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名为N次方的游乐场是近几年才修建起来的, 秋眠出国前这儿还是片荒地。
N次方分为水上乐园和陆地乐园两个版块，彼此门票不互通，也有套票可以畅玩。
万圣节主题, 目前单陆地乐园有, 水上乐园暂未有相关活动。
陆地乐园的万圣节主题，又分为许多版块，有不同的剧情。比如古代的《聊斋志异》系列，近代的僵尸片, 现代的绣花鞋等。
每个板块下还有细分, 宣传海报上并没有详细列举，只做了大致介绍，要大家身临其境，亲自去探讨感受。
分好组以后，三个小部队就分道扬镳，各自为伍，钻进了热闹的人群里。
秋眠这一组, 出奇安静, 像三个陌生人, 谁也不搭理谁，就连平常话多的秦弋泽也像是吃了哑药。
进入的第一个小主题点, 是一部僵尸片。
临时搭建的外景, 破旧的古建筑，逼真的蜘蛛网，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凉风, 诡异的音乐, 忽闪忽闪的暗绿色的灯光。
隐约有哭声传来，空灵的带着回响, 看不清的崎岖小路，漂浮着烟雾的假山小河。
其他的玩家在前方被烟雾光影模糊，看上去像飘荡的鬼魂。
不断变换着的光影，有什么好像一闪而过，转头去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嗷呜！”
三人背后忽然窜出来一只踩高跷的的“僵尸”，浑身血迹，獠牙发光，面具狰狞，低头做出张牙舞爪要吃人的模样。
虽然知道这是假的，秋眠也不见得有多害怕，但被这么突然来一下，还是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正要配合地尖叫一声以表尊重，秦弋泽扒拉着人家沾满血迹的白色裤子，一脸嫌弃：“太假了哥们儿，你腿毛都露出来了。”
“僵尸”气急败坏地调头离开，甚至极有职业操守，踩着高跷还一蹦一蹦的。
秋眠无奈：“你干嘛啊，扫兴。”
“我说的是实话啊，本来他演得也不吓人，不信你问他。”秦弋泽转头看周引弦，“你说是不是，一点儿都不吓人。”
周引弦蹙眉：“挺吓人的。”
秦弋泽：“？”
秋眠更觉得秦弋泽故意搞事，当下借机说出自己这一路的想法：“我觉得我们三个都还挺胆大的，要不我们三个分头行动？”
秦弋泽立即反对：“凭什么？”
秋眠眨眼：“你害怕啊？”
“谁害怕了！”秦弋泽嗤了声，斜了一眼周引弦，“这不是他害怕么，待会儿别被吓哭。”
“……”秋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不要随便污蔑好不好，周老师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是么，刚刚不是他自己亲口说吓人？”
秋眠转而抬头看向周引弦：“你怕吗周老师？如果你害怕的话就还是我们三个一起。”
周引弦：“不怕啊。”
“你看！都说了周老师不怕。”秋眠立即做了决定，“好了。现在我们三个分开走吧，有事打电话联系！”
说完秋眠也不管他俩还要干嘛，转身一溜烟跑了，懒得再留下感受炸.弹在侧的恐怖。
他俩可比这些npc恐怖多了。
看着秋眠的背影逐渐消失，秦弋泽瞪了周引弦一眼：“太装了你！”
周引弦斜眼瞥他，双手插兜慢悠悠离开，调子短促淡漠：“哦。”
“你！”-
摆脱了两个不定时炸.弹，秋眠一身轻松，甚至路上偶遇两个扮鬼的npc还冲人家做鬼脸，搞得人家一愣一愣的。
N次方里有地方专门化妆，也有各种cos用的服装和道具。
秋眠来时没有化万圣节妆容，也没有cos任何角色，此刻误打误撞地到了地方，一时兴起化了个脸惨白惨白带伤痕的恶女妆。
“那边还有衣服，要不要去看看？”
那堆衣服看上去不知道干不干净，租赁价格也很昂贵，几乎没什么人租来穿。化妆小姐姐热情推荐，只不过是为了提成。
可是秋眠毫不介意，兴致勃勃：“好耶！”
国内古装电视剧里大多鬼的角色都是白衣飘飘，秋眠在一堆衣服里找来找去，找出来一套适合自己穿的白色袍子。
也没脱自己的衣服，直接将袍子套上。
除此之外，她还在那堆道具里翻到个像白无常戴的帽子。往头上一套，对着镜子做了个吓人的表情，差点给自己吓一跳。
“嘶……”
秋眠打了个冷颤，缩缩脖子转身跑出去。
今夜，N次方多了一个美女npc。
秋眠晃悠着钻进不同的主题地点里，趁人不注意就上去装神弄鬼地来那么一下子。
有些女孩子胆小，被她吓得尖叫。
这也就罢了，有些男生吓得连女朋友都不要，调头就跑。
秋眠皱眉，摸出手机，打开相机前置摄像头，好奇自己看上去真有那么吓人吗。
却不料坏事做多了遭报应，偏在此刻，她打开手机相机前置摄像头的瞬间，身后一个“骷髅头”缓缓地从背后冒出来，出现在她镜头里。
就这一刻，秋眠吓得魂飞魄散，手机飞出去也顾不上捡，扯着嗓子一声尖叫拔腿就跑。
其他的玩家不明所以，只见一个白衣飘飘长发披肩化着恶女妆的白无常不顾形象地疯跑，顿时也吓得慌乱起来，都跟着瞎跑。
npc都吓跑了！
那不是真有鬼！
秋眠原本想着跑出去一段路摆脱刚刚那骷髅头就好了，却见大家都跟着尖叫慌乱地跑起来，又被大家这动静吓了一跳。
她试着凑近人群，以此来获得一些安全感，而人群却在见到她要靠近时更加慌乱地逃跑起来。
事故主题的负责人一脸懵逼地在对讲机里询问情况，恰巧问到个一知半解不靠谱的。
那是个来兼职的大一学生，瑟瑟发抖地带着哭腔回答：“他、他、他们说，他们说，好像……好像真的有鬼啊啊啊！”
负责人皱眉，一脸严肃。
虽说要相信科学，这也不是国内的节日，可这日子毕竟特殊，还是挺玄乎的。
就在这短暂的片刻，周围几个主题点都“以讹传讹”地传开了，说“酆都鬼城”这个主题点好像真的闹鬼了，有很多人亲眼所见。
总负责人立即打电话给“酆都鬼城”负责人询问情况，可负责人也是云里雾里。
“不会查监控？！”
总负责人吼了一顿，又在广播里请大家不要慌张。然而现场混乱，大家根本没心思去听。
尤其是秋眠周围的玩家，看着她跑更觉得害怕——
还有什么是比恐怖主题的npc都被吓跑更恐怖的吗？
秋眠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一边跑一边惊恐地回头看她的方向，只以为自己身后有脏东西，跑得更用力。
心里忽然后悔跟周引弦和秦弋泽他们分开。
却在下一瞬，凭空出现一股强劲的力量，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一拉。
整个人被这无法反抗的力量所控，秋眠只感觉一阵跌跌撞撞天旋地转间，整个人被护在一道有淡淡柑橘香气的怀抱里。
跑了好久，忽然停下，胸腔里“砰砰砰”不停地跳，心跳剧烈，仿佛根本慢不下来。
口腔里有了急速长跑后充血的干涩感，血腥味逐渐弥漫上来，脑子也跟着发懵。
秋眠缓了又缓，等心跳逐渐平稳，才发现自己此刻躲在一面镂空的雕花石墙后面。
透过镂空的地方，看见外面路上几乎已经没什么人，周遭安静又诡异。
到此刻，秋眠才有心思去关注身侧抓住自己手腕的人是谁。
其实她心里似乎有了答案，只是不确定。
熟悉的浅淡的柑橘香味，霸道的、有力的、不容拒绝的力道。
以及——
秋眠垂眼，在她身侧，紧紧握住她手腕，修长漂亮，青筋凸起，性感有力的手。
如此亲密的距离，仿佛在他怀里。
秋眠心口发紧，不知下一步该作何打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人没有任何动静。
“那个……”秋眠舔了舔干涩的唇，“你可以先放开一下吗，我手腕有点儿痛。”
被禁锢住的手腕忽地一松，秋眠低头揉了揉，鼓起勇气抬头看，周引弦已经别开脸。
他比她高出许多，从她这样抬头的角度看过去，只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清晰的下颌线，以及昏暗光影里，忽然滚动的喉结。
秋眠顺着他喉结滚动的动作咽了下喉咙，不知应该再说点什么，张牙舞爪地做了个吓人的动作：“嗷……”
“……”
周引弦侧头看过来，抬起一只手，指尖抵着她的额头往后推了推：“不像。”
秋眠不明所以：“什么？”
“不像鬼。”
“你能认出我来？”秋眠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啊？”
“……实在不行吃点核桃补补脑。”
“……”秋眠皱眉，“可是他们都很怕我啊，我照镜子自己也吓一跳呢。”
那个妆，就是很像鬼啊。
如果不仔细看，真挺难认出自己的。
N次方的万圣节主题总负责人又开始在广播里讲话，秋眠头顶的墙头上就有个小喇叭，声音又近又清晰地响起来。
“亲爱的各位玩家，刚刚我们酆都鬼城的负责人已经调查过监控，这场混乱是有位扮演白无常的玩家被我们的npc吓到造成的误会，请大家不要惊慌，正常游玩。”
“以及，那位漂亮的白无常玩家，请不要再躲在我们的聊斋宫里了。刚刚你跑得太快，手机丢在了酆都鬼城，我们的工作人员已经捡到并替你保管，请前去领取。”
聊斋宫？
白无常？
秋眠低头看看自己这身装扮，又抬头寻找匾额，果然看见张破旧的匾额，上面写着《聊斋宫》三个大字。
等下！
这是，在监控里？
秋眠抬头四顾，右上方不远处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她，红色显示灯一闪一闪。
“……”
居然闹出这么大个乌龙。
秋眠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一把拽住周引弦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走。
刚刚的一场混乱，N次方打开了场内路灯，昏黄灯光将俩人影子慢慢拉长。
周引弦腿长步伐大，相较于秋眠急于想走的小跑步伐，他走起来像是闲庭信步。
他一手插兜，一手被秋眠牵着，垂眼看向灯光下努力牵住他的那只柔软小手。
第一次，牵手。
可转瞬间，秋眠反应过来，松开他的手。
低着头很心虚：“抱歉，不是故意牵你手。”
周引弦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揣进裤兜里，内心风起云涌，表面却云淡风轻。
“是么。”
“那天你说，我的手很性感。”
“我还以为，是你故意要牵。”
秋天
这天是农历十月初七, 上弦月。
前半夜的皎月高悬，冷冷清辉洒落地面，与暖色调的昏黄路灯灯光交错, 在地面投下两道挨得很近的身影。
秋眠低着头, 一时间有些发愣。
那天的后来，周引弦并没有提手的事，所以，她一直以为他并没听见她说他手性感。
没想到, 这事儿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 他竟在她牵了他手之后才旧事重提。
现在无论怎么看，怎么想，怎么解释，自己好像都洗脱不了觉得他手性感所以故意要牵占他便宜的嫌疑。
怎么会那么巧妙。
如果这对象换个人，秋眠都要以为他是故意在等这时机，好来揶揄自己。
可这人偏偏是周引弦。
在秋眠心里，他绝无可能是这样的人。
