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考铃准时打响,高考最后一场英语结束了。
收完试卷之后,言月拿了放在考场外的书包,把手机开机。
一中考场外全是黑压压的人。
铁门一打开,外头候考的家长就潮水一般涌了进来,纷纷找自家孩子。
暑日炎炎,栎城波柏油马路边的香樟树叶子浓绿欲滴。言月穿着格子裙,梳着高高的单马尾,十分清纯俏丽。
她在路上恰好遇到了同考场的同学李诗梦,两人一起往外走。
李诗梦父母很快找到女儿,她看着形单影只的言月,问,“月月,你自己回去啊?”
言月说,“嗯,我爸爸工作忙,没时间。”
言高咏自然不会来接她。
言月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去世了,言高咏再婚后就很少回家了,他忙于事业,忙于新的家庭,匀不出多少时间和心力给言月。
“哦……”李诗梦还想说什么。
言月说,“有人来接的。”
她刚说完话,马路对面,一辆黑色轿车朝这边行驶来,车牌正是她熟悉的那串数字。
“是不是你哥?”李诗梦很激动,看到车窗内隐隐绰绰的修长人影。
言月说,“……他不是我哥。只是邻居。”
她忘了自己是第多少次和同学解释了,她和许映白没有血缘关系,他只是她的竹马。
只是也没办法,她从小就和许映白待在一起,两人算是一起长大的。
很多人知道言月母亲早逝,父亲另娶时,都觉得她家庭不幸,言月自己倒是没有觉得有多不幸。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有许映白在——什么事情他都会替她办好,他们实际年龄相差其实不大,但是许映白性子却相当早熟稳重,而她天真幼稚,导致比起竹马,他更像她的哥哥。
言月的性格明显也能看出来,是被宠着长大的女孩。
自信,天真明媚,骄纵大方。
言月打开车门,车内果然是许映白。
他没叫司机,是自己亲自开车来接她的。
车上冷气开得很足,言月喝了一口饮料,是她最喜欢喝的冰镇百香果气泡水,她手指拨弄着奶茶吸管包装,嘟囔道,“大忙人,居然还记得我今天高考?”
许映白说,“昨天刚回栎城,最近确实有点忙。”
他在京州上学,最近期末周,还有实习。
他穿着淡灰色衬衫和长裤,款式简单,只是质感裁剪都极佳,乌发白肤,唇峰明显,他俯身给她系安全带时,言月能看到他领口下露出的一点点锁骨。他目前正在从少年到男人过度的阶段,比起高中的清纯冷淡多了一些性感。
一段时间没见,言月盯着他,忽然问,“许映白,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不然打扮给谁看呢。
被她这样冲冲地直呼其名,他倒是也没介意,平静地说,“没有。”
言月撇嘴。
“你是不是骗我?之前戚哥都和我说了,你们部门有个学妹一直在追你。而且,你最近老挂我电话。”
以前许映白从不挂她电话,为什么最近转性了?
对许映白这种男人而言,他能给别人的最宝贵的东西不是钱或者礼物,而是他的时间。
“男人都是骗子。”她不高兴地说,“你都去外地上了几年大学了,你肯定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
许映白心平气静,“你马上高考,每天打太久电话了。”
他没说的后半截是,她每天晚上睡前都打电话给他,叫他陪着她说话,一直到入睡。
实在是太过线。
许映白就是这样的性子,言月很熟悉,他从小就冷淡,冷清冷性,属于典型的没有心的男人。
言月很明白,即使他对她很好,但这样的感情里也没包含什么其他意味。
比如,他会记得在她高考完时,准时来考场外接她。
因为他觉得那是他应该做的,高考完大家都有家人来接送,言月自然也需要有。
但是,他并不会对她有多少温柔的关怀。
不会说很久没见很想你,也不会注意到她今天格外漂亮。
言月忽然觉得很败兴,暂时不想和他说话了,她低着眼看自己手机,屏幕闪烁,一行行消息飞快刷出来。
大家都已经出考场了,手机都开机了,像是放出了笼子的小鸟儿,雀跃得很。
“晚上我要出去玩。”言月忙着按手机回消息,“许映白,你把我送到金色天地门口就行了。”
他问,“去玩什么?”
