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好!”孙悟空撑起上半身,朝法师做了个揖。
“师父好!”天蓬拍拍膝上土,起身唱了个喏。
“弟子悟净,见过师父。”卷帘拘谨地行礼,悄悄往边上挪了一步,企图遮住身后一堆骨牌和金银。
三藏以为自己被妖物抓住,今日就要葬送在此,心惊胆裂之际,听见三声师父。
他勉强去看那几人。
第一个,红发大眼,蓝脸声粗,形容不佳。
第二个,长嘴阔耳,黑脸短毛1,样貌如猪。
第三个,尖嘴雷公脸,被压在山下,是个猴子。
再看自己,虽衣着朴素,但风姿玉态,实在看不出与这几位有半分师徒缘分。
不过最后那一位,令他想起了云幕所言。
他的心情稍定,竟也能壮着胆子出声:“你们是何人?既要认我为师,为何绑我?”
听见这话,卷帘便开始从当初修道问仙、飞升受封,一直讲到失手犯错、贬入凡间,三藏听得认真。
好不容易说完,已经喝了三盏茶。
见天蓬还要发话,孙悟空赶忙给了个眼神止住他的话头,又朝三藏一抱拳:“好师父,我已被这山压了五百多年,您出家人慈悲为怀,能否到山顶揭了如来的帖子,放我出山,好护送你去西天取经。”
法师如言,马元帅在前领路,行到山巅,看见一佛帖金光万丈。
伸手一揭,那帖子便随风而去。
下得山来,问猴子:“帖子已揭,你却要如何出来?”
孙悟空稍微摆了摆腰,那山便摇动不止,滚石断木,惊得一众小猴叽里呱啦,又有山边人家惊呼。
他挠了挠腮:“不好不好,若是老孙就这样一蹦而出,可惜了这山上果子。”
天蓬正拄着九齿钉耙抱肘看热闹,看见猴子一双眼直愣愣盯着自己,被他看得发憷:“你看我作甚。”
孙悟空指了指自己的腰部以下:“帮我耙一耙石头。”
天蓬:……老子这是神兵,不是你家松土的菜耙!
说归说,还是抡起钉耙,几下将猴子挖了出来。
师徒四人集结完毕,大小妖物也被孙悟空喝令退下,一番喝茶清谈,三藏方知观音菩萨提前替自己收了这许多徒弟,给三人依次取了别名,为行者、八戒、沙和尚,又撮土焚香,朝南礼拜,权作拜谢观音。
几番谈叙之间,孙悟空想起一事:“似乎还少了条龙。”
三藏不解:“龙?”
孙悟空正要解释,忽听得不远处林中一声高啸,夹带着猴儿们惊慌的吱呀和马凄厉的嘶鸣。
三藏听出那是他的马,急得起身就要去看。白马是唐王千挑细选的精品,能上山趟河,一路亏得有它,不容闪失。
孙悟空拉住三藏,道:“师父,你且在此等着,我与八戒去看看。”又留卷帘在旁边护他。
两人走近,就有小猴惊慌失措地从林中跑出来,口中吱吱呀呀不停。
“马被吃了?还是条白龙?”孙悟空挠挠头,心道不会是那家伙?他一手抱起小猴,宽慰几句,着他指路。
林中系着白马的树上,只余一截牵马绳,白马四处无踪。
在往里走了几步,一块大青石上,一位龙头人身的白衣青年正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晒日头。
他的表情十分享受,还发出喟叹的声音:“走了这么久的路,总算吃了顿好吃的。”
孙悟空试探地唤道:“西海三太子?”
……
三藏看着面前那张玉须抖动、笑容单纯的龙脸,不确定地看向孙悟空:“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
孙悟空十分笃定地点点头:“人齐了,可以上路了。”
“那坏消息呢?”
“你的马被他吃了。”
三藏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前路灰暗,忍不住哭了出来2:“吃了……那我还怎么去西天取经呀!”
他只是一介肉体凡胎,若离了马匹,那万水千山还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
小白龙垂头认错:“对不住,我一时饿极这才……”
三藏边哭,边想起云幕。依稀记得,云幕确实曾说,白龙化作白马驮他西行。
虽然眼下有些事情与云幕景象对不大上,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他不由得用袖子揩了把鼻涕,一手扯了小白龙两根龙须:“你变作马来!”