虽然牵他手只是情急之下才有的行为, 可毕竟已成既定的事实, 况且认识他以后一直都在道歉, 所以也不差这一次。
反正这鬼妆化成这样，像加厚了脸, 秋眠破罐子破摔：“我承认, 你的手确实很性感。”
“但我真没故意要牵。”
“……”
空气陷入长久寂寞。
因为先前的那场乌龙，周遭空旷安静，深秋夜晚的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 透过衣服贴近皮肤微微冷。
好像, 也不只是微微冷。
周引弦穿着挺括有型的立领宽松黑色外套，拉链拉到顶, 露着一截白皙的颈。
宽阔的肩背挺直，头却微微低着。
造物主应是格外偏爱他，每个角度的长相都完美到无懈可击。
月光与灯光交错的光线从他侧脸的轮廓线倾泻下来，隐在暗处的侧脸看上去多几分惹人怜的破碎感。
长而密的眼睫轻又缓地扇动一下，就恍惚叫人觉得，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掉下泪来。
可他也不过是微微别过脸，语调轻也淡漠：“哦。”
秋眠心口忽然松了。
先前像好学生犯了错似的低着头不敢看他，此刻才终于抬起头问：“那我现在要去拿手机，你要和我一起吗？”
抬头的刹那，秋眠才注意到，周引弦并没有看她，只留给她小半侧脸。
也许是听见她的声音，他才转过头来，微敛的眼眸里藏着她看不懂的眼神。
可她竟莫名觉得，他不太开心。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
“走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周引弦已经迈步向前。
秋眠只是愣了下，他已经走出去几米远，只留给她一道高而挺拔的背影-
酆都鬼城主题的负责人员终于等到秋眠。
她已经脱了那件白色袍子和白无常的帽子，只剩下脸上的妆还没卸。
负责人确认过身份后将手机还给她，并为今晚对她造成的惊吓表示抱歉。
今晚的乌龙并不完全是谁的错，N次方也因此损失一部分客流，秋眠内心难免愧疚。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广播澄清一下。”
工作人员喜出望外：“那再好不过。”
秋眠在广播室配合地做了澄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以后便准备离开。
恰在此刻，广播室外风风火火闯进来个人，一声大喊：“秋眠！”
下一刻，风似的残影掠过。
秦弋泽冲到秋眠身边，慌乱之中将周引弦撞到一旁，担忧焦急地扯过秋眠的两条胳膊上下查看。
“没事吧？”
“受伤没有？”
“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秦弋泽的话连珠炮似的往外蹦，一蹦一个问号，秋眠被他抓得胳膊疼，挣扎着叫他松开。
“我没事，是我吓到别人了。”
“你先松开，抓得我好疼。”
秋眠满脸嫌弃，秦弋泽松了点儿力道，却还抓着她没放，故作凶狠：“你活该！说好有事打电话，有事了打你电话没人接，你说话怎么跟放屁似的！”
“我手机掉了啊……”
“你怎么没把你人掉了？”
好一阵，秦弋泽总算肯放过秋眠，在她头顶狠狠揉了一把：“你再敢不接我电话试试！”
“够了你。”秋眠脑袋一歪，躲了下，“没受伤也要被你弄出伤了。”
她今晚只受到一点儿惊吓，且这惊吓也早已因为周引弦的突然出现而化为乌有。
等等，周引弦——
秋眠转头看。
偌大的广播室，不见他踪影。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大部队在N次方大门口集合。
先前失去联系的那段时间，秋眠的手机多了很多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
出了广播室，她才终于有空回复，并试探着询问岑溪：“周老师也在门口吗？”
岑溪在电话里回答：“他刚刚出来，不过好像看上去心情不太好，这会儿去停车场开车了，宗老板说等下送我们。”
“噢噢好，我们马上就到。”
秋眠挂断电话，没敢耽搁片刻，加快脚下的步伐赶路，惹来秦弋泽诸多不满。
“至于吗，他走都没跟你说一声，干嘛还眼巴巴地凑上去关心他在哪儿。”
“走这么快干嘛，有鬼追你啊？”
秋眠赶到N次方大门口时大家都在，没有一个人先走。见她来了，纷纷表示关心。
岑溪带了四个朋友，来时是打的车，秋眠坐的秦弋泽的车，宗勋则坐的周引弦的车。
此刻两台车九个人，还能剩下一个座位。
岑溪毕竟跟周引弦不太熟，不好意思让他送自己的几个朋友，便选择让秦弋泽帮忙。
秦弋泽倒是无所谓：“我这儿只能再坐三个人，还得送秋眠。”
可是，她有四个朋友。
岑溪毕竟跟秦弋泽认识了很久，关系也算不错，便拉住秋眠跟他讲：“我和眠眠坐周老师的车，我这四个朋友坐你车刚好，你帮帮忙，送到地铁站就行。”
秦弋泽把着方向盘蹙起了眉头。
送人无所谓，送到家都行，可让秋眠去坐那姓周的开的车——
这不太行。
但岑溪是秋眠最好的朋友。
一点小忙，拒绝也不太好。
秦弋泽纠结片刻，做了决定：“你跟秋眠在这儿等着，我把你朋友送到地铁站再回来接，要不了多久。”
“不用不用，那样太麻烦了，反正周老师和眠眠是邻居，很顺路的。”
秦弋泽：“？”
他甚至怀疑自己幻听：“你说什么？”
岑溪不明所以：“我说不用啊。”
“不是这个。”秦弋泽耳朵往外凑了点儿，“你说他俩，住一起？”
“没有啊，只是邻居。”
还真没听错。
秦弋泽烦躁：“有区别吗？”
“怎么没有——”
“岑岑。”也许是俩人交涉太久，几人以为秦弋泽没答应要送，便主动叫了岑溪，“要不我们走路过去好了，也不是很远，不用麻烦的。”
岑溪忙回头冲几人笑了下：“等下。”
又转头冲驾驶座的秦弋泽问：“你送不送啊，不送我去问问周老师能不能帮忙。”
“停！”秦弋泽一听周这个字就烦躁，“送送送，你让他们上车。”
“还有。”秦弋泽探出车窗，冲一旁跟岑溪几个朋友聊天的秋眠喊，“你跟岑溪在这儿等着，我送完就回来接，不准走听见没？”
秋眠茫然地看了眼岑溪——
刚刚不是说坐周老师的车吗？
她没应声，秦弋泽载着岑溪朋友离开之前，特意将车开到她身边停下，又重复一遍：“跟岑溪在这儿等着听见没？”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怕你聋。”
秦弋泽又问：“听见没？”
秋眠不耐：“听见了，你快送吧。”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秦弋泽才总算没有再多废话，驱车离开。
周引弦的车停得远，载着宗勋开过来时秦弋泽刚刚开车离开。
副驾车窗开着，宗勋探出车窗冲立在街边的秋眠和岑溪招手：“这儿！”
周引弦坐在驾驶座，透过厚厚挡风玻璃，远远对上秋眠抬头看过来的那双眼。
下一刻，秋眠和岑溪挽手走了过来。
周引弦提前打开车门锁，却见秋眠和岑溪走到副驾那边停下，并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岑溪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啊宗老板周老师，眠眠的朋友，就是刚刚那个一起玩的秦弋泽，他去送我朋友到地铁站了，叫我们在这儿等他来接，麻烦你们跑这一趟了。”
宗勋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你给他打电话，就说叫他不用来了。”
“嗯……”岑溪有些难为情，“可是……”
“噢我知道了，是眠眠的朋友你不好打电话对吧，那眠眠打吧，那朋友干嘛多跑这一趟，我们都到这儿了。”宗勋转头看向周引弦，“是不是啊周周？”
周引弦并没应声，只是掀起眼皮看了秋眠一眼。
若有似无的一眼。
秋眠立在车窗外，忽地愣了下。
因为宗勋那个称呼。
zhouzhou。
周周？
她下意识抬眼去看坐在驾驶座的周引弦，偏巧隔空对上他投过来那若有似无的一眼。
目光交汇的下一瞬，他若无其事地别开脸，云淡风轻。
秋眠才有些恍然地反应过来自己胡思乱想了什么，歉意地冲宗勋笑了下：“抱歉啊宗老板，已经跟他约定好了，他这人脾气比较炸，我要是爽约的话他会杀了我的。”
“可是——”
宗勋还想再说点什么，周引弦打断他：“好。”
话落，升上车窗，驱车离开。
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秋眠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声再见。
宗勋扒拉着车窗回头看了眼秋眠跟岑溪，又转头去看周引弦。
一脸不解：“开这么快干嘛？”
周引弦冷着一张脸，并未作答。
宗勋不甘心地叨叨：“我还没加上眠眠微信呢，只加了岑岑的，她又不肯推给我，你——”
他说着斜眼睨周引弦：“你实话跟哥讲，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哥想给你创造跟她相处的机会来着，你倒好，跑这么快。”
周引弦依旧没搭理。
宗勋早就习惯了他这副不爱理人的样子，自己跟自己对话似的继续：“眠眠那朋友长得也挺好看的，而且一看就对她有意思，而且还特意让她等着他去接。”
“你瞧瞧人家！”宗勋越说越恨铁不成钢，“你瞧瞧人家多主动！哪像你啊！”
另一边，秦弋泽火急火燎地送完岑溪的朋友就调头回来，路上有些堵车，他还打了电话给秋眠确认她到底有没有在等。
直到车开回N次方，远远看见她跟岑溪的身影，心里那块石头才总算落地。
秋眠坐了副驾，虽然跟秦弋泽的关系已经像家人一样亲近，但这点不拿他当专职司机的礼貌还是会有。
秦弋泽体贴询问：“困不困？要困的话你俩先睡呗，到地方我叫人，包送到家。”
岑溪在后排座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歪头睡觉：“那我就不客气了，记得叫我。”
秋眠其实没睡意，但也不太想聊天，干脆闭眼养神：“我也睡会儿。”-
秦弋泽先送了岑溪回家，最后才送秋眠到橙宜园小区。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儿，地址还是昨天跟秋眠说今天来接她一起过万圣节才要的。
也是在刚刚，他才知道秋眠居然跟周引弦是邻居，而秋眠从未提过。
先前还说什么去谈合作撞到他，听起来像是不认识，现在居然成了邻居。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秦弋泽提出要送秋眠到家门口，被她拒绝：“大晚上的你上去干嘛？”
“送你呗，还能干嘛。”
“送到这儿就够了啊，难不成你还要上去坐坐？”秋眠斜眼看他，“没必要吧。”
“想什么呢，这不是担心你不安全。”
“我很安全，国外几年我也是一个人，一样安全活到现在。行了，赶紧回吧，大晚上的，你不困？”
秦弋泽不肯走。
盯着秋眠看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跟那姓周的住一起？”
