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与重塑◎
夏遇安在餐桌上放下顺路买的一大捧花, 隆冬季节并不盛产鲜花，但现代物流能让来自另一半球的美好, 变得触手可及。
转身的功夫, ‘砰’一声，身边被丢下一双黑色高桶胶靴，默非绷紧的表情冷冰冰，高傲地吩咐：“不要误伤了我的香根鸢尾。”
外套脱下搭在餐椅背上, 毛衣袖口挽起, 夏遇安套上笨重的胶鞋。后院花圃开阔, 即使是冬季也并非颓败景象, 想必是被精心呵护打理着。
除草工作一点都不难, 难的是一直机械的重复一个动作, 即使隔着棉线手套, 个把小时下来, 夏遇安的手臂就已经酸麻一片。因为上周下过雪, 接连的阴天使得院子有些泥泞，胶筒靴陷在泥里被牢牢吸住, 每挪一步都很艰辛。扔掉花锄, 索性蹲下来徒手。室外温度不高还有风，双手又僵又木, 感知变得迟钝。
不知过了多久, 身后有机械滚轮的声音，继而响起嫌弃的一声：“动作太慢了, 是早上没吃饱饭吗？伍德一小时都比你这么久干的多。现在, 先停一下。去帮我买咖啡, 还有两街区外的可颂面包。”
“好的, 先生。”夏遇安直起身, 脱下手套的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手掌着力点处的皮肤不知何时被磨出水泡，跟手套黏在一起，这下直接破了皮。他进到室内，对着僵硬的双手呵了呵气，缓过劲，痛觉也跟着复苏，露出痛苦表情。
默非面无表情评价：“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娇气。现在订机票回去还来得及。”
夏遇安收敛了表情，忍住痛抓起外套，“请问是哪家的咖啡和面包？能给我具体地址吗？”
默非从茶几上拿起便签和一支笔，快速写下地址递给他：“别买错了，你可以开伍德的车，钥匙就在玄关处挂着。”
完全陌生的街区，他那半生不熟的车技，以及从小缺失的方向感，一切都令夏遇安下意识拒绝，“不，谢谢，打车也很方便。”
默非有些不太置信地看着他：“你确定？”
当夏遇安把地址输入进叫车软件，才明白过来默非话中的质疑，这是北部火车站附近，一个鱼龙混杂的街区。
即使是工作日的白天，在街上晃荡的无业游民也比普通路人多。路边站着三五成群的黑人和阿人，有男有女。在看到出租车停下来时，都不约而同地朝这边瞟了过来，虎视眈眈。
出租车司机朝后座上身形单薄的夏遇安看了眼，指给他另一家店的大概位置，又很好心地补充了一句：“需不需要等您？”
夏遇安庆幸自己今天穿着朴素，并很有先见之明的没有带包，只带了够买食物的散钞。介于面包店相距最近的停车点，还有好几百米的距离，他礼貌道了谢，在软件上付了车费。
从车上下来，街面上散落着累日无人清理的枯叶和生活垃圾，不明液体中还有随意丢弃的塑料注射器。一个流浪汉裹着条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毛毯，在黑色塑料垃圾桶里翻找能用的生活用品和食物，一只脏兮兮的黑猫从垃圾桶里‘喵呜’一声跳了出来，把垃圾桶让给流浪汉。
在这样的环境中，一个白净斯文的亚洲人面孔，显得与周遭一切都格格不入。夏遇安加快脚步，从众人视线前穿过。
两名阿拉伯妇女迅速围了上来，手里拿着纸和笔，机械而木讷地询问：“Speak English？”
夏遇安看了眼她们身上穿着印有某某慈善协会的红马甲，像是在做什么街头问卷调查的样子，脚步迟疑了下。
五米开外，靠着灯柱站着的黑人正全程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临街的面包店玻璃推门随着一阵清脆的风铃‘叮咚’声被推开，走出一位亚裔男子，三十岁上下，法语地道：“离开，这是我朋友。”
两名阿拉伯妇女对视一眼，面色讪讪离开，就连不远处的黑人男子都不再继续注视他们这边。
夏遇安跟随男子进入店中，恰是默非指定要他买的那家，“刚才，多谢。”
“下次路过这种地方不要停下脚步，更不要因为对方是女性就放松紧惕。”说话间，男子回到面包柜台里，“可颂几个？”
夏遇安反应过来：“你知道我要来？”
男子点点头，“嗯，不然呢，你以为这么巧我刚好出去。”
夏遇安想了想，“你认识默非？”
“算是，”男子耸耸肩，拿起面包夹又问了一次：“可颂几个？”
夏遇安：“四个，还有别的招牌都可以来点。一共多少？我付现金。”
男子往牛皮纸袋里装面包，头也没抬：“这次不用，好久没去看他了。下次你再付。”
“下次？”夏遇安吃惊的同时不自觉说出口，“你怎么知道还有下次？”
男子笑了笑，露出两个很深的酒窝，“默非让你拔草了吗？”
街头暗号对上，夏遇安眸光一亮，这两日来的不解和迷惑，像是突然有了宣泄出口：“也让你拔过？你是默非剧团的演员吗？你演过阿拉奇？”在意识到自己问题涉及隐私时，又开口道歉：“不好意思。”
“没关系。”男子把牛皮纸袋仔细收好封口，丝毫不介意，“让我拔了有一星期的草吧。几年前演过一段时间，后来么”他顿了顿，轻描淡写地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如你所见。”
夏遇安略过隐私问题，十分不解地问，“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打磨演员？”
男子语调低沉而严肃起来：“我还曾经被要求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每天靠着送报纸牛奶换一些不够果腹的面包。他认为要体验最底层的环境，才能知道在这样环境里的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世界，用怎样的语气去说话，面对某件事情以什么样的心态。因为你要演的不是锦衣玉食的大少爷，只是个活在地下室的蝼蚁。自卑和麻木都是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
“默非觉得仅有天赋不够做好一个演员，□□的劳累和痛苦可以迅速消耗人的精神意志，打破也意味着重塑。”
心里有种不可名状的情绪蔓延开来，夏遇安认同这种沉浸式体验的表演方法，但并不认为是演好一个角色的唯一途径。
男子从柜台上的名片盒里拿出一张，递给夏遇安，“不一定能帮上你，但有问题可以打我电话。”
夏遇安接过来，名片上印着男子的名字：伯恩。
回程的出租车上，夏遇安在搜索栏里搜索关于伯恩更多的信息。唯一三十岁之前被提名金狮奖的默非剧团男演员，在团的两年时间里，曾担任多部名剧男主角。除此之外，再搜不到其他信息。
夏遇安把名片塞回口袋里。直到很后来，他才通过剧团成员零星的一些描述，拼凑出关于这个人的故事。
回到默非和伍德家，这次还没拉响门铃，门就先打开了，轮椅上默非还是那副严厉又凌冽的表情，“我在屋内看了你半天，磨磨蹭蹭不进来，是不是想偷懒？”
放在口袋中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夏遇安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行得通，但仍想试一试。
午餐后连短暂的休息也没有，默非催促他去后院继续早上未完的除草工作。
深呼一口气，夏遇安放下咖啡杯的瞬间，目光一凛，语气不善道：“或许在这之前我能问一下这么做的用意吗？实际上，后院除草可以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默非没预料到他会反驳，怔愣片刻，随即鄙夷道：“才半天就支撑不下去了吗？这么多人中，你是最差劲的一个。”
夏遇安近乎挑衅地直视着默非，眼神充满着不屑：“如果拔草可以磨练演技，我可以配合。但我并不这么认为。您甚至没有跟我讨论过一句剧本，就否定我，是不是太狭义□□了？”
默非从没被人如此直白的忤逆，额角青筋微浮，厉声吼道：“那你现在可以走了。明天也不需要再过来！去做你的大明星，演什么阿拉奇，你不配！”
