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的冰,还有同样很奇怪的流光溢彩的气泡。
完事之后终于闲下来的赵姑苏愣是没能想明白,这种特效起码价值几个小目标的场景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当时,在她之后,荒泷一斗、久岐忍以及烟绯他们全都去那扇门之后晃了一圈,也的确,他们看到的全都是自己这一生中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那么由此可得,如果她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异类的话,她为什么会把这一段画面认为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火焰焚烧冰块……但是不管冰块还是火焰都和她没有关系不是吗?
除了在那些流光溢彩的气泡也在火焰中被焚毁殆尽、连哪怕一点点灰烬都没有留下来的时候,她心底确实生起了一种无名的哀伤。
那哀伤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道要如何消弭,还好,她很快就被弹出了那个空间,没有再面对着那样的场景,于是她的心态也就很快自动修复回来了。
只是仍然觉得很古怪。
她的记忆中不存在有这样的冰,也不存在那样流光溢彩的气泡——先前在那扇门之后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切,都是她在记忆中所不曾存在过的。
人会害怕未知,但为什么会害怕这种没有任何灵异、恐怖、悬疑元素在里面的、未曾见过的东西呢?
如果不是这个地下空间出了问题,赵姑苏想,那就一定是她的记忆出了问题。
记忆出问题这个概念可是很恐怖的啊!
轻者说,她可能忘记了一段很重要的过去;重者说,她赵姑苏到底是不是真的赵姑苏都有待商榷——她过去经历的那些,当真是她经历的吗?还是别人的记忆被错置在了她的身上,而她根本就不是个从蓝星穿越而来的画手少女,甚至到底是不是个活人都很难界定。
这种东西就是越想越细思极恐的。
赵姑苏打了个哆嗦。
但是她又不能完全不管——说白了,她觉得这东西或许和自己为什么穿越之后获得了特别的能力有很大的关系。
她在蓝星度过的那二十年出头的岁月中,少数几个和“异能”、“魔法”、“元素力”之类的概念能够沾上边的东西,无非就是动漫、游戏、小说和电影。
一个原本平平无奇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有了这场穿越的体验?
而在穿越之后,她又是怎样获得力量的;这种通过为记忆塑造身体的方式让人死而复生的能力,其背后的道理又是什么……
说实话。
在穿越到提瓦特之后,关于这能力她到底是怎么有的这个问题,随着解锁条目逐渐增多、用起来逐渐得心应手,她的困惑也越来越多。
今天算是终于因为这个“害怕的事情”而集中在一起爆发了。
引得她这个平常都没什么功夫关心哲学的人居然开始思考起人生来。
关键点……关键点在于哪里呢?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赵姑苏决定这种问题兴许还是让脑子更好使一点的人去发愁比较好。
不过,她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想到。
她好歹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获得了相关信息,只不过是因为被这个空间弹出去了,才没能继续再看下去。
那么,说不定,她多试上几次,兴许就能够看到更多的内容,或者说更好一点的情况:她能够通过那样的刺激,回想起点儿什么来呢?
反正刚才浮舍也进去试了试,他出来的时候脸色也不太好,那么想来应该是因为在空间里面也受到了和其他人一样的待遇。
那么她以意识体的形态进入这扇门后,应该也能看到那理论上来说,她最恐惧的场景。
于是,赵姑苏就趁着别人不注意,在墙面上留下了几笔潦草的速写。
不过,她的趁别人不注意还是算了吧,在她靠着墙壁写写画画没多久,荒泷一斗的目光都瞥向了她这边。
甚至还用他正常的音量问了一句:“苏,你在干什么啊,写到此一游吗?”
洪亮的声音回荡于岩洞之中,声音经过层层叠叠的累加,比原本还要响亮好多。
赵姑苏:“……”
习惯性随身携带的笔现在显得很有那么几分烫手。
她有理由相信,一斗是真的……是真的觉得写“到此一游”算是个还不错的主意的。
毕竟嘛,这种地方一辈子都不会来一次,怎么想都应该留下点印记,这样万一以后它不再算是个危险的地方了,有冒险家从上头下来探寻这片地下空间的时候,还会为这些前人留下的痕迹而深深感慨。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
赵姑苏回过头去,瞪了一眼说一句话便引得所有人都朝着自己看过来的一斗,然后嘴硬道:
“怎么了,在这里也要遵守不许乱涂乱画的规矩吗?”