秋眠皱眉：“只是邻居而已，你别瞎说行不行，要让我妈听见误会了那不得打死我。”
“哦，邻居而已。”秦弋泽确定了，反而更不悦，“怎么没听你讲过？”
“又不是什么都要跟你讲，行了行了，我回了，你赶紧也回吧，别送了，拜拜！”
秋眠没再给秦弋泽说话的机会，下了车就往小区里跑。
一路进了电梯，收到他的消息：【跑得跟有鬼追你似的，走了。】
秋眠回他消息，可惜上个月新买的手机被摔了这一下屏幕不太灵敏，打字老按错。
尝试几次，秋眠放弃，干脆发语音给他。
“别一天到晚鬼啊鬼的行不行，我要胆小都被你吓死了，你自己开车注意安全，到家——”
正说着，电梯到了十五楼，门一打开，周引弦就站在外面。
秋眠微愣，叫了声：“周老师？”
手指一松，语音发了出去。
“您怎么在这儿，要出去吗？”
秋眠收起手机出了电梯，这才注意到周引弦手里提着个黑色的袋子，像是垃圾袋。
“去丢垃圾吗？”
周引弦不动声色地往她身后看了眼，电梯里没有别人，这才收回视线应声：“不然？”
他的语气算不上坏，可也不见得好。
秋眠想，也许他还在生气。
这么金尊玉贵的一个人，说好了送她，特意开车绕过去，却被放鸽子。
虽然并不是她答应下来的，可秋眠还是难免心有愧疚。
“今晚——”
不等她把话说完，周引弦按开了电梯门。
“今晚？”进电梯之前，他侧头瞥来一眼，“今晚有什么特别吗？”
秋眠顿住。
所以，他的言外之意就是——
今晚没什么特别，所以，你闭嘴。
电梯门渐渐合上，隔绝里外两个世界。
显示屏里的数字逐渐减小，直至变成1。
秋眠才终于觉得自己多想。
毕竟，谁会因为没有成为那个免费司机而生气呢？
秋天
11月的南塔市依旧属于秋天。
一定要到南塔市的第一场雪落下, 这个城市才肯宣告秋天结束。
海A的研发有了新的进展，听研究小组的人讨论应该算比较顺利。
秋眠去公司实验室溜达了一圈，大家对K9实验室赞不绝口, 好评颇多。
海盐之旅有专业的研发团队, 实验室里也都是各大高校相关专业的高材生，专业能力极强，可他们提起周引弦时仍旧心悦诚服地尊称一声“周神”。
秋眠一直觉得这称呼有些中二。
可有时候又想，这称呼用来形容周引弦, 倒也很贴切——
公司实验室的人提起他来, 总是惊叹连连，仿佛他优秀得不像人类，更像神祇。
脱了无菌服从实验室出来，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秋眠拿起手机查看，意外发现是南塔大学附近的那家玉店。
对方表示很抱歉过了这么久才联系她，称玉珠已经做好, 问她是否有空过去验收。
秋眠欣然应允。
到达玉店时时间还早, 店员从玻璃柜里取出个首饰盒子打开, 柔软绸布上托着颗圆润的玉珠，印着金字：“引。”
秋眠拿在手心仔细查看, 跟周引弦菩提手串上的玉珠有九成相似。
可也只有九成。
不是他的那一颗, 也做不到一模一样。
但已经是目前她能做到最好的程度。
姑且一试。
秋眠付了尾款，取走玉珠，打车去南塔大学-
不知道周引弦是否在忙, 此刻还在工作日的工作时间, 秋眠不敢随意打扰。
其实等到回家再拿给他看也行，可也许是恰好在这附近, 也许是懒得再回公司，她也没多想，顺着心意就来了这儿。
此刻才察觉出自己的冲动鲁莽，可却已经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总得做点什么。
秋眠在南塔大学的校园里随意找了处长椅坐下，纠结了会儿，发消息给朱桢。
曲线救国，问他周引弦的消息。
朱桢发来一串地址：【生药楼A-101，周神这会儿应该在这儿给本科生上课。】
秋眠道了谢，循着地址找过去。
南塔大学通常是两节课连上同一科，此刻正好课间休息。
秋眠到了地方，没看见周引弦人。
倒是偌大的阶梯教室里满满当当地坐着学生，没什么人离开，放在高中也难得一见。
秋眠在教室后门门口张望这会儿，漂亮的脸已经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有人好奇地问：“同学，你也是来蹭课的吗？”
秋眠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后排的几个女生，正笑着看她。
“噢，不是，我——”
“哎呀，不用害羞的，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周老师的课很多人来旁听的！”
“……”
好吧，似乎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秋眠点头：“对，我来蹭课。”
“正好，我们旁边刚来蹭课的同学有事走了，空了个座位，你来吧。”
“谢谢。”
秋眠顺水推舟地进去坐下，上课铃恰好敲响，刚刚还吵闹的教室瞬间安静。
周引弦准时出现在教室门口。
简单的黑色冲锋衣外套搭黑色束脚长裤，身高腿长，肩背挺直，几许碎发坠落额前，整个人看上去冷酷不羁，像踩着点来上课的学生。
虽然，他确实也才二十四岁。
他并没有因为年纪轻而刻意去扮成熟制造一些师长的压迫感，就只是做自己，就足以让人对他尊敬崇拜。
秋眠坐在教室后排，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偌大的教室，满满当当地坐着人。
她想，他应该不会发现自己。
却在下一刻，听见他开了口：“OK，上课之前，有个简单的问题。”
说到这儿，他顿了下，抬眼扫向众人。
“我们请位同学来回答。”
教室里瞬间比之前更加安静，仿佛落针可闻，人人大气也不敢出。
他说，是个简单的问题。
可是，对于他而言的简单，却不一定是真的简单。
秋眠头皮发麻地低着头盯课桌，不敢抬头，唯恐与周引弦不经意间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可千万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否则万一他突发奇想叫自己回答问题——
会尴尬得抠出一座城堡。
阶梯教室地处生药楼一楼，透明的大窗户外是种着梧桐树和腊梅的小花园。
今日阴天，此刻窗外起了风，梧桐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教室里却鸦雀无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课堂上老师的提问可算得上现当代的酷刑。
谁能不煎熬呢？
也不知过去多久。
安静的教室里重新响起周引弦的声音，语调稀疏平常，听不出任何故意的捉弄——
“既然没有同学自告奋勇。”
“那就由我来做选择。”
“教室左边最后一排左二，那位白色毛衣的女同学，请你来回答我的问题。”
这瞬间，教室里其余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安静的教室逐渐有了点儿人类的动静。
秋眠心里默默算着，教室左边最后一排左二，白色毛衣，女同学——
悲哀地发现，是自己。
尽管还低着头，却似乎已经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注视。
秋眠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来。
心虚抬头，还想挣扎一下：“其实我……”
她长得漂亮，是那种难以形容的漂亮，漂亮到女生根本不会妒忌只会喜欢和羡慕的漂亮。
看她为难，哪怕是同性也不忍心。
旁边坐着刚刚邀请她进来坐下的女生，见她如此，于心不忍，冒着会被提问的风险主动开口替她解释：“老师，她不是我们班的同学，是来旁听的。”
“是么。”周引弦不以为意地挑挑眉头，看着秋眠的眼神像信以为真，“那既然是来旁听的同学，应该对我所讲授的课程很感兴趣。”
秋眠：“……”
她其实都不太清楚他讲授的是什么课程。
“不否认吗，那我开始提问。”
“对于任何种类的多肽，肽键数等于氨基酸总数减去肽链数，是否正确？”
教室里瞬时响起轻而嘈杂的讨论声。
这其实是一道高中生物知识的问题，确实简单。
大家都没想到，向来只出难题的周老师，竟真的问了道简单的题。
难道是在照顾旁听的同学？
像是触发了某种深刻的记忆，根本不用细想，秋眠的答案已经脱口而出：“不对，环肽中的氨基酸数与肽键数相等。”
说完，自己一愣。
过去这么多年，为什么这道题的答案竟像刻入骨髓，只要轻轻触碰开关，就能一字不漏地回答上来。
脑海里某个角落，关于那段过往的碎片拼凑出简短的片段——
【粥粥，快救救我！书上明明说肽键数等于氨基酸总数减去肽链数，为什么我这题错了啊？】
【注意审题，这题前面有个“对于任何种类的多肽”的前提，正确的答案环肽是除外的。】
【环肽为什么除外呢？】
【环肽中的氨基酸数与肽键数相等。】
【啊，这样吗，我都不知道哎。】
【学习要用心，笨蛋。】
【知道啦知道啦，马上就把“环肽中的氨基酸数与肽键数相等”这句话背一百遍！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忘，你随时都可以提问我！】
……
“可以，回答正确。”
直到听见周引弦的声音，秋眠才恍然从回忆中脱身。
她茫茫然坐下，抬眼看向讲台上周引弦的身影。他的表情轻松中带着点不太明显的愉悦，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弧度。
秋眠有种他在笑的错觉，可却不太懂他是为了什么笑。
是欣慰自己的合作伙伴不是片文化沙漠，还记得一些简单的高中生物知识？
这节课周引弦讲得挺仔细，本专业的同学就发现他和往常似乎不太一样。
可秋眠在这之前不曾来上过他的课，也就不知道他与平日里有什么不同。
她只是看着他在讲台上游刃有余，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心神就忍不住有些恍惚——
如果粥粥也去当了老师，应该也会像这般优秀耀眼。
那样一个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人，教她学习时温柔细致有耐心，即便她有时问一些白痴的问题，也从来不怨。
她不曾看过他的照片，也未曾听过他的声音。
但在她心里，他依旧是很好很好的人。
那些外在的东西，于他而言只能是锦上添花的加分项-
已经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一经响起，生药楼的楼道里瞬时轰隆隆地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满是青春的躁动。
教室大门顶上的喇叭放起歌，是那首《秋天的童话。》
轻快的前奏层层递进，磁性男声唱到那句：“我在茫茫的人海中等待你出现。”
周引弦宣布下课。
教室里的动静多了点儿，大家开始收拾东西，交谈的人声逐渐丰富起来。
可与其他专业班级一下课人就跑光不同，很多同学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成群结队地围上去排着队问周引弦一些不懂的问题。