夏遇安心虚一秒，但眼底仍旧淡漠：“我配不配都会出演中文版阿拉奇，来这一趟不过是给你个面子罢了。”
“你给我滚！马上离开我的家！立刻！”默非气得发抖，脖子和额头暴起青筋，激怒至极竟忽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夏遇安愕然，呆愣在原地，彻底演不下去了，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二楼卧室的木门被推开，伍德适时冲出来，“默非，你的腿！你可以站起来了！”
原来他根本没有出门，只是出于无奈配合默非一起为难夏遇安。
默非被提醒的同时，瞬间跌坐回轮椅上，胸膛因大口喘息而剧烈起伏着。
下一秒，夏遇安深深得向他鞠了个躬，“抱歉，没想到您会如此生气。刚才的一切都是我演的，都是假的。我就是想表达，不是真实的情感其实也能演好一场戏。还有这个，我的道歉，请您务必过目。”夏遇安递上自己的手机，屏幕里是刚才进屋之前，在前院录好的一段道歉视频。
默非穿着粗气扭过头去不接，伍德抿着笑意替他接了。
夏遇安又欠了欠身子，再次道歉：“十分抱歉，要不我还是继续去后院拔草吧”
“等等，你回去吧。”
夏遇安脚步一顿，听到身后默非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下：“明天来的时候，带上剧本。”
第42章 实习生
◎有个家伙把剧本落我家了◎
又是一个阴天, 夏遇安迎着寒风裹紧敞开着的大衣，体感温度明显下降了不少, 风有些刺骨起来。经过几日默非亲自对他的打磨, 今天终于被允许回到剧团，跟别的团员一起参加排练。
手机震动几下，收到陆闻钟的信息提醒：【未来几天受冷空气影响，会有一定落雪几率, 出门带好围巾。】
他临走前在那家时装店买的衣服, 悉数被留了下来, 包括好几条羊绒围巾。
算了算时差, 这会国内应该是半夜, 不知他是刚加完班还是恰好结束一场应酬。这几日, 夏遇安白天在默非家讨论剧本和角色, 晚上回到公寓倒头就睡, 别说并未做到报告一日三餐, 一天里仅有的联系都是延时滞后严重的。
常常夏遇安有空拿起手机看到信息时，已是几小时后的事情了。而陆闻钟也并非24小时都能时间自由支配, 做不到守着手机等回复。跨时差的恋爱, 哪有想得那么容易，所以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几天下来聊天对话框里的记录还没翻页。
钻进街边一家咖啡店, 接连每日光顾，店员认出夏遇安, 熟练地替他点单：“还是老样子吗, 先生？”
夏遇安微笑着点头。一个可颂一杯浓缩, 是他近来早餐常吃的组合。
在手机里快速输入, 是调侃的语气：【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天气预报晚了一步, 已经出门了。】
难得及时收到回复，陆闻钟直接视频电话拨了过来。
夏遇安手忙脚乱地挂断。过于沉浸角色的几天，休息少的可怜，整个人憔悴到不行。不说话安静下来时眼神都像被冷空气冻住，用默非的形容就是，够消极够绝望了，保持住这样的状态。一方面，他向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并不想恋人担心，二来也存着一些私心，这样的形象总归还是不太好看，得缓两天状态好些才行。
很快，陆闻钟发了一个：？
婉转地回：【在外面，不太方便。很晚了，你早点休息。】
等到吃完早餐，陆闻钟也没有再回过来，夏遇安心软地补充：【等你睡醒，我午休的时候找个时间打给你？】
陆闻钟发了一条语音过来：“你不会以为我生气了吧。怎么会。就在五分钟前，你的乖儿子在主卧尿床了！我在换床单。打不打视频都没关系，让我知道你好好的就行。”背景音里有窸窸窣窣铺床单的声音，还有始作俑者lucky毫无悔意的喵喵声。
在冷空气的寒风中，夏遇安将这条语音来来回回听了三次，心也跟着暖起来。
公寓所处地段实在方便，慢悠悠吃了早餐步行到剧院，都用不了半小时。夏遇安来早了，默非交代让他找的剧团负责人还没到，二楼办公室大门紧闭着。
他折返回排练厅，门半开，超过20米长的落地镜照出整个300平方的立体空间，开阔又气派。已有演员三三两两在厅内做早课，有白皮肤也有黑皮肤，练声和念对白此起彼伏。
更有人在聊天，恰巧有个词‘中国版权’被夏遇安抓取到，就顺便留心听了一耳朵。
“听说在中国，明星很赚钱，一天的工资有208万人民币。我都想去中国演阿拉奇了。”是个男生的声音。
女生咯咯地笑，“你去啊，听伊娜说中国版权已经谈妥了，最好是整剧引进。我刚好还没去过中国，可以顺便去旅游。”
男生又回：“如果伊娜让我去演阿拉奇，女主角非你莫属。”
继而他又叹了口气，“如果伯恩还在剧团，他才是最合适的。”
女生接着说：“他走了你才有机会啊。”
男生又道：“如果是这样，我倒宁愿他在。”
夏遇安脚步慢下来，无意再继续听下去，不礼貌。刚转过身准备离开，却被叫住。
“嘿，你是实习生？”有人朝他的方向喊了一声，是刚才聊天的那个男生的声音，金发碧眼，鼻梁很高，看年龄不过二十出头，怎么也不可能比夏遇安大。
夏遇安环顾四周，排练厅外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是叫我吗？”
“当然，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小伙子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哪个学校推介来的？”
默非剧团常年会有一些艺术专业的学校，推介优秀学生来实习。即便有着高学历，但在这里却是金字塔最底层。不搞任何裙带关系，凭本事优胜劣汰，最后真正能留下来成为正式团员的少之又少。
思索了一阵，遵照这个世界的履历他甚至没上过大学，夏遇安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方显然没有兴趣更没有耐心等他的答案，只是不客气地问：“你吃早饭了吗？”
夏遇安刚想说，吃过了，白人小伙自顾自地说着：“去吃早饭的话，应该不介意帮我带一份吧？”
愣了片刻，夏遇安出于礼貌，象征性地浅浅一笑：“好的，需要带什么？”
白人小伙这才表情好看了一些：“伯爵红茶加一块方糖，全麦可颂。”
夏遇安点来备忘录记下来，正输入着。
此时排练厅里有十来个人，其他人闻声迅速加入点餐阵营：
“不介意多带一份吧？我要奶油松饼，橙汁。”
“还有我，树莓酸奶碗，Cappuccino。”
“我只要喝的，热巧克力。”
“我也只要一瓶矿泉水。”
所幸剧团地处繁华闹市区，周边购物方便。但即便这样，买齐所有需要的东西，还是花了半个多小时。
夏遇安两手各拎着几包食物袋回到排练厅，众人一哄而上拿了自己的东西，礼貌点的道一声谢，更多的是理所当然坐享其成的。
刚才第一个要求带早餐的白人小伙子，拿着外带纸杯嫌弃道：“我的红茶怎么没有加糖？”
夏遇安印象深刻，备忘录第一个记录的就是他的早餐，并且是第一份买的，明明有跟店员交代加一块方糖，“怎么会，我点单的时候说过的。”
白人小伙不满地说：“买早餐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怎么当剧团实习生。”
夏遇安懂了，实习生在剧团默认就是打杂跑腿的，正想出口解释，身后剧团负责人来了。
“你就是安？去我办公室谈。”剧团负责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士，个挺高，短发齐耳，带了对很大的金属耳环，走起路来左右有节奏的晃着。
夏遇安跟着她退出排练厅，来到剧团二楼的办公室。
“你好，安。请坐，叫我伊娜就好。”伊娜亲自为夏遇安拉开办公桌前的椅子。
夏遇安道了谢，坐下来，礼貌道:“默非先生应该跟您提过吧，我接下来会来贵剧团参加排练。给您添麻烦了。”
