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是吗?”


    光线暗淡的巷子里,小麦色皮肤的少年脸上是这个年纪的学生最常见的爽朗笑容,在不明真相的人看起来就如同再普通不过的国中生。


    ——唯独那双紫灰色的眼睛却毫无温度。


    他一步步向墙边的中年男人逼近,浅金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手上明明没有任何的武器,中年男人却极力瑟缩在角落,完全不敢反抗。


    “我、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中年男人又向后退了几步,始终坚持着自己的这个说法。


    “啊,是吗?”金发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长长的眼睫毛垂下,在紫灰色的眼瞳中覆下一片阴影,让那双眼睛越发显得幽深、冰冷,“真有趣啊,你惊慌失措又拼命狡辩的样子。”


    他的语气明明如此轻快,面容也是如此的稚嫩,但直直盯着他的那双锐利的、仿佛能够看透他心理的眼睛,却让男人真正颤抖了起来,他靠着墙,背在后面的手小心翼翼地向旁边摸索着,终于摸到一根外露的、已经有些腐朽的排水管,他紧紧地抓握住,似乎在依靠这根冰冷的钢管汲取一些稀薄的安全感。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也许有些可笑,一个成年人,对上一个手中毫无武器、似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却无力抵抗,只能靠在墙上瑟瑟发抖。但只有当事人知道为什么。


    少年背后的窗口,有一把狙击枪的枪口正冷冰冰的对着他,中年男人看到了,但他也知道,他们知道他看到了。


    这是一个威慑,也是一个无声的警告。


    ——不说,就死。


    他的腿肚子不受控地开始打颤,他顺从这股本能,让自己缓缓滑落,视线再也看不到那个黑洞洞的枪口时,他在心里猛松了一口气。


    冷静!一定……一定还有办法的!这个角落如今已经形成了死角,只要他不轻举妄动,他就还有一线生机!既然他们只派一个未成年人,并且还要让后面的人用武力来威慑他,那面前这个人一定还很嫩!


    对!一定是这样!


    他这么自我说服着,却不知道居高临下的年轻狙击手在看到他的举动后,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自作聪明。”


    她另一个沉默的同伴没有说话,却兀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男人的手依旧背对着他,面上强撑着镇定。


    “川本聡介,今年45岁,有一个女儿,今年20岁,据说是你的继承人。”男人听到这里,心头一松,却听他轻笑一声,继续道,“但这只是明面上被你推出来的幌子,她甚至根本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别、别胡说!”他嘴上这么否认着,内心却是一紧。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明明连他的“女儿”都不知道的!


    “你似乎很惊讶?为什么?”少年有些惊奇地看着他,似乎真的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惊讶的,“这不是随便一查就能查到的吗?包括你特意让人带到别的城市去生活的亲生儿子的信息。”


    “?!”


    男人骇然的样子似乎取悦了他,少年又轻笑了一声。


    “来了来了又来了。”就是这熟悉的、仿佛被掌控了全部秘密的感觉!正举着狙击枪的狙击手露出左眼纹的凤尾蝶刺青,语气中夹杂着不自知的激动和恐惧,“早乖乖听话不就好了?”


    她透过瞄准镜看着脸色惨白的男人,下意识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眼前这副画面让她想起了那段糟心的回忆。波本……这个可怕的男人!


    “……”瞄准镜中,狙击手看见那双紫灰色的眸子若有似无的朝她这边瞥了一下,她默默轻嗤一声后,还是乖乖闭嘴了。都怪贝尔摩德那个该死的女人!带出来的什么人啊!


    下方的对峙仍在继续,因为少年的后半句后,男人的瞳孔不受控制地轻颤:“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年歪了歪头,淡金色的交叉型刘海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有那么一缕不听话地盖住了他的左眼。虽然仍旧带着青涩,但他相貌英俊,混血儿的基因更是让他的五官充斥着独特的立体感,配合着这个可以堪称可爱的举动,衬得他本就充满少年感的脸更多了几分稚嫩。


    但他向他翻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内容却让男人再也不敢因为他的外表而小觑他:“你……你……”


    那上面是他十五岁的儿子,正对着给他拍照的人露出毫无防备的灿烂笑容。也正是因此,才让男人更加恐惧和绝望。他儿子身边竟然已经被渗透到这地步了吗?


