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十八下手又准又快,等无栖和池砚回到洞府前时,只见门前整齐的菜地光秃秃,快要长成的菜和正在成长中的幼苗统统不见了。
池砚一看就急了,小金蛇气得在泥土中直打滚,大着嗓子嗷嗷直喊:“我的菜菜啊,我辛辛苦苦从种子种下去的菜啊!都没了!你还我,你还我!”
楚十八脸一点点涨红,他局促地站在菜地旁,无措地看着满地打滚的池砚。在他的认知中,只要没有灵气的植物都是杂草之流。拔草的时候,他还纳闷,小师叔洞府前的杂草挺会长,长得挺整齐。万万没想到,这是无栖和池砚种下去的菜。
无栖看了看光秃秃的田地,又转头看向楚十八,“师侄修为不错。”他倒不是在阴阳怪气,而是真心实意地夸奖楚十八。
能在他和池砚眼皮底下薅了他家的菜,一方面证明他们两人大意了,另一方面也证明了楚十八的强悍。
正如无栖所言,楚十八修为不差。作为宫九章的弟子,他已经是元婴修士。
楚十八低下头搓搓手,低声说道:“对不起。”
池砚奋而弹起,冲着楚十八面门毫不留情道:“你完了,你拔了我们的菜,你等着卖身还债吧!小栖,拿那个什么来,我要让他写卖身契!拔我一棵菜,卖身一年!”
无栖以手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池砚,你冷静一些。”
池砚紧绷的身体放平了片刻,就在众人觉得他已经安静下来时,他再度支起了身体:“对,小栖说得对,我确实要冷静。”
“我家门口种着千万颗菜,要是拔一棵菜就得卖身一年,你得卖身千万年。”
池砚上下打量着楚十八嫌弃道:“你活不到那么长。那咱还是克制一些吧,你先卖身一千年再说。”
楚十八瞅了瞅池砚,又看了看无栖,原本大而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看起来像是委屈的大狗。
宁知:“……”想当初他不小心摸了无栖一把,就被池砚咬得七荤八素,差点一命呜呼。现在看来池砚对他还算留情面了,至少他没像楚师叔一样,需要卖身还债。
无栖轻笑道:“师侄不用理池砚的话,只是拔了一些菜罢了,一会儿再种上就是了。既然师兄让你来当归山帮忙,我就不客气了。当归山杂事繁多,以后要麻烦师侄了。”
楚十八不着痕迹舒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又多了起来:“多谢师叔。”
*
楚十八性子慢,但是做事一点都不慢。在他的帮助下,没几天无栖的洞府就变了一番模样。淤泥经过沉淀和疏松之后变得格外肥沃,种下去的种子很快就能萌发。种下去的大多数种子都不是灵植,正是因为如此,它们的长势格外好。
当傅敬舟再一次踏上当归山的地界时,他被满眼的嫩绿惊到了。他只不过闭关了大半月,当归山竟然又变了模样。
上一次上山时,山上的小道还是泥土路,这一次山道上出现了规整的青石和鹅卵石小路。小路两侧随处可见长势喜人的果树,有些果树挂着满树繁花,有的已经长出了细小的果子,不难想象再过数月的丰收场景。
正当傅敬舟驻足凝视时,耳边传来了一道温吞的的声音:“嗯?这不是——傅师侄吗?”
傅敬舟循声看去,只见楚十八手右手握着一把剪刀蹲在新开辟出来的菜地旁,右手掐着一把翠绿的菜。他的灵气几乎感觉不到,看起来同普通的农夫没什么两样。
傅敬舟站直身体,对着楚十八恭敬行了个礼:“楚师叔。”楚十八怎么会出现在当归山?他平日里不是一直呆在乌柏峰给宫长老守结界吗?
也许是看出了傅敬舟眼中的疑惑,楚十八慢悠悠地说道:“师尊让我来当归山给小师叔搭把手。”
虽然同在一个宗门,楚十八和傅敬舟并不是很熟。为了不太冷场,楚十八主动问道:“听说——你前段时间受了伤,现在身体好些了吗?”
傅敬舟长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攒紧,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好多了,多谢师叔关心。”
楚十八微微颔首,随后期待地看向傅敬舟。他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现在轮到傅敬舟了。
傅敬舟敏锐的捕捉到了楚十八的意思,沉默片刻后,他问道:“师叔剪菜?”
楚十八满意地点点头:“嗯!”
