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了一面镜子：“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什么表情？”
安德鲁看了看。
他觉得他看起来十分急切。
阿伟拿回了镜子：“你再回忆一下你平时对着桑夏是什么表情？”
安德鲁回忆了一下。
在印象里，他看到桑夏的时候，总是非常紧张。
他会想到很多东西。
灭世女巫的预言，教皇陛下的嘱托，惊慌失措的信众，还有渎神者的脸。
注视着桑夏的时候，他很少真正地去看她。
在注视着桑夏的时候，他都是什么表情？
安德鲁心里有答案了。
是和现在的桑夏一样的表情。
“你想让她对你态度好一点，那你就多对她笑笑啊。”阿伟这样劝说他。
安德鲁觉得这应该就是正确的答案了。
他决定要多对桑夏笑一笑。
这么做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损失，对整个星野大陆来说都没有什么损失，只是笑一笑而已。
安德鲁似有所悟，背着手走向了桑夏的房间。
阿伟跟了过去。
安德鲁一个人推开门走向了桑夏。
桑夏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自己蹲在墙角玩玩具。
安德鲁深呼吸一口气。
拔开那些笼罩在桑夏身上的阴云，她只是一个三岁半的孩子，他为什么不可以对她笑一笑？
只是一个小孩子。
安德鲁扬了扬唇角。
看向桑夏的时候，他眼里忽然又映出了一些画面。
流离失所的平民，落魄无依的贵族，尸身零散的骑士，跪倒在阶前的圣女殿下。
安德鲁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桑夏看不懂这是什么表情，她觉得安德鲁好怪。
桑夏往角落里缩了缩。
安德鲁也注意到了她在往角落里缩。
安德鲁顿了一下，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好像吓到了桑夏。
作为一个充满了温暖的力量的圣殿骑士团团长，他居然吓到了小孩子。
那个孩子还是在预言中注定会毁灭世界的人。
他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吓到了预言中的灭世女巫。
完了，安德鲁心想。
他居然把这么邪恶的小孩子都吓得缩到了角落里。
安德鲁神色黯然地离开了这个让他伤心的房间。
阿伟在门口等着。
安德鲁看到阿伟，忍不住和她诉说起了自己心中的苦闷。
“殿下，我笑起来有这么容易吓到小孩子吗？”
这个问题阿伟不太好回答。
有一说一，从小孩子的角度来说，团长确实很吓人啊，不管他笑不笑。
长这么大个头还天天穿一身甲衣，一看就很暴力，这么年轻的脸还长着白头发，看起来好像妖怪，身份上又是杀过很多人执行过很多酷刑的圣殿骑士团团长，简直是哄睡小故事的绝佳主角啊。
就是那种“你不好好睡觉，爱吃小孩的团长老妖就会半夜跑出来把你抓走吃掉”那种哄睡小故事，能把小孩子吓得蒙在被子里倒头就睡。
说不定星野大陆上还真有这种哄睡小故事。
想是这么想，阿伟当然是不能这么说话的。
“可能是你平时对小孩子笑得太少了，对着镜子多练练吧。”
笑得太少了吗？
安德鲁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他确实是对小天使们笑得太少了。
虽然过去他也对小天使们笑过一回，两回，好像至少三回？似乎有很多回？但这还远远不够。
安德鲁去找镜子了。
阿伟看着安德鲁走远，打开了房间的大门。
桑夏坐在角落里玩玩具，注意到阿伟走了进来，她就很高兴地把玩具举高拿给阿伟看。
阿伟扯了个凳子过去，坐到旁边看着桑夏玩玩具。
桑夏在玩她的小风车。
她拿着小风车一上一下挥舞，给她的冰雕小兔子吹风。
阿伟掏了一把扇子出来。
这样桑夏就可以让小风车和冰雕小兔子一起吹风了。
她还摆了一些别的玩具过来，阿伟看到了一个冰蓝色的小蘑菇。
桑夏很快就在角落里摆出了一个小庄园，里面的东西大半都是冰蓝色的。
摆好以后，桑夏挺胸抬头，十分兴奋地看向了阿伟。
阿伟夸了她一句：“做得很漂亮。”
桑夏没有听懂，但她还是把头抬得更高了。
眼看着她的帽子又要掉下去了，阿伟干脆拿下了她的帽子，摸了摸她的脑袋。
桑夏在她手心里轻轻蹭了一下。
阿伟想要收回手，却被桑夏抓住，她把阿伟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头顶。
