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结束,墙上的壁钟指向九点。
温书念借口上厕所,准备先去楼下结账,但到了前台,被告知他们包厢已经有人买过单了。
她问对方买单的人。
对方只说客户隐私不便透露。
她没再追问,等回到包厢,其他人已经不见踪影了,刘妍的消息适时进来。
【我老公喝多了,我们没看到你人,带纪芙先回去了。】
【念念,你要是没走让陆行屿送一下,他今晚没喝酒,我走之前和他打过招呼了。】
紧接着,发过来一个号码。
陆行屿的手机号,之前给她发过短信的。
温书念上次和他闹了不愉快,又冷处理了他的短信,无论如何都不敢再麻烦他,拿起自己的包包,快步走出了山庄。
夜晚,山风寒凉。
云亭山的位置离市区太远,她发送出去的打车订单一时半会没有司机接单。
这个点,她想不到还能找谁来接自己。
走回去更不现实。
陷入两难,她又点开刘妍之前发过来的消息,看着那串快被自己背下来的号码,犹犹豫豫地复制到通讯录。
打脸真的要来得这么快吗?
她在心里鄙视着自己。
突然,背后响起一声撕破寂静夜色的喇叭声。
心脏本能地震颤了一下,回过头,是昼亮到刺眼的远光灯,她抬手挡了挡,那车缓缓开到了她身边。
车窗是降下的,露出一张熟悉俊逸的侧脸,不出所料是陆行屿。
“上来吧。”他声音淡淡的。
温书念还有点惊魂未定,站在原地没动。
她今天上身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镂空针织衫,里面是打底的小吊带,下半身是到小腿肚的明黄色半身裙,此时被风吹得翩跹翻飞。
无意识地抱紧手臂。
陆行屿想装作看不见,可眸光还是一寸寸暗下去,眉心隐匿在夜色里蹙紧了几秒,他解开安全带,拎起副驾驶座上的外套,推开车门。
“你,想干嘛?”
温书念没想到他会突然下车,但看他那股朝自己汹汹而来的气势,恍然大悟。
他不会是因为上次的事心里一直记着仇,今天故意留到这么晚,准备趁机报复自己吧?
再看看周围的环境。
夜黑风高,荒无人烟,绝对是天时地利的好时机。
温书念也没指望自己这小身板能和他匹敌,只能本能地往后退。
半山的公路并没有加装护栏,也不像城区的主干道天天有环卫工人清理,公路边杂草杂树肆意生长,里面说不定有什么毒蛇毒虫的,更要命的是,后面是峭壁。
陆行屿真的会被她吓到心脏骤停:“你别动!”
温书念被他吼得一震,陆行屿窥见她眼底的恐惧,停下脚步,深喘了一口气,声音平和下来:“我不往前走了,你别再往后退,很危险。”
说着,把手里的外套丢过去。
温书念下意识接住,抱在怀里,往后看了一眼,求生欲极强地赶紧往前迈了几步。
男人已经退回了车边,倚着车门,双眸依旧漆深地盯着她,只不过神色松弛了不少。
她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外套,迟钝地反应过来,他下车其实只是想给自己送个外套?
好像是挺冷的。
她搓了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心里尴尬万分表面依然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我刚刚吃得太饱了,想走一走,天太黑了没注意。”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没有任何冷嘲热讽。
真的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温书念愧疚感顿生,将手上的衣服拂了拂,还给他:“其实我不是很冷——”
“冷”字刚到嘴边,男人接过衣服,抖开,披到了她肩上:“穿着吧,你要是在这吹感冒了,他们夫妇要拿我是问。”
他说的是刘妍和宋洋。
其实没那么夸张。
自己和刘妍也才刚认识,应该远比不上他和宋洋的关系深厚。
但手还是乖乖地伸进了袖子里:“谢谢。”
“不客气,要帮你把袖子折起来吗?”温书念没说话,他低头,隔着袖子半抬起了她的手,将长出的一截往上耐心地往上折了又折。
男人的手很宽大,指骨匀称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皮肤是偏冷白的,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格外明显。
同样明显的还有手背和指节上的两小块疤痕,不深,应该是时间久了已经慢慢趋近于周围皮肤的颜色,不是离这么近都看不出来,也没那么骇人,只是衬得那只本来完美无缺的手稍显戾气。
怎么弄的?打架?
她不好意思问,又注意到他另一只左手的小指上戴了一个尾戒。
素光圈的,没有图案,材质亮度看着也不是很好。
尤其是在他那只手上,有种高攀的既视感。
“好了。”低沉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温书念垂下手:“谢谢。”
这回他没说不客气,而是微俯低身子,漆黑窥不见底的眼眸里透出些许无奈的笑意:“温书念,我们是同学吧?”
温书念挺诧异他这么问的,但还是点点头:“是。”
“那就不用总这么客气,以前的事也都过去了,要是我还有哪里得罪你,让你不舒心的地方,今天我就在这给你道个歉,行吗?”
