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舍对于让自己直接提前了几百年死这件事一点儿都不含糊。
因为他对魔神战争的整个历史时间线可谓是非常了解,于是他直接找出了自己当年最为凶险的一段战斗,然后双手一拍——“啪”地一声,给自己配了个音效。
“然后,因为寡不敌众而且救援来得太迟,所以,我就死了。”
他表情严肃,语气庄重,甚至说完了这句话之后还煞有介事、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说其他人有没有当真。
至少伐难是当真了的,这名虽然套着看起来杀伤力很强的大爪子,但是性格却可以说得上是以柔弱为主的少女模样的夜叉直接往这个来自未来的大哥怀里一扑,把自己有些发红的眼圈给遮掩了起来。
她甚至还没忍住抖了抖肩膀,使得哪怕是刚刚进门的人都能够看明白:
她是在忍着哭。
“这是怎么了?”
若陀龙王那诧异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自帐篷撑开的这扇门往外头看去,就可以看到一条已经缩小了部分体型,但仍然相当硕大的地龙从地面下钻出来,背后如树的尾巴摇摇晃晃,上方还挂着点儿最近这两天从地脉中汲取来的亮紫色雷元素。
靠着地脉的力量,若陀在整个提瓦特的地下都可以畅行无阻。
他甚至可以不用在意快速飞行产生的空气阻力对赶路的影响,只需要在地脉中不断前行就可以。
因此,他做为在璃月北部前方阵线——更靠近须弥以及纳塔那个方向的远角上驻守的将领,回援的速度甚至能够快过路途比他稍近上一点(但不多)的摩拉克斯。
此时,他一边从地面之下往上钻,身体一边快速在混着雷光的岩元素光辉中凝聚成正常身高的人形——赵姑苏在看到这个融合的颜色的时候差一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最后她咬着自己的下唇才勉强让自己没有直接发出声音,但也因为比较用力的那一下咬,差点儿把自己的嘴角给咬破了。
众所周知,在原神中,雷元素的结晶盾和岩元素的混在一起,会出现一种非常俏皮可爱的颜色。
——粉色。
于是,刚才若陀龙王就是在一种不能太细地去思考的粉色的光芒中,将自己的形象定型成了现在的这个戴着有框眼镜的模样。
若陀龙王幻化成人形之后,虽然外表看着有些其貌不扬,但是气质是相当出众的,像是那种砥砺过多少风霜吹过的沉重的黑岩——切开之后,可以看到其中蕴藏着的,像是一潭幽深的冷湖一般的玉心。
一般来说这样的形象拿出去是相当能够服众的——倘若没有那粉色的光芒柔和地出现在他身边,并逐渐像是打光挪开,滤镜越开越小似的收敛起来的话。
对于赵姑苏来说,浮舍身边的那一圈滤镜,瞬间就从一块老石,变成了个……莫名带着几分奶爸气质的家长。
她甚至在某一瞬间生出了要不提笔给若陀的身上稍微加点儿装饰的想法。
比如说头顶的那对角啊,是不是可以在上面缠绕点丝带,然后再配合上一两个精致的蝴蝶结——这些的颜色全都要粉色的比较好。
至于材质的话,缎面的效果就很不错。
然后再往下——若陀的腰比起摩拉克斯的腰来,就完全不够那么细,所以若是要搭配的话,束腰的女仆裙装束看起来就没那么合适,毕竟金刚芭比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反差而不是反差萌。
但是比如说在1.5版本之前,出现在伏龙树之下的那个若陀龙王恶面的化身,圆滚滚的小萝莉阿鸠——那一套类型的裙装就还挺合适的。
完全可以在裙摆上点缀些花纹、蕾丝,甚至是更多的蝴蝶结。
不过玛丽珍鞋好像不太适合若陀龙王本身的形象……
咳咳。
赵姑苏心里的小人给她自己捏了一把汗——怎么能在这种场合放任自己的思绪飘得那么离谱啊,虽然说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世界不是现实,但万一光屏这玩意在这个地方仍然会见效,那岂不是要寄——在场的又不只有几位仙人,外面还有那么多的千岩军,按照在这个时空中,她的能力会被放大这一点推算,基本上可以得出结论那光屏也就不仅仅能让一部分的人看到。
对众公放。
公放什么?