烟绯表情复杂:“倒……璃月的律法里面,倒也没有这么一条。”
她只是没想到,一个据传是稻妻那边最热销的漫画家,居然会有这种随时画上一张速写的习惯……
“你是因为有了灵感,但是没带纸,所以只能在岩壁上画吗?”
赵姑苏顿了顿。
虽然烟绯给她找了个很好的挽尊的借口。
但是一边的一斗已经连连“哦哦”点头着,撸起袖子朝着她这边走过来,开口就道“没关系!没带纸也没事,本大爷把这块岩壁给你敲下来带回去”。
她本来就是为了方便自己闪现到这边来才画的这么个图,要是一斗给她敲下来了,她刚才的那一通速写不都白画了,甚至还要找时间去重新绘画上一副。
赵姑苏:“……”
她伸手拦下一斗,而后面无表情地开口:
“不,我只是想要画个更不落窠臼的到此一游而已。”
算了,风评被害就风评被害吧。
就当是为了这个标记。
果然,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一斗的手掌重重地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一斗哈哈大笑起来:“这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我的朋友!”
然后他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
“你要不……帮我也画一个?”
赵姑苏:“……”
半晌后,她扯了扯脸上的肌肉。
“可以。”
说起太威仪盘这种电梯,其实本身因为这玩意飞行速度还挺稳——没有在之前探寻地下空间的过程中受伤,力量也没有因为要加速太威仪盘甩开包围而多次爆发使用的魈能够将太威仪盘稳定地送到它需要抵达的终点,而做为拥有风元素神之眼的夜叉,他不管是加速、维持速度还是最后阶段的减速,都平稳得仿佛高中物理中那完美的速度曲线——所以,除了风大之外也不算是什么糟糕的体验。
倘若不是因为还有那么多的灵体要跟着一起走的话。
太威仪盘被拿走,原本就因为上方寒天之钉的撼动而有所开裂的封印,现在已经彻底不存在了。
但是那些灵体嘛。
因为赵姑苏跟着下到了层岩巨渊最底下的缘故,她这么一来,那些其他的灵体也就只能限定在她身边二十米的距离了。
——所以在那边找太威仪盘的时候,她挪动了挪动脚步,在几道石壁之外,正在七圣召唤对局的两个千岩军突然就觉得自己身上好像被绳索套牢扯着了似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片刻之后其他人去解决如何靠近太威仪盘这个问题的时候,赵姑苏就被按在一边和一斗一起罚站了。
她好歹比一斗稍微好点。
她不过是因为举手投足间产生位移,会有相当一部分千岩军受到牵连。
而一斗则是因为……
他只会把太威仪盘的运转弄得一塌糊涂,从而让聪明人如夜兰这样的,都对太威仪盘上的指针束手无策。
而现在,她持续保持着面无表情。
谢邀,人在太威仪盘上,身边全都是人挤人的千岩军灵体,甚至有一些挤不下了之后就开始凭借着灵体能飘的特性表演叠叠乐。
反正感觉不到受力,动作稍微放飞一点儿又怎么样了。
总之赵姑苏还看到有用一条胳膊撑着自己下面那个灵体,然后剩下一手两脚全都倒立起来翻到半空的。
甚至还有彻底摆烂的:反正不是说了离不开赵姑苏周身方圆二十米的距离吗?
那也就是说,就算他一动不动,躺在地面上,也会因为这个限制被带得飞起来。
坐便车这种事情谁不喜欢啊,至于说那最后那二十米嘛。
等到了最后的二十米,那段路程再自己飘,绝对不会有问题。
当然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有别人觉得这个千岩军说得有道理。
于是一群其实也就是比半大小子再大上点儿,生活里指不定曾经还是个沙雕的一个叠一个,不少都选择了搭便车这条路——反而将刚开始脑筋一转想出了这个偷懒的极致妙招的千岩军给压在了最下面。
伯阳隐约听见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个人尖叫着抱怨说自己被恩将仇报了。
随即那一堆人中好像爆发了点儿冲突,被压在底下的互相攻击,动静不是很小。
伯阳摇摇头,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
他也算是这群人里面最成熟稳重的了,当然不会和这些因为就快要离开这个对他们来说兼具了埋骨、受困、不见天日重重负面累积叠加的空间而格外欣喜到甚至有些跳脱起来的千岩军表现得一样。
——他坐在了方才那个倒立的千岩军上头。
并对满脸问号的浮舍表示:“此为高处不胜寒也。”
当年大家都在牺牲自己,与那些怪物同归于尽的情绪和气氛中浸泡着,哪有什么暴露出私下真实性格的机会。
现在这就叫:
哈哈,不知道我还有这一面吧?
