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窈的目光带几分严肃,大概是那种抓包别人时审视的神情。
她希望谢韫可以露出惊慌的神色来,但很显然,谢韫不是那种人。
他的目光静静的从她手中的册子移到她的脸上,仿若没发现一样慢悠悠的走进来,道:“怎么还不去睡。”
桑窈心中冷哼一声,心道还挺能装。
她道:“我想来看看账本,然后发现了这个。”
她合上小册子,将之递到谢韫面前,故意道:“谢韫,这是什么呀?”
谢韫没有回答,只问道:“你看了?”
桑窈没好意思说自己看了后面,便道:“我就看了前两页。”
谢韫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接过册子,把它随手放在桌案上,面不改色道:“净敛写的。”
真亏他说的出来!
桑窈盯着这张冷峻的脸上,但上面未有一丝一毫的心虚。
桑窈又道:“是吗?可是我瞧字迹不太像他的。”
谢韫道:“他心情好时字迹会好看些。”
桑窈原本还觉得有几分生气,这会瞧他装成这样,又开始觉得好笑。
她配合着道:“看来净敛对此很执着呢。”
谢韫嗯了一声,拉住了桑窈的手,然后慢悠悠道:“毕竟在他眼里,我与你最配,体谅一下。”
他拉着桑窈走出房门,竹林间挂着一轮圆月,清幽的月光落在两人的身上。
桑窈仍然没有拆穿他,她仰着头问他道:“谢韫,你是不是也看过了,你觉得净敛写的怎么样?”
谢韫沉吟片刻,语气中肯的评价道:“水平大幅题提升,比他上本强的多。”
桑窈静静的听他自己夸自己,然后问道:“具体是什么方面呀?”
谢韫装模作样的下了定论:“各方面。”
桑窈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她指着谢韫道:“谢韫,你也太能装了吧。”
谢韫唇角轻轻翘起,他不看她,偏就是不承认,他道:“谁装了?”
桑窈搂着谢韫的手臂,然后轻声道:“好啦,我又不会怪你。”
“写就写了,反正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人了。”
“……”
这个说法并不能让谢韫满意,他直接一伸手,将桑窈拦腰抱了起来,他加快了些脚步:“窈窈,你再说什么。”
不承认算了!
桑窈靠在他怀里,道:“好吧,你不承认算了。”
她把脸转向谢韫的胸口,然后隔着单薄衣服精准的咬向了某处,谢韫身形明显僵了一下,他垂眸看着她,道:“你在干什么?”
桑窈脸上带着笑意,她道:“那个小册子我很喜欢,我本来还在想,如果是你写的就送你个东西呢。”
谢韫步子慢了下来,他来了兴趣,道:“送什么?”
桑窈问道:“是不是你写的?”
谢韫一时没有回答,他推开了房门,抱着怀里的少女走了进去,说了一句:“你猜。”
房门被啪的一声关上。
台阶上落了几片有些枯黄的叶子,房内烛火温柔,从木窗溢出柔和的光。
长夜漫漫。
十二月初,天气渐冷。
宫中传来消息,病重的皇后娘娘,最终还是没能撑过这个冬天,薨逝于坤宁宫。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圣上下令,由宁贵妃代掌凤印。
桑窈非常开心,她见不着姐姐,连带着陆荔偶尔过来时,桑窈都热心不少。
但这几日天气寒冷,桑窈因为嫌棉衣厚重,房里又烧着地龙,察觉不到冷,在房间不出去时,就总爱着些单薄的衣裳。
若是出门,也就往外套件厚些的衣裳,然后再披个斗篷就好。
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结果两三天一过,竟然染了风寒,成日昏昏沉沉。
她幼时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的病,后来身子骨养好了,反倒极少生病了,这次还是她这两年来第一回 生病。
她身上被谢韫勒令裹着厚厚的棉衣,行动十分的不便。
桑窈靠着窗,看向外面,叹了口气道:“二嫂应当也快生了。”
怀梦道:“少夫人您放心,府里八个产婆,还有两个太医都在候着呢。”
桑窈抿了口热茶,声音有些沙哑道:“听说生孩子很痛。”
“二嫂一定很害怕。”
“希望那个小孩小点儿,这样肯定可以顺利的生下来。”
桑窈话音才落,外面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燃冬还没等桑窈开门,便在外面道:“夫人,二夫人生了!”