阿伟就再给她揉了一会儿脑袋。
这次阿伟收回了手，桑夏往后退了两步。
桑夏向阿伟张开了手臂，然后又对着阿伟扑了过来，一头撞进了阿伟怀里。
阿伟心说幸好她把疼痛值调整到零了。
刚挨完铁拳，又来挨头槌。
阿伟轻轻拍了拍桑夏的后背：“不能这么扑人的啊，小捣蛋鬼。”
桑夏对着她傻乐。
阿伟感觉对桑夏进行语言教育这件事真的是已经迫在眉睫了。
她把桑夏抱了起来，放到了桌边，再去安德鲁拿进房间的书堆里找了一会儿书。
这些星野大陆上的科普书大多都是图文并茂的，正好可以用来教桑夏说话识字。
阿伟打开书堆顶上的第一本书，翻到介绍女巫饮食习惯的那一页，里面没讲圣水，她就再翻下一本。
一道纯白的光包裹住了书堆，她迅速检阅完这摞书籍，找出了几本比较靠谱的，拿给桑夏看。
配图旁边都是非常简短的文字。
都是一些古书，文字简短，描述不太明确，阿伟需要参考一些相关书籍才能全部读懂，不过她现在只是把这本书拿来给桑夏认几个字，再教桑夏说几句话，也不需要她读懂这一整本书。
阿伟打开书，就想试试来教桑夏。
接下来她就发现，要教会桑夏说话，最麻烦的一点在于，要让她愿意说话。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生活在一个特别安静的环境里，桑夏其实不怎么想要说话，她不觉得说话有什么学习的必要。
她倒是和阿伟喵了几句。
之前她是担心自己的养的幼苗要枯萎了，急着想要和他们沟通交流，后来安德鲁救活了她的幼苗，她情绪激动之下才和安德鲁学会了说“苗苗”，现在她没什么好着急的，就又只会喵喵叫了。
学会说话对于桑夏来说真的很重要，阿伟不知道该怎样让桑夏理解这个道理。
阿伟不再说话，只在桌上扶额沉思。
桑夏爬下椅子，再爬上另一个椅子，去桌子的另一边倒了一杯圣水。
她又爬上爬下了好几次，把那杯圣水朝着阿伟的方向推了过来，用双手捧到阿伟面前，要和她分享。
阿伟静静看着桑夏。
她顿悟出了一个道理。
其实她也不需要让桑夏把话说出来，只要她多和桑夏讲几遍，让桑夏知道这些东西叫什么就行了，桑夏又没有听写考试，她不需要记住太多东西，能学一点是一点，该说了她就会说了。
就像这杯圣水，只要放在她面前，她自己早晚会喝，喝了以后自然就会知道它好喝了。
阿伟接过桑夏送来的圣水，放在桌上指了指：“圣水。”
桑夏看了看圣水，点了点头。
阿伟感觉自己的教育有效果了。
她再指了几样东西和桑夏说了名字，桑夏都听进去了。
阿伟心中涌上了满满的成就感，她甚至都开始考虑要不要抽空去裸考个家长证了。
阿伟又指了一样东西，桑夏突然摇了摇头。
她听累了，不想听了，想玩玩具了。
桑夏就去玩玩具了。
她还朝阿伟挥了挥手里的玩具，想要阿伟和她一起玩。
阿伟还想继续教桑夏，她指了指桑夏手里的玩具：“蘑菇。”
桑夏就当没听到一样了。
她高高兴兴地摆弄着手里的玩具，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阿伟。
阿伟看着她那张憨憨傻傻的笑脸，心中再次升起了那股熟悉的茫然感。
这个小家伙真的能毁灭世界吗？
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啊。
阿伟不说话了，房间里也就安静了许多。
桑夏本来是很习惯安静的，现在却忽然觉得静得有些不安。
她注意到了阿伟好像不太高兴。
桑夏坐在地上陷入了沉思。
她思考着阿伟为什么不高兴。
本来之前阿伟很高兴的，一直在发出很高兴的声音，然后她不想听了，阿伟也还是挺高兴的，她坐到这里玩玩具，阿伟才开始不高兴了。
但是从前她玩玩具的时候，阿伟也都很高兴的。
桑夏想不明白。
阿伟就发现桑夏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憨了。
她没忍住，伸手捏了一把桑夏的小圆脸，肉嘟嘟的，还挺有弹性。
桑夏又感觉阿伟好像变得很高兴了，她更想不明白了。
阿伟低下头，瞳仁中映出了她的脸。
桑夏看着阿伟的眼睛，惊奇地啊了一声。
她脸上是和阿伟之前一模一样的表情。
原来不是不高兴。
桑夏想明白了。
她又开始傻乐了。
阿伟摸了摸她的头。
窗外的秋叶在风中翻飞，滚落到了阿伟眼里。
阳光不晒人，今天天气正好。
阿伟算了算时间，底下巡逻的骑士应该已经走了，在附近研习教义的教士们也应当已经回到修道院了。
她们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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