所以到最后,说是什么靠着太威仪盘这个观光直升电梯,能不能在最后阶段浮空着看看鸟瞰层岩巨渊的壮丽秀美,实际上呢?
实际上,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
还能看得到光都要感谢这群灵体的透明度够高。
千岩军被交给了夜兰处理。
糊弄过去是挺好糊弄过去的,毕竟首先仙人的力量是璃月的普通人很难彻底弄清的。
就举个万仙之祖的岩王帝君为例子吧,直到如今,璃月港的人们也不弄不清楚,帝君的战斗力上限到底在什么程度。
所以只需要说是因为自己在路上走着走着的时候一不小心捡到了个浮舍,然后在他的指引下一路来到璃月寻找仙人们帮助,这一套就能够圆过去了。
她就是个因为浮舍没有实体不能亲自干这干那而被推到前台来的工具人。
赵姑苏很是认真地这么对夜兰说,目光灼灼,像是下一秒就要抬起右手,四根手指并拢竖起说“我赌咒发誓”。
后面夜兰果然也就没有再多问。
她到底有没有信,这得两说,但是本来赵姑苏也就没指望着她能信。
她最近就住在璃月港里,反正只要过了今天,可活动距离就能从在她身边二十米方圆活动的限制,扩展到身边方圆四十米。
四十米的距离也不短了,也有小半条绯云坡商业街呢。
再过上两天,活动范围就更大了,她甚至可以离开璃月港,都不用担心自己造成的这个活动范围圈子限制住了那些灵体。
现在就只剩下了大半夜的早点睡觉,意识体飙飞到层岩巨渊底下那个她留下来的速写边上。
这种事已经操作过很多次了,根本不会有什么流程上的卡顿。
而至于说她在躺下之前颇为担心的,在自己的意识体溜走之后后面会不会呼啦啦像是放风筝一样跟着一连串的千岩军灵体——
还好,这事没有真的发生。
她一个意识体轻快地飘到了速写边上,然后就开始卡bug。
不进画中,但是反复出入这扇奇特的门后,势要将自己到底害怕个什么东西给搞清楚。
她以意识体的姿态第一次走进这扇门的时候,漂浮的速度故意放缓一点。
所幸,这扇门虽然在白天的时候,还没等赵姑苏看完自己到底害怕些什么酒把她给弹了出来,但是这一次,她再往门内走的时候,这门也没有识别出来她就是白天那家伙,拦着不让她进去。
于是他又一次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璀璨但是除了星光之外万物黯淡的寰宇之中。
脚下仍然是凝结出笔直棱角模样的冰晶。
但是这一次,赵姑苏没有忙着先去环顾四周的那些,对于她来说有些太过真实也太过震撼的星辰的光芒。
她按捺下了自己的好奇,以及对于美的冲动,快速弯腰蹲身下来,凑近了去看那些冰晶。
——这片空间模拟出的,可不仅仅是一个画面而已。
她伸手,手指摸到冰晶之后却没有感觉到凉意。她凑近上去,将眼睛贴着那纯粹干净,完全透明的冰晶,看到里面贮藏着的,像是气泡一样的一个流光溢彩的小软球。
赵姑苏知道这不是气泡。
而外面看似封着它的一层冰估计也不是普通的冰块。
毕竟没有什么气泡,是能够在冰里面也依旧变换着轮廓,仿佛是浸泡在水中一样的。
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再过很短的时间,这些气泡就会被一场他没能看清来源的火焰燎烧、融化。
冰块融化,释放出了其中贮藏的小东西。
她打算趁着一会儿火烧起来之后,伸手去触碰一下这里面藏着的小东西。
她仍然记得很清楚,这些“气泡”在被烧毁的时候,心底产生的那股无与伦比的难过和愤怒。
这些情绪并不是无缘无故诞生的,她一定……
她一定是对这些“气泡”有相当情感的。
而直觉告诉她,伸手去触碰这东西,她应该就能够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下一秒,熊熊的烈焰开始燃烧,而这一次与上次不同,那火焰不仅仅开始撩烧四周的冰晶、再然后将其中贮藏的一部分“气泡”烧成灰烬,它甚至开始蔓延到她身上。
赵姑苏能够感受到滚烫的热度,她的靴子还是挺厚的,但热量一下子就击穿了这些穿在身上的东西,她试图伸手去抓一个已经漂浮起来、眼看着就要被火焰触碰到的气泡,但是她这一次的动作还是太慢了。
在火焰即将舔上她暴露在外的皮肤的瞬间,这扇门背后的空间把她给弹了出去。
或许这算是一种保护机制吧……但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次被弹出来的比较狠,是被排斥到了这扇门之外,意识更是被把她弹出来的这股力道推送着在半空中打了好几个滚,才终于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总之,现在的赵姑苏已经有点儿感觉头晕了。
她在门边的机关开关上略坐了坐,等自己脑袋中嗡嗡作响的声音,以及身体上方才被火焰近距离烫到的刺痛感逐渐消失了大半,这才又一次鼓起勇气,朝着这扇门后面走去。
