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述和虞惜之间的相处模式其实挺稳定的。大多时候是他管着她,提点着她,但有时候他也有特别不安的时候。
尤其是随着她越来越优秀,交际圈的扩大,她身边出现了形形色色各种优秀的其他男人时。
“不安”这种东西,以往在沈述的字典里是不可能出现的。
他也会嫉妒,会生气,看着她身边那些有意还是无意献着殷勤的异性,心里多少不得劲。他多想把她绑在身边,不让她出去,只让她天天陪着他。
可这是不现实的,也不尊重她。
他得保持风度,不能表现得太过了,他都这把年纪了,跟一帮小年轻争风吃醋……那也太幼稚可笑了。
想想都头皮发麻。
其实,当年江郁白离开后他们私底下还碰见过一面。
江已经进了别的公司,大有以事业为重的意思。不过,想必心里多少还是对输给他这件事儿有些不服气的,觥筹交错间不免刺他两句。
沈述神色如常,还跟他碰了碰杯,善意提醒:“成王败寇,我以为这是最简单的道理。怎么你都输得只剩一条裤衩了还是这么不吃教训?不过,某种程度上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只剩一条底裤还要再战。这种不屈不挠的意志力实在让人佩服。”
江郁白的脸黑了。
论口才,他不算差,可和沈述这种人比起来实在不够看。
他黑着脸走了。
那天的会场还发生了一次意外,算是一次小型的恐怖袭击。有几个歹徒持枪劫持了拍卖现场,一边把人往有掩体的楼道里赶,一边让经理模样的人把慈善拍卖的珠宝往袋子里装。
有不听话的,当场就被抵着头打开花了。
后来警察来救人时,江郁白被一个歹徒带上顶楼,搏斗中差点栽下去,是他及时拉了他一把。
“为什么救我?”事后他不解地问他。
沈述的答案非常简单。
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所以他要他好好活着,再也不要来打扰他们的生活,断绝他哪怕一丁点可能影响虞惜心境的因素。
那天回去后,他难得下厨,给虞惜做了一盘蛋挞。
虞惜回来时看到,还以为他吃错药了:“你没事儿吧沈先生?”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拿手去碰他的额头。
沈述这次是真的气笑了,一下把她的手掸开:“我就不能难得下个厨,做个东西给你吃?”
虞惜双手合十,跟他道歉:“对不起啦,跟你开个玩笑。”
沈述淡淡僵直着脸:“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心受伤了,再道歉也没用了。”
“你差不多得了!”她拍他一下,笑过后又歪着脑袋端详他,像是不解,也像是探究,“以前让你做点东西给我,你死活不愿意。现在,现在感觉到危机感了?”
沈述睨她,似笑非笑。
对视了会儿,虞惜败下阵来,有些后怕地缩了缩脖子。
他认真起来时,气场太强了。
她转身去沙发里,准备远离他。走出两步又折返回来,顺了一盘刚刚烤好的蛋挞。
沈述啼笑皆非。
将剩下的蛋挞烤完后,他卸下围裙走过去。
虞惜正拿着手机玩游戏,难得放松一下,她全身心都很投入。
沈述坐在旁边看着她玩,看着她屏幕上操纵的小人慢吞吞地端起枪,朝对面的敌人扫射。
可是,她才刚刚开了一枪,人家已经连着几枪扫过来,但见她身上的血条一瞬间少了一半。
她发出“啊啊啊”几声的不甘的声音,恨不得捶胸顿足。
几岁了?
沈述在心里默默道。
可是,望着她在那边闹腾,他的唇角却不自觉往上扬了扬。
见她衣领口都挣开了,沈述皱眉,上前替她掖好:“注意一点形象。”
“这边又没有外人。”虞惜跟他笑,回头在群里打字说不跟他们玩了,她有事儿。
群里一帮人不依不饶。
江初意还问她:[嘛呢嘛呢?这才一局!是不是输了又想耍赖?告诉你,今天不打满六局你别想跑路!]
虞惜默默朝天翻个白眼,吐槽她:[一局起码半个小时,你都几点了?你能不能算算?]
钟繇接话:[她数学就是小学水平,你还不知道她?上学那会儿昨夜都是抄你的,你忘了?]
江初意:[你个碧池,竟然揭我老底!今日绝交!]
钟繇:[从小到大,你喊了八百遍要跟我绝交了。你真有本事别只喊口号啊。]
江初意:[不蒸馒头争口气!我今天一定要跟你绝交。]
钟繇:[乖,回家睡一觉冷静一下吧,睡醒了就好了。]
江初意:[啊啊啊啊啊——]
虞惜看她俩斗法,笑得四仰八叉,在沙发里抱着靠垫滚来滚去。
沈述真担心她会滚下来,无言地摇了摇头,挺无奈的样子。
他们聊着聊着又要来一局了,他去书房处理自己的文件了。她平时工作也挺累的,节假日也应该劳逸结合一下,只想着一会儿要是玩得太晚了再劝劝她。
连麦后,江初意忽然提议:“把你老公也喊过来玩一把呗,让我们看看沈公子的水平。”
她语气阴阳怪气的,钟繇不解:“你跟小惜老公有过节啊?”