秋眠坐在一开始的座位安安静静地等着，很礼貌地没上前打扰。
前一晚加班熬了夜，此刻坐着等人才觉得有些犯困，不知不觉中趴在课桌上睡了过去。
问完题的同学们相继离开，偌大的阶梯教室变得空空荡荡。
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明亮的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脚步声的回音。
坐在窗边的同学忘记关窗，秋夜凉风钻进来，秋眠睡梦中冷醒。
迷糊困倦地睁开眼，模糊的光影里，出现周引弦背光的脸。
像不清醒的午夜梦境，离奇的际遇。
他靠坐在左前方的课桌上，姿势慵懒随意，也不知在这儿坐着看了她多久。
“这位同学。”他喊，“我要锁门了。”
尾音微微上扬，调子轻快，不似他平常的冷酷淡漠，寡言少语。
竟像是心情还不错。
秋眠直起身，手背揉眼，开口时的嗓音带着困倦朦胧的鼻音：“周老师，你忙完了吗？”
“这个点儿，我应该是忙完了。”
秋眠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竟已夜幕降临，冷白色的路灯亮了起来。
不知道具体时间是几点，但一定有些晚。
转瞬清醒，双手捧着脸轻轻搓了搓。
“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
“是挺不小心的，等你半小时。”
“啊？”秋眠惊慌，“您怎么没叫我？”
“叫了，没叫醒。”
“……”秋眠没想到自己睡那么死，“不好意思，可能我昨晚熬夜所以有点困。”
“还在等人？”
“噢，不是！”秋眠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忙低头从包里掏出那个装着玉珠的首饰盒子放到课桌上，“这个给你。”
周引弦垂眸扫了眼，并没伸手去拿，抬眼看她：“什么东西？”
“之前拽断了您的菩提手串，有颗玉珠找不到了，我试着找人做了一颗。”
秋眠打开首饰盒子递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解释：“实在找不到一样的玉石料子了，只能找到这种比较接近的。”
那其实算得上是颗很漂亮的玉珠，在教室灯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可周引弦看见它的第一眼，便认得出这不是他的那一颗。
“这不是我的。”
“我知道，可是我实在……”
“我只要我的那一颗。”
秋眠泄气地收回手：“我真的找不到了。”
“没让你赔。”
“可是我想赔。”
“没拦着你想。”
“……那这颗玉珠怎么办啊？”
“送你了。”
“……”
周引弦抬了抬手腕看时间，起身叫秋眠：“该走了。”
“噢。”
秋眠拿上自己的包跟在他身后出了教室，等他锁门。
“现在去哪儿？”
周引弦转身，钥匙在手心里抛了下，语气淡淡：“吃饭，一起？”
“那我请你！”
“请人吃饭这么开心。”周引弦抬手轻轻抵住她额头，将她突然凑近的脑袋往后推了推，“你瞧着不太聪明。”
秋眠这才发觉自己一时激动凑得太近，都快挨到他脸，顿觉羞赧，没再应声。
但开心是真的。
她从不喜欢亏欠别人，不然心里总觉得面对面时缺少底气。
周引弦拒绝她的玉珠补偿，那她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直到有一天不再有这样亏欠他的感觉为止-
还是去的之前那家橘の汤。
上次周引弦提前买了单，这次秋眠便在点完单之后就抢先去结了帐。
收银笑着替她结单，热情提醒：“我们这里可以送饮料，您看看喜欢什么口味，待会儿给您送过去。”
秋眠选了青橘柠檬水，虽然已是深秋，但她仍旧习惯加一点冰。
店员很快送了两杯青橘柠檬水进来，透明的玻璃杯外壁挂着细小的水珠，看得出加了冰块。
周引弦提醒：“换不加冰的。”
“可是……”店员为难地看向秋眠，“是这位女士……”
“是我加的冰！”秋眠解释了下，转瞬反应过来，“周老师是不是要不加冰的？抱歉抱歉，是我考虑不周，麻烦换一杯不加冰的就好。”
没想到是她主动要加冰。
周引弦拿过自己那杯加冰的青橘柠檬水，表示不用再换：“没事。”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交流仅限于食物相关的寥寥几句。
饭后俩人在大学城的夜市里安静地走了会儿，秋眠随意找了个话题：“周老师现在要回家吗？”
“你还有安排？”
“不是，就是想问问……”秋眠抿了下唇，“能不能蹭下车。”
周引弦转头看她，眉头微挑：“你那位朋友今天不来接？”
“……”秋眠被噎了一下，“应该在外面跟哪个美女一起玩吧。”
他怎么好记仇。
而且，每次都不会当时表现出来，总要等到后面，巧妙的时机，顺便引出话题。
秋后算账。
“所以退而求其次，找上我。”
“……”
“可以。”他说，“当做这顿饭的答谢。”
秋眠：“……？”
那岂不是又把这顿饭的情还了回来。
这样得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对他的亏欠，现在说不坐他的车还来得及吗？-
周引弦开的还是之前那辆黑色宾利，秋眠主动坐到副驾驶。
关上车门的瞬间，脑海里莫名想起他的前女友——
曾经，她也坐在这个位置吗？
秋眠被自己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想法惊了一下，慌忙低头系安全带掩饰情绪。
自己坐他的副驾只是为了不拿他当司机，这是基本的礼貌。
她这样想着，心里怪异的感觉少了些。
宾利平稳地驶出南塔大学，穿进灯红酒绿的街。这座城市夜晚的街景不断倒退，逐渐变成虚幻的背景，直至消失在倒车镜里。
车里太过安静，秋眠询问是否方便打开车载音乐听听歌。
周引弦没拒绝：“随意。”
得到他的允许，秋眠便探身打开他车载音乐的歌单，随机播放了一首歌。
有些意外，他也听孙燕姿。
是那首《我怀念的》。
南塔大学开回橙宜园其实不算近，不堵车也超过半小时。
秋眠挺好奇周引弦为什么会租到那儿。
更确切地说，她很好奇他这样的人，根本不缺钱，学校也捧着他，为什么他还要自己到一个不算近的地方租房住。
可也仅仅只是好奇而已-
沿途路灯的灯光错落着投进车内，闪烁又破碎，模糊的光晕催人犯困。
可在别人车上睡着不太礼貌，秋眠便试着找些话题闲聊。
“周老师今天在课堂上是故意提问我的吗？”
“不知道那是你。”周引弦面不改色，看不出在撒谎，“低着头看不清。”
事实当然不是如此。
课间休息之前，他收到朱桢的微信消息，说秋眠来找。
而后，当她站在生药楼A-101阶梯教室后门门口张望着寻找他时，他便远远地一眼看见她。
秋眠对此毫不知情，信以为真，可却又好奇：“那周老师为什么会提问一道高中的生物题啊？”
周引弦从车内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很难理解？”
“是不太理解。”
“怕你答不上来，在课堂上哭，回头传出去，别人说我欺负旁听生。”周引弦一本正经地做着解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所以，随便问了个简单的。”
“……也不是很简单。”
况且她都高中毕业这么久了。
“是么？”周引弦轻声问，“可你的答案脱口而出。”
秋眠转头望向窗外，语气有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怅然：“只是很凑巧，这道题我背过很多遍，所以还记得。”
“很多遍？”
“一百遍。”
是真真切切的一百遍。
只是寻常时候不会记起，所以脱口而出那一瞬间，才反应过来，原来背过的一百遍，真的会刻骨入髓。
她看着窗外，所以也就没注意，周引弦脸色微微一怔-
不知是不是喝了那杯加冰的青橘柠檬水的缘故，秋眠第二天来了例假小腹有点疼。
她体质其实还不错，从第一次来例假到现在，一直很规律，日期没怎么变，几乎都在每月初的5号左右。
今天是4号，不算预料之外。
只是这么些年，她鲜少痛经，所以即便知道今天可能要来例假也没太忌口。
况且，昨晚加的冰也不算很多。
已经是周五，熬到下午两三点，这疼痛不仅没缓解，反而愈发严重，秋眠只好请了假回家躺着。
她不怎么吃止痛药，怕会产生依赖性，平常不太严重都是自己忍着。
可今天却不同以往，在床上躺了半小时，疼痛一阵一阵地加剧。
这疼痛已经超出从前能忍受的疼痛程度，实在再难忍受，秋眠只好妥协，苍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摸出手机在外卖软件上加购布洛芬。
商家和骑手接单都算迅速，可订单显示预计送达时间在半小时之后。
秋眠艰难地爬起来去给热水袋充电，又接了一杯热水喝下去。
似乎也没什么用。
仿佛隔靴止痒，心理安慰都不落一个。
离小区最近的药店——
秋眠回想了下，走路过去，也就几分钟。
等待漫长又煎熬，她不再肯受这罪，忍着小腹疼痛起身出门买药。
平常速度很快的电梯此刻也仿佛在跟她作对，左等右等不见来。
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世纪，她才终于坎坷地进了电梯到达一楼。
拖着病体残躯从单元楼走到小区门口，额头冒出冷汗。
偏在此刻，小腹疼痛再度加剧，站立都变成一件很困难的事。
秋眠在小区门口的绿化带边缘慢慢蹲下抱着双腿，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大脑似乎已经开始发懵，她无法再去思考任何事。
她想起很多独自熬过苦难的瞬间。
这么多年，好像有很多人爱她，可在很多需要人陪的时刻，她都是一个人。
浑浑噩噩的这片刻，小区大门的拦车杆升起，进来一辆黑色宾利。
那车没继续往前开，驾驶座车窗降下来，周引弦探头喊：“秋眠。”
秋眠应声抬头，暮色将近，周引弦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眼前。
“周老师……”
她忍着疼痛回应，声音不自觉地颤抖。
周引弦将车开到一边的临时停车位停着，下车来到她跟前。
秋眠蹲着，平行的视线里出现药店特有的纸袋，它被勾在一只很漂亮的手里。
“你这里……”秋眠闭眼咬牙忍过又一.波汹涌的疼痛，像中毒的人看见解药般努力盯着纸袋看，“有止痛药吗？”
“有。”
周引弦在她跟前半蹲下来，塞了个装着热水的保温杯给她。
“吃一颗？”
询问的语气，取药的动作却很果断，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药已经放在她的手心。
秋眠也顾不得那是他的保温杯，就着热水吃下那颗止痛药。
止痛药并不能立即止痛。
可也许是心理作用，秋眠恍惚间觉得那疼痛好像缓解了一部分。
“谢谢。”她说，此时才有心思好奇，“周老师怎么这会儿会回来？”