“不必如此客气，能把这部剧带给更多的观众是我们的使命和荣幸。”伊娜和善笑了笑，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一张表格，“这里有张巡演时间表，你收好。”
夏遇安接过来，是新一年《替身》剧目在欧洲各地演出的场次时间安排，满腹狐疑地问：“您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是默非先生的意思，他希望你能参加其中一站的演出。”伊娜有些不解地问：“他没跟你提过吗？”
夏遇安也不懂，摇摇头，“没有。”
伊娜推上办公桌的抽屉：“没关系，这个我和默非先生再确认一下我们以后再讨论。可以今天就开始参加排练吗？”
“当然，求之不得。”夏遇安点点头，他当然一天时间都不想浪费。
伊娜又带着他返回排练厅，这会人比刚才多了不少，已经差不多到齐了，今天在场的都是《替声》这部剧的演员。
伊娜双手举到胸前，用力拍了几下掌，“大家把手上的工作都听一下先，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成员。”然后看向夏遇安，“这是安，让我们欢迎他的加入。”
排练厅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有人意有所指地起哄：“早上已经认识过啦，还请我们吃了早餐。”
在人群中发出的一阵嘻嘻哈哈的玩笑声中，伊娜不明所以地宣布：“康奈尔，你今天先不做别的安排，帮安对一遍台词。”
原来那个白人小伙的名字叫康奈尔，他不敢置信地瞪起眼，打断伊娜，“什么？为什么让我给他对台词？”
剧团的整体氛围没有太明显的上下级概念，一向来都是凭实力说话，做为男主角康奈尔有什么说什么，直来直去惯了。
伊娜敛起笑意，“因为你熟悉阿拉奇的台词，帮安过一遍，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康奈尔皱起眉大呼，“让一个男主演给实习生过台词，难道没有问题吗？”
伊娜反问道：“谁说安是实习生？”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并非因为伊娜的话，而是排练厅外站着一个人————是伍德。
做为默非的合法伴侣，剧团的新成员几乎没有人见过默非，只知道伍德是老板之一。
伊娜顺着人群的目光转过头，这才发现。走到门口笑着跟他行贴面礼，“怎么今天想起过来看我们。”
伍德一身老派法式羊绒大衣，口袋却不合时宜地鼓着，露出一截被卷成圈的白色本子。他脱下黑色小羊皮手套捏在左手，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本子，本子在他掌心迅速舒展开。
伍德有些无奈地举了举，“默非让我来送东西。”
然后转向夏遇安，亲切和蔼地调侃：“有个丢三落四的小家伙把剧本落在我家了。是不是你的，安？”
第43章 男主角
◎你会开车吧？◎
剧团自从全权交给伊娜打理后, 默非伍德二人早就处在隐退状态，甚至连一年一度的庆典都鲜少露面, 今天居然会为了给人送剧本而跑一趟。
夏遇安走出排练厅, 嘴角拉出一个略带羞赧的笑，“谢谢。我的错，还麻烦您特意跑一趟。”
“不麻烦，真的不必跟我如此客气。”伍德亲切地拍了拍夏遇安的肩, “周末不排练的时候欢迎来我家吃饭, 默非他嘴上不说, 其实我知道他真的很喜欢你。”
伊娜在一旁忍不住凑趣：“难得有经过地狱式训练后, 还肯去你们家吃饭的学员哦。”
伍德跟着笑了起来, 羊皮手套带回手上：“你们继续, 我还要去市政厅办点事。安, 下次见面再聊。”
团员们围观了全程, 安静的不得了, 尤其是康奈尔，白皙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灰青, 心里猜测着夏遇安各种可能的身份。
伊娜目送走伍德, 回转过身，对着一屋子团员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重新介绍一下, 这是安, 中国版阿拉奇的扮演者，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会在我们剧团参加排练。”
“好了, 散了, 都去忙吧。康奈尔你跟我来一下。”
“什么”康奈尔呆若木鸡, 因为过于吃惊话都说不利索, 被旁边的人拉了拉衣袖提醒, 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快步跟着伊娜走出排练厅。
如果说知道夏遇安的真实身份并非实习生，像一场突降的暴风雪降临，那接下来的消息无异于海啸。
伊娜公事公办地告诉他：“今年巡演的某一站，应该会有新演员加入。默非先生希望你能理解并配合。”
加入新演员不用特意跟他说，剧团里一个男主角的戏份本身就配有多位演员，毕竟一个人演不了这么多场。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的演出场次要被分走，康奈尔顿悟，“是安？”
伊娜移开视线，摸棱两可地回：“先告诉你一声，好有个心里准备。也不一定，只是有这种可能。”确实如此，因为夏遇安还没有答应。
康奈尔低头不语，以无声回应。
过了良久，夏遇安走过来，礼貌伸出手：“你好，康奈尔，重新认识一下。”
康奈尔憋着一肚子气，径直越过夏遇安不理会他，语气中敌意明显：“不是实习生为什么不直说。”
“相比较你们常规军来说，我确实是个实习生，接下来还请多多指教。”是谦卑的低姿态，夏遇安却说得自然。
康奈尔脚步一顿，不尴不尬地回：“过来，试试你的音域。”
当康奈尔敲下第一个琴键的时候，夏遇安就听出来了，起高了。整部剧最高/潮的部分，刻在骨子里的旋律，曲调烂熟于心，但康奈尔弹奏的却是女主角曲目。
周围的其他团员，停下手头的工作，纷纷侧耳注视着钢琴这边，等着看好戏。女音原本就比男音高，再加之故意起高，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果。
有人窃窃私语：“火药味也太大了吧。”
夏遇安从容跟唱了两句，没有预料中的车祸现场，反而气息平稳，声音结实，表情亦是游刃有余。
人群中顿时有失声的惊呼，“哇哦，这是够女主角的水平。”这绝非嘲讽，在歌剧音乐剧中反串角色是很常见的表演形式。
甚至有人鼓起掌来。
“可以了。”伴奏钢琴声戛然而止，康奈尔忿忿合拢琴键盖，“你们都围在这里干嘛！还不去排练？周末两场演出台词都很熟了吗？”
人群散去，只剩下夏遇安和康奈尔二人。
夏遇安在附近的墙角盘腿而坐，剧本摊开在腿上，诚恳邀请：“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康奈尔反常地笑了一下，“上午你帮我对台词，下午我再帮你，怎么样？”
当然没理由拒绝。帮着康奈尔对了一早上的戏，夏遇安午休后再回到排练厅时，康奈尔早就不知去向。一问才知道，做为大学生的康奈尔，只有上午参加排练。想起康奈尔上午结束排练后露出的那个得意的表情，夏遇安无奈地笑笑，他的情绪都直白地写在脸上，反而让人讨厌不起来。
午后下午茶时间，夏遇安帮全体团员叫了外卖，没有人能拒绝一个得体礼貌而又有真才实学的人。这令他快速融入这个陌生的团队中。更有只饰演小配角的演员，主动提出帮他对台词，因而这一天也并非全无收获。
五点过，陆续有人跟他打招呼离开。夏遇安收起剧本和纸笔，算算时间，国内这会是上午十点，陆闻钟应该在公司，一场会议或者无止境的预算审核报表。自制力按下找男朋友聊聊这一天的分享欲，退出通话界面，回头对着排练厅拍了一张照片，发出去，【排练的地方。】
果然信息如石沉大海，置顶的联系人对话框里没有回复，更没有回拨的视频电话。
