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冬》/八十八桃
2022.12.25
“怕孤独的人,偏偏爱上自由自私的灵魂……我知道绝望比冬天还寒冷……”
听到这句歌词的时候,温惟夏正站在山南区民政局门口的台阶上,低头打了个喷嚏。她的重感冒还没好,站在这冷风里,症状似乎又有了加重的趋势。
目之所及一片深秋色调,枯黄梧桐叶撒落一地,铺满中央主干道,步行于其上的人们,或幸福喜悦,或沉重消极,不同的情绪汇聚,楚河汉界般分明。
很不幸,今天的温惟夏属于后者。
两个小时之前,秦牧川接她来办离婚手续,二人在名为“缠冬”的西餐厅里吃了一顿散伙饭。
如往常一样,他们坐在“缠冬”视野最好的位置,侧耳是peaches交响乐团现场演奏的梦幻曲,俯身则可见整个霖城的城市风光,因是上午,令人赞叹的城市灯火没有亮起,却也足够令人沉迷。
秦牧川穿着手工定制的笔挺灰色西服,棕褐色条纹领带服帖地压在马甲里面,周身升腾着似有若无的乌木香调,西装袖口三粒银色的扣子,是他今天的唯一亮色调。
一旁的服务生帮忙倒了酒,冷凝红酒杯壁倒映在秦牧川黑色的眸子里,染着一丝霜意。
“决定了?”他问。
温惟夏没有直视秦牧川的眼睛,而是将目光投在了他捏着刀叉的手腕上,蜿蜒的青色血管微微凸起,手腕内侧却女人般白,点着一颗红色的痣,带着性感与禁欲。
她不自在地收回视线,点了点头:“嗯。”
“给我一个理由。”
熟悉的台词,好像在结婚之前,他也这么问过。
于是温惟夏回复:“结婚之前,我们有过约定,若有任何一方想要结束,那就结束。”
“这是机制,不是理由。”秦牧川说得云淡风轻,他不紧不慢地切着面前餐盘上的牛排,字里行间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强势。
“抱歉,没有理由。”温惟夏深吸一口气,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觉得突然,我们可以暂时不公开,或者,你是需要一个对你有利的分手理由?”
秦牧川抬眸瞥她一眼,似是无奈:“……不必,我会处理。”
“缠冬”不久前换了总厨,牛排不是记忆中的味道,两人没吃几口就歇了,放下刀叉,相顾无言,随即又是长久的沉默。
“走吧。”秦牧川看了眼时间,提议道。
他们有签婚前协议,如果离婚,温惟夏将不会获得秦家一分财产,但秦牧川却主动提出赠与,将三套价值千万的房产和盛秦咨询3%的股份交给温惟夏,粗略一估,是足够她衣食无忧地度过下半辈子的。
她没有拒绝。
离婚流程结束后,二人并肩走出民政局。也许是秦牧川的颜值气质太过出众、又或许是难得见到如此和谐的离婚夫妻组,从离婚手续办理窗口到民政局门外,短短几十米的路程,便收获一路目光相随。
甚至有一位涂着红唇的长卷发美女直接上前搭讪:“hi,帅哥,既然恢复单身了,那可以加个微信吗?”
本以为秦牧川会出言拒绝,可谁知,他竟毫不犹豫地直接从她身旁走过,没有分给她一丝目光,甚至为了避免身体接触,特意向另一边靠了靠。
一瞬的安静,唯有他光洁如新的黑色皮鞋在白色方块瓷砖地面上敲击出的节奏音律。
美女原本的笑意换成了震惊与尴尬,她看着秦牧川逐渐远去的背影,愣在原地。
此情此景,温惟夏不禁想起了前不久《一周财经》人物专栏给秦牧川的评价。
——运作天才、杀伐果断,却冷淡如冰,像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机器人。
原本以为,这是《一周财经》吴总编对秦牧川的小小“报复”,毕竟能让这个财经类第一专刊提前预约半年才拿到采访权的,国内也许就只有他一个。
不过如今看来,他似乎的确如此。
“不走吗?”秦牧川回头,看向了一同脚步凝滞的温惟夏。
胡思乱想被打散,温惟夏装作调节包带,将它往肩上搂了搂,随即加快速度,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拒绝了秦牧川让司机送她的提议,温惟夏一个人踏上梧桐大道。踩下阶梯的时候,她才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恍然的真实感,裹紧了脖子上的驼色围巾,却还是觉得身体冷到在颤抖。
“叮咚。”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温惟夏将手机拿出,然后看到了一条新短信。
《乘风而起的我们》节目组:【温惟夏女士,恭喜您通过了简历初选,请于11月22日下午三点携带本人有效证件,前往意风大厦十七楼进行面试,请务必把握机会,做好十足的准备哦!预祝您面试成功,龙头快消offer等你来拿!】
确认完短信内容之后,温惟夏收起手机,看向天空。
今天难得有些阳光,明天全市就要大规模降温,部分地区还有冰雹预警,还是要尽快将遗留在秦宅的行李搬到公寓去,毕竟离婚流程已经走完了,秦宅也许未来不久就会迎来新的女主人。
自己怎么说都应该自觉一点。
想到这里,温惟夏暗暗捏紧拳头,平复好心情之后,她拨通了郁姿彤的电话:“彤彤,你现在在哪?今天有空帮我搬家吗?”