闲聊两句后,两个不善言辞的人陷入了沉默,大眼瞪小眼。
这时菜地中冒出了一个金色的小脑袋,池砚摇头晃脑:“你们无极仙宗盛产师叔吗?”傅敬舟和宁知管小栖叫师叔祖,他们又管楚十八叫师叔,楚十八的师叔还是小栖……
小蛇纠结万分:“人修宗门错综复杂的称呼让我头疼,你们的称呼就不能简单一些吗?”
楚十八温吞问道:“那你想我们怎么做?”
池砚扭了扭脖子理所当然道:“直接唤名字啊!这还要纠结什么?比如你叫楚十八,他叫傅敬舟,你们两见面直呼其名,多明白多直接多坦率啊。”
楚十八眉头微微皱起:“总觉得……有种挑衅的感觉。”
无栖温和的声音从一边传来:“不用理会池砚的胡言乱语。敬舟,你身体好些了吗?”
傅敬舟不由得站直了身体,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师叔祖,我的身体已无大碍。”不等无栖回话,他恭敬地行了个礼:“敬舟此次来当归山,还是想请师叔祖赐教。”
傅敬舟正色道:“我深知自己同小师叔祖之间的差距,我也知道,这一次切磋,我必输。但是我依然想请求师叔祖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能真正看清自己差在哪里。”
从入山门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是大家公认的天才。他勤勉努力,在修行一事上刻苦又执着。在勤修苦练下,傅敬舟一直觉得自己在同龄人中难逢对手。
直到他遇到了无栖,看到他轻描淡写制服了发狂中的文青真人,而自己却连近身都做不到。那一刻,他看到了自己和无栖之间的差距。
如果无栖年龄远超他,可能他也不会如此意难平,可无栖看起来分明同他一般大!这几天傅敬舟一直在深思:自己到底比无栖差在哪里?若是能亲身体会无栖的强大,自己在修行上,是不是能有更大的进步。
无栖上下打量着傅敬舟,眼神中出现了赞许。本以为这位傲气的天才还要再过些时日再出现在当归山,没想到短短半月,他就已经能直面自己的内心了。他本意并不想和傅敬舟对战,但是若是不打,对傅敬舟而言就是不尊重。
无栖眉头微微扬起,唇角勾起了细小的弧线:“好。”
池砚“咻”的一声从菜地里蹦跶到了无栖身上,他兴奋地扬起脖子:“要打架?这个我在行!来呀,来呀!”
无栖抬手摁下了池砚的脑袋,“你别闹。”
*
当归山没有演武场,只有一片准备做晾晒场的山地。山地上支起了结界,隔着结界没办法窥探内部的情况。
结界内,傅敬舟握手长剑眼神锐利:“师叔祖,敬舟要出手了——”
说罢提剑欺身而上,两股灵气猛地相撞,爆出了巨大的声响……
宁知使出了全身修为,都无法将神识探入结界内,他急得直跺脚:“怎么办?傅师兄要和无栖打起来了,这两个人都是宗门翘楚,不管谁伤了谁都不行。楚师叔,你当时也在场,怎么就不拦着他们一点?现在好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来。”
楚十八揣着手抬头看着结界混沌的外表,慢悠悠说道:“不要着急——分出胜负——结界自动就会开了。”
宁知头痛地挠着头发:“楚师叔你能不能别这么冷静?啊啊啊啊,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快让我看一眼啊!就看一眼!”
就在宁知抓耳挠腮急得不行时,耳边传来一声脆响,坚不可摧的结界破裂开来。结界内的山地上出现了数百道深深的剑痕,剑痕中央,无栖和傅敬舟背对而立。
楚十八瞅了瞅地上的剑痕,眉头微微皱起:“哎……一会儿又要填土了……”
宁知关心的则是战况,他急急冲向了二人的方向:“无栖!傅师兄!你们分出胜负了吗?”到底是谁赢了,给个准话啊,怎么一个个光站着不动呢?
这时无栖对着宁知笑了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看到无栖云淡风轻的笑容,宁知便知道胜者是他。当下他下意识看向了傅敬舟的方向,在他的记忆中,傅师兄与人切磋从没输过,现在他输给了无栖,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傅敬舟双眼闪动着奇异的光芒,低着头看向自己空落落的双手。他的掌心被灵气震得发麻,再也无法握住剑。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将长剑击飞,傅敬舟抬头看向了湛蓝色的天空,唇角逐渐上扬,“畅快!”
等傅敬舟转过身来时,宁知他们发现他正在笑。傅敬舟本就长得好,只是平日里经常板着脸,如今一笑后,倒是显得整个人生动起来。
傅敬舟对着无栖郑重行了个礼:“感谢小师叔祖赐教,虽然这次敬舟输了,但是有朝一日,敬舟一定能赶上您!”
无栖微笑着颔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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