感觉不是很好,很疼,虽然在离开了这扇门之后,在门里面获得的感觉都会很快淡去,但是疼痛的记忆是很真实的。
不过……意识体上感觉到的疼痛,反正也反应不到数百里之外的身体上去,就更不要说什么伤后反应了。
这一点保证了赵姑苏的勇气,让她能够又一次朝着那扇门走过去。
反正这疼痛也持续不了多久……就当是在百分之五十上下浮动的分娩疼痛体验项目了。
而且在蓝星,体验这种项目指不定还要出钱……这边可是免费的。
赵姑苏虚虚地扶着石门。
她的手可以穿透过去,但是她的习惯还是让她做出了这个动作。
深吸一口气之后她飘进了石门背后的空间。
仍然是冰棱,甚至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这里的冰棱和上一次她蹲下来仔细看的那个一模一样——所以这个场景其实是在重复利用。
赵姑苏抿了抿嘴唇。
但是第一次的时候她没有被火焰灼烧,而第二次火焰则蔓延到了她身上来,这或许是一个时间延长的问题,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背后那个空间对于她心智的阅读和侵蚀越来越严重的缘故。
换言之,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她不能毫无止境的试下去,说不定到了一个程度,她就会受到超过了自己能够休息一会儿便缓解过来的伤害。
说不定给一整个白天,她都不一定能缓过来——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这一次要争取触碰到气泡,她的反应还是要再快一点。
赵姑苏认真起来。
甚至在心里默念着倒计时。
从火燃烧起来,到冰块破碎……她伸出手,停在气泡先前浮起来的地方。
这次她成功在火焰将冰块烧化,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其中“气泡”的时候,忍着指尖碰到火的疼痛,触碰上了这个小东西。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四周的火焰、冰晶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四周只剩下这个“气泡”,它膨胀起来,像是深渊法师的水泡泡一样把她包裹了起来。
这么许多的事情,其实也就发生在一眨眼都不到的时间里。
记忆吞没了她,像是潮水一样,将她致密地紧紧拘束在里面,却没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只是觉得,记忆在不停地通过她的眼睛、耳朵、甚至是皮肤乃至毛发,无孔不入地沁入她的身体里面去。
有很多个词汇。
忆者、忆泡、焚化工……
彩色的火焰,皮肤是纯粹灰色的人;还有一些看不清五官,兜帽之下的脑袋里面填充着的是如星辰光芒一般绚烂的色彩。
这是一个好大的世界。
那些名为忆者的兜帽人从不同的有机、无机生命身边,从他们的大脑中拿走记忆,拷贝完成,然后将记忆还回去——赵姑苏觉得这应该是个抽象的概念,毕竟这群人甚至还轻轻掀开了那些被拷贝记忆的人的脑壳——剩下那些灰色的、手中燃烧着彩色火焰的,则在他们采集的记忆中挑挑选选,让其中的一部分焚烧,另一部分留下。
这就是先前她看到的那些,她最害怕的东西吗?
记忆被焚烧……
而后,她听到忆者和焚化工们一同念诵起一个名字。
浮黎。
那是数千万个声音一起念诵的效果,回荡在耳边的时候像是一种虔诚的仪式,赵姑苏被裹挟在其间,像是海面上的一个泡沫一样,顺着潮水的方向被推高复落下。
她也念出了这个名字。
很奇怪,在这种情形下,人应该很难确定自己是否有真的在那么多声音中跟着念出这么个名字,但她却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这件事,甚至就连嘴唇是怎么张开,咽喉是怎样动作,怎样吐出这个音节的都很清楚。
而在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脑中像是烟花爆炸一样,出现了个巨大的、很难用语言来描述的形象——高大的冰,背后的莲花。
那存在投来一瞥,而她随即感受到冰的存在从她体内被唤醒。
再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
“欢迎加入流光忆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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