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早晨,天阴沉沉的,淅淅沥沥的雨飘洒下来,屋檐下挂着的风铃被雨水沁透,被风吹过,发出叮铃隆咚的响声,仿佛有水在铃铛内回荡。


    常明抱着扫帚看着下雨的天空。


    “雨怎么还不停呀!”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搓手。


    虽然时间已经进入四月份,但早晨的山区还是凉意很重的,他早上赶时间,就穿了件单薄的和尚袍出来了,下起雨后自然觉得有点冷。


    雨再不停就要赶不上早课了!


    常明担忧的看着地上一对堆堆的杨絮,忍不住叹了口气。


    雨再晚下一会,他的地就扫完了。


    这时,一个脖子上带着佛珠的僧人走了过来,在他身后站定,叫了一声:“常明。”


    “啊!”常明被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一跳,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他师兄常悟。


    “常悟师兄!”常明高声埋怨道,“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吓死我了!”


    正常人哪里会走到背后才说话,这要是把他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常悟被常明凶狠的瞪视也不生气,反而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我就是正常走过来的,是你修行不够罢了。”


    常明入门快三年了,还是不能静心,看来要多加点功课了。


    这时,雨渐渐的小了,变成一滴滴的往下落,好似哪个仙女在用手指洒水,水滴落在地上的低洼处,溅起阵阵涟漪。


    常明惊喜的往前踏了一步,站到了台阶上。


    太好了!雨要停了!


    就在他高兴的叫出声时,从台阶下方走上来一位少女。


    只见她黑发油亮顺滑,用水晶制作的发圈扎成两个马尾垂在耳后,黑色的棉质衬衣整齐的扣到脖子上,领口处还夹了一个带爱心的领结,外罩一件深棕色的方领背心裙,裙摆镶嵌着蕾丝边,长度刚到膝盖上方一点点,很好的露出了被丝袜包裹的纤细小腿,脚上一双黑色高跟亮面皮鞋,行走的步调异常平稳,每一步的间隔都几乎一样。


    常明看了那白皙的小腿几眼,突然意思到自己这样不好,脸刷的红了,猛的抬起脑袋,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到对方的脸上。


    清凉的雨水顺着透明的雨伞往下落,模糊了少女的脸庞,只露出圆润而白皙的下巴。


    她撑着雨伞走进山门,抬头与常明对上视线。


    这时,常明才看到被厚重的刘海和超大的黑框眼镜遮挡的上半张脸。


    他的心底不自觉的涌起一阵失望,总觉得这清秀的身肢不应该配这幅平平无奇的面容。


    “曲小姐好。”常明闷闷的打了声招呼,抱着扫帚退了几步让开主干道。


    曲梨嗯了一声,依旧步履不变的往寺里走去。


    常明看着远去的背影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曲大小姐总是冷着一张脸,吓死人了!再加上她是他们这里的常客,每年都会在曲夫人忌日的这段时间到山上住几天。因此常明就算见过她好几次了也没说上几句话。


    常悟看着撑伞少女走远,回过头看着常明皱眉,“常明,今天早课把《心经》背诵一百遍。”


    “啊!为什么呀!”


    ***


    曲梨回屋换了套衣服,才去饭堂吃早饭。


    今天雨下的有点急,虽然她带了伞,但依旧把下半身打湿了,换了套裙子才舒服多了。


    吃过早饭,曲梨往方丈的院子走去。


    她今天要回家了,走之前要去说一声。


    一想到要跟人打交道,曲梨就想叹气,她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何况还是个眼睛利的跟针尖一样的陌生人。


    穿过圆形的月亮门,一个清幽的小院出现在曲梨的视线中。


    院子里放着一把躺椅,一个穿着黄色僧袍的圆脸和尚躺在上面,和尚身宽和躺椅差不多,压的躺椅嘎吱嘎吱响,伴随着旁边小茶几上水壶轰鸣的声音,倒是一副悠闲的景象。


    “延尘大师。”曲梨站在三米外行了一礼。


    她面上蹦的很紧,哪怕不喜欢也不能丢了曲家的面子,该招呼的时候还是要招呼。


    “哎呀,侄女来了!”闭目养神的延尘方丈仿佛才发现站在门口的曲梨,笑眯眯的开口道:“侄女快来坐,我这有新出的莲心茶,快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说着一边朝曲梨招手,一边从小茶几下面拿出几个杯子来,用沸水烫过,才倒上泡好的莲心茶,放到曲梨这边。


    曲梨看了冒着白烟的茶杯半晌,还是抬脚走了过去,道谢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苦涩的茶水沿着喉咙滑下腹腔,舌头宛如被锤子砸过,向大脑发出痛苦的声音。


    曲梨紧抓着茶杯抿了抿唇,过了数秒才脸色不变的说道:“谢谢大师的茶。”


    延尘方丈笑眯眯的看着曲梨问:“侄女要不要再来一杯,茶我这多的是!”