最初分开的那几天无疑是难熬的，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都忍住了没有提及。因为可以预见，抱怨和唉声叹气换不来解决问题，只能令男朋友徒增担心。但也有忍不住的时候，夜晚恶梦惊醒，不过发一条：【想你了。】过了很久，没有得到回复，换上另一副语气，若无其事地补一句：【晚安啦！我要睡觉了。】
人生就是如此，在一步步失去中懂得珍惜。分隔两地垮了时区，才知道在一起的日子有多令人怀念。
从剧院出来，阴沉的天终于下起大雪，令这座城市的浪漫更增添一分。
有汽车从他身边驶过，一个急刹停下来，倒回夏遇安身边，车窗摇下来，车内挤了好些人。男男女女，夏遇安认不出都是谁，只记得副座驾上的是跟他对了一下午戏的女生，她笑着邀请：“上车，一起去。”
夏遇安莫名其妙：“去哪？”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被后座上下来的男生拉着上了车，“看你像个没有夜生活的人，带你去个好地方。”
老旧的雪铁龙行驶起来避震约等于无，雪天路滑几乎是龟速，车载音响也伴有杂音，但一车人情绪高涨，高音飚了一路。夏遇安本来是个不喜欢热闹的人，被感染着心里情绪也明媚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驶出市中心街区，速度也快了起来，终于在一座郊区酒吧前停下车。冬季过了五六点，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夏遇安不知道身处何处，四周除了田野山脉没有任何标志性建筑。
被同行的男生大大咧咧揽着肩，“这是我们A组开演前的传统节目，你也是一员。当给你接风了。”
推开门，酒吧大厅灯光很暗，只亮着氛围灯带和一排蜡烛，背景音乐隆隆，说话都得靠吼。提前一天预定过位置，长方形红木餐桌上摆满了各种香槟红酒和餐点，此时坐着一个人，是康奈尔，只有他是从学校放学了过来的。
康奈尔看着门口走进来的同伴，以及夹在其中的夏遇安，眉头皱起来，直言不讳：“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有人打着哈哈圆场，“都是同事，而且多一个人更热闹不是吗。安，你会喝酒吧？”
一群人围着长桌坐下来，夏遇安实话实说：“酒量很差，顶多半杯香槟。”
酒桌文化的差异，在这里没有人劝酒，更没有人为难，甚至有人欢呼起来：“那正好，今晚又多了一个备用司机，你和康奈尔负责送大家回家。”
吼着说话太废嗓子，接下来只剩下喝酒和跳舞，场面混乱但十分热闹。
一曲劲歌热舞结束，场内换上舒缓音乐，夏遇安被剧团里热情的法国姑娘拉着跳了一支曲。还好是慢节奏音乐，不然真要出糗，上一次去酒吧可能还是大学的时候。
不多时，桌上的酒瓶酒空了，东倒西歪的不仅是酒瓶，还有卡座上的人。
车只有一辆，好在清醒的有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几个醉汉轮流搬上车，随意摊叠在后座上，车门一关，康奈尔面无表情地问：“你住哪？”
夏遇安报上地址后，换来一句：“你家离剧院最近。那最后你送我回家，车停你那，明天伊恩取车比较方便。”末了很是不屑地问了一句：“你会开车吧？”
车是会开，路不怎么会认就是了。但拒绝地话说不出口，夏遇安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的。没问题。”
一个个把同伴送到家，最后站到达后，康奈尔从驾驶室上下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雪越下越大，心里建设了一路。夏遇安换到驾驶位上，好在都是右舵国家，点开地图app，挂挡启动松手刹，然后瞬间熄火了千算万算算漏了这是一辆手动挡，他驾驭不了！
陆闻钟的视频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拨了进来。
夏遇安几近崩溃地接起来，陆闻钟一眼就看清屏幕上的背景是车里，担心地问：“你在车里？你在开车吗？”
现代通讯解不了异地情侣的燃眉之急。
第44章 蓬蓬裙
◎不被需要才令人窒息◎
绒绒雪花从天而降, 落到引擎盖上的瞬间融化，周遭一切建筑的轮廓都变得雾蒙蒙, 能见度很低。车内只有雨刮器在前挡风玻璃上, 快速来回摩擦的声音。
异国他乡，最不擅长最糟糕的境况，铜墙铁壁也有脆弱的时候，心理防线一下就崩塌了, 夏遇安慌乱的表情在屏幕里无处遁形。
手机里传出陆闻钟温柔而镇定的声音：“别慌, 没关系。先告诉我你在哪？现在你那边是什么情况。”
当地时间接近午夜, 他没有问夏遇安去了哪里, 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发生了什么事, 又是谁的车。第一句话只是告诉他别慌, 没关系。
这句话像是什么奇妙咒语, 莫名令人心安。
夏遇安眼神怔怔的, 但理智渐渐回归，重新点开导航, “可能是下雪天, 信号有点慢，应该在市区里。而且这是一辆手动挡, 我”咬咬牙, 把实情说了出来：“我开不了。事实上，我连车都很久没开过了。”
“好的, 没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 定位出来告诉我就好。”陆闻钟带上蓝牙耳机, 又快速点开巴黎市区地图。
信号转了会儿, 终于锁定当前位置，夏遇安分享过去。
“好的，就在车里原地等着就行，其他的事情交给我。”陆闻钟抬手制止了被叫进来的戴岳说话，写了一张纸条给他。戴岳朝扫了眼后，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出了办公室。
车内光线很暗，夏遇安自嘲地笑了一下，“是不是很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怎么会，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事情。”陆闻钟说得极尽温柔，近乎于哄的语气，“相反的，我很高兴你能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告诉我让我知道，帮你解决。”
陆闻钟太了解夏遇安了，深夜的那两条短信，间隔半小时时间，前后不同的语气，是他的自我修复。在一段感情里，不被需要才是最令人窒息的。
戴岳很快处理好，回到办公室复命。不过是在巴黎市区找个可靠的人开车而已，最多二十分钟，问题就能得到妥善解决。
陆闻钟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换了个姿势拿手机，对着屏幕有意岔开话题：“今晚去哪了？”
“跟剧团的同事聚会了。”夏遇安话音未落，‘砰’一声，驾驶室的门被人拉开。
是去而复返的康奈尔。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夏遇安，一开口仍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冰冰，“你怎么还在这？”
“我”夏遇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听筒里是男朋友关切的声音：“怎么了？有人来了？”
夏遇安侧过一点脸，对着手机，“剧团的同事回来了。”
另一边，康奈尔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声音提高了些：“你是不是不会开车？不会开就下来。”
夏遇安拿着手机，从驾驶座又换回了副驾座，“同事在送我回去了，没事了。你是不是还在上班，要不要先去忙？”
“好，那我到家告诉你。”视频挂断，车里又恢复的安静。
康奈尔目视前方，冷不丁问了一句：“男朋友？”
夏遇安大方承认，“是的。”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开车。”
