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宣德门,官眷已经不是很多,郗薇扫了两眼,并没有见到郗府的人,想来她们没有等她已经出宫去了。
“咦,这不是衡阳翁主么?你迟到了呀,姨母她们久等不到你,已经回府去了。”
于灵犀的声音,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做作与讨厌,郗薇眼皮翻了翻,“既然于小姐还在这里,那也不算太晚,不过于小姐总不能是专程留在这儿等我的?”
“想得美,”于灵犀当然不会承认,“母亲的簪子在宴上不甚遗失,她们回去找了,我才等在这里。”
她顿了顿,话锋又转了回去,“我不过是好奇,昨晚上翁主自素问姐姐弹琴的时候愤然离席,此后一直到此刻方才现身,也不知是去做了什么了。”
大越民风开放,除夕宴时间不短,青年男女又多,这不设大防的,每年都有不少八卦轶事出来。
她语气夸张,还特别强调了一下“愤然”,一时间众人八卦的目光纷纷亮了起来,即使没往这边看,那也是竖起耳朵在听的。
传闻衡阳翁主跋扈任性,总是嫉妒堂姐才华,看来此言非虚。
哦,还有,传闻她苦追临江王,似乎昨晚上临江王也消失过很长一段时间呢......
传闻果然并非空穴来风,一时间众人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起来。
在于灵犀有意无意想问她昨晚上去做什么了的时候,郗薇有些怀疑昨晚上是不是就是她给她下的药,不然她为什么总想问她去了哪儿?甚至她还特意等在此处,难不成就为了再刺激她两句?
于灵犀跟她素来不睦,确实有害她的动机,但应该不可能是她。
一来,她俩关系不好,于灵犀昨晚上根本就没走近她的机会,遑论下毒?
二来,她于灵犀哪里来的本事能弄到钩吻?给她下这个药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排除李亘跟她,还是应该从能接触到自己的身边人入手。
郗薇抿了抿唇,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也懒得跟她废口水让人看笑话了,于是也没理她,径直往礼官那里走。
可惜这态度让于灵犀更生气了,她一跺脚,“郗薇,你怎么不回答我?”
“于小姐,你问我我就要回答吗?”
郗薇拿过礼官的名册,一边划一边继续。
“论身份,我是太皇太后亲手敕封的衡阳翁主,而你无品无阶,论法理,你还当叫我一声四表姐,尊卑有序,长幼有道,不管怎么说都轮不到你来问我吧?”
看于灵犀脸色白了又白,她心情甚好的顿了顿。
“不过你存心不良想在众人面前损我名誉,本翁主也就勉为其难答你两句。昨晚上太皇太后身体不适未来宫宴,我就去慈宁宫看她老人家了,不曾想太皇太后让我陪她通宵诵了会儿经,就到这个时候了。”
“事情就是这样,于小姐,你难道还要去慈宁宫质问太皇太后吗?”
她当然不可能去慈宁宫质问太皇太后,对于郗薇这种以势压人的行为,于灵犀握紧了拳头气愤不已,但偏偏又无可奈何。
不过这样也好,女人间的八卦总是传得飞快,她郗薇能借势,她于灵犀也能,只不过借的势是悠悠众口。
就让各位命妇贵女们看看她郗薇是何等任性跋扈,高高在上,而临江王那等光风霁月的君子,是一辈子都不会喜欢这样的人的!
先撩者贱,郗薇着急回去办事,也懒得跟她再说,拿身份压她于灵犀压就压了,这是最快最直接的,有的时候不用,不然还等没了?
多瞧一眼都不曾,礼官开了宫门她就径直往前走了,于灵犀捏紧了拳头,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郗薇轻舞飞扬的裙角。
*
甫一出宫门,就有小厮驾着马车迎上前来。
“四小姐,大公子吹了风身体不适,大夫人她们先回府了,特意嘱咐小人在此候着小姐。”
郗薇虽有封号,但是在郗府,一律论序齿叫。
她们来时郗府一共准备了四辆马车,郗道韫夫妇、大长公主夫妇,郗素锦为了排挤她拉着郗素问,所以她只好跟郗礼一个马车。
两人虽然平日里交集不多,这次相处倒也还算和谐,郗薇不禁想起前世,那时候她被拆穿身份,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但这个长兄,即使身体不好还是坚持要背着她下花轿,甚至还偷偷跟他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他。
虽然这后来也成了一句空话,但郗薇还是很是感激,听闻他吹了风身体不适,想着定是在宣德门的时候,她内心颇有些愧疚,心想等她回去办完事,必须得好好补偿他一二。
因为时辰较早,大街上车马很少,马车一路畅通无阻,拐了道弯去医馆后很快就回到了郗府。
甫一下马车,丝萝碧绦就已经等在府门口了,看她下来,赶紧迎了上去。
碧绦性子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
她话未说完,就被闷头往里赶的郗薇打断,“有什么事等下再说,先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说罢,头也不回一路往湛露院去。
碧绦有些傻眼,转身问丝萝,“老夫人看着很不高兴的样子,小姐这会儿却要沐浴,老夫人听说了岂不是会更生气?”
