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立即发觉脚下不对,但一时不及反映,眼睁睁看那狂风卷走三藏。
“别看了,师父被抓走了!”孙悟空朝天蓬和卷帘喊。
卷帘拄着降妖杖,神色不解:“老虎精不是被你踩着么。”
他顺嘴看过去,看见地上只有一张虎皮,惊讶道:“这可如何是好?”
天蓬拿出了他的唱衰本事:“老虎凶猛,没准和尚已经被吃了,不如禀告佛陀,说明缘由,各回各家。”
卷帘赶忙道:“二师兄,散伙之前,你得把前几把牌九欠的账清了才好。”
天蓬将手里九齿钉耙一挥,语气变得语重心长:“老沙,我方才那是玩笑话。师父被捉了,自然我们兄弟三个要齐心协力,救出师父,同去西天正果才是。”
和尚虽然眼下还没被吃,但是他觉得也就在朝夕之间了。
一开始,看着那黄风怪有些害怕的表情,他还以为对方被他几个徒弟的威名所吓,自己或有一线生机。
但是那怪物肩头的小鸟与他说了什么,怪物就扬扬手,让一众小妖将他带到了一个石洞里。
看着面前准备好的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洗澡水,三藏已经开始思考他们清洗食材后,是准备把自己红烧了还是清蒸了。
“长老,水已经备好了,您需要加一些花瓣在里面吗?可以增香去味。”小妖殷勤问道。
提味增鲜,看来是清蒸。三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1
洞外面色愉快的黄风大圣显然不知道三藏如此丰富的心理活动。
方才经小雏鸟提醒,看大圣师父风尘仆仆的模样,不如好好招待,让他感受到宾至如归的温馨,之后见了上门兴师问罪的齐天大圣,也好替自己说几句好话。
到时候再加上小雏鸟帮腔,没准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呢。
黄风大圣亲自指挥着小妖们,张罗了一桌美餐,一边美滋滋地想,不愧是混天大圣,居然能想出这样的高招。
可怜的长老下了水,便有小妖将他的袈裟抱走。
这会连衣服都不用穿,是要直接上屉蒸了。
三藏泪如雨落,心想自己这回果然应了赤条条来去,只是西方尚未去成,还不能说是心无牵挂。2
以至于他在被小妖擦干水后,看见抱上来焕然一新的袈裟,不由得止住哭泣,奇怪道:“你们要吃我,何必再去洗这袈裟。莫非还要将养几日,让我辟谷清肠?”
小妖麻利地伺候他穿好衣服,一边道:“大王说了,您是我们黄风洞的贵客。说什么吃不吃的,这么见外。”
【黄风怪准备等悟空、八戒两人走了再吃唐僧,将他绑了起来。八戒再遇虎先锋,一耙打死。孙悟空寻上门,与黄风怪打了起来,结果被吹迷了眼睛,所幸得护教伽蓝赠眼药,这才化作一只蚊子,混进黄风洞。却正好听见黄风怪吹嘘自己厉害,又说除了灵吉菩萨外,他谁也不怕。】
黄风大圣:……听起来自己不太聪明的亚子。
孙悟空将金箍棒在手里转了一圈,道:“这样倒省了事。我去找那灵吉菩萨,你们且先去黄风洞外探探口风,切莫让他们吃了师父。”
小须弥山间,灵吉菩萨正领门人诵《法华经》。
听见云幕之言,任是菩萨也停了下来,仰头看天。
那黄风怪是他此前受如来法令,用“定风丹”降住。只因未曾犯下伤天害理之事,才放他归隐山林,不许伤生。3
虽然不知他是否果如云幕所言,捉了法师,但还是前去一看为妥。
与门人交待几句,灵吉菩萨正要腾云,就听见有人传报孙悟空来了。
待行云至黄风洞前,云幕已说完后续。大抵是灵吉收了黄风怪,孙悟空救得师父,再往西行。
灵吉忽然道:“等等。所幸有云幕提醒,那黄风怪怕我4,若我露面,只怕他跑了。”
两人落下,潜在草丛中向洞门靠近。
孙悟空看了一圈,不见天蓬、卷帘身影。灵吉见他在找什么,便问了。
片刻,灵吉忽然开口:“大圣,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孙悟空道:“那便听好消息。”
灵吉朝远处一指:“好消息是,人找到了。”
孙悟空顺着他手指一看,黄风洞门前,一道明黄身影端坐在一张巨大的石桌前。那身影身着金甲金盔,披着鹅黄罩甲,手持一柄三股钢叉5,十分神气,甚至显出几分二郎真君的气派来。
他暗想,这便是那黄风怪了,听说他自称“大圣”,倒也不算辱没。
妖怪的右侧,坐着一位披着袈裟的长老。
不肖想,自然是三藏。
左侧也坐着两人,一个猪头猪嘴,一个红发蓝脸,十分扎眼。
孙悟空:……
石桌上摆满了菜肴瓜果,斟满了美酒玉液,周边还围了里外三圈大小妖魔,似乎正在进行什么庆祝活动。
孙悟空心一沉,该不会这妖怪就要一口酒一口菜一口和尚地开餐。
他不敢耽搁,从耳中掏出如意金箍棒,就要冲将过去。
一道浑厚磁性,有些熟悉又生疏的声音忽然响起:“圣僧,我那七弟玩心太重,这一路有赖你悉心教导,来,这杯我敬你!”
