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气氛顿时凝固,林惠祖三人没想到一直默不作声的宁景会还嘴,还如此轻描淡写。
在他们预想里,宁景肯定是被这些话臊的不行,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毕竟那些事又不是他们造谣,虽然有夸大其词之嫌,但宁景确实做过,他赖不掉。
堂堂一个秀才郎,多风光高尚的身份,居然做出那些不堪入耳的事,便是一些没读过书的粗人也做不出。
闯入未婚哥儿房间毁人清誉把人娶到手,逼新婚夫郎交出嫁妆,非礼别人家夫郎……
当然,最后那件事他们没说,因为涂格叮嘱过这件事不许再提起,他们平时就跟着涂格混饭吃,不敢在背后到处说他夫郎被宁景非礼过。
“哟,神气了,敢还嘴了!”
林惠祖三人卷起袖子走过来,俨然一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
可宁景看了却想笑,他以前说好听点叫世家公子,不好听点就是个二世祖,平日里看着斯文儒雅,也做过抡酒瓶子和人干架的事,只是后来成熟了,这种事亲自做觉得丢分,都是让身边的人去做,但不代表他真的那么好欺负。
只是他刚想拉袖子动手,就感觉这具身体里传来的一阵虚浮,他心里暗骂一句,以前一直维持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还有他心爱的六块腹肌,这一穿越全特喵没了!
肚子上这块肉九九归一,肋骨根根分明,像剃好的猪排骨似的。
眼见三人逼近,他淡定收回卷袖子的动作,对着目露凶光的三人,道:“姜朝律法有定,无故殴打身有功名者,可判三年大牢。”
言外之意,我是秀才,你们懂的。
林惠祖三人一愣,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顿时一个个爆出粗口。
宁景轻轻一笑,十分欠揍的吐出一口风凉话,“不好意思,让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
“你!”
“宁景你给我等着,你晚上别给我逮着!”
宁景一笑,道:“好啊,有你这句话,以后哪天我被伤了,凶手准是你。”
那汉子顿时大急,连连道:“不是我,你污蔑我,不要脸!”
宁景一哂,道:“那你就祈祷我别受伤吧。”
他道完,懒得理这些人,转身上了车,里面的人看他进来,纷纷让开,似看到他刚刚无赖的模样,生怕他也赖上自己。
宁景绝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若不是原主那些事确实做了,他能把这些人怼的开不了口。
现在他深深感觉这样下去不行,若让这些黑料一直跟着自己,日后行事绝对受影响。
刚刚他想过,若自己也走说书这条路,那绝对要有个好名声,不能他在上面说,下面几个人起哄讲他骚扰过几个女子哥儿吧?
该怎么办呢?
车又等了一会儿,林惠泽最后一个上车,气喘吁吁的模样,怀里小心翼翼抱着两本书,宁景随意瞥去一眼,后者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个侧身避开,怒目瞪他。
宁景已经看清楚那些是什么书,凉凉道:“这书我有,我还有一书柜的其他的书。”
林惠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起,道:“我不稀罕!”
宁景一笑,不再说话。
他这话没夸大其词,宁家这么穷的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把钱都供原主读书了,当初宁父刚刚离世,宁家还算富裕,但读书费钱,尤其是买书本。
上私塾的话,不可能还一直租书,租书明确不能损坏,但几个读书人不做笔注的,就一定得买书本。
宁家一柜子书在村里独一份,平日敝帚自珍,除了嘴上和人吹嘘,便舍不得拿出来分享。
宁景眸光闪动了一下,他身份是个秀才啊,若想搞好名声,其实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教书育人。
自然,不是让他去开私塾,就单在村里教教这些渴望读书的孩子,对他而言举手之劳,又是积攒声望的好方法。
人活在世别说不注重名声,好名声一来愉悦自己,人人夸赞总比人人喊打体面舒坦,二来,也方便日后行事。
牛车晃晃悠悠走在小道上,天边斜阳散发着一天最后的余热,田野间青黄色稻谷随风起伏,阵阵稻香吹来。
天色微暗时,宁景回了这个世界的家,半砖瓦半泥土混搭的房子,外面围了一圈篱笆,院中种了一颗枣树和柿子树,还养了几只鸡鸭。
此时,一盏灯笼已经点起,挂在门口,走进了才发现门前一直坐着一个人。
宁何氏眼睛不太好,眯着看了好一会,才确认是宁景回来了,顿时起身跑过来,道:“儿啊,你终于回来了,怎么一言不发去了城里,也不找娘拿钱,今天可吃饭了?饿着没?”