“咱们是小姐的丫环,小姐说干嘛就干嘛,至于老夫人那里,自有小姐定夺,再不然还有大长公主跟太傅大人呢,快走吧,别让小姐等急了。”
丝萝戳了戳她,转身就一路疾行往湛露院走,碧绦一拍脑袋,也赶紧抬脚跟上。
*
郗府宅子很大,几乎占了马行街快大半条。
其实郗府原本没这么大,只是因为大长公主出降,当时的孝帝担心宝贝女儿处理不好关系,就为她在郗府旁边单独僻了一大块地建了宅子。
后来为了方便,这两座宅邸开了道内门,两处就渐渐融为了一体,在外面看着郗府自然就很大了。
不过虽然在外面看着已经成了一体,但是里面还是有所分隔的,下人们管大长公主这边叫东府,而另一边叫西府。
因为大长公主素喜牡丹,整个东府的每一座园子都以一种名贵牡丹命名,而西北角紧靠着西府的湛露院,就是因为遍植菱花湛露。
因得郗薇刚回来就吩咐下要沐浴,碧绦立马安排了小丫鬟们开始准备。
备水的备水,采花的采花,薰衣的薰衣,整个湛露院虽然忙碌但却有条不紊。
丝萝将支摘窗给一一给阖上,最后照例留了两扇正对园子的,正巧能看到院子里开得最好的一簇,她美滋滋地回来准备澡室。
郗薇却看都没看一眼窗外,只冷冰冰道了声“都关上”。
丝萝有些诧异,但还是听话的都给关上了,就在她准备进浴室时,郗薇又开口了。
“今日不需服侍,你退下去,守在门口,谁都不许进来。”
丝萝这下子更奇怪了,她总觉得自家小姐有些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是,小姐。”
她向来是个谨慎性子,看了眼正兀自对镜拆发的自家小姐,转身将门带上退了出去。
总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了,郗薇长舒了口气,转身进了浴室。
浴桶很大,此时还冒着氤氲热气,因为撒了新鲜的玫瑰花瓣,整个屋子里充盈着一股清雅迷荡的甜香。
她换了身轻薄的丝绢深衣,抬脚一步一步迈进了浴池。
水珠包围在身周,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让她忍不住舒服的喟叹出声,身体的疲惫与酸涩登时缓解了许多,她仰头靠在浴桶边上,前世记忆顷刻铺天盖地的袭来。
“我心悦他已久,请诸位长辈成全。”
“郗薇,你不仅鸠占鹊巢,连名字都是占了别人的,你的生母,是那卑贱的乳娘柳诗情。”
“她自私任性,霸道跋扈,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不可一世的衡阳翁主?离了大长公主你什么都不是。”
“你为什么总是如此任性?事到如今你都不肯示弱两句?”
“薇薇,别怪我......”
......
猛地惊醒,她摹地抬起两手,只见十指青葱水嫩,并无一丝血迹,身遭也不是临江王府的别院,不管是皇宫还是郗府,一切都还是天胜三年的模样,她是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虽然很不幸没有再早一点回到宫宴前,但好在一切都还可控,前世就是因为中了药跟李亘发生了那种事情,她更加心心念念想要嫁给他,甚至抛下了身为女子的矜持,不惜跟他一起亲自去向两宫太后请婚。
太皇太后跟大长公主虽然不同意,但是也拗不过他们,而张太后不仅是武帝的遗孀,也是临江王李亘的姨母,至于王府那边,当然没有异议,这婚事基本上就板上钉钉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太皇太后召了皇帝过来,后来就由皇帝下了圣旨亲口为他们赐婚。
她现在还记得当时太皇太后跟大长公主还问过她会不会后悔,她想着她们总不过是想把她跟皇帝凑到一块儿,于是自信满满的说绝对不会,连最后一丝疑虑也被她给压下去了。
现在想想,这件事对她简直是充满了恶意,甚至有人猜测是她为了顺利嫁给李亘做的戏,而她当时为了不生波折的嫁给他,竟然轻轻就揭过去了,真真是......
现在最关键的那名假内监死了,也只能从头梳理了,那么当晚可能接触到她的都有哪些人呢?
郗薇随手扯了条浴巾,一拍水面“蹭”的自浴桶中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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