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着酒杯的手骤然收紧,时知许转过头,不再看她。
“当我还是程念的时候,经常学叔叔,背个旅行包,说走就走,前几次都很顺利,家里人也放下心,由着我了。”
程意吐了一口烟,敛下眸,语气平淡,“直到有一次,我救了个小男孩,但他给我下了安眠药,等我醒来,是在地窖。”
她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时知许却像被掐住呼吸,窒息感涌上心头。
“那段时间,有个哑巴一直很照顾我,有天他朝我比划出逃出去的路。”程意挑着重点,“我很听话,在他的计划下,半夜一个人逃了出去。”
“当我快逃到公路上,那个小男孩突然跑出来,求我不要往前走,但不肯说原因,只说会死。”
程意轻笑,呢喃道:“我还会信吗?”
况且,她当时已经半死不活了,还会怕死吗?
“后来真的死人了,死的不是我,是小男孩。”
“被生生打死的,是那个哑巴干的。”
说到这儿,程意下意识想呕,但生生忍住了,不露声色地喝了口酒,抑制住恶心。
“那个疯子,连哑巴都是装的,彻头彻尾的骗子。”
程意觉得荒谬又厌恶,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伪装,一刀一刀击溃别人,又在极大的希望前,执行凌迟,还极其享受这份残酷。
忽然她的肩膀被揽住,肩头被来回抚着,发出安全的信号。
程意拉回思绪,没有多提及,“我被姐姐及时救下,现在很好。”
“现在很好,我也很好。”她轻声重复一遍,像是肯定。
程意的湿发已经全干,秋风吹拂,长发肆意飘逸,凌乱之下的面庞透着冷静。
混乱且美丽。
时知许看不透,蹙眉不语,隐隐约约觉得矛盾,突然手臂被挣脱,脖颈呼上温热气息。
“你肯定舍不得骗我。”程意攀上她的肩,埋在她脖颈处,轻声喃喃。
她的时教授永远不会骗她。
檀木香淡淡,程意阖上眼,不自觉蹭近几分,不断低喃:“我很喜欢你。”
慵懒嗓音熏上醉意,她拢紧手臂,呼吸声渐渐清浅。
风静了下来,露台陷入死寂。
—
凌晨三点,卧室亮起一盏小夜灯,暖黄的光影打在床头,梦呓声断续传出。
时知许额头贴着睡梦中人的发顶,手在那人额角处轻柔地打转。
怀中人很不安分,额头布满细密汗珠,嘴巴不停开合,声音像卡住磁带。
时知许听不清,她侧耳凑近程意,才勉强听到不成话的梦呓。
“雷……不要杀……滚开……”
梦魇吞噬着程意,她呼吸愈发急促,似有醒来的迹象。
“不怕,我在。”清润的嗓音柔柔飘来。
时知许轻声哄她,凭着儿时记忆,哼起咿咿呀呀的童谣,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
程意眉头渐渐舒展,下意识凑得更近。
没过多久,望着程意安然的睡颜,时知许擦去她额头薄汗,俯身在眉心处落下轻吻。
抵住睡梦中人的额头,时知许很想她忘掉一切不愉快,这辈子都不要再念起。
“念念。”
时知许低喃一声,和这个名字静静做了告别。
卧室再次陷入黑暗,而露台亮起了灯光。
时知许踱到露台,角落有一方书案,是她临摹字帖的地方。
翻开书帖,她研好磨,执起沾满墨汁的毛笔。
啪——
白净宣纸晕开墨团,黑沉一片。
叹息一声,她放下毛笔,抬眸望去,天空深蓝,凌晨的风吹来清醒。
时知许拿起一包香烟,是程意昨晚留下的。
一声清脆火机声,白雾撩起。
时知许屈膝蜷在摇椅上,指尖夹着细长的烟蒂,怔怔看着星火。
直到天色破晓,露台的灯才暗下。
—
早晨,程意浑身清爽地推开房门,习惯性寻着时知许的身影,客厅逡巡了一圈,又走到露台。
书案前也空荡荡。
猜想时知许去晨练了,她伸了个大大地懒腰,心情颇好地站在栏杆前,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心蹙了蹙。
栏杆上放着烟灰缸,里面落了不少烟蒂。
昨晚程意只抽了一□□么,剩下的……显而易见。
“早安。”身后传来时知许的问候。
程意转过身,只见时知许早已穿戴整齐,白衬衫垂落,纽扣系到最上方,整个人斯文又禁欲。
往下望去,正装之下,腰间系着围裙,手上还端着盘子,似乎刚从厨房走出。
“时教授早啊。”程意嘴角翘起,放下烟灰缸,迈步走去。
时知许叮嘱她洗漱,转身正要回厨房,腰身从背后被搂住。
“早餐一会儿就好。”时知许应她。
最近都是时知许亲自做早餐,搭配养胃食谱,程意想打下手,可连厨房门都进不去。
“不急,昨晚睡得好吗?”
“还好。”
还好就是不好。
程意松开手,“为……”
“恰好睡不着,顺便想了些事情。”时知许诚实回她。
随后,她朝厨房走去,打断这个话题,“上班要迟了,去洗漱吧。”
程意放下手,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她精神尚可,也不再多想,安心去洗漱了。
吃过早饭,
程意接过时知许递来的公文包,问道:“今天是去b大上课,还是在实验室?”
时知许替她整理衣领,回道:“实验室。”
程意颔首,“好,下班见。”
这是要接她下班的意思。
时知许会意,“路上小心,按时午饭。”
最近两人都很忙,忙着加班加点,为的就是腾出跨年假期。
简单问候过后,两人在玄关处告别,各自忙碌,开启新一天的工作。
下午六点,程意停在许晏大楼路边,等着时知许下班,耳边抵着手机。
不多时,副驾车门被轻敲两下,出现一道熟悉身影。
程意偏头夹住手机,腾出双手,越身推开车门,随即指了指手机,面露无奈。
时知许示意她先忙,抬脚坐进副驾,刚坐下,感觉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格式合同有点问题,不能……”
听着程意公事公办的语气,时知许摸索着座椅,摸到硬质东西,伸手拿出。
是一管口红,正红色号。
程意本身长相明媚,为行事低调,一般用的色号都不会太张扬,
据她观察,程意一般涂的是豆沙色。
时知许侧目,见程意眉眼认真,饱满的唇一张一合,唇色依旧是豆沙色。
兴许是想换色号。
时知许没多想,将口红放到车门置物口,替她收好,无意间,目光扫过角落,眉心不由蹙起。
角落,放着一盒指/套,盒口半开,目测已经被使用近半。
时知许细看,发现是程意曾经夸过的牌子,可并没有在车里……
不属于程意色号的口红,被使用过的指/套,不约而同地,这两者透出不寻常意味。
她不想误会自己的爱人,静静等着程意解决完公事,决定等会直接问她。
“暂时就这样,有事发邮箱。”
不多时,程意挂断了电话。
这次的甲方实在善变,她不由感叹,像许晏公司这么善解人意的甲方属实难得。
深呼一口气,程意阴霾一扫,朝时知许眉眼弯弯,“知许,我好了,现在就出发吧。”
今天是两人约定到程榆小院子,帮忙酿桂花酒的日子。
话罢,程意俯过身,替时知许拉着安全带,忽然脸被微凉的掌心捧住。
时知许指着置物口,温声询问:“小意,这是怎么回事?”
语气没有一丝质问,好像只是在聊家常。
顺着手指望去,程意怔愣片刻,随即脸色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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