接着是三藏的声音:“谬赞了。他本是天生地长,幸得有你们这些兄弟帮扶,该是我敬你,只是出家人不饮酒,我便以清茶代之。”
孙悟空听见酒杯清脆的碰撞声。
灵吉显然也听见了。
“似乎,这里没有我什么事情了。”灵吉耸耸肩,朝孙悟空行了一礼,消失无踪。
挠了挠头,孙悟空拨开草走了出去。
众人看见他来,都停下了嘴里的寒暄、手里的动作。
除了黄风大圣颤巍巍从椅子里站起,用一双充满崇拜的眼看着孙悟空走近。
孙悟空站定到他面前,问道:“混天大圣鹏魔王在哪里?”
一个毛茸茸的身影扑扇着一头撞进了他的脸:“七弟!可想死我了!”
孙悟空被糊了一脸绒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那团毛茸茸被巨大的气流一喷,直接送上了天。
黄风大圣连忙用手去接,奈何气流过猛,小雏鸟擦着他的手尖飞走。
孙悟空盯着空中远去的那一小团毛球,不确定地看向黄风大圣:“那是我三哥?”
黄风大圣面色沉重地点点头,又用毛茸茸的手掌捂住脸:“他还没学会飞。”
孙悟空:……
忽然一道小小的身影疾冲而下,再次糊了孙悟空一脸绒毛:“七弟,七弟,三哥我能飞啦!”
天蓬瞅准时机热烈鼓掌:“兄弟相见,雏鸟初飞,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说完,自己倒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这酒是用果子酿制而成,好喝。
酒桌上的气氛重新归于之前的祥和,甚至因为孙悟空的到来,显得更加欢跃了。
孙悟空也是个好酒的,奈何酒量不大,几碗下肚,搂着黄风大圣的肩膀,连声感谢:“兄弟,多、多谢这几百年来对我三哥的照拂!干!”
黄风大圣酒量好,但被孙悟空一搂,激动得双颊都红了:“大圣,能够有幸为你做些什么,是我的荣幸。”
天蓬拍着小雏鸟毛茸茸的脑瓜子:“你是齐天大圣的三哥,我是孙悟空的二师弟,四舍五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兄弟,干了这一碗!”
小雏鸟用喙衔着一枚小酒杯,一仰脖,酒就全数下肚:“说什么见外话,是我们几兄弟要谢谢你和卷帘大将,陪七弟在五行山下五百年。”
说完,又敬了卷帘一杯。
几人唏嘘间,听小雏鸟说起几百年前的事来。
原来,当初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后,天庭认识到了以他为代表的人界灵性非人生物对天庭的潜在风险,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高压管理。
牛魔王率先出伙,娶妻生子过日子去了。
禺狨王和蛟魔王、猕猴王销声匿迹,不知道现在何方。
鹏魔王和狮驼王气不过,与天庭正面刚了几回,双双负了重伤。
狮驼王下落不明,鹏魔王则伤了根本,退化为一个鸟蛋。
或许是命不该绝,鸟蛋被当时还是个小貂鼠精的黄风大圣叼回,养了几百年,又特地为他偷了灵山琉璃盏内清油,抹在蛋壳上,才总算破壳而出,捡回一条命。
也是因为这,黄风大圣才上了灵山的通缉令,好在灵吉有好生之德,念在罪不至死,放他在这片山中思过。
孙悟空听得感动,又敬了黄风大圣几杯酒。
三藏不饮酒,便与被绑在旁边作为赔礼的虎先锋,讲起佛经。此时听了一耳朵鹏魔王的故事,心道那黄风怪也是个有情义之人,不禁开口:“徒弟,做人当知恩善报,你不如问问大王有什么心愿,或可帮一帮忙,尽一些绵力作为感谢。”
孙悟空笑道:“应该应该。”便问黄风大圣。
没想到,黄风大圣表情扭捏起来,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拧在一起,双颊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什么更红了。
他的声音低若蚊蚋:“俺想跟随一个人修行。”
孙悟空心想,看这小貂鼠精此前言辞对自己颇有崇拜,莫非是想跟着自己?只是行路艰难,带着他也不知道师父同不同意,当下便有些迟疑。
不过这面子是师父先卖的,就算小貂鼠真想跟着,师父面皮薄,恐怕也不好推辞。
他便大胆问道:“绝对没问题,你且说说,这人是谁?”
“二郎显圣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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