    说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曲梨手上的茶杯满上。


    曲梨盯着手上的茶水看了半晌,再次用牛饮的喝法一口干掉。


    “哎呀,我没想到侄女如此喜欢这莲心茶。”延尘欣喜的拍手,迅速的从小茶几下面捞出两个盒子,推向曲梨的方向。


    “这是今年新制的茶,既然侄女喜欢那就拿点去喝吧。”


    说完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哪怕曲梨不伸手接也不在意。


    水壶的轰鸣声依旧在院中回荡,曲梨看了对面半晌,才伸手去拿小茶几上的盒子。


    “那谢谢大师了。”曲梨鞠躬,背脊挺的笔直。


    “我今天来是向大师告别的,我今日就要下山去了。”曲梨赶紧把重要事项说出来,免得再被延尘大师东拉西扯的搞忘记了。


    事情说完,曲梨就起身要走,别也道过了,她一点也不想留在这里喝莲心茶,刚才那两杯苦死了,要不是要维持基本礼貌,她真想直接吐延尘脸上。


    “诶诶!等会,大侄女!”延尘叫住曲梨,“你还有一个盒子没拿呢!”


    曲梨回头,视线往下,看到了茶几上跟装莲心茶一样的小盒子。


    “我只要一盒就够了。”曲梨并不想要,于是委婉拒绝。


    “不是。”延尘拿起盒子递过去,“这里面不是莲心茶,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手串。”


    闻言,曲梨停住了想往外走的动作,回身走到茶几边拿起了盒子。


    盒子打开,果然是一副经年的菩提子手串,质地清凉,色泽油润。


    曲梨抚摸着菩提子,神色温柔的道:“谢谢大师,我带它回去。”


    说完就拿着盒子走远了。


    延尘看着被遗留在小几上的莲心茶,啧啧了几声,收了回去。


    刚把盒子放进柜子里,常明就冲了进来。


    “师父,师父!”他一边跑一边喊,喊的整个寺庙都能听见。


    延尘躺回躺椅上,慢悠悠的训斥他,“叫什么叫!喊魂呢!”


    “师父!”常明埋怨的看着延尘方丈,“秦家的人都到门口了,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换什么换。”延尘转了转身子,面朝里面,“说了不见,你到大门口拦着他们去。”


    常明:“……”


    秦家是隔壁省燕风市首富,前几年来云海市发展,与本地富豪曲家强强联合,他拿什么来拦人家。


    “师父!”常明再次叫道,就想把延尘叫起来。


    延尘闭着眼睛想了想,就这么拒绝秦家好像也不好,于是他开口道:“这样,你去我房里把那串开过光的手串给秦家送去,就说他家大少爷吉人自有天相,时间到了自然会醒过来。”


    常明得了指令,高兴的诶了一声,就去房里取了盒子急匆匆的走了。


    曲梨走在路上,已经听说了秦家上山求医的事情。


    要她说这灵泉寺虽然在本地很有名,但也就做做法事,求个安心而已。


    秦灼羽都躺床上多少年了,京城的医生都放弃了,想靠这些玄学起死回生,实在是有点异想天开。


    不过不管秦家怎么想的,她是一点也不想遇见秦家的人。于是她换了一条不经过大殿的路,顺利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推开门,桌上放着一个快递盒,这是谁寄来的?


    曲梨翻看着快递,寄件人那一栏是空的。


    见看不出是什么,她就先把盒子放在一边,收拾收拾行李,把快递盒带着一起回了省城。


    延尘等着秦家人走了才从躺椅上爬起来。


    躺了一早上,他真是躺的腰酸背痛的,该让小崽子们给这椅子做个铺盖了。


    他一边揉着腰,一边推门进了禅房。


    桌上的卍字盒子首先映入眼帘。


    奇怪,这怎么还在这,他不是让常明给秦家送过去了?


    打开盒子一看,果然是菩提手串。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的跑到柜子边打开柜门,原本应该在柜子里的盒子不见了。


    他一拍大腿,“坏了!”


    常明把曲夫人留给她未来女婿的手串送出去了!


    山下,一队黑色的轿车在山道上缓慢开着。


    最前面一辆车上,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田雨凝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车,忐忑不安的开口道:“卫总助,我们这大老远跑一趟,连延尘大师的面都没见上,会不会被骂呀?”


    卫鸿远脚都不抖的踩着油门,平静的看着前路道:“没什么,夫人本来就没抱很大的希望,只不过听说延尘大师很灵,所以来试试罢了。”


    “如今得了大师赠与的菩提手串也不算毫无所获。”


    田雨凝听了这话,放下了悬着的心,她再次看了看后面的主车,犹豫了半晌才小声嘟囔道:“据说秦总要把外面的那个私生子认回来了?”


    卫鸿远快速斜了她一眼,警告道:“秦家只有一位大少爷。”


    田雨凝瞬间不敢说话,低下头翻看自己的手机去了。


    卫鸿远用余光看着玩手机的田雨凝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大少爷昏迷了三年了,再不醒,秦总就快要压不住那些暗地里蹦跶的牛鬼蛇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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