言月说,“聚餐、唱k……喝酒。”
他神情没变,“不准喝酒。”
“十一点前回家,我叫人去接你。”
言月不高兴,“我早十八了,也高中毕业了,为什么不能喝?”
她对上许映白那双清冷的眼,他说,“没有为什么。”
知道许家家教严格,他自己对自己管束也很严,但是,她又不是许家人,何必遵守这些清规戒律。
最后,还是言月服了软,嘟囔道,“不喝就不喝。”
反正许映白又不去,她偷偷喝不就行了。
就算被他发现了,也不会怎么样。
奔驰缓缓停靠在马路边。
对面便是金色世界,唐姜和越繁正在门口等她。
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言月下车后,越繁就一直盯着她看。
他羞赧地笑了下,和她打招呼,“月月。”
以前在学校,见惯了她穿校服的模样,今天见她穿着裙子,眼前陡然一亮。
车内,许映白已经下意识皱眉。
言月没意识到这么多,她拎起自己的包,跳下了车,毫不留恋地和朋友一起走了。
“刚才那是许映白?”唐姜问。
言月说,“不是,你看错了。”
言月上高中后,就很少在学校提及和许映白的关系了。
那会儿,很多女生知道她是许映白的妹妹,于是经常有各式各样的人来找她,问他的联系方式的,给她嘘寒问暖套近乎的,找她打听许映白喜好的。
言月被烦得不行,回家后和他闹了好大一通别扭。
后来便没人来了。但是那之后,言月也不愿意再在学校提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和许映白没关系。
晚饭吃的很尽兴。
金色世界1f是餐厅,3f是ktv,4f电影院。吃完饭,大家分成两路,一半去ktv,一半去私人影院。
言月随着唐姜去影院。
她没想到的是,越繁竟然也说去看电影。
不过私影是双人包间,言月自然和唐姜一间。
“他对你有意思吧。”大门一关,唐姜笑得狡黠,和言月咬耳朵,“我看今晚他一直看你,眼睛都舍不得挪。就差表白了。”
言月,“啊?”
越繁长得很清秀,成绩也好。
言月在班上和他是一个学习小组的,以前她只是觉得越繁很腼腆。今晚唐姜这么一说,她回想起来,好像确实,越繁一直在看她,每次要和她对上视线了就会脸红。
“怎么,有兴趣吗?”唐姜问。
反正现在都高考完了,趁着暑假谈个恋爱也不错。
越繁长得还是可以的,性格也好。
言月说,“……他也没和我表白。”
她也不能这么自作多情吧,万一越繁只是觉得她穿得好看多看了几眼呢。
“那你等着。”唐姜说,“我看人从不走眼。”
言月笑,“我等着啊。”
电影开始了。
是一部法国的爱情片,尺度有些大,不少拥吻特写。
唐姜问她,“言月,你接过吻吗?”
言月一直盯着屏幕,缓缓摇头。
她一直被管的很严,身边也没什么亲近的男性。
……或许,许映白可以算一个?
言月开窍很晚。
以前她毫无性别意识,小时候,她经常让许映白给她梳头念故事,这么多年,她习惯了找他。反正两家就挨着,花园甚至都是连着的。
遇到问题了找他,心情不好了找他,甚至便连来了姨妈肚子疼也要和他说。
以前,许映白的房间,她一直都是想进就进,门都不敲。
后来被他明令禁止,才改掉。
朋友都说,她是被他惯坏了。
电影很好看,很唯美,言月目不转睛盯着屏幕,面颊红通通的。
接吻是什么感觉?
她忽然很好奇。
对了,许映白也是男人。言月呼吸停了一下,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他冷淡清艳的脸。
假设她想体验一下这样,许映白会愿意配合么?
毕竟,从小到大,她的要求,许映白几乎没有拒绝过。
应该不会拒绝吧,反正他也没心。
……她心里还是没底。
言月泄了气,她仔细回忆,许映白其实好像一直有在他们之间划出明确的界限,没做过任何越界的事情。
他家教严格,性子清冷,对什么身份的人做什么事情,并不随便,也绝不会随便越界。
看完电影,隔壁也散场。
越繁还没回家。
还有人没走,于是他们又去3f的ktv找同学。
ktv里一股酒气,不知道是谁搬来了一整箱冰镇啤酒,已经喝完了大半。
言月唱歌很好听,是个小麦霸。
唱了一会儿,她渴了,揉了揉喉咙,“你们继续,我去喝点水。”一个同学已经给她递了一杯酒,“来,歌神润润喉。继续继续。”
冰啤酒还泛着白沫。
言月接过那杯酒,想起许映白的话。
她心里忽然涌起叛逆,许映白自己在大学偷偷谈女朋友,还管她喝酒?