“你的眼神告诉我。闪烁犹豫，不像上午我让你试音时那样。”康奈尔不耐烦中是刻意紧绷着的冷，有些不自然道，“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你撞坏伊恩的车。就当跟早上我骗了你，一笔勾销了。”
夏遇安轻笑了下，“谢谢。”
地图上也没多远的一段路，因为路况不好，足足开了有半小时，下车时夏遇安再次道谢：“今天多亏了你，十分感谢，明天中午排练完我请大家吃饭。”
康奈尔没有回答，只冷淡地点了下头，算是应下。
夜里风更大了，大到让人难以呼吸，夏遇安在一楼入户处躲了躲被风雪沾湿的脚，闪身进入公寓楼。点开微信，发了一条，‘我到家了’的信息给陆闻钟。
等的电梯还没到，陆闻钟的电话就先打了回来，这次不是视频。
悬着的心情早就落了地，夏遇安接起来声色如常：“没有在忙吗？”
陆闻钟反问：“到家了？”
夏遇安嗯一声：“在等电梯。”
“好，那我陪你等。你回到家再挂。”陆闻钟眼角浮现柔软笑意。
前一分钟还在十数人的高层会议现场板着脸发火，策划方案毙了一筐。一条信息，会议说停就停，不仅声音，接起电话的瞬间，表情都和风细雨起来。所有参会高层大跌眼镜，看着敞开的会议室门外，老板光明正大摸鱼。心中替被毙掉的方案叫屈，如果是晚几分钟呈上，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一夜大雪，屋檐街角皆茫茫一片，行人更加脚步匆匆。夏遇安起晚了，快速洗漱后早餐也顾不上吃，剧本塞进怀里，直奔剧院。
排练厅里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可没有团员在对戏，所有人扎堆围在一起，脸上无一不愁容满面。
有人看到他进来，轻声跟他道早，让出一点身边的位置给他。夏遇安做了一个谢谢的口型，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两个女主角昨晚回去后就身体不舒服，早上都请假了。而且大概率无法参加明天晚上的演出。”
夏遇安：“都？”
男生耸耸肩，摊手：“都。”
常规的女主角演员一共有三位，两位同时生病，另一位在度假中，这是小概率事件中的小概率。
伊娜风尘仆仆推开排练厅的大门，她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得知具体情况，脑中罗列好最优最糟情况。
即便是如此紧急而又临时的突发状况，她仍有条不紊：“度假中的演员已经通知她赶回来了，但是最快的航班也要后天晚上才能到。生病的两位到中午时再联系看看，有没有好转的可能。最晚今天下班之前，要拿出最终解决方案。不管如何，演出的任何变动，要提前一晚通知到每一位观众。”
最终，伊娜还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实在不行，最后的办法就只有取消演出。”
对剧团所有人来说，取消这两个字过于沉重，一个月只有周末八场演出，观众大多从各地赶来，更有专程飞过来的。整个排练厅陷入一片死寂般的低气压氛围。
身为编外人员，夏遇安也能共情到这种低落情绪。
“散了，都去继续排练，围在一起叹声叹气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伊娜话锋一转，“康奈尔、安，你们两个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在三人悉数进入办公室的同时，伊娜把门带上了，“随便坐。”
夏遇安和康奈尔对视一眼，在布艺休闲沙发上坐了下来。此时的康奈尔早就褪去对他的敌意，眼神里也是一片茫然。
“上半场其实台词不多，歌曲倒是有两首，一首独唱一首对唱。女主演下半场就能赶到了。”伊娜坐回办公桌后，十指交叉放置在桌上面，眼神在二人中不停来回扫，“我觉得安可以胜任。”
对于夏遇安的高音假声优势和可塑性强的特点，默非跟她沟通过。在开车来剧院的路上，她就闪现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介于还没征得当事人的同意，刚才在排练厅时才没有直接提出来。
康奈尔率先表达自己的意见：“我没问题，台词今天我可以帮忙对，下午我会向学校请假。并且我认为，这两首曲子安都能够胜任。或许，还会有意外的惊喜。”抛开最初的成见，这是他真实的想法，把内心一切情绪都反应在脸上的人，的确翻篇得更快、更直接。
伊娜看向夏遇安，真诚道：“你不用有压力，可以拒绝，我们都理解并尊重你。”
“我”夏遇安犹豫了一瞬，倒也不是对反串出演女主有什么抵触情绪，他是怕自己的不专业毁了整场演出，毕竟从没接触过这个角色。
但还是被心软占了上风，“如果实在没有别的替补方案的话，那试试吧，我尽量做好。”
伊娜表面波澜不惊的内心如释重负，“谢谢你。”然后对着康奈尔：“也拜托你，多帮他找找角色感觉。”
一直到最后，夏遇安边排练边期待的事情转机还是没有出现。卡司替换的告示贴出去，邮件发至每一位观众邮箱，一切尘埃落定。
虽然心里也没有打退堂鼓的打算，但在嘈杂的后台领到一件雾紫色蓬蓬长裙时，夏遇安内心依然是崩溃的。
待他换好服装出来，后台演员无不惊叹连连。他原本就身形颀长，五官隽秀，肤色又白于一般男生。半高领礼服正好遮住喉结，假发套一带，只用假音唱歌不说话，那绝对能以假乱真。
最后做好妆发造型，任谁也想象不出，眼前长发丝滑飘逸，手中拖着轻盈欧根纱大裙摆‘女主角’的原先模样。要不怎么说化妆师的手堪比整容。
当第一段和弦在漆黑的舞台上响起，追光灯打在三角钢琴的黑白琴键上，同样照得层层叠叠裙摆上施华洛世奇水晶熠熠生辉。
更多的音符从指尖倾泻而出，男主角随着舞台中央的升降台徐徐显身，三排顶光灯瞬间照亮整个舞台。但仿佛灯光更偏爱女主角，他把星光穿在身上，却比星星更璀璨更夺目。
现场观众只知道女主角换了位来自中国的演员，却并不知是个如假包换的男人。
上半场女主角的戏份很少，夏遇安很快回到后台，妆还没卸，就有剧场场务帮忙送来大捧鲜花。
夏遇安错愕：“给我的？”
场务再次确认花束中夹着的小卡片，“虽然我看不懂中文，但应该不会出错。”
第45章 亲哪了
◎看你穿裙子◎
一捧巨大的红玫瑰在后台化妆镜灯映照下, 娇艳夺目。凑近了不难发现，这并非普通鲜花, 而是由玫瑰制成的永生花。
对送花人的身份早猜了个七七八八, 夏遇安翻开礼品卡时心跳不由加速，一种难掩的期待呼之欲出。可分明自己在台上的那两个时间段，再三确认过，前排观众席并没有某人的身影。
看到字迹的霎那, 一脚踏空的失落感席卷全身。
【小夏老师, 首演顺利。】落款, 男朋友。
礼品卡可以是别人代写, 花也可以找人帮忙订, 买单就好。他应该在会议上, 在商务谈判桌前, 在办公室里, 亦或在去现场的路上, 随便在哪里唯独不会出现在这里。
夏遇安自嘲地笑笑，正因为有期待才会有落空的遗憾。思念究竟有怎样的魔力, 把一个时刻冷静理智的人, 变得感性又患得患失。
“哇哦！这牌子好贵！”此时后台没什么人，终于闲下来的化妆师凑近了看, 看不懂中文, 问：“安，是谁如此大手笔？”
夏遇安谨慎而巧妙地删去第一个字, 回：“朋友。”
花随意地放在化妆台上, 夏遇安给这个‘朋友’发信息。
【谢谢。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演出？其实, 两幕戏总共加起来也不超过15分钟。现在已经结束了, 但你的花刚好赶上。】
算算时差, 国内下午两点，正是工作最忙的时候。没有回复很正常，夏遇安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女主角的演员成功在上半场结束前赶到，一进后台就快速抱了抱夏遇安，贴面礼自是少不了，言语上也不吝啬赞美：“真漂亮，你比我更适合这个角色。还有，谢谢你。没有你这次真不知该怎么收场，你是我们的lucky star.”
