    展昭:习惯了就好。


    “姑娘,展某还想请你......\"


    要说的话,在目光触到那双微睁又带水波的眸子时,诡异地顿住。


    艳艳不俗,水亮带雾。


    眉尖蹙蹙,目灿炯炯。


    生气勃勃欲发,愤然也如娇娇。


    展昭凝着小乞丐的眼睛,不过一瞬,便不敢再瞧,眼皮颤颤间就飞快转过视线,盯着小乞丐的身后。


    心中暗叹:


    还是没有习惯啊,这双眼睛,美丽得太过惊艳,太过摄魂。


    定了定神,展昭才将事情说了。


    末尾强调:“事后,必将重谢。”


    展昭觉得,虽然小乞丐是个心思纯善的人,必定会答应再帮这个忙。


    但他总想着,到了此时此刻,自己已然亏欠了她许多,所以不自觉地便想要给她更多,以示感谢。


    -


    苏酥本来还挺生气被吵醒的。


    但是听到展昭要自己去神侯府接着演兄妹情深的戏,就来了精神。


    因为展昭说,有重谢!


    有好处不拿是傻子,而且她就是去哭一哭而已,也没什么损失。


    到时候要是哭不出来,商城里的洋葱抹一点在脸上,不就成了么。


    苏酥对自己的“演技”很有自信,冲展昭眨了眨眼,然后看向了要跟自己一起去演戏的小演员,也就是公孙策的药童。


    提前熟悉熟悉,到时候好接戏不是。


    可看去时,就发现这小孩砸看着傻不拉几的,也没展昭说的机灵劲儿啊。


    -


    百草看清眼前脏兮兮的人就是要跟自己去神侯府演戏的家伙后,先是一惊,惊她竟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臭!


    再又是一惊。


    这人的眼睛怎么这么好看啊!


    他暗地里不住地看,看着看着就痴痴呆呆了。


    当那人的视线聚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百草又是一震,感觉自己的魂儿都要飞起来了。


    美,太美了!


    先生啊,他好像见到了你说的精怪了!


    -


    苏酥看小孩没反应,凑上前几步。


    正要拍拍百草肩膀的时候,百草突然往后跳了几步,还捂着口鼻,把自己的脸都憋红了。


    苏酥:“......\"


    小子,你嫌弃的动作太明显了!


    百草:“......”


    如果这个乞丐姐姐能洗一洗,他肯定更喜欢!


    展昭:“......“


    臭吗?哦,他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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