而且,反正晚上也是司机来接她回去。
她心一横,直接一口喝干。
真的很冰很爽很好喝。
“爽快啊!”同学给她鼓掌。
言月长得美,家里有钱,而且性格也大方,大家都喜欢她,在班里人缘很不错。
……
戚唤宇是和许映白一道回栎城的。
戚唤宇还是第一次来栎城,自然有人主动组局给许少的朋友接风洗尘。
原本许映白说不来,晚上有约。后半程却又过来了。
席间,戚唤宇少见他这种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想起刚才言月的那个男同学。
语气很轻浮,目光也很轻浮。
许映白很不喜欢轻浮的人。
许映白不喝酒,大家开始吹瓶的时候,他没参加,已经早早停了筷子。
戚唤宇举着酒杯过来,低声问,“许少,怎么?不在状态?”
许映白说,“没事。”
戚唤宇道,“对了,你家宝贝妹妹是不是也马上要来京州上大学了?她说她想报京州的学校,还找我咨询过好几次呢。”
言月和戚唤宇认识,这么些年,言月随着许映白去过很多次京州。他的朋友几乎都认识她。
戚唤宇倒是不意外言月这样的想法,许家原本就在京州,许映白现在也在这里上学,以言月黏他的程度,会去京州念书顺理成章。
戚唤宇笑,“许少,那你可得看紧点了,别让月月被哪个小子泡走了。”
许映白说,“她还小。”
“哪里小了?去年已经满十八了吧。你们也没差多少。”戚唤宇道,“而且月月长那么漂亮。以后上了大学,多的是人盯着呢。”
戚唤宇说,“到时候,看你急不急。”
许映白脸色冷淡下去,没做声。
自家从小宠到大的青梅妹妹,十岁刚上大学就被人拱了,他能忍?
戚唤宇知道,许映白对言月看得很重。
许映白这人,表面上看起来是标准的清冷贵公子,礼节到位,温润有礼。
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谁都不在乎,极为冷血。
只是对言月不同,他放在心上的人似乎也就这么一个。
亲妹妹顶多也就这样了。
言月在ktv玩得很尽兴。直到她手机收到短信。
【一楼,下来。】
来自“许”
她一看时间,正好十一点,不偏不倚,不多不少。
“我要回去了。”言月拎起自己丢在沙发上的背包,“你们继续。”
越繁忙站起来,“这么晚了。月月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周围人也基本看出越繁心思,脸上隐约都露出促狭的笑,“可以,去去去。”
言月大大方方说,“谢啦,不用啦,我家里有人来接。”
越繁明显有些失望,“那我送你到楼下。”
两人一起往楼下走,越繁试探性问,“月月,你之后志愿打算报哪里?”
言月说,“具体学校得看分数,大概率去京州。”
两人说着话,顺着旋梯到了一楼大厅。
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前台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显然在等人。他打扮很低调,质感却显然价格不菲,有只是有光站在那里,就有能让人一眼看到的本事。
越繁先注意到,愣了。
言月走路还有些飘,脑子也迟缓,直到她手臂被拽住。
“回去。”许映白语气和平时差不多,没什么变化。
月亮在地面洒下冷冷的辉光,确实很晚了,她看到一轮月亮挂在树梢上。
没有司机,是许映白亲自来接她的。
言月坐在副驾,还有些晕。
关了车门,车还没行驶。
他那双冷淡漂亮的眼盯着她,“你喝酒了?”
言月否认,“没有。”
许映白说,“我闻到了。”
满身的酒味。
言月忘记他嗅觉很灵了,许映白五感都很敏锐,从小就这样。因为对气味敏感,他自己从来不用任何香水,只是细小的气味变化他也能闻出来,别说她这一身刺鼻的酒味了。
她想后退,发现自己退无可退,只能缩了缩肩膀。
“言月,你学会撒谎了?”他熄了发动机,平静看向她,“谁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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