“客气了。”夏遇安对法国人的奔放还没完全脱敏，被动承受着这份热情，手尴尬地不知道该往哪放，“真的没什么。”
还好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她抒发感激之情，化妆师和助理一拥而上，帮忙换装，丝毫不避讳男女有别。
夏遇安绅士地转过身，“我先去更衣室换衣服。”
男化妆师、男助理以及正在换衣服的女演员：“”
换回常服的夏遇安并没有提前离开，而是默默在后台等了一会。结束后有个简易的庆功宴，为了感谢夏遇安的临时挺身而出，伊娜订了蛋糕，买了香槟。做为主角，他当然不能缺席。
整场演出顺利完成，夏遇安以换下演出服为由，没有上台谢幕。
可以看出整个团队都洋溢着高昂亢奋情绪，而他们对夏遇安的感谢也是直白而不加掩饰的。
康奈尔从舞台上快步跑下来，面具还没来得及卸下。松开绑在脑后的丝绒绳，面具下是他带着浓妆的脸，眼中的激动就要迸溅而出。
在冲进后台的第一时间，捧着夏遇安的脸，狠狠在额头落下一个吻。
夏遇安：“”是没有别的方式表达感激了吗？
随后而来的演员和剧团工作人员，起哄的，叫好的，鼓掌的，不大的后台被各种喧嚣声充斥着。最后进来的伊娜，恰如其分地按下快门键，定格这一刻的后台故事。
开香槟，切蛋糕自然少不了，最后再加上大合照，伊娜发在剧团INS账号上。
【默非剧团：新成员，欢迎安。】
评论区里不乏当晚的现场观众，终于认出上半场换了人的‘女主演’是反串。
【God!怪不得上半场音色听起来偏硬朗，竟然是个男生吗！】
【这个中国演员是剧团继伯恩后的第二名华裔吧。】
【长得也很帅气，感觉更像是混血。】
热度发酵很快，被留学生圈的粉丝认出，截图在粉丝后援群里。大批粉丝赶赴一线辨认。
【真的是夏老师，我说怎么签约V视后就销声匿迹了呢，原来跑国外演音乐剧去了。】
【救！能不能考虑一下国内粉丝的情绪啊！】
【有一说一，夏老师看起来在剧团人缘很好的样子，不愧是我粉的人，团宠啊！】
更有眼尖的粉丝，看到一张图片的角落里，巨大的一捧红玫瑰。
图片放大再放大，像素低到几乎只剩下马赛克，能辨认出礼品卡上写的是汉字，可具体写了什么，实在无从知晓。
【是夏老师的花实锤了，剧团只有他一个中国人。】
粉丝们哀哭一片，怀疑是不是哪个华裔名媛送的，关键还被收下了，越分析哭得越伤心了。
夏遇安也发了几张照片给陆闻钟，当然没有被康奈尔强吻的那张，可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因为明天还有一场演出，后台小聚会结束的很早，大家在剧团门口告别。搭地铁的搭地铁，开车的开车，只有夏遇安是步行的。
雪停了，残雪被铲至道路两侧，沥青路面上湿漉漉的，被月亮和路灯反照出一团团光斑。
夏遇安捧着一大束玫瑰，只身走在安静的街道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又细又长。
不知怎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寂自心里萌出，在这个冷空气来临的夜晚。
身后传来一串仓促脚步声，牛皮鞋底踩在半湿的街道上，声音格外明显，“安，等等。”
脚步滞了一下，夏遇安回头看到康奈尔向他跑来。
康奈尔看了眼他手中的花，“粉丝送的吗？真大方。”
夏遇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你去哪？”
康奈尔与他并肩走着，“我想跟你道歉，然后谢谢你。”
夏遇安失笑，“到底是道歉还是道谢？”
“都是。”康奈尔认真地说，“为第一次见面时的无理和偏见向你道歉。还有为这次演出救场道谢。”
不过五分钟的路程，没聊几句便到了。十几米外就是公寓一楼的门廊灯，在夜色中令人心头一暖。
夏遇安刻意停下脚步，“真的不必，这两天听了太多谢谢。做为剧团一员，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好了，道歉和道谢都接受。你再不回去，晚班车要没了。”
康奈尔拉着背包肩带的手紧了紧，喉结滚动空吞了下，动情地看向夏遇安：“今晚，我可以去你家睡吗？”
夏遇安眼神错开凝视，笑意消失，“我家只有一个卧室。”
康奈尔笑了下，知道自己被拒绝，但没有立刻离开：“是因为那晚视频里的男人吗？没关系，我不介意。你看，他现在又不在这里，对不对？”
夏遇安抬脚继续前行，留下一句：“他在不在，都不影响这个决定。”
说话和呼吸在小范围内，凝结成一团团茫茫雾气。
白雾散开，夏遇安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不是幻觉，门廊下确实站着个人，敞开的黑色羊绒大衣内标准西装三件套，就像是从什么会议上直接过来的。
陆闻钟长腿交接半倚半靠在墙角，羊皮手套间夹着支抽到一半的烟，星火明灭。
阴沉了一整晚的脸，瞬间被点亮，几米的路被夏遇安几步跑完，玫瑰挪开一点，单手抱住人，“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的花有没有送达。”怕烫到人，陆闻钟夹着烟的右手伸出去老远。
“怎么不上去等？”
“刚到，没钥匙。”陆闻钟左手按住怀里人的后颈，随后看到几米外还站着个人，声音沉下来：“同事？”
夏遇安被惊喜砸晕了头，这才想起康奈尔的存在，松开怀抱，回头看了眼，有些悲壮地点点头，“同事。”
眼前二人的关系不言而喻，康奈尔有些微妙地看向陆闻钟，这个男人眼神里的敌意和挑衅强烈而直接。他耸耸肩，转身离开。
‘叮’一声，公寓电梯门打开。
夏遇安率先走进去，下一秒就被压在轿厢金属壁上，陆闻钟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半真半假地生气道：“剧团官媒发在网上的照片我看到了，说，刚才这个同事亲你哪了？”
夏遇安在该笑还是该委屈中认真选择了一下，好像还是被开心占了上风，忍不住逗人：“你也知道，法国人都是这样的。贴面礼而已，亲亲脸、亲亲额头，你不会当真吧？”
陆闻钟哼了一声，原本还没什么怒意，并不当真，他知道夏遇安的品行性格，多半也是勉强配合。但一想到那个同事看过他穿裙子，还怀着龌龊心思企图登门，简直要气炸了，“什么贴面礼要捧着脸，还要亲两下？”
愤怒中吻落了下来，如冷空气过境，像疾风暴雪。电梯轿厢门映出两个交叠重合在一起的身影，夏遇安在快喘不过气之前，才被放开。
电梯到了，嘴也被亲肿了，夏遇安推开人，越过人从电梯里走出来。站定在房门前，钥匙刚插进锁眼，就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意乱情迷中听到：“什么时候给我看？”
“看什么？音乐剧吗？那还不是你陆总说了算。不过，回国后排练最快也要一个月”