还如此凑巧，带了热水，买了止痛药。
“实验室轮休，提前下班。”周引弦收好水杯和药袋，语气随意，“路过药店，顺便给家里的药箱补给一下。”
绝口不提，当年她一句例假在每个月月初的5号左右，他记到现在。
也不会讲，昨晚看见她喝了那杯加冰的青橘柠檬水，今天他便一直关注着摄像头的动静。
更不会说，这一路超了多少车，才在此时赶回来。
他不曾透露只言片语，秋眠便对一切一无所知。
只是有些感叹：“好巧啊。”
“啧。”周引弦点点头，“是挺巧的。”
“我还以为自己要曝尸荒野。”
“……倒也不必那么夸张。”
周引弦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拉一下你？”
秋眠试着动了下，腿麻脚麻，小腹抽疼，整个腰部以下仿佛都正在遭受某种酷刑。
“我好像走不了。”
“所以——”
周引弦居高临下地低头俯视她。
深秋傍晚将尽的天光衬得他深邃的眉眼像一汪深海，随时可以将人溺毙。
“需要我背你？”
秋天
也许是止痛药忽然生效, 或者是脚麻腿麻的感觉终于过去，亦或许是被周引弦的话吓了一跳。
秋眠一瞬充满力量，搭上他伸出来的手微微借力, 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好像忽然好了……嘶……”
阵痛仍在, 话没说完便开始吸气。
周引弦垂眼看她，眼神怀疑：“你确定？”
“可以可以。”秋眠撑着他的胳膊缓了缓，轻轻呼出一口长气，“但可能……”
“嗯？”
“需要牵着你的……”
“手？”
秋眠停顿了下。
怕他又误会自己借机占他便宜, 垂涎他性感的手, 视线落到他的黑色外套。
把话补充完整：“外套衣摆。”
“……”
周引弦沉默了一瞬，妥协：“哦。”
秋眠立即扯住他的衣摆，抬头看他，眼神真诚：“你放心，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周引弦神情始终冷酷的脸上出现一丝难以形容的裂缝，没再出声，转身像带着个盲人, 一步一步走得缓慢。
说不出为什么, 也许是这怪异的姿势, 秋眠觉得自己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揪着周引弦的外套衣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因为小腹不时传来的阵痛, 不得不一直勾着腰。
像在耍赖皮-
平日里并不长的这段路走了好久, 艰难回到家门口，止痛药功力大发，疼痛终于缓解。
秋眠如释重负, 对周引弦道谢：“谢谢周老师, 吃过药我这会儿好多了。”
“你一个人行不行？”周引弦立在家门口上下打量她，语气轻飘飘的, “要么给你那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来照顾你？”
“嗯？哪个朋友啊？”
周引弦掀了掀眼皮，一向寡言少语的他莫名给这个朋友加上了一大堆前缀：“当然是那个，你认识多年，自称帅哥，幼稚中二，强势霸道，一定要你等他开车回来接的，朋友。”
“……”
秋眠知道他们之间有些误会，且周引弦什么都没做就被秦弋泽骂过，一定会有怨气。
只是没想到，他记仇至此。
“他哪会照顾人啊。”秋眠没想更多，实话实说，“况且他又不是我男朋友。”
“是么？”周引弦进门之前侧头瞥来一眼，“我还以为是。”
他顿了下：“毕竟，你很听他的话。”
“……”
关门声响起，周引弦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秋眠还有些怔忡——
怎么听起来，他这话，阴阳怪气的。
错觉么？-
外卖加购的止痛药过了半小时才送到，秋眠随手放进药箱，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是一部早前想看的文艺片，画面唯美，但情节平淡，很适合催眠。
秋眠裹着沙发毛毯，昏昏欲睡。
电影过半，迷迷糊糊听见敲门声。
裹着毛毯起身过去打开门一看，周引弦穿着藏蓝色家居服立在门外，手里提着个袋子。
秋眠睡得迷糊，语气疑惑：“周老师？”
她披散着一头柔软长发，裹着沙发毛毯，露出一颗漂亮的脑袋，看上去有些乖巧。
周引弦盯着她恢复了点儿血色的红唇看了眼，讲明来意：“燃气灶打不着火，借你厨房用用。”
“噢噢好的。”秋眠侧身让他进来，“您随意，厨房里调料和厨具都可以随便用。”
厨房里很快响起洗菜的水声，切菜的咚咚声，热油滋啦滋啦地响，炖汤咕嘟咕嘟冒泡，香味很快弥漫进客厅。
秋眠顿时觉得有些饿了。
一看时间，竟然已经六点过半。
确实到了晚饭时间。
中午那会儿例假疼，本来就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肚子空空，发出“咕咕”的声音。
秋眠摸摸肚子，纠结要不要点个外卖。
片刻后，厚着脸皮出现在厨房门口，探头看周引弦忙碌的背影。
她租的这套一室一厅配的厨房还算宽敞，清新的浅绿色装修风格，厨具她特意买了与装修风格配套的浅绿色系。
周引弦穿着宽松的藏蓝色家居服套装立在料理台边，正在搅拌砂锅里的汤。
个子极高，微低着头，灯光下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
他应该是有常年健身的习惯，休闲的家居服也穿出秀场上超模的感觉。
宽阔挺拔的肩背看上去很有安全感，细腰藏在衣摆里，空荡荡的衣摆在腰间随意地形成诱人的褶线，看上去很性感。
性感……
秋眠轻咬下唇，怀疑自己有些变.态的潜力。
她怎么老觉得他很性感。
不知是不是她偷偷打量的视线太过强烈，或许是她色.胚的本性不小心暴.露。
周引弦转过身来，单手撑着身后的料理台松散立着，一手拿着汤勺，微微偏头看她。
“看够了？”
“……”
被发现了。
秋眠微囧，怀疑自己要是说没看够，他手里的汤勺下一秒就会落到自己脑袋上。
“那个……”秋眠思索着措辞，晶亮的荔枝眼在厨房里扫了一圈，“我闻到好香的味道。”
“然后？”
“想问问，这么多菜，周老师介不介意我……”
剩下几个字没好意思说。
周引弦看了她好几秒，好似才明白过来，替她补充完整：“蹭饭？”
秋眠扒拉着门框，眼神期待：“可以吗？”
“也不是不行。”
“那……”
“就当付你厨房使用费。”
那倒是一件很划算的买卖。
秋眠点头：“好。”-
接连两天的周末，周引弦家里的燃气灶都“没能修好”，秋眠因此吃了两天他做的饭。
她甚至连碗都没洗过一个——
他说他有洗碗洁癖。
言外之意，就是怕她洗不干净。
秋眠有问过他：“是没找到修燃气灶的师傅吗？或许我可以帮忙问问房东阿姨。”
周引弦语气淡定：“师傅没空。”
秋眠便不再多言，怕他误会自己如此小气，连厨房也不肯借他用。
况且，还能蹭饭。
定时的三餐，漂亮的摆盘，不重样的菜品和炖汤，堪比大厨的手艺。
甚至不需要她帮忙沾一点冷水。
独居这么多年，早已习惯自己照顾自己的秋眠，头一次得到了如此细致妥帖的照顾。
虽然这照顾只是一场意外。
可本该煎熬的生理期，却因为这场意外的照顾而舒适平稳地度过大半。
秋眠越发好奇，像他这么完美的男人，她甚至在他身上找不出一丝缺点，那位前女友到底是怎么舍得丢下的。
要换做自己，肠子都得悔青-
周一工作日，秋眠生理期的不适已经完全消失。午间休息时外婆孙婉打来电话，说今日立冬，叫她回家吃饭。
“来吃了就回哎，知道你明早要上班。小秦这两天也在老家，到时候让他送你。”
有阵子没回去了，秋眠答应说好。
也不知道周引弦家里的燃气灶有没有修好，或者今天他需要在实验室忙到很晚吗，是否还需要借用她的厨房？
秋眠想了想，怕他买了菜又没地方做饭，便主动告知他自己今晚要回外公外婆家吃饭。
眠眠不觉晓：【周老师需要用厨房吗？】
等了良久，周引弦都没回复这条消息。
看上去很忙。
也许没空看手机，所以才没回复。
对于他的为人，秋眠实在过分信任，即便他并没有回复自己是否需要，她也没有任何防备，十分坦诚地将门锁密码也发了过去。
直到下午下班，周引弦好似才偷得片刻休息，回了她消息。
一枕：【？】
一枕：【门锁密码？】
秋眠回他：【对，今晚我要在外公外婆家吃过晚饭才回来，周老师如果要用厨房的话直接输入这个密码开门进去就好。】
一枕：【……】
秋眠回到外婆家时已经天黑，老远就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
好像是羊肉汤。
孙婉习惯在每个节气做一道应节气的药膳，今天立冬，她做了双黄羊肉汤。
黄芪6克，胡萝卜150克，当归6克，党参6克，羊肉280克，葱姜料酒盐适量，炖一个小时，羊肉烂熟即可。
这道汤有益气补血、扶正培本的功效，恰逢秋眠生理期，喝这道汤正好。
秦弋泽来时秋眠刚吃完晚饭，正在跟外公外婆聊天。
话题围绕着那道黄芪羊肉汤展开，她说她前天喝了黄芪乌鸡汤。
秋仲景分析到：“黄芪乌鸡汤具有滋阴补血的功效，也很适合你喝。”
秋眠莫名开心：“我邻居做的，他家厨房燃气灶坏了，来我家借用，我就顺便蹭蹭饭。”
“噢，我之前听你说过，那个邻居阿姨很热情，她手艺好不好？”
“不是那个阿姨，她儿媳妇要生了，她跟她老公都过去照顾，现在房子租了出去，我的新邻居是个大学老师，也是我们公司的合作伙伴。”
“大学老师啊？！”孙婉诧异，“哪个大学的老师？男老师还是女老师啊？”
“南塔大学的老师，跟我差不多大，很厉害的一个男老师。”
“这么优秀啊，年纪轻轻就在南塔大学当老师，还会做饭，他有女朋友了吗？”
“啊……”秋眠愣了下，笑起来，“现在好像没有，外婆你问这干嘛？”
“哎呀人老了嘛，老了就喜欢问人家谈没谈恋爱的呀，没谈的话就想给他介绍对象。”
秋眠笑得往她身上倒：“他应该用不着人介绍，追他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法国！”
正说到这儿，秦弋泽从大门口走进来，听了半句话，好奇问：“什么排到法国？”
孙婉扬声接话：“追他的人能排到法国！”
“追谁？秋眠？”
“哎呀不是，是她的新邻居！”
“邻居？”秦弋泽的尾声一下拔高，斜眼看向秋眠，“那姓周的？”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秋眠不悦，“人家是姓周，但你也没必要一口一口那姓周的啊，一点都不懂礼貌。”
“又没骂人，哪儿没礼貌了。”秦弋泽手里拿着车钥匙冲她晃了晃，“走不走？”
秋眠一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便告别了秋仲景和孙婉跟秦弋泽一同离开-
到了橙宜园小区门口，秋眠让秦弋泽停车，就送到这儿，他不肯。
“我借下洗手间。”他说，“尿急。”
秋眠：“……”
附近公厕有点远，倒也不好让他憋着。
秋眠妥协：“行吧，你上完厕所就赶紧离开，我要睡觉，明天还得早起。”
“干嘛，赶我走？”秦弋泽冷哼，“家里藏男人了？要私会，怕我耽误你俩？”
秋眠听见他这话真是有点儿小偷闭麦——
贼无语。