-
与南山区民政局相隔7公里的宴色club里,郁姿彤正在彩排。
她占据舞台c位,穿着性感却不裸露,黑色蕾丝面料的笼罩下是一片雪白的脖颈,跟随震耳的音乐舞动,走位到舞台最前方的时候,坐在台下的观众可以清晰看到她裙摆上的重工花边。
温惟夏就是这个观众,白皙精致的脸蛋藏在驼色围巾下,只露出双耳上的一对中古耳环。
她坐在卡座上,背脊却挺得笔直,歪头盯着舞台上的郁姿彤,却双目无神,瞳孔失焦,仿佛在透过郁姿彤望向别的什么人似的。
“艹。”台上的郁姿彤突然骂了一声,随即停下舞动的身姿,右手食指点在左手手掌上,示意音响师将音乐关了。
她提着重工裙子三两步就从舞台上蹦下来,一屁股坐在温惟夏旁边。
身下的沙发传来明显的塌陷感,郁姿彤不满的声音也随之传来:“我说夏夏,刚刚在台上对你抛媚眼儿,你没看到吗?怎么一点反应都不给啊?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都萎了。”
温惟夏闻言,扭头看向郁姿彤。
郁姿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不太文雅的词汇,只得“哦”了一声,抱歉道:“又说顺嘴了。”
可惜,温惟夏依然用一种性冷淡的眼神看着郁姿彤,良久,她脸上固若金汤表情才有了一丝龟裂,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意味。
这表情看得郁姿彤心里发怵,她抖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今儿眼线画歪了?”
“彤彤。”温惟夏突然发声。
郁姿彤:“嗯?”
温惟夏继续说道:“你今天画着这个妆,看起来有点像林祎雯。”
“靠!”郁姿彤被吓得直接跳起来,“姑奶奶,怎么突然提到那小绿茶了呢?还我像她?我可谢谢你,我现在立刻马上去卸妆。”
温惟夏眨了两下眼睛,还没来得及阻止,郁姿彤就已经风一般冲向后台,弹簧门一关一合,吱呀作响的声音没了之后,宴色club内又陷入一片寂静。
台上舞社的姑娘们也散了,今晚是郁姿彤主舞,她们只需要记住走位和一些简单的动作就行,并不需要多次排练。临走前,她们纷纷绕到温惟夏所在的卡座前,和她打了招呼。
“夏夏姐,我先走啦!”
“晚上还来吗?夏夏姐?”
“您可是好久都不来看我们了。”
……
温惟夏一一笑着挥手告别。
把人都送走之后,温惟夏松了松围巾,倚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脑袋抵着沙发窝,盯着头顶黯淡的射灯出神。
刚刚郁姿彤突然蹦到她眼前,因为灯光昏暗,恍惚间,她真的将人认成了林祎雯。
她记得很清楚,半个月前的那一沓照片上,林祎雯就靠在秦牧川身上,她画着和今晚郁姿彤一样的烟熏妆,好像是喝醉了,将头靠在秦牧川肩上,一副依赖的模样……
不知不觉间,面前的酒被打开,微黄的液体倒在冰过的水晶杯中,冷凝水自杯壁滑落而下,在桌子上洇出一滩水渍。随着杯中酒液的慢慢减少,温惟夏的眼泪也如冷凝水一般滑落,又很快干涸,只留下两道斑驳的泪痕。
郁姿彤花了半小时才卸完这脸“重工”妆,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样诡异的一幕。
——宴色club舞台的大屏上正在播放《海绵宝宝》,温惟夏一边看,一边拍手尖叫,笑得特别开心。仔细一看,桌上已经摆着好几瓶空酒瓶了。
郁姿彤扶额,直接冲到调酒台,将杨子帆揪住:“你夏夏姐什么情况?”
杨子帆无辜地摊手,他也不知道。
毕竟温惟夏是宴色的老板之一,老板要用大屏看《海绵宝宝》、老板要喝高度酒,他身为员工,也不能拒绝不是?还好此时是下午,没到宴色营业的时间点,万一老板是要在营业之后干这种勾当,那宴色的“高逼格”评价就彻底丢到姥姥家了。
郁姿彤放过了一脸懵的杨子帆,结合今天温惟夏的种种行为一起思考了起来。
搬家、林祎雯、发疯……
她捏着下巴,得出了一个合理的推测:“跟秦牧川吵架了?还和林祎雯那小绿茶有关系?”
想到这里,她用手机打开浏览器,键入了“林祎雯”三个字,网页顿时跳出几十条相关信息,最上面的标题赫然是“嘉林建设千金林祎雯决定回国发展,原因竟是要追回所爱?”
郁姿彤:“……”
果然。
再看向那边发疯的温惟夏时,郁姿彤眼中多了一丝坚定,林祎雯那小绿茶回国了又怎样?晚了!这秦家少奶奶的位置已经是她家夏夏的了,尘埃落定,身为妥妥的正宫,有什么好怕的?
这小绿茶居然还当着媒体的面说什么“追回所爱”?真是一点脸不要。郁姿彤怒火中烧,她捏了捏拳头,决定好好规劝一下自己的闺蜜,面对这场爱情战争时,可千万不能打退堂鼓。
郁姿彤走了过去——
这边,温惟夏已经脱掉鞋子蹦到了沙发上,手舞足蹈地捏着宴色的话筒放声“高”歌。待郁姿彤走近,她认了出来,于是一把将人拉过来。
“彤彤,你怎么来了!哦!我知道了!你是过来陪我一起庆祝单身夜的对吧!”
“对,庆祝你——”郁姿彤本想接她的话,却在反应过来之后,话音一个转弯,“庆祝你什么玩意儿?”
温惟夏已经醉酒,根本没注意到郁姿彤惊恐放大的瞳孔,她从包里掏出一个暗红色的本子,在郁姿彤眼前晃了晃,认真道:“单身夜啊!你不知道吗?我今天离!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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