“不是。”陆闻钟打断他，魅惑而又低哑地说，“看你穿裙子。”
第46章 新人奖
◎你是唯一男主角◎
裙子当然没有穿, 家里没裙子不说，就算有, 小夏老师脸皮薄, 也不会轻易答应。但这些都是后话，一直到后半夜，压根没穿衣服的机会。
从玄关到客厅，失守了大半, 再到卧室, 只剩满室旖旎风光。胡作非为至深夜, 鼻尖萦绕着浓重腥膻味, 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夏遇安涣散的思绪终于回过神, “去把窗户打开一点, 透透气。”
掀开鹅绒被, 床垫一轻, 是陆闻钟起身去开窗的动静。
羊毛地毯很厚, 赤脚踩在上面不发一丝声音。
卧室里没开灯，黑暗中仅有一个模糊的背影轮廓, 夏遇安却能想象到每一寸肌肉的走向和触感。
窗户推开一条缝, 冷风忽地吹进来，陆闻钟带着寒气回到床上。
极度亢奋后只有身体疲倦, 睡意却全无。先前忙着顾不上, 夏遇安这会儿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手臂在被子下捂了好一会，不冰了, 陆闻钟才把人重新搂回来, “周末还不让人休息一下啊。”
说得轻松, 周末跨时区飞行, 倒两次时差, 根本算不上休息。飞机上的十几小时全部拿来处理工作，落地后包括机场回公寓的半小时时间里，电话就没停下来过，这才打点好待办事务，换得未来两天的假期。
夏遇安心知肚明，就着被环抱的姿势低头亲了一下陆闻钟的手臂，“谢谢。”声音很低，带着些鼻音，让人听了莫名暖心。
“怎么还对我说谢谢，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两个字。让你高兴是我应该做的。”陆闻钟牵起他的手，“比起你每天说自己过得有多好，我更希望你对我说一些不开心。当然，这不是说我希望你遇到困难挫折，而是在你低落，或者碰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时，可以告诉我让我帮你。所以，你永远不会是我的麻烦，你不需要我才是我最大的麻烦。”
夜色中，夏遇安翻了个身，趴在男朋友胸膛上，窗缝中透进来的一点亮光，照出足够令他心动的侧脸线条，“你是我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理由。”
闪烁其词的一句话，陆闻钟听懂了，“不论你来自哪里，都是我的荣幸。”
气氛太好，患得患失尽数变为安全感，压在心里的一切话都蠢蠢欲动，夏遇安将那个默非留给他的问题抛了出来：“如果需要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你会同意吗？”
陆闻钟想也不想地说：“不要问我，问你自己。为了什么留，你自己想不想。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知道了，晚安。”夏遇安在陆闻钟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这一晚汲取的温暖，足以抵御未来分别时间里所有的冷锋过境。
夏遇安第二天醒来，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今天剧团有演出，没有参演的他本应随时待命，手机没有调成静音。
是张悦，V视元老级别的经纪人，在一哥影帝渐渐转幕后的近几年，已晋身高阶管理层，手下唯一的艺人，就只有上个月才交到她手里的夏遇安。
夏遇安不想吵醒身旁需要倒时差的人，轻手轻脚掀开一点被角，反倒被搂得更紧。出国以来，若非必要，经纪人很少联系他。夏遇安无奈只得先接起来，声音压低：“喂，悦姐。”
张悦向来雷厉风行，说话嗓门也不拘小节相当大：“算了算时间，你应该起了。”
嗯，清晨八点，国内是后半夜。按照往常这个时候，的确是夏遇安健康的起床作息时间。可昨晚没有很健康，如果按电影分级来说，除了最后聊天的几分钟，其余画面都需要打上马赛克。
“起了。”夏遇安心虚地回，“悦姐找我是？”
身侧的人成功被谈话吵醒，闭着眼不满地嘟囔：“还早，再睡会儿。”
因为抱得太紧，离得实在近，说话声若有似无地通过电波传到张悦耳朵里。她立刻警铃大作：“你身边有人？”说中文，还是个男的！
张悦此番电话，正是为了夏遇安那一捧玫瑰的热搜而来。做为经纪人的她守到半夜，热度从外网终于发酵至微博。倒不是说公司不让谈恋爱，只是这才刚签约，音乐剧还没宣，先因为恋情八卦上热搜总归不太妥。
夏遇安灵光一闪：“是推销的，卖保险。”
“那就好。”张悦松了一口气，“我能问一下，那玫瑰是谁送的吗？”
夏遇安心虚到不行，手机换到另一边，“一个朋友。”
陆闻钟闭着眼，笑了一下，自报家门：“你老板，我。他老公。”
张悦当然没听到，但也没再多问，“关于红玫瑰捧花的微博上热搜了，要不干脆大大方方发出来得了，一会你发一条微博。发点在剧团的排练日常，把这束玫瑰的图带上。文案就说”思考了会儿，“就说：感谢同行，一切安好。”
卧室是彻底没法待了，夏遇安强行从怀抱里挣脱出来，披上睡衣，答应得爽快:“好的，我这就发。”
回忆了有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捧玫瑰在进门的一瞬，就被胡乱扔下
果然，此刻正孤伶伶躺在玄关的地板上。夏遇安把它捡回来，摆在阳光能照到的飘窗上，连带着礼品卡一起重新拍了一张图，又小心截去落款人处的那三个字。
即使国内时间是后半夜，微博发出来，依然很快有粉丝评论。
【遮遮掩掩是爱情，坦坦荡荡是友情。散了，散了，没有嫂子。大家可以安心了。】
【打哈欠jap.带了一晚上八倍镜，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只有我关心国内什么时候能看到演出吗？】
【＋1你不是一个人！】
【＋身份证号码。】
没有人发现，几小时后，一个顶着夏遇安照片头像的小号，发了一张玫瑰不同角度的照片。
而照片角落有一个虚晃的身影，如果是熟悉夏遇安的人，就能辨认出，那是他坐在飘窗上低头看书的样子。窗外是满眼法式奥斯曼建筑的巴黎-
原本一个月的培训排练，被巡演拖成两个半月。在夏遇安一再坚持和提议后，演出并非代替康奈尔减少他的戏份，而是全部新增场次。十场演出，场场爆满。不仅说明观众对这部剧的喜爱，更是对夏遇安出演男主角的认可。
最后一场演出落幕，夏遇安在热烈掌声中走下舞台。
刚踏入后台，就有一早准备好的香槟软木塞‘砰’声弹出，白色气泡随之喷洒。
“祝贺你，巡演落幕。”
“我们会想你的，安。”
“有机会明年巡演再见。或者最好是在中国，哈哈哈哈~”
是今晚没有参演的剧团其他成员，轮番法式热情拥抱。两个多月的时间，夏遇安还是没有习惯。