“你能别一天到晚张嘴就来吗，这要是别人听见，指不定误会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见她好像真有点儿不悦了，秦弋泽也没再继续瞎说，哼哼几声：“又没别人听见。”
他将车开进小区里的临时停车位停下，跟在秋眠身边到了二栋三单元。
一双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像在找什么东西。
秋眠好奇：“你看什么呢，跟个小偷似的。”
“看有没有监控，安全有没有保障。”
电梯来到十五楼，秋眠才想起自己下午把门锁密码给了周引弦。
也不知道他今晚有没有回来做饭。
秦弋泽一眼看见周引弦安的那个摄像头，随口问秋眠：“这你安的？”
“不是，周老师安的。”
“他安的？”秦弋泽蹙眉，“监视你？”
“……防小偷，他之前刚搬来东西就被偷了，所以才安了这个。你能不能别把他想这么坏？人家周老师人很好的。”
“得了得了，赶紧开门。”秦弋泽懒得跟她讨论这问题，“快点，急死我了！”
“知道了你别催。”
“你快点啊！”
“都说叫你别催——”
开门的一瞬，秋眠话音未落，直接顿住。
客厅灯开着，一室明亮，饭桌上摆着砂锅，香味扑鼻，像是才做好的黄焖鸡。
她下意识看向厨房门口。
偏在此刻，身穿暗绿色家居服的周引弦端着刚炒好的菜走了出来。
一时间，三人面面相觑，满室寂静。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周引弦。
他将菜放到饭桌上，偏头瞥来一眼，语气一贯地淡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话问得寻常，秋眠听着只是一句随口的关心，可落在秦弋泽耳朵里却像是质问。
男朋友对女朋友的质问。
不等秋眠应声，他先疯了：“秋眠！你还真在家里藏男人了？！”
“……”
这真没有。
周引弦忽视掉秦弋泽的怒吼，自顾自在饭桌边坐下，像这家里的男主人一般。
似乎也不在意秋眠有没有回应他刚刚那一句，又问：“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
秋眠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静音了她没注意，这时才看见一小时前周引弦跟她说要用厨房。
“我没注意。”她说，“开静音了。”
救命，这怎么像偷偷带了情人回来却撞见老公在家的感觉啊？
周引弦冷酷的俊脸神情寡淡，看不出具体情绪，轻飘飘瞥了眼秦弋泽：“他怎么在这儿？”
他
依譁
语气分明随意，可秋眠忽然就有种他在审问自己的错觉。
明明他只是坐在那里，穿着宽松舒适的家居服，看上去却像高堂上的法官，压迫感满满。
秋眠不敢多说一句废话，如实回答：“他来借洗手间。”
真的真的！
“在那儿。”周引弦终于没再问，朝洗手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秦弋泽，“去吧。”
秦弋泽：“？？？！！！”
这到底是谁家啊！
秋眠悄悄推了一下秦弋泽，小声催促：“快去啊，你不是很急吗？”
“我急个屁啊！”秦弋泽气死，“你俩同居了？他为什么在你家？”
“你别瞎说，他只是来借用厨房而已。”
“好端端的他凭什么来借用你厨房？难不成他家厨房炸了？”
“是啊，炸了。”周引弦难得露出散漫的表情，漫不经心的语气，“这很离奇么？”
秦弋泽更气了：“你蒙鬼呢？！”
“哦，蒙你呢。”
秋天
秦弋泽一向有些冲动, 脾气说来就来，很少顾忌什么。
他从小也不是能受委屈的人，听见周引弦拐着弯地骂他, 哪里还能忍, 气势汹汹地就要冲上去干他。
秋眠费尽力气才勉强将他拉住，头疼地当起和事佬：“好啦，周老师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干嘛这么生气。”
“你还帮他说话？！”
秦弋泽愤怒地瞪着秋眠, 满脸不可思议, 仿佛她让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秋眠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往下编，只能转头看向周引弦，试探着求助，“是不是啊周老师？”
周引弦情绪稳定，仿佛置身事外，甚至悠闲淡定地盛了碗汤在慢慢喝。
听见她这话, 扬眉看来, 眼神逡巡片刻, 极其配合地点头：“是，开玩笑呢。”
秋眠松了口气, 又开始安慰秦弋泽：“你看, 我就说周老师是开玩笑的啊。”
“也就你相信他的鬼话！”
秦弋泽怒不可遏，挥开秋眠的手，狠狠瞪了一眼周引弦, 转身离开, 房门摔得震天响，好像墙都在抖。
秋眠被这动静吓一跳, 拍拍胸口，呼气，缓了缓，走到饭桌边在周引弦对面坐下。
“不去追一下？”周引弦已经开始吃饭，抽空瞥了她一眼，“电梯应该还没到。”
“不用，他自己气气就过了。”
“你还挺了解他。”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认识很久了。”
“哦。”周引弦语气淡淡，仿佛并不在意，“他没去洗手间。”
秋眠也才反应过来：“好像是哦？”
周引弦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仿佛只是这么提了一嘴，可暗示意味又足够明显。
言外之意——
秦弋泽说要借洗手间，是假的。
秋眠也不是很在乎秦弋泽为什么要找这么个借口，视线直直地盯着桌面上那道黄焖鸡。
砂锅里还冒着腾腾热气，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其实还没饿，可他做的黄焖鸡好香，秋眠馋虫被勾出来，咽了咽口水，小声问：“我能……”
“锅里还有饭。”
不等她问完，周引弦已然同意她的蹭饭。
秋眠欢喜地起身去盛饭：“好。”
根本不介意自己这样会不会显得太馋。
若是换作别的她也许不会如此，可那是黄焖鸡。
隐约记得，前天周引弦炖了黄芪乌鸡汤，她喝汤时顺嘴提了一句曾经吃过一家很好吃的黄焖鸡，可惜那家店已经关门了。
没想到他今天就做了黄焖鸡。
秋眠低头吃着饭，黄焖鸡的鲜香溢满口腔，她忍不住想——
怎么如此凑巧，他难道是特意为她做的？
可她犹犹豫豫，又怕他说自己自作多情，因此没敢开口问。
过了片刻，安静的氛围里陡然响起周引弦的声音：“我约了师傅明天来修燃气灶，这是最后一次借用你的厨房。”
“之前你说想吃黄焖鸡，这算对你的答谢。”
这黄焖鸡竟真是特意为她做的。
秋眠有些意外。
可周引弦语气坦荡，叫人没办法多生出一丁点的旖旎心思。
他还真是……
叫人挑不出一点儿错，钻不了一点空子。
饭后依旧是周引弦洗的碗。
他收拾的厨房干净整洁，所有东西被他放到一开始的位置，仿佛这几天他从未来过。
秋眠送他出门，到了门口时，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今天立冬？”
“是。”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秋眠还是点点头，“怎么了吗？”
“秋天结束了？”
“还没呢，要等南塔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秋天才算结束。”
“知道了，晚安。”
“晚安。”-
前些年一直在国外，国内的双十一购物节秋眠已经许久不曾体会过。
也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双十一购物节开始提前很久就活动预热，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双十一前一天。
从幼时到现在，秋眠家境也一直都还可以，且这些年来，秋霜虽然对她的言语关心甚少，但物质生活从来不曾缺过她她的，一直都有富余。
所以，秋眠其实也用不着费尽心思眼花缭乱地去凑单省那点儿钱。
这事儿对她而言，也就是凑个热闹。
可许久没有凑过这种热闹，难免觉得有意思，总觉得要占什么大便宜。
秋眠兴致勃勃地四处查找攻略，添加各种微信公众号和微信福利群，只为了能够多薅一点羊毛。
眼花缭乱的一天凑下来，微信聊天列表里变得五花八门。
秋眠趁着摸鱼时间打算清理一下，橙宜园小区的业主群里不断地弹出新消息，热闹得引人不得不注意。
这小区业主群是物业拉她进的。
租了这套房子，房东不管物业费，她得自己交，便加了物业的微信，方便线上缴费。
后来某天，物业拉她进了这个业主群，说群里逢年过节可能会有福利活动。
来这儿三个月，秋眠的确领到了一次福利——
中秋节那天领到了一盒月饼。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牌子，但胜在心意足，让人缴纳高额物业费也少点怨气。
因此，秋眠闲得没事时也会打开这个群看看。
平常这群里没什么人闲聊，通常热闹时一定是有什么新鲜事。
比如小区里谁家猫啊狗啊的不见了，或者猫叫.春狗咬人，要么就是谁家楼上动静太大，或者附近菜市场大卖场搞促销等等。
除了这些，就是物业送福利的时候最热闹。
今天群里消息刷新这么快，秋眠便好奇点进去，想看看十里八乡又有什么新鲜事。
可群聊消息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就又有新的冒出来，倒是群公告多了条未读的。
秋眠随手点进去看，原来是明天双十一购物节物业送东西——
一桶调和油，一盒鸡蛋。
今明两天，每户限领一份。
秋眠便想起立冬那天，吃完饭后周引弦在厨房洗碗，好像随口提了一嘴，说厨房里她买的那桶油用完了，他把他家里的提了过来，让她留着用。
她本来是不想要的，天天蹭他的饭，哪好意思要他的油。
可她没敢拒绝。
没想到明天物业要送油和鸡蛋。
秋眠在业主群的群聊成员里找了一遍，没找到周引弦，便知道他没加进来。
她想了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再买新的油，如果他买了肯定瞧不上这点儿小福利，但如果没买，不正好是睡觉递枕头吗？
或许可以，试着邀请他进群？
就算他瞧不上这些节假日的福利，平常社区有什么通知，也方便他尽快收到消息。
秋眠做了决定，正要邀请，经理打了内线过来，叫她去趟公司实验室，她便只好暂时作罢-
经理是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叫钱明，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面相看上去很精明，也很严苛，很符合他性格的长相和气质。
秋眠今年回国后入职海盐之旅，一直在他手下做事，经常看见不同的同事从他办公室里挨骂出来。
不过她还算幸运，目前没被他骂过，只是有时犯了错他说话语气会稍微重一点，倒也算不上是骂。
钱明虽然严苛，但工作能力比其他两个项目经理要强上一点，因此大家虽然背地里会因为被他骂而偷偷说他坏话，却不会因此离开他的组或者背刺他。