公放她当年跟着热度画的一个,若陀龙王(人类形象)版本的“请好好地看着我”。
多离谱啊。
尤其是,画面中的若陀要是喊出一声“摩拉克斯”……赵姑苏都不敢想象那个画面有多美。
她快速把自己愈发活跃的脑洞给按了下去,摆出一副正在认真上课的小学生的乖巧姿势,对着门口露出了个标准的微笑模样。
浮舍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赵姑苏这会儿的表情。
他扯了扯嘴角。
总觉得她刚刚应该想了些什么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说起的东西。
若陀进入营帐之后,也和刚才的归终一样,看着除了气质老成与否之外一模一样的两个浮舍,露出了“我是不是被时间磨损得太厉害,甚至都得了老花眼了”的困惑表情。
未来的浮舍:“……”
他意识到,今天,只怕是每一个从这扇门中走进来的,全都需要他从头解释一遍,现在这发生在他身上的情况。
嗨,早知道他就给自己打个草稿了,这样也不会出现什么说着说着发现自己这会儿的口径和方才不一样了的情况。
趁着现在自己的记忆还算热乎清晰,浮舍将刚才说的那番话又重新对着若陀复述了一遍。
只不过因为这次没有别人打扰,他能够将这个故事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叙述一遍。
比刚才说的更多些,至少把赵姑苏的情况也给说明了一番。
来自未来、之所以会沿着时间长河追溯向前,是因为她首先在未来的时间点上把他们这群当初牺牲的给复活了。
浮舍:反正对于他的情况,不管是未来的璃月还是现在在场的这些千岩军们全都不能算是特别清楚,他可以扯自己当年其实是个在山野之中游荡的亡魂,因为看到了千岩军牺牲所以跑去帮忙的夜叉——总之露馅是不会露馅的。
既然不会被人拆穿,那他胡扯一点儿也没什么问题——更何况他那能叫胡扯吗?他那就是为了让友人安心所以说了一些善意的谎言。
他就这么半真半假的帮赵姑苏发言,一直从自己的事情说到了若陀身上。
“现在这项技术还不算很稳定,没有那么完全受控,所以我们其实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穿越到了这儿来——不过,目标还是确定的。”
浮舍看着若陀:“您以往也说过,您算是深受磨损之苦,对吧?”
这话若陀的确说过,而且也能算是在某种比较大庭广众的场合说的。
当时的他先是表达了对自己能否坚持足够长的时间,在千百年后仍然和今天一样站在璃月这一边,坚持着他昔日与摩拉克斯之间契约的担忧,然后他又说,如果到时候自己因为磨损的原因失去了同人类共生的记忆,那么到时候,他并不介意璃月这边对自己用些什么可能瞧起来不太好看的手段来避免他可能在未来的某一日危及这个,他也注入了大量心血的文明。
也算是某种已经立了遗书的龙。
浮舍在对着若陀的时候,就没有像对着伐难和应达时那么小心翼翼的,甚至连自己是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浑浑噩噩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回想起来些许往日荣光这件事都没有说。
他直接对若陀说,在他的记忆中,若陀龙王是与帝君有过一场大战的。
以为盲龙点睛,令其看到金灿的阳光,以及地面上一切光明和色彩的恩德,若陀如果不是因为失了智,是绝对不会站在摩拉克斯的对立面上的。
因此,说起这场战斗,若陀便知道自己一定是在磨损的作用下失去了一些能够控制着他的东西。
“我们这次便是为了复制您的记忆而来,这是个小小的实验——毕竟除了您是因为磨损失去记忆之外,其他人的磨损也和记忆这玩意没什么关系——我们从您这边抽调记忆,然后给未来的您附加上这段记忆,这样不就可以最大限度上让您恢复了吗。”
浮舍这一套下来,相当言简意赅但是重心明确地向若陀说明了这一行的目的外加上需要怎样的配合。
然后他伸手,朝着赵姑苏这边指了指。
“这位,就是这一整个计划的核心,也是提供指导和实操记忆提取和复制的,具体什么情况,您问她就成。”
赵姑苏心想说这转移目标有够快的,要是她没提前做好准备这下估计就要寄了,不过这事好就好在虽然她自己不记得自己以前有没有干过这行,当他将手放在自己腰间别着的那枚镜子上时,她下意识地就知道自己自己应该怎么做——以及有一种非常强烈的自信:我这么做准没错。
于是她站起来,从腰间把镜子给摘了下来,对若陀龙王点了点头以示制意,随即晃了晃手中的镜面:“您看我们现在是不是先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毕竟是要避免夜长梦多的嘛。”