江初意:“哪儿能呢?就算有,也是他瞧不起我啊。”
虞惜:“八百年前的事儿你还提呢?是你太敏感了,他没看不起你,只是他这人边界感太强了,真没别的意思,你别想那么多。而且,你们现在不是和解了吗?”
江初意:“开玩笑的,我就是随口一提,不愿意算了。”她也就是想看看这位平时不可一世的公子哥儿出出丑罢了,倒也没什么坏心眼。
后来虞惜还是去书房叩了沈述的门。
“怎么了?”沈述放下手里的动作,看向她。
虞惜犹豫着提起:“你有空吗?我和朋友玩游戏呢,三缺一,你要是没空的话就算了。”
他以前是从来不和她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起玩的。
倒不是瞧不上什么的,不是一路人,很难有共同话题。
沈述本就不是喜欢主动交友的人,都是人家靠近他想要跟他做朋友,当然,他不一定承这份情。
他自有自己的交友准则和门槛,不是你往上凑他就会接纳你的。
她那些朋友,家境到也不算差,就是基本都不怎么上进,像江初意那样家里有矿的咸鱼占了大多数,哪怕成绩挺不错,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也不会太过钻研。
而这些陋习,恰恰是沈述这种工作达人最不能理解的。
所以,沈述和江初意一开始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和睦,后来在沈述的刻意谦让下缓和了很多。时间得追溯到她刚刚恢复声音那会儿,那段时候,他不但忙着给她做声带恢复训练,也时常抽空带她出去逛街,让她学着说话,不可避免的就会碰到她的朋友。
他这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和什么人打交道,可如果真的想要和什么人打交道,那将没有什么能难倒他。
那一次出门前,他只是随便问了她几个问题——江初意的家境、交友情况等就拿捏住了她的喜好,赴约那天,送了她一条非常好看的礼服裙子,一瞬间就征服了她。
“这个裙子很难买啊,这个品牌我让我爸爸去都拿不到货。”她事后跟她说,感觉不可思议,夸了几句“你老公还挺厉害”。
所谓吃人手短拿人手短,就是这个道理。
对付这种小女生,对沈述老说不费吹灰之力,关键在于他愿不愿意花这个心力。
虞惜想了想,觉得在那件事之前,至少他是不愿意去浪费这个时间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了。
虞惜这么想,唇角不经意地提了提。
沈述不太会玩游戏,或者说,他是压根不会。
第一局当然是惨败,收获了江初意和钟繇的一顿嘲笑。虞惜就不开心了,忽然就后悔拉他来玩了:“玩个游戏而已,你们还当真了?”
“呦呦呦,你还挺护犊子的。开个玩笑嘛,不好意思了。”
虞惜不喜欢沈述被人开玩笑,回头忐忑地看他。
沈述这个当事人倒是神色如常,丝毫没有被嘲笑的感觉。
他表现得这么平淡,虞惜心里还是有点郁结:“……要不还是算了,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反正这东西也没什么营养。”
“没事儿,陪你玩会儿。”他笑,“一个游戏而已。”
他至于跟这帮小年轻生气?
不过,看她这样小心翼翼怕他生气的样子,他心情其实挺不错的。不过,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虞惜看了他半晌,确定他没真的生气才舒了口气。
沈述的学习能力很强,下一场他输了后,坐在旁边一个人练了会儿,新的一局一局能够玩得有模有样了。
之后的两局,他竟然已经能带着她大杀四方了。
“老公,你真的好厉害。”虞惜扑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就是“吧唧”一口。
沈述嫌弃地退开:“注意你的口水,别乱蹭。”
“我给你舔舔就没有口水了。”她挂在他脖子上笑,故意打趣他。
沈述都气笑了。
……
五一节那天,傅司朗难得登门拜访。
他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条青鱼,用那种乡下老式的小麻绳从鱼嘴里绕过,就那样随意牵在手里。
“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啊?”虞惜有点不好意思,接过了他手里的青鱼,忙邀请他坐下,又给他泡了茶。
“弟妹越来越有女主人的风范了。”他喝着茶,不忘打趣她。
虞惜尴尬一笑。
沈述睨他:“难得来一趟,还不忘装个逼?”
傅司朗哈哈一笑,也不跟他计较。
他这人豁达,性情爽朗,完全没有沈述那些坏毛病,甚至还有些江湖气,交往过的人无不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声。
但他也粗中有细,做事不会无的放矢。
他们交情匪浅,但傅司朗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
因而沈述料定他有事相求。
只是烦了他这调调儿,所以他不提,他也就不提,决定等他自个儿开口。
见他岿然不动,坐那自顾自喝茶,傅司朗有点沉不住气了:“我找你是有事儿。”
“什么事儿?”
“ts那个项目的事情。”
见他们有事情要聊,虞惜识趣地站起来,一个人去厨房了。她把那尾青鱼养在了水桶里,往里加了一点水。
这鱼目测有十几斤重,看着挺大的,她和沈述两个人也吃不完。
她在心里思量着,等沈述送走了傅司朗便跟他提议:“要不,我们把鱼杀了切成块,腌制一些,给爸妈也送去一些?”