秋眠到了实验室，钱明在那里等她，见她来了，笑着招手叫她过去。
“秋眠，过来过来。”
秋眠加快脚步过去，到他跟前停下，微笑着喊：“经理。”
钱明点点头，算是回应她，又说：“听他们说海A的初期研发过程很顺利，南塔大学那边很配合，多亏有你，辛苦了。”
“不辛苦，是我应该做的，也全靠大家的努力和配合，每个人都很优秀。”
秋眠摸不清钱明找她过来干什么，也不敢居功至伟，毕竟更多的工作并不是她在做。
“谦虚了，我一看你就行，要换别人谈根本就谈不下来。”钱明继续夸她，高帽戴上，又转而引入话题，“还记得之前废掉的那个项目吗？”
“您是说那款去角质的凝胶？”
“聪明。”
“记得的，之前我跟过。”
那款去角质的凝胶是秋眠来海盐之旅接手的第一个产品，当时这个项目研发已至尾声，又因为各种原因中断，最后废弃。
此时钱明又提起来，秋眠隐约有种他要重启这产品的研发的感觉。
果不其然，钱明直言：“现在决定继续交给你这个项目，你负责把它盘活。”
“啊。”秋眠抿唇，有些为难，“可是……”
作为一个咸鱼，她实在不想担此大任，更何况这还是个已经废弃的项目。
此前海盐之旅已经出过几款去角质的产品，可或多或少存在不同的问题，打不过市面上其他品牌的同类产品。
为此，才有了这款去角质凝胶的产品的研发计划。
秋眠不想继续做这个产品，一是因为她手上最近有很多事需要她去做，二是公司实验室目前并没有能够做好这款产品的能力。
一款产品的研发和诞生，需要经过太多工序，要考虑很多因素。
从市场调研开始，要考虑消费者的需求，购买力，产品市场是否足够大。
后续要考虑成本，定价，宣传等。
术业有专攻，至少目前，海盐之旅的实验室团队，研发了这些年，依旧没有研发出一款优秀的去角质凝胶。
秋眠要是接手这项目，耗费时力心神不说，也落不着什么好。
她不想接手，拒绝得很直白：“我做不到。”
钱明却没那么好说话，拍拍她的肩头鼓励：“你可以做到的，我相信你有办法，加油，我看好你。”
根本不容她拒绝。
哪怕她说自己做不到都不行。
秋眠都不知道他是真相信自己还是故意给自己丢了个烂摊子，一路心情低落地回到办公室，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她也懒得再做点什么，坐在座位上摸鱼刷网页。
岑溪发来微信：【经理找你干嘛啊？】
秋眠叹气，苦不堪言：【他为难我。】
岑溪惊讶：【啊？他没事吧他，你最近工作不是做挺好的吗，也没得罪他啊？】
眠眠不觉晓：【我也这么想啊，但谁知道呢，他非要让我重启去角质凝胶那个项目，说相信我能把它盘活。】
岑岑：【……这产品不早被毙了吗？】
眠眠不觉晓：【我能不能把这项目盘活我不知道，但我可能会被这项目盘死。】
岑溪最舍不得她受委屈，忙一通安慰，最后发来神秘兮兮的一句话：【好啦好啦，别烦啦，顺其自然嘛，我给你分享个好东西要不要？】
眠眠不觉晓：【什么东西？】
岑岑：【嘿嘿，好东西，你猜猜？】
秋眠极其了解岑溪，通常她这样的语气，分享给她的都是一些不能见人的——
也不是不能见人，只是这东西还是自己偷偷藏着比较好。
眠眠不觉晓：【最近无欲无求，也不是很想看那个哎。】
岑岑：【哎呀，这次的很好看！你不是很烦吗？这次的最适合压力大的时候用来放松了，信我信我！】
眠眠不觉晓：【好吧，发我T^T】
岑岑：【要先等等，那个群主说晚上八点统一发，发完群立马解散，我先拉你进群。】
眠眠不觉晓：【……这么麻烦啊@_@】
岑岑：【好事多磨呀！】
眠眠不觉晓：【有点好奇了。】
岑岑：【嘿嘿，我也很好奇，只看了一点预告片段，好喜欢！】
俩人聊着到了下班时间，岑溪提前一步收拾好东西离开，经过秋眠身边冲她比了个OK的的手势：“八点噢！”
大庭广众说这个，虽然别人可能听不懂，秋眠还是心虚地红了脸，点点头-
物业在小区一栋单独的小洋楼里，兼具小区活动中心的功能，经常有许多退休的大爷大妈在里面打牌饮茶。
秋眠去领东西时排队的人不算很多，没多会儿就顺利领到一桶调和油跟一盒鸡蛋。
回到家随便糊弄了顿晚饭，我在沙发上继续凑满减活动，手机屏幕顶部通知栏弹出提醒，岑溪邀请她进群。
群的名字很寻常，寻常到跟橙宜园小区业主群名字不相上下。
橙宜园业主群群名叫：【橙宜园福利群。】
原本叫橙宜园一期业主群，简洁明了，一看就懂，不过也许是为了显眼，每到要发福利时群名就会改成这个。
只是没想到，岑溪邀请她进的这个群，群名跟橙宜园小区业主群如此相似——
【橙子的福利群。】
晃眼一看，一时间难以分清。
真假美猴王了。
此刻两个福利群都热闹极了，秋眠眼花缭乱。
算起来，她今天得加了有五六个福利群，群名大差不差，后面都跟着“福利群”三个字，明摆着诱惑人。
好几个群都是今天凑满减搜攻略时加的，说进群有什么优惠券。
虽然也不在乎这点儿优惠，可大家都在凑，她也就加了。
双十一购物节在即，几个群的群聊狂上上下下来回变动，每个群里都聊得热火朝天。
秋眠时不时就要挨个点开看一遍，就怕错过里面的重要信息。
眼看要到八点，听岑溪说这个橙子的福利群发完东西很快就会解散，保存东西得拼手速。
之所以这样，是怕被举报什么的。
秋眠一开始本来因为钱明的话做什么都没心思，被岑溪一番诱.惑性的话勾得来了兴趣。
此刻盯着时间，竟感觉时间过得很慢——
怎么还没到八点？
秋眠觉得自己这行为想法未免有些急.色，是不太好的表现，便努力想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视线一瞥，看见那桶摆在桌边还没来得及放进厨房的调和油，她想到周引弦。
今天下午上班那会儿好像打算邀请他进小区业主群的，被钱明打断了。
这会儿又想起来，秋眠纠结了会儿，还是决定邀请一下他。
他要是不乐意进，拒绝就行。
在一堆七七八八上上下下的群聊里，秋眠好不容易才找到橙宜园业主群，手指点开，点击右上角“…”，点击群聊成员旁边的“+”，搜索联系人，找到“一枕”，确定邀请。
刚点完确定，眼睛一瞥，手机顶部通知栏恰好显示时间到了晚上八点。
想起岑溪说群会很快解散的话，秋眠立即退出当前页面，在一堆群聊里找到那个叫“橙子的福利群”点开。
大家刷了好多“1”，转瞬被集体禁言，群主发了串网址，又在后面跟了一条：【自己保存，十秒钟后群立即解散。】
秋眠不敢耽搁，马上点了复制。
过了几秒，这个群果然被解散。
秋眠长舒一口气，有种做贼的感觉。
心跳都在加速-
另一边，周引弦开车进入橙宜园小区。
小区门口放着个宣传木牌，说明天双十一购物节，物业免费送一桶油和一盒鸡蛋，今天开始送，明天结束之前都可以领。
停在门口等拦车杆升起的片刻，周引弦盯着那木牌多看了一眼。
驾驶座车窗开着，门卫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那广告牌上，立即热情推荐：“业主加群了吗？加群以后可以免费领一桶油和一盒鸡蛋，就在那边物业办公楼。”
家里那桶油给了秋眠，这两天实验室忙，周引弦没空做饭，也没顾得上去买新的油。
这会儿免费的油就在眼前，虽然从来不是在意这些福利的人，可就在小区里拿回家倒也比自己出去买省事。
周引弦略微思索，点点头：“好。”
他掏出手机，恰好看见秋眠邀请他进群。
一个叫“橙子的福利群”的群。
虽然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因为是她邀请，他甚至都没考虑，点了同意。
周引弦又点开扫一扫，对准广告牌上的二维码扫了下，弹出来“橙宜园福利群”的页面。
最近购物节，他天天听学生热火朝天地在那儿讨论什么满减，福利群五花八门。
只是没想到，小区业主群也叫这名字。
刚成功加入橙宜园福利群，顶部通知栏弹出来橙子的福利群的新消息。
连着两条，发得很快，周引弦就看见最后那几个字——
十秒钟后群立即解散。
也没顾得上多想，他照着那条消息说的复制了那串网址，这才收起手机，将车开进小区地下停车场-
抢了一晚上的东西，秋眠保存的那串网址不小心在各种复制粘贴中丢失了。
她在五花八门的福利活动中累得精疲力尽，也懒得再去管，洗了澡倒头就睡。
第二天是周六，昨晚临睡前秋霜约秋眠今天出来，说要带她去见见朋友。
定的是中午十二点吃饭，但在这之前，十点要到茶楼去喝茶聊天。
秋眠不敢怠慢，早早起床收拾打扮，化了淡妆，换了适合见长辈的衣服，提包出门。
真凑巧。
周引弦搬过来这么久，秋眠几乎没在出门时偶遇他，今天周六，竟一出门就恰好碰上他也在关门。
只是不知为何，在见到她的那一瞬，周引弦握着门把手的动作一顿。
秋眠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笑着跟他打招呼：“周老师，好巧啊，你也这时候出门？”
周引弦关好门，点点头：“嗯。”
他这反应看上去有些冷淡，不过他一向如此，秋眠也没多想。
两台电梯都在一楼，等电梯上来的间隙，周遭连空气都很安静。
秋眠想起昨晚后来她特意去橙宜园业主群里看了一眼，周引弦也在里面。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自己邀请进来的，此刻便主动问他：“昨晚群里的东西你领到了吗？”
听见她这话，周引弦神色一怔，随后神情莫测地转头，眸色深沉看了她一眼。
“领到了。”他说。
“我就知道，你一定很需要。”
“……”
倒也，没有。
秋天
约定的茶楼打车过去需要半小时, 秋眠出了单元楼便开始在手机软件上打车。
周引弦开车从地下停车场里出来，经过她身边，没有片刻停留。
秋眠看着黑色宾利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心里涌上些疑惑。
从刚刚出门碰见他开始, 他看上去就一直有些奇怪，似乎比以往更加冷淡。
平常他虽然话少，可他的视线大大方方，看自己从不躲闪。
而今天的他, 刚刚在电梯里, 一直有意把视线落在别的地方，似乎根本不想看见她。
即便偶尔不小心瞥见她，也立即就别开脸。
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吗？
难道是，昨晚自己拉他进了小区业主群，让他跟自己一起薅羊毛，折辱了他的身份，他觉得受到了侮辱和轻蔑, 所以不高兴了？
秋眠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 周引弦也想不明白——
哪有女生邀请男人进那种福利群的？
昨晚那串网址, 周引弦一直到回家后洗完澡才有时间想起来去打开。
复制粘贴到浏览器，搜索, 跳出来网盘页面, 是一条大容量视频，标题一串大胆又赤.裸的日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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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那么一刻，周引弦怀疑自己复制错了网址。
退出又重进, 还是那个页面, 他才相信自己那双眼睛没有看错。