桑窈一下子站起身来,连斗篷都没披就赶了过去。
房外已经站了许多的人,包括谢檐在内,都在外面着急的来回走动。
她因为还生着病,怕把病气过给别人,便没上前。
没过一会,谢韫就走了过来,他将桑窈的斗篷披上,然后拉着她进了偏房,道:“在这等。”
桑窈第一回 见旁人生产,她拉住谢韫的衣袖,道:“二嫂会没事吧。”
谢韫嗯了一声,道:“别担心。”
桑窈没法不担心,她坐在窗边,瞧着外面来往匆忙,心想也不知要生多久。
生个小孩可真不容易,要怀胎十月,还要过这一趟鬼门关。
幸运的是,虞枝的这个孩子生的十分顺利,破水后的三个时辰就开始生,半个时辰孩子就下来了。
母女平安。
桑窈很想去看,但她还病着,不能去。
等她能去看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了。
就这样,在这一年临了之际,谢家多了一位小小姐。
桑窈以前没怎么见过这么小的小孩,十分的新奇,三天两头都往虞枝那跑。
小孩子好像一碰就碎,身上有淡淡的奶香,桑窈每次都只敢静静的碰着,从不敢碰她。
直到她满月的时候,桑窈才第一次伸手去碰她的脸蛋,还有她肉乎乎的小手。
当小孩软软的手抓住桑窈的手指时,桑窈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和谢韫生个小孩,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天上飘起了雪花。
一夜之间,就覆盖了整个上京城,绿瓦红墙上,全是堆积的冰雪,在一声接着一声的鞭炮声中,桑窈与谢韫在一起过了他们成亲以来的第一个元旦。
元旦之日,圣上于太和殿赐宴,不止皇亲国戚,寻常官员都可携带家眷入宫。
往常的元旦其实并不如此隆重,只是一月前,皇后薨逝,宫内处处都是颓丧,这才借元旦冲冲煞气。
谢韫身为圣上最看重的臣子,他推脱不下必须参加,而桑窈则是因为可以借此机会去看自己的父亲和姐姐。
下了马车后,小太监在面前引路,重重衣料下,谢韫的手正拉着桑窈的手,两人并肩行着。
她偷偷侧头道:“我们这样不好吧。”
谢韫低声道:“哪里不好。”
“你别离我那么近。”
谢韫不仅不理他,还又贴近了几分。
桑窈不再吭声了。
起初谢韫娶桑窈时,上京一片哗然。
在外人眼里,他们门不当户不对,平日又几乎没什么交集,所以不看好他们的人有很多。
但如今半年过去,这位曾经冷酷无情的权臣仍会在入席时,拉着桑窈的手腕同他寸步不离。
这还是成婚以后桑窈第一次跟谢韫一起参加宫宴。
谢韫是个寡言的人,他在外仍是以往那个形象,所以没几个人敢真正过来同桑窈搭话,就算有也是几句小心翼翼的问候。
桑窈正好乐的清闲,在宴席还没有正式开始时,趁着谢韫和旁人说话的间隙去找了他爹。
桑印近来日日春风满面,不管走到哪腰杆都挺得直直的。
桑棘贬职后,桑家几乎是桑印一个人说的算,两个女儿都有了好归处,他之前可从未这么轻松过。
但桑窈还没走近,旁边便传来一道诧异的声音。
“窈窈?”
桑窈脚步顿住,看了过去,男人身形清瘦,面色温和,是杨温川。
他好像变了一些,又好像一直是之前那个模样。
桑窈浑身僵硬了下,下意识就想去看谢韫有没有注意这边,她实在是被谢韫给弄怕了。
见谢韫仍背对着她,桑窈放心了些,她道:“杨大哥。”
杨温川轻轻笑着,道:“我现在再这般叫你是不是不太合适?但我这般叫习惯了,一时半会还改不过来,还请莫要在意。”
桑窈道:“没关系。”
杨温川放心下来,他垂下眼眸道:“窈窈,真是好久不见。”
她跟杨温川根本就没有机会见面,桑窈点了点头,道:“对啊。”
顿了顿,又问:“杨大哥最近怎么样?”
杨温川摊了摊手,道:“还是老样子,就是翰林院的那些事。”
杨温川没有去问桑窈如何,因为显而易见的,桑窈过的很好。
最明显的就是她的相貌,那张本就妍丽的小脸好像越来越明艳了,甚至好像还丰腴了一些。
桑窈道:“没关系,翰林院就是这般,做什么都得熬。”
杨温川才要回话,就看见桑窈身后不远处的谢韫转过身来。
看向他时明显眉头一蹙。
杨温川却笑了起来,在她身侧道:“对了窈窈,我可能要走了。”
桑窈问:“杨大哥你去哪?”
杨温川神色轻松,道:“回江南。”
看着桑窈诧异的神色,杨温川解释道:“我只是被外派到那里,将来还会回来。”
桑窈又问:“那要多久啊。”
杨温川看着她,静静道:“三五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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