他以前也是和自己道过歉的,不止一次。
但后来,大概是看清了自己是什么人,就不曾给过好眼色了,包括之前两次意外遇见,言语里也免不了戏谑嘲讽。
她一度觉得两人一辈子都会冷眼相对了。
反正新杭这么大,一辈子估计见不上几面,也不打紧的。
可现在他态度又变了,而且听的出来不是戏弄,是真心诚意的。
温书念实在没料到,脑子就跟宕机似的停在那。
“行不行?”半晌,他重复问。
“行,行的。”
她从来不喜欢与人为恶,尤其是他,说不上为什么,她其实想象过很多次两人和好的场面,痛哭流涕的,推心置腹的。
只是没有一种是眼前的平静。
或许人长大真的会不在乎以前的恩恩怨怨,什么背叛,争吵,冷战,拉帮结派,回头看来可能就如同小孩过家家,不值一提。
是她想要的结果。
可莫名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失落。
“没有,得罪的地方,是我——”
“行了。”陆行屿打断她,“再不把你送回去,她们该报警了。”
温书念看了眼时间,确实耽误太久:“那麻烦——”
他说了不喜欢太客气。
温书念顿了顿,改口:“我可以坐后面吗?”
“随意。”恩怨一笔勾销,他声音又染上笑意,懒洋洋的。
温书念心也突然明亮起来,唇角弯了弯,伸手去拉开后座车门,但下一秒,唇角瞬间瘪下去。
后座不知什么时候放进了两只猫咪。
四只亮得惊人的大眼睛在黑暗中定定地凝视着她,关键有一只大概脾气还不好,在她刚准备坐进去时,“噌”地一下跳起来扑向她,她吓得差点腿软,回头就捏着某人胳膊,撞进了硬邦邦的胸膛。
后脑勺被轻轻拍了两下。
“没事。”他似乎在憋笑,又有些许无奈。
温书念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刚才那只凶巴巴的猫咪已经被他捏住了后颈,四只小腿不安分地蹬着,“喵喵”朝她叫。
通体雪白,车前灯的光线隐约映照出“凶巴巴”的真容。
温书念在他怀里转过身,又壮着胆子,弯腰朝后座仔细瞄了一眼:“陆行屿,这不是餐厅的那两只猫吗?你——”
她想说你怎么把人家猫顺走了,又觉得不太得体。
陆行屿见她为难得欲言又止:“猫是我的。”
“那餐厅也——”
“不是,餐厅是宋洋的,我没有在荒郊野外开餐厅的爱好,他想请我吃饭怕我不来,就把我的两只猫给绑架来了。”
原来如此。
他是为了猫才来的。
幸好自己一开始没有自作多情。
她舒了口气,被陆行屿制裁的猫猫又厉声朝她叫,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攥着他衣服,赶紧松开,可惜袖子已经被她攥得皱巴巴的。
她想帮忙拂顺,可又心虚地怕被发现。
尴尬地退到一边,陆行屿将猫抱进怀里,警告地打了一下它脑袋,终于乖顺地安静下来。
“要摸摸吗?”陆行屿抬眼问她。
“不了,它应该,不喜欢我。”
“不会,只是有点认生,熟了就好。”
温书念心想也没熟的机会,自己固然挺喜欢猫猫,但也怕被挠的,摇摇头。
“好。”陆行屿将白猫放进后座,顺便问,“还要坐后面吗?元宵性格很好,奶糖比较讨厌被人占领地,你如果要坐的话,我把它放进笼子里。”
温书念用行动证明不用了。
她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得罪一只猫。
半个小时后,黑色迈巴赫穿梭过一路夜景,稳稳在小区外停下。
后座的奶糖依旧在冲她叫。
温书念自知自己很讨这位猫主子的嫌了,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
刚走几步,陆行屿叫住她,从车门旁的储物格里拿出一把折得整整齐齐的伞。
差点忘了还有这一茬了。
温书念心一横,又小跑回去。
“谢谢。”她伸手去拿,陆行屿却没松手。
“我以为你不要了。”
温书念知道他在说自己没回信息的事,但还是装傻,低头诧异地看着他。
她瞳色是偏浅的棕黑色,定定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攻击力,反而感觉里面有光亮的水迹要滑出来。
纯然又无辜。
陆行屿心瞬间就软了,松开手,再开口,声音掺进夜色的晦暗浓稠:“下次别不回消息。”
“好,平时广告短信太多,我不怎么清理估计就没注意到,对不起。”她乖乖认错。
陆行屿心里有点后悔:“没事,不用道歉。”
“还有今天晚上宋洋说的都是玩笑话,你别当真。”思及她一路的沉默,为了让她宽心,他又解释了句。
“好,我知道了。”
温和的声音飘散在夜色里,姣姣的身影在路灯下越来越远。
陆行屿待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转过头,脸色不复之前的温和,拍了拍手:“奶糖,过来。”
奶糖估计也是知道他这是生气的表现,嚣张的气焰顿时焉下去,讨好地拱进他怀里。
陆行屿也不跟它撒娇,惩罚地打了几下它的爪子,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猫面前。
“爸爸有没有和你说过,看到这个阿姨不许乱叫,也不许吓她。”
“喵~”
“你再认,认不住明天不许吃饭。”
“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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