古今中外,古往今来,不管是在提瓦特还是在蓝星,有多少文艺作品中描述过,原本顺顺利利直直接接就能完成的一个任务,非要先去做点什么别的——然后等别的事情做得也不怎么样地回来——嘿,您猜怎么着,这边需要完成的任务一看呐,这做任务的人好像对自己有点儿意见,不说不闻不问吧,起码也有那么点兴趣缺缺,于是就觉得——凭什么要我在这边当舔狗啊?老子不干了。
所以,本来是正常难度的题目,等到负责面对这个问题的人回来,这题目就变成了地狱难度,非得牺牲掉个什么人啊,主角团祭天掉那么一两个亲朋好友啊的,才最终能够解决掉这个原本不需要费那么多的心思就能够处理掉的问题。
——只要她在现在这个当口,将若陀的记忆给提取出来了,那么就差最坏最坏的情况:比如说因为虬被宰了,这一趟的损失实在太大了,所以海之魔神动怒不过,决定明天御驾亲征归离原,而她在这场战斗中因为双方交斗的余波殃及池鱼,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不到五地措手不及着回到了正常的时空去,那时候至少她的镜子里面是装着若陀的记忆的。
也就不算是此次任务失败,白来了一趟一千五百年前。
既然夜长梦多,那就干脆不过夜了——这样总不至于出意外了吧?
若陀对此深表赞同。
然后丝毫没有对赵姑苏的来历有什么怀疑的,就问她需不需要单独的空间来方便她操作。
赵姑苏心说这还是有点儿太胆大了:“这可是您的记忆呢,是关乎大脑的要紧事,所以依照我的想法,我觉得不如在有人旁观的条件下完成这套工作。”
虽然说手术在手术室中做是最好的,但她这不是也不能算是手术嘛。
若陀摆摆手,用一种让赵姑苏几乎感觉到了耻辱的语气,很是信任地对她说:“没关系,我相信浮舍——况且就算你不能信任,我也能在你动手脚之前先把你给控制住。”
一字一句里头,全是他对于自身实力的自信。
以及——那从上扫视到下的目光中,藏有绝对不能说是不明显的,对赵姑苏这个瘦瘦弱弱看着和“能打”这个概念有十万八千里之遥的“蔑视”。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赵姑苏已经听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了。
你太菜了,就算真的给你机会来暗算我,我都不会被你暗算成功的。
赵姑苏:“……”
谁懂,原本她还是个很乖的孩子的,但现在她突然就很想在给若陀开脑壳然后拷贝记忆的时候,往他脑袋里面扔一个若陀龙王(注明:此处为原型版本,并且是那个被封印在地下之后因为蛮长的岁月变得扭曲而丑陋之后的版本)跳“请好好地看着我”的记忆。
她赵姑苏也绝对善类!
一旁的浮舍:“……”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到了当年还在层岩巨渊底下的那个地下空间时,他看的那许多金鹏的视频。
虽然他是不怎么介意。
但是很显然,这玩意儿一旦流传到江湖上去,那就是跳进碧水河,甚至跳进云来海都说不清的。
风评被害啊,真的风评被害。
虽然是记忆中第一次使用这玩意,但是架不住她的手在拿起这面镜子之后,身体就像是被一个熟悉的流程给接管了似的。
赵姑苏表现得就像是个熟练工似的,她拿起镜子,走到若陀龙王面前。
虽然她尚且一言未发,但若陀在那面碎裂却仍然维持在这个状态的镜子靠近到自己双眼之前来的时候,像是鬼使神差一样,难以抗拒地将自己的目光注视向了这面镜子中。
镜子中央,那中心仿佛幽暗不见底、随时即取证四周环境中每一点儿光芒的黑色螺旋在他的注视下仿佛逐渐被放大了一般。
他就像是个落入水中遭遇水下漩涡的普通人似的,逐渐被那螺旋吸了进去——但不是身体,而是意识。
成百上千年的记忆倒着流淌过他的大脑,每一个瞬间都非常清晰。
这些记忆快速的流淌在他的大脑中,一转眼的功夫便是百年多的时间过去,直到片刻过后,原本清晰到每一天出门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树上有叶片落下的记忆变得模糊起来。
——这时候,若陀的记忆已经往回走到了被摩拉克斯绘制出双眼更往前的时候。
很明显,他的生命并不止这么点长度,然而岁月和地脉开采加诸他身体的磨损却已经让他无法回想起那段看不见东西的晦暗岁月。
倘若再不对若陀的记忆进行保护,那么想来也要不了多久时间,除去最为闪耀、明亮的那一获得双眼、看到阳光与天星的瞬间之外,他也会逐渐将自己与摩拉克斯的初遇忘却、淡化。