孙悟空也在一旁帮腔:“你吃马在先,想必也看过云幕,乖乖变成马给师父做个脚力罢。”
小白龙看向孙悟空的眼里都是星星:“别说一匹马,大圣让我变成猴子都行!”
他方向感不好,得到家里来讯后,激动地立即从鹰愁涧出发前往五行山。只是迷了三回路,走错了五道弯,加上身上有伤一路劳顿不得停歇,早就腹中饥饿辛苦十分。
所幸还是遇上了大家,见到了从小崇拜的齐天大圣,鸡血一下子打满。
一阵青烟,一匹小白马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脑袋还是龙头模样。
龙头别扭地扭来扭去,有些羞赧地道:“之前被杖了三百,伤还没好全,影响了法力,总有些纰漏。”3
孙悟空忍笑道:“无妨,我记得此事观音菩萨出了面,我这便去请。”
身边出现一位金头揭谛,自言是观音派来暗中保护三藏的,愿去给观音报信,孙悟空便也由他。
等到观音降临,白龙变马,又召了三藏过去耳提面命一番。
天蓬薅了一把草喂给白龙马,小声对孙悟空道:“他好像给了师父什么东西。”
孙悟空看去,果然一道金光从观音那侧转移到三藏,又消失无踪。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三藏方才回来。他得了马也不哭了,让众人收拾收拾,第二日一早便动身赶路。
孙悟空和天蓬去了市集,孙悟空买了几身衣裳,天蓬把几家铺子生意善后,卷帘没什么事,就帮着三藏收拾了些果子路上吃。
日落月升,星河鹭起,三藏和卷帘在山腰猴子们搭建的洞府里早早睡下。
五行山最高的顶峰,一轮满月将整个山头映照得如同白昼。
那里原本贴着压了孙悟空五百年的佛帖,如今了然无踪,却坐着一个人。
他身侧的草丛里忽然发出一阵窸窣声,然后钻出了一条蛇,哦不对,是一条蛟。
“她还是没有话给我么。”天蓬一把拎起小蛟,让他缠绕在自己手臂上。
小蛟吐了吐舌头:“没有。五百年来,霓裳仙子未曾踏出过月宫一步,也没有半点音讯传来。虽然您一力担下此事,但可能太阴星君猜到了内中情由,禁了她的足、断了她的书信。”
天蓬神色暗了暗:“还是连累她了。”
蛟兵安慰道:“等您修成果身,想来便能请太阴星君放了仙子。”
天蓬笑得更为勉强:“你说得对。去吧,替我照顾好府里那些花草,若是坏了一株,我把你丢到东海里喂鳖。”
蛟吐了吐舌头游走了。
天蓬抬头望着天上那轮月亮,还是那样明亮和皎洁。
“呆子。”在树枝间荡秋千的孙悟空停了下来,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三藏便招呼众人赶路。
行者在前牵马引路,八戒沙僧在后挑担,道两边一排仍旧是猴子兵,一排则是五行山方圆几百里内大小妖洞主人,夹道相送十里长亭。
因着孙悟空这五百年来闲着发慌,同天蓬、卷帘在推牌九之外,顺手尽数收了附近山头妖物做小弟,两三月行去竟也太平无事。
越过崇山峻岭,渡过大河小溪,在日落之前,师徒四人行至一处庙门前,匾额上“观音寺”三个大字。
“观音寺?”孙悟空觉得这名字好生耳熟,一时没想起来。
身后天蓬已经抑扬顿挫地朗诵起来:“是谁炫耀斗富惹祸上身,是谁贪心不足反误性命,是谁螳螂捕蝉再生波折?”
三藏也记得这段,望着庙门犯起了愁。
云幕虽然没有细说,但是从语气上看来,里头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不得就是哪个妖怪的巢穴,这一进去还不是羊入虎口?
可是天色已晚,这深山之地,再往前走恐怕也难寻到人家,错过这家就没了下家。
正在犹豫之间,寺门打开,一队僧人从里走出,看见三藏一行,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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