宁景笑道:“孩儿好着呢,还给娘带了好东西。”
他扬了扬手里的烧鸡,又将点心塞进宁何氏怀里。
“呀,你哪来的银子买这些东西,这点心不便宜吧?我儿真是心疼为娘,娘太欣慰了。”
宁景道:“我在城里找了些事做,以后家里有我,娘不用那么辛苦了。”
宁何氏一怔,眨了眨眼睛,低头抹了一下,道:“娘哪辛苦了,你最重要的还是考功名,不要乱用心在歪门邪道上,家里有我和你夫郎,你安心读书便是,好了,进去吃饭吧,就等你了。”
两人走进屋里,桌上菜还飘着热气,饭也盛好了,灯下少年的眉目清冷,正是柳静秋。
“夫君。”他淡淡道。
宁景微微一笑,“夫郎。”
对于柳静秋冷淡的态度,他求之不得,虽然这个世界有三种性别,柳静秋身份是他的夫郎,但对他而言,柳静秋和男人没什么区别,若柳静秋整日娇滴滴看着他,对他各种柔情似水,宁景估计立马收拾东西跑路。
烧鸡另外装了一个盘端上桌,三人都入座用饭。
宁景刚尝一口,就知是柳静秋的手艺——不,他就没有手艺这种东西,咸苦的菜,夹生的饭,宁景吃的面不改色,令宁何氏连连看他好几眼。
“今晚的饭菜味道如何?”宁何氏道。
宁景咽下嘴里的饭菜,道:“挺好的,合孩儿胃口。”
宁何氏顿时怪异的看着他,连柳静秋都看过来,刚刚他都准备好挨两人的各种挖苦,没想到宁景如此说。
宁何氏把筷子一放,气闷道:“你就护着他吧,做的什么东西当我吃不出来吗?哪家夫郎做饭做成这个样子,也就是嫁到了我宁家,随便去谁家里都得被人婆婆追着骂!”
你这也没差啊,宁景忖道,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这样说,他笑道:“还是娘会教导人,夫郎刚来时什么也不会,现在已经做的很好了。”
看他这样说,宁何氏脸色才好了一些,哼了一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又不经意间道:“今儿个人也不知道瞎跑去哪里,一整天不见人,晚上才回来,谁知道做什么去了。”
宁景一顿,想起下午那会儿城里看到的身影,道:“我和夫郎都这么大个人了,娘还不放心什么?”
他说的模糊,一时也让人分不清他说的是两人一起进城,还是其他,幸好宁何氏也没细问,他也便不提。
柳静秋全程没有说话,低头扒着自己碗中的饭,在听到宁何氏那句话时握着筷子的手指不自觉用力了一些,指尖发白,突然一个东西掉入他碗中,一看却是一只鸡腿。
他呆了一下,抬头看去,宁景仿佛没事人似的啃着一只鸡翅,再看宁何氏,后者正恶狠狠瞪着他,她碗里也有一只鸡腿。
宁何氏剜了他一眼,低头去啃鸡腿,柳静秋沉默了一会儿,夹起鸡腿小小咬了一口,低垂的眼眸却在轻轻闪动,显然心中并不平静。
宁景对于他们暗地里的交锋不在意,对于处理这对婆媳关系,他有自己的思量,首先肯定得护着柳静秋,但又不能护的太明显,就宁何氏这个性格,但凡他明目张胆偏袒柳静秋,她便会觉得儿子有了夫郎忘了娘,届时只会闹得更凶,这只能潜移默化,慢慢来。
但不管如何,柳静秋在这个家的地位取决于他的态度,只要他一直在中间化解,宁何氏再刁难他也有个度。
夜里洗漱睡下,柳静秋已经在里侧躺好,宁景才带着一身水汽进来,他坐在床边,拉过一张凳子,将烛火放在近处,侧身对里面的人道:“夫郎,把手给我。”
床里安静了一会儿,缓缓伸出一只手。
宁景握住那只手,将人轻轻拉起,他把手拿到灯光下,白白嫩嫩的手背上三四个水泡触目惊心。
有些已经破了,有些还鼓鼓胀胀,这是今天做饭时留下,柳静秋也不敢碰它,只能任它留着。
宁景手里是针和帕子,拉过来的凳子上还放着药。
他将水泡挑破,擦去溢出的液体,再涂上药,动作轻而柔。
等处理好水泡,他又检查上次的割伤,见恢复良好,才将他的手轻轻放在被褥上,去收拾东西,嘴上习惯性道:“这几日我和娘说,你就别下水做事了,把手上伤养好,莫要留下疤了。”
柳静秋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睛,眨了眨,似有水光闪过,他闷闷道:“谢谢夫君。”
宁景收拾好东西上了床,忽然被塞过来一把东西,他疑惑的看去,微讶道:“你哪来的荔枝?”
柳静秋轻声道:“我奶奶给的。”
安静了一瞬,宁景轻笑一声,道:“谢谢夫郎。”
柳静秋不做回答,翻了翻身体,却被宁景按住,递过来一包东西,“喏,给你的。”
他定睛一看,是一包点心。
他知道宁景给宁何氏带了一包,没想到自己也有。
“礼尚往来。”他听见宁景道,温润的声音里含着淡淡笑意,像一把小羽毛在耳间轻拂,扰得人耳朵痒。
沉默了一会儿,柳静秋坐起身接过东西,双手捧着,眉头微蹙,又道了一声:“谢谢夫君。”
宁景将荔枝放一旁,躺下身,阖着眼睛,淡淡道:“你晚饭吃的少,吃点填填肚子,你还要长个子呢,不要饿着。”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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