得益于曾学过日文的缘故，那串换成中文得打满马赛克的标题周引弦一眼看懂。
视频的内容不必看, 已然知道里面会有些什么剧情，什么画面，什么场景。
偏偏凑巧，电梯偶遇。
有秋眠在的每一秒，周引弦满脑子都是那串日文标题-
秋眠到达约定好的茶楼时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小时，秋霜还在路上，在电话里叫她先进去。
“报我的名字和电话，他们会带你去我订好的房间，我很快就到。”
秋眠乖乖应到：“噢噢，好的妈妈。”
茶楼的服务生在确认秋眠身份后带她去了茶楼二楼角落的那个雅间。
一楼花坛里种着翠竹，枝叶生长到二楼角落雅间的窗户外，风一吹，翠竹枝叶在墙面窗户上投下摇曳的斑驳光影。
意境不错，当得上一个“雅”字。
秋霜随时会到，秋眠没敢玩手机，乖乖坐在窗边的竹制躺椅上看书。
那是店里提供给客人用来打发时间的一本游记，复古的蓝色封皮，颇有几分让人翻动的欲.望。
秋眠看得正起劲，雅间木门被推动，发出轻微声响。
误以为是秋霜，她吓得立即起身立好，肌肉仿佛形成记忆，像上学时那般，手里的书下意识藏到身后。
慌慌张张抬头，却撞进一双漆黑的深邃眼眸。
秋眠一愣：“周老师？”
恍惚以为是自己看错，惊讶地睁大眼睛：“您怎么在这儿？”
周引弦一手扶着木门的铜环把手，身形高大地立在门口，沉默着与她对望。
片刻，他推开门进去，在窗边的另一张竹制躺椅上坐下，抬眼瞧她身后。
“藏什么呢？”
“啊……”秋眠没想到进来的是他，回想起自己刚刚那习惯性藏书的动作，内心怪尴尬，“就是……”
她伸出藏在背后的手，指间捏着那本复古蓝色封皮的游记，往他跟前递了递：“一本游记，店里的。”
周引弦垂眸瞥了眼，接过来，低头翻了翻，随口问：“藏起来干什么？”
他坐着，秋眠站在他面前，无端有种课堂上偷看小说被老师逮到的错觉。
可是，总不能说，因为害怕秋霜吧？
哪有人二十几岁看本游记还要怕被妈妈发现的？
应该只有自己是这么不正常的人。
秋眠沉默，不肯说。
周引弦倒也没一直追问，随意翻了几页便放下那本游记。
俩人间连空气都沉默。
过了会儿，秋眠没话找话地问他：“你要一起看吗？很好看的。”
周引弦却不知想起什么，微微蹙眉：“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
雅间门口响起脚步声，秋眠转头看，是秋霜走了过来。
“妈妈。”秋眠乖乖喊了一声，主动过去帮忙拖椅子，“你要喝茶吗，我给你倒？”
在这间隙，周引弦从躺椅上起身，跟秋霜打了个照面。
秋霜打量他一眼，问到：“你是庄教授介绍的小周？”
话音刚落，门外又进来一个人。
秋眠认得，是南塔大学生物制药工程学院的院长庄承宇教授，之前秋霜带她见过。
未等周引弦开口介绍自己，他便先爽朗笑着打趣：“小周，你还是那样，从不迟到。”
“庄教授。”秋霜回头跟庄承宇打招呼，又看了眼周引弦，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原来这就是您说的小周老师，果然名不虚传，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哈哈哈，他可是理科天才周引弦啊，当然不是寻常之辈咯。”庄承宇拍拍周引弦肩膀，将他往秋霜跟前带了带，“小周，这位是怀瑞医药的秋霜秋总经理，以前也是京大的，算起来还是你学姐呢。”
又介绍秋眠：“这位是秋总的女儿秋眠，在海盐之旅工作，海A计划的负责人，你们应该见过了。”
周引弦谦逊礼貌地同秋霜伸手打招呼：“您好，周引弦，很高兴与您会面。”
秋霜伸手同他握了握，回以微笑。
几人落座，秋眠挨着秋霜坐着，与挨着庄承宇教授坐的周引弦正好面对面。
可与她的局促紧张不同，周引弦自身携带强大的气场，在现场两位大佬面前也丝毫不落下风。
因为是晚辈，他更多的时候都在倾听，倾听庄承宇跟秋霜的讨论，在恰当的时机，发表自己的看法。
秋眠插不上话，也不敢随意插话，在一旁替他们添水倒茶。
给周引弦倒茶时，他食指和中指并拢弯曲朝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行了个茶间叩手礼。
他的手漂亮性感，做这样有礼貌有修养的事时就更加让人挪不开眼。
秋眠盯着他的手微微走神，不知怎的被庄承宇cue到：“眠眠觉得呢？”
“……？”
觉得什么？
秋眠一脸茫然，下意识看向周引弦，试图从他那里获得一丝帮助。
不知周引弦有没有读懂她眼神里的讯息，只是下一瞬，他的确开口解了她的围——
“庄教授，秋眠不是本专业的，您这问题有点超标了。”
“哎哟看我。”庄承宇顿时笑起来，“上课提问习惯了，忘记眠眠不是学我这专业的。”
话题由此岔开。
秋眠顿时松了一口气-
在茶楼坐了一个半小时，几人转道去定好的饭店吃午饭。
两位长者并肩走在前面，秋眠跟周引弦并肩走在后面。
秋霜跟庄承宇有许多话题，走在路上也仍在探讨。
对比起来，后面俩人安静得有些过分。
秋眠试图找些话题来打破这寂静，可前面俩人讨论的东西都好高深，她怕自己一开口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周引弦会像刚刚一样批评她——
“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哪里有乱七八糟，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难道就不能雅俗共赏吗？
看本游记，都要被他说看的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也太霸道了。
秋眠心里抱怨着，走着路也没看脚下，踩空一节楼梯。
身体一时失控，眼看着要往前摔倒下去，身侧伸来只手，牢牢将她抓住。
这动静引得前面的庄承宇和秋眠停止了交流，纷纷转头看过来。
秋霜最不喜欢秋眠冒冒失失的，走路都要跌倒真的很不聪明，一点都没遗传到自己。
此刻还当着庄承宇教授的面，她皱着眉脸色一沉，刚要开口，猝不及防被抢了先——
周引弦嗓音低沉：“看路。”
秋霜：“……”
那是她的台词-
这顿午饭秋眠兴致缺缺，可秋霜坐镇，她没敢表现得太明显，也没敢提前离场。
直到煎熬地结束饭局，秋霜跟庄承宇各自离开，周引弦也要回学校去忙，她才终于解放。
庄承宇教授住在南塔大学的教职工小区里，就在南塔大学附近，因此秋霜每次约他，约定的地方都离南塔大学不远。
秋眠午饭没能吃好，这会儿便去了大学城寻觅美食，进了一家鲁菜店。
先前午饭吃了很久，这会儿过来已经不是饭点，店里人不多，秋眠一进门老板就迎了上来：“吃点什么啊美女？”
“我给你推荐需不需要？”
秋眠没怎么吃过鲁菜，见老板如此热情，也不好拒绝，点点头：“好啊。”
“能吃辣吗你？”
“还好。”
“那点个宫保鸡丁吧我推荐你，不辣这个。”
“糖醋鲤鱼呢？我想吃点甜的。”
“糖醋鲤鱼不行哦，现杀现做的我们都是，卖完了已经。”
“……那就来个宫保鸡丁吧。”
“好的，稍等。”
秋眠总觉得这老板说话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儿也没想明白究竟是哪儿不对劲。
直到吃饭时店里其他客人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个，老板无聊地拉着她闲聊，她才终于察觉到底是哪儿不对劲——
这老板说话，怎么全是倒装句？
一顿饭下来，秋眠被他同化。
晚上岑溪发来微信消息询问秋眠昨夜的观影体验，秋眠回她说：【没看成，网址弄丢了，找不到了后来。】
岑岑：【完了我也没保存。】
岑岑：【要不你回忆一下？你记忆力不是挺好的吗我的眠】
岑岑：【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怎么感觉你说话有点儿怪。】
眠眠不觉晓：【奇怪吗？】
岑岑：【好像有点儿，但是也说不上来。】
秋眠想了下，明白了：【今天去吃饭，那个老板一直说倒装句，被同化了我。】
岑岑：【……看出来了。】
秋眠笑了下，回她：【改不回来了暂时，一时半会儿的上头了有点。】
岑岑：【好吧好吧，你快想想那个网址还能记起来不，真的不容错过！】
秋眠当真回想了下。
昨晚那串网址她其实打开过一次，不过手机的浏览器是无痕浏览模式，所以找不到历史记录。
那串网盘链接地址……
记起来了。
眠眠不觉晓：【记起来了好像，我去试试。】
岑溪：【快去看！这次的真的超好看超刺激，那个男.优超级帅啊啊啊，荷尔蒙爆棚！】
秋眠试着输入自己回忆起来的那串网盘地址，竟真的没记错。
她其实足够聪明，记忆力也很好，可天生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做一条咸鱼。
用在这种事情上，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那串日文标题秋眠看不懂，直接打开了视频在线播放。
吓一跳。
竟然是……
电梯囚.禁.监.控模式。
剧情向，但片头预告每一帧都高能。
男优的身材性感到爆。
秋眠深吸口气，从沙发上爬起来跑到床上蒙着被子戴上耳机，咬着手指静静观看。
不得不说，剧情向的片比纯实战的片更具有观赏性。
除此之外，男优也更帅更有魅力，身材性感到荷尔蒙都快要溢出屏幕。
不是第一次看.片，可还是第一次看这种情节的片。
脑海里不断拒绝继续看下去，可却仍旧一点点看完了整部。
柔弱美少女，和她的霸总邻居。
逃不掉的，被掌控的，欲罢不能的爱。
一整晚的梦境，秋眠都看见那部片子里的场景。
灯光昏暗又闪烁，空气潮湿暧昧，起伏的影子，交错的呼吸。
在某个瞬间，那男优突然变成周引弦的脸。
秋眠瞬间惊醒，转头一看，窗外天还没亮，墙上壁钟显示此刻才凌晨五点不过半。
“……”
太恐怖了，怎会如此。
秋眠心跳加速，脑子有些发懵。
不明白为什么会梦见周引弦，还是在这样的梦境。
难道是因为那男优穿着白衬衫的后背跟他看上去很像？
秋眠再也睡不着，下床喝了两杯温水。
不敢想，如果周引弦知道自己竟然在这种梦境里亵.渎他，是不是会立马刀了自己。
一直怀着这种异样又忐忑的心情，秋眠没能再继续睡下去，在沙发上坐到天蒙蒙亮，再也受不了，刷牙洗脸准备下楼去呼吸新鲜空气。
刚关上门，旁边的门锁转动发出响声。
周引弦竟也在此时出门。
秋眠转头看见他，心虚地吓了一跳。
见她如此反应，周引弦蹙眉：“干什么了，吓成这样？”
“没有！”
察觉自己声音过大，秋眠压低声音：“没有……我就只是突然间没反应过来，所以才……”
“是么？”
“嗯嗯，昨晚看了部恐怖片，后遗症。”
“少看点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引弦顿了下，看过来的眼神别有深意。
“夜路走多了，难免撞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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