    他脚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我……我说!不要对他们动手,你们道上不是都有这样的规矩吗?不对不知情的人出手,这种……”


    狙击手听着他天真的言论,忍不住又嗤笑了一声。连自己的对手都不清楚,竟然还妄图要挟他们?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天真的人了。


    少年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男人绝望地跪倒在地:“是泥参会!是泥参会!”说出来就是得罪泥参会,不说……只看对方那双泛着冷意的眼睛,他就知道,如果再不说,就真的不用说了。得罪泥参会顶多他没命,但得罪了眼前这些人,连他一家老小都保不了命啊!


    上个月28号,也就是几天前,泥参会那边的人联系他,让他带着那票东西去交易,他去了,还以为自己终于要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了,谁知道……


    泥参会到底做了什么,让他招惹了这样的存在啊?!他痛恨咒骂之余,内心又有种隐秘的报复感:既然泥参会让他这么惨,那他们也别想好过!


    少年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把你知道的关于泥参会的情报都告诉我,越多越好。”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男人已经完全没有了顾虑,甚至还多了几分迫切。他将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他虽然也想添油加醋,但在那双凉凉的眼睛的注视下,却完全兴不起半点偷奸耍滑的念头。


    “就这些?”


    “就、就这些……”男人垂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少年的脸色,却没能在那张因为收起了笑容而显得有些压迫感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波动,他绝望地垂下头,放弃了挣扎。


    “原来如此。”少年点了点头,完全没有杀人意图地转身就走。


    “嘁。”高楼之上,狙击手——基安蒂翻了个白眼,痛快地收起了狙击枪。她和卡尔瓦多斯果然只是来摆个样子的,压根轮不到她出场啊!等会儿就去找琴酒,下次可别再让她和波本打配合了,只要有波本在,他们就压根不能杀人,真的一点也不过瘾!


    啊啊!真的好烦啊!这个讨厌的波本!明明是组织的一员,竟然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不许在他面前杀人的规矩,有病吧?


    然而基安蒂也只敢暗暗嘀咕一句,完全不敢在本人面前哔哔,毕竟……连那位大人都没意见。


    “?”男人等了几秒却没见子弹落下来,疑惑又带着些许希冀地抬起头,却见身前已经没了那道充满压迫感的人影,他小心翼翼地仰头看向那个窗口,那里也没有了狙击手的踪影,“……!”


    有风拂过,仍旧带着几分暑气的风将之前的压抑和恐惧一扫而空,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梦境。男人欣喜若狂,顾不得被惊吓出来的冷汗,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丝毫体面地飞奔起来,生怕再晚一步,就会被灭口。


    至于报警……他是万万不敢的,尤其是现在。


    只是,他光顾着跑出巷子,却看不到在他的侧后方,正有一辆黑色的面包车直直朝他撞过来。


    “砰”地一声,在路人的尖叫声中,他高高飞起,又快速坠下。


    他听不见别人的尖叫声,只感觉整个世界都仿佛变成了慢镜头,尽管如此,他还是固执地拧过了头,死死盯过去的眼睛清晰地看见了肇事司机那张熟悉的脸。


    ……泥参会!他摔落在地,从身体的各处泊泊流出血红的液体,将他的意识和身体热度一点点带走。他却不甘地瞪大眼。明明……明明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明明连那么强大的存在都放过了他!泥参会!


    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他的……女儿……


    他挣扎着,蜷了蜷手指,在路人的尖声惊叫中,用力写下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你的!在意识渐渐消散的时候,也许是想到了泥参会可能的下场,他的嘴角竟缓缓勾起了一个微妙的笑容,手无力地砸落在地。


    “……”本来已经准备灭口的卡尔瓦多斯再次透过瞄准镜确认了下,见他确实没有暴露自己,也确实已经死亡,才沉默地收起了狙击枪。被人抢先了一步……这算是任务成功了,还是任务失败了?卡尔瓦多斯陷入沉思。


    将获取的情报结果扔给琴酒后,波本就失去了踪影。


    等基安蒂他们将其组织头领抹杀以作警告,顺便将其搅成一团浑水,再抽身回过神来时,却发现波本已经在组织内销声匿迹很久了。


    “波本?”琴酒很有反派气场的咬着烟,神色莫名地看着基安蒂,“他去执行秘密任务了。”


    他墨绿色的眼睛看向阳光下斜斜投射过来的、属于大楼的灰色暗影,以及在明暗中浮动的浅色尘埃,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


    ——一个很有趣的任务。


    那个讨厌的家伙,这个时候一定又在欺骗无辜的普通人吧?


    *


    黑发猫眼的少年站在学校门口,左右张望,在看到一名金发少年时,蓝色的猫猫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连忙朝对方挥手:“zero!”


    金发少年看到他,紫灰色的眸子亦是一亮,加快脚步,原先的漠然柔化成灿烂的笑颜:“hi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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