此时如果有人靠近一点,将会在破碎的镜面中看到很多,在漩涡中被拉长、扭曲的画面——这些全都是若陀眼中曾经见过的世界。
最后,在一个漆黑的,没有半点儿声息的点位,记忆倒带到这里就算是彻底结束——赵姑苏在把镜子转回来的时候当场低低爆了一声璃月粗口。
的,这装了几年前记忆的镜子就是死沉死沉了,她毫无准备,差一点儿就被这玩意压折了手腕。
还好,狐斋宫在一旁眼明手快地将她的手腕扶了一下。
考虑到这是个特别小的细节,因此赵姑苏怀疑,她或许方才就一直盯着这面镜子在看。
“剩下的就需要回去之后再分别进行尝试了。”
沉重的镜子挂在了腰间也一样沉重,在将这玩意固定起来的时候,赵姑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太好看。
“欸……等回去之后,我想……应该是可以通过忆泡的形式返还到未来的您的身体里去的。”
不过倒也不是特别确定。
赵姑苏摸着下巴,头一次有点怀念那个被她整崩了的地下空间中的石门。
石门背后的那一小块儿,虽然理论上展现的是进入其中的生命最不想面对的一幕,但是用那玩意配合着忆泡使用,应该可以更好地消除观看忆泡过程中产生的虚浮感。
——忆泡里的我,当真是我吗?
这就是个颇为哲学思辨的问题了。
但是好像除了她之外的其他人都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
尤其是若陀。
“倘若这种办法能够解决磨损对我的影响,那么自然是很好的;但如果天理加诸我身的磨损无法抵抗,那么,我想未来的璃月人,应该也会做好面对我的准备。”
他这么说的时候,还朝着门外的天空瞥了瞥。
赵姑苏看到此情此景,就没有很好意思告诉他,当他的恶念第一次从封印他的伏龙树下钻出去的时候……
摩拉克斯就已经退休啦!
当岩神是有极限的,所以他不当神了!
但或许,如果让现在的若陀知道这件事的话,只会增强他对于应该怎样削弱自己的焦虑。
……算了,现在还在魔神战争中期……应该差不多是这个时候,毕竟海之魔神也还没有被解决掉。
所以,提前开始考虑封印不封印的,有点儿浪费现在的时间。
此时的若陀,当然是足够强大才好——只有这样,才能够更好地保护尚且没有从归离原回迁的璃月。
好了,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已经解决完毕,那么接下来……
赵姑苏双手环胸,姿势有点儿骄傲:“我需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浮舍?”
浮舍还有什么想做的?
浮舍还想做的是把自己知道的,会在将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摩拉克斯,让帝君早点儿做好准备,比如说从隔壁那个风的国度请来擅长吹拂人心的吟游诗人,用音乐来安抚下包括魈在内的这几个仙众夜叉的状态,不要让他们那么早就受业障的影响英年早逝。
他甚至还记得每一场千岩军牺牲比较多的战争,这些也一定是能够规避的——比如说被盟友背刺什么的。
但是现在帝君不在。
说给别人听更容易增加恐慌——就算为了节省时间不说给帝君听,那也更应该拉着若陀龙王以及归终这种魔神级别的、能够稳定人形挑大梁的战斗力去一旁小声说。
至于说在人前。
浮舍:“为什么不说说你的画呢?”
刚才虬能够被那么快地解决、海之魔神的进攻能够那么快地被瓦解,不都是赵姑苏用笔画出来的功劳吗?
若陀好奇起来:“不瞒你们说,我其实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所以,我还没收到归离原战报,就往回赶了。”
从天空上掉下来那么大一块肉,制造出来的响动不一定就比其实不会垂直砸入地面太多的寒天之钉来得小上多少。
这动静沿着地脉,比声音更快且折损率更小地传递了出去,传入他耳中的时候可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在听完浮舍那不止三言两语(之所以不止三言两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对飞梭以及那两门炮的溢美之词)之后,他更是来了兴趣:
“所以说,这么大的动静,其实都是用画笔画出来的?”
“不耗费资源?”
“这东西能稳定产出吗?”
他看起来,高兴得像是已经看到了一整条稳定的军工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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