沈述:“好啊,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她这方面还是想的还是挺周到的。
有客人送了什么东西过来时,她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长辈。这一点,沈述望尘莫及。
他做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为了面子工程,说白了,表面功夫而已,她却是真心地尊重长辈,为了他们好。
从出发点来看,他就输了。
事情敲定后,难题来了。这鱼要怎么杀?
沈述拿着刀比划了会儿,无从下手,打电话给傅司朗。
傅司朗很不负责任地让他看着办,说他自己也不会,那鱼是人家送他的,他还要忙,拜拜。
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沈述:“……”
虞惜提议:“要不,提去菜市场吧。”
她当然不会杀鱼,更别指望沈述这个公子哥儿亲自动手了。
不过,沈述显然是被激起了几分好胜心,觉得杀鱼这种事情而已,难道还比他那些项目更难做吗?
于是他在网上随便下载了一个视频就开始学习,然后开始动手。
虞惜一言难尽又欲言又止。
其实她很想劝的,鱼没那么好杀,她小时候试过,光是刮鳞片就要了半条命了,何况还有开膛破肚等一系列复杂工序。
果然,沈述的第一次杀鱼非常失败,不但弄得身上都乱糟糟的,鱼也没杀成。
他把鱼装进了桶里,洗了个澡就带着她和鱼一道去了菜市场,路上也缄默。
虞惜:“早跟你说过了,鱼不好杀,你偏不信,一早就去菜市场不就好了?”
沈述轻轻敲着方向盘,侧头看她:“你现在是在看我笑话吗?”
被他一双漂亮的利眼一盯,虞惜心尖儿一颤,忙收起了那几分幸灾乐祸,真诚地说:“哪有。”
沈述哂笑,可笑过后,眼底的情绪又柔化下来。
不管她是嘲笑他也好,关心他也好,他都甘之如饴。
虞惜也静静望着他的侧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道:都三十好几的男人了,气质还那么好,长得那么好看,真是过分!
老夫老妻了,别老撩拨她好不好?!
到了菜市场,虞惜将装着水桶的鱼一道递给老板,开始跟他杀价,后来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老板答应只收五块钱,但是她要买下他剩下的一些小虾米。
这也没多少钱,而且他们正好需要,她欣然答应。
“谢谢您了,叔叔。”虞惜甜甜道。
“小姑娘嘴巴还挺甜的。”大叔抡起砍刀,笑道,猛地下去就把鱼头给剁下来了。
“叔你别忘了刮鳞片啊!”她忙提醒。
“晓得的,放心,我是专业的。”
“我瞧你这动作,好像不是经常杀啊……”她担忧地问,欲言又止,纠结地不行。
沈述站在旁边看着她或娇嗔或急切的模样,小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心底柔软一片。
虞惜不经意回头望见他宠溺而包容的眼神,心里也软了。趁着老板不注意,她悄悄挨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亲一下就飞快移开,生怕被旁人瞧见似的。
沈述眉眼弯起,忍俊不禁。真怕被人瞧见,就别乱亲啊。
出门这一会儿也忍不了?
切好鱼后,沈述拎着桶,虞惜挽着沈述,两人一道往回走。走到菜市场门口时,虞惜看见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踉踉跄跄地朝她跑来。看年纪,只有一岁多,肉乎乎的胳膊像是一节一节的莲藕,白嫩多汁,让人想要掐一下。
虞惜看着看着,目光就移不开了。
沈述也停下步子,笑道:“想要宝宝了?”
虞惜红着脸,犹豫会儿点了下头。
这两年他们的事业都稳定了下来,不像前两年那样忙碌了,短时间内再努力也不会有太大的提升。
物质条件、生活环境都挺好的,各方面趋于稳定。
确实是时候要个宝宝了。
她望向他,跟他商量:“你的意思呢?”
沈述:“看你的意思,如果你觉得各方面都可以,对你的事业也没有冲突,我没有意见。不过,我想说的是,生和养是分不开的,如果决定要生,还是要做好功课,明白生下来以后要经历的事情,免得生下来以后因为没有充足准备而后悔。那样,不管是对你对我还是孩子,都不太好。”
“又给我上课啊沈先生。放心,我不是一时冲动。”其实她想了很久。
有忐忑,有害怕,但更多的还是憧憬。
她不是觉得好玩或者新鲜感才想要孩子,她希望这个家更加完整,希望她、他和宝宝能够更加紧密地生活在一起。
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酸甜苦辣,但肯定是有意义的。
沈述默了会儿,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后来像是思定什么似的,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我也是。”
“什么?”她回头望他。
夕阳西下,他英俊的面孔在逆光里格外闪耀,有那么一瞬,她的小心脏被戳了一下。
她默默移开目光,在心里道:长那么好看干嘛?!
害得时刻心神失守,做不了一个正经人。
“我是说,其实我也挺期待的。”他回头对她笑了笑,说。
两人目光交汇,不约而同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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