虽然夏遇安决定参加这边剧团的巡演，但国内的排练并没有延期。首演定在五一假期，十城巡演，十数个合作剧院。关于首演的场地，前期宣传，现场灯光舞美布景，一切的一切，陆闻钟都亲历亲为把关。
这也意味着后来两个月的时间里，他没有时间再来法国探班，两人又恢复到异地恋的状态。只能靠着语音、视频聊以慰籍，思念就像lucky的小肉垫挠着永远抓不到的那块痒。但这次，没有粉饰的太平，更多的是直白倾诉，彼此鼓励。是互相在为同一件事而隐忍着，努力着，成就更好的自己，来与卓越的另一半相衬匹配。
被繁花和热闹簇拥下，是夏遇安一颗归心似箭的心，以至于合照里笑容都是心不在焉的。若不是被默非为他申报的一个最佳新人奖项提名拖住归期，他现在恨不得马上启程。好在颁奖只在几天后。
虽然只是小范围的奖项，但夏遇安依然并未抱太大期望，初涉舞台，能提名已是莫大荣幸。
红毯是和同样被提名的康奈尔一起走的。两年超百场演出，使得康奈尔有着比夏遇安更高的知名度和人气。
颁奖晚会设在北法的一个小镇上，因为在国内知名度不高，所以没有实况转播。
陆闻钟算好时间发了信息来，【不用太在意结果，在我心里你是唯一男主角。】
台下嘉宾席上，夏遇安抿着唇很温柔地笑了一下，画面正好被现场外媒记者捕捉。
半米外，坐在他身旁的康奈尔侧目，“是你男朋友吗？”
自那天后，除了排练，他们私下的交流少之又少，夏遇安楞了下，还没来得及回应。又听到康奈尔说：“你只有在跟他交流的时候才会这么温柔。我为当初的随意和轻浮道歉。你们让我看到爱情的另一种样子。”
夏遇安：“谢谢。”
短暂的交谈被台上颁奖嘉宾的致辞打断，“女士们，先生们，很荣幸为本届最佳新人奖揭晓最终答案。”
熟悉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是默非。鲜少在公众场合露面的他，经过两个多月的训练，已经能靠着拐杖站立和小范围内走动了。主办方多次举荐他揭晓更为重要的最佳男演员奖，都被他固执地谢绝。若不是因为剧团的两位新人提名，他根本不会参加。
诺大的舞台大屏幕上，分镜里是现场五个候选新人的画面，做为唯一一张东方面孔，夏遇安实在醒目耀眼。
西装革履的默非单手拆开信封：“获得本届最佳新人奖的演员是————”
全场屏息静候。
还是期待的，夏遇安砰砰直跳的心。
“是康奈尔————”
第47章 上热搜
◎最好的相见◎
屏息静候中, 会场观众席间逐渐响起热烈掌声，作为目光焦点的康奈尔, 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 是理所应当，也是实至名归。
他缓缓起身，转向身旁座位上的夏遇安，舒展双臂坦荡道：“这个时候讨一个拥抱, 不过分吧？”
一位是冉冉而起的新人奖得主, 一位是压着截止时间空降的提名者, 又同样做为默非力荐的剧团成员, 无论是关注度还是话题度, 都有令人举起相机的价值。
现场记者媒体纷纷将镜头对准二人。
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驳人面子的道理, 夏遇安敛去心里一闪而过的顾忌, “当然。”随即起身配合。
这是他瘦身后第一次穿礼服。日常私服多宽松, 舞台演出服又是繁复的款式, 看不出身形变化。这会在修身的双排扣西服下，清瘦与淡薄无处遁形。
夏遇安虚虚地和康奈尔抱了一下。
康奈尔收紧手臂加深这个拥抱 , 附在夏遇安的耳旁, 低声说：“把我的好运给你，下次得奖的就是你了。”
夏遇安噙着笑：“谢谢。”
短暂几秒, 快门被掌声和欢呼声淹没, 闪光灯频率快得能连成炫目的一片。
各个角度，各种版本的现场照片, 被在场的其他出席者发布在海外社交平台。
这个时候国内是深夜, 也有不少熬夜的粉丝翻墙蹲守, 引起小范围讨论。
【怎么瘦了这么多！瘦脱相了都…心疼ing】
【听说是角色需要哦】
【为了几场演出瘦成这样, 好敬业啊】
【楼上, 不是几场。我有朋友在v视工作，预计会在近期国内巡演，就差一个官宣了。】
【超喜欢这部音乐剧，狠狠期待住了！】
【真的假的！怎么微博上一点风声都没？】
照理说前期宣传工作、卡司公布理应在演出前几个月进行，并提前一到两个月开票。V视却在那次签约仪式后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甚至连早期宣传造势都没有，对于谙于运作的一线娱乐公司来说实属罕见。
大部分粉丝并不多深究，他们更热衷于新鲜图片带来的视觉愉悦。更有甚者磕起了康奈尔和夏遇安的CP，把之前剧团发布过的排练和后台花絮，连同刚出炉的领奖拥抱照一起搬运回微博上。
夜深人静更容易上热搜。不多时，两个词条顺利成章地出现在了前排榜上。
#夏遇安敬业为角色瘦身#
#夏遇安与新人奖获得者拥抱#
随着参与话题的人数越来越多，逐渐开始有不同声音出现。
【208万瘦个身怎么了？别说208，给我8万我也能减肥成功】
【不懂就问，粉丝们到底在自嗨什么？难道重点不是夏遇安自己提名没有得奖吗？】
【楼上姐妹BIG胆，文喜私关。】
到底是V视，与之前草班台子公司今非昔比，第一时间把握住舆论动向。拥抱相关的词条，没多久就被人为撤下。
V视的谨敏也并非空穴来风，在这一词条下，瞬间涌现大量双人向视频剪辑。早期剧团成员发过的照片都被扒出来，配上过度解读的文字标注加以引导。并且无一例外都将夏遇安女性化，评论里整齐的一排‘姐’称呼他。
这边夏遇安刚离开颁奖会场，就接到了来自国内经纪人的电话，“悦姐，这么晚还没睡啊？”
张悦是被下属电话吵醒的，按理说此类热搜并非负面，但谨慎起见她还是决定将苗头按灭在有可能走偏的初期。
张悦：“今晚上了两个热搜，撤了一个导向不太好的。另一个是粉丝大肆宣扬你为角色瘦身，路人感观可能欠妥，你最好适当疏导一下。”
夏遇安内敛又通透，这几个月跟新经纪人相处下来早已默契有佳，一点就通：“好的悦姐，那我发条微博。”
挺简单一件事，通话到这里应该可以结束了。临挂断前，张悦顺嘴提了一句：“那个首演可能有变”
张悦难得的支支吾吾隐没在一片信号断片中，夏遇安一边调高耳机音量，一边问：“悦姐，你刚才说什么？这边信号不太好。”
“算了，没什么。”顷刻间张悦已经压下那一点心急，不动声色换了话题，“明天夜里到我就不去见你了，你倒好时差，我们公司见。”
“好。”
又简单寒暄了两句，挂了电话。
海外民众对明星的关心度并不似内娱这般狂热，更别说在非影视领域。脱去夸张的演出服，卸了舞台浓妆，被认出来都难。
夏遇安坐上车，大衣罩在礼服外，围巾裹住半张脸，做过造型的额发已经被抓散。他翻开手机相册，挑挑拣拣，最后拼凑出九张照片。
有观众入场前的空旷剧院，现场翻拍的演出海报，路边不知名的工艺品小店除了唯一一张谢幕时全体演员的大合照，都是些随手记录的琐碎日常，随意而又真实。
文案简短：【一切安好，除了无处安放的中国胃，瘦身之旅结束。】
言下之意，瘦只是饮食不习惯，你们都好散了。
发完微博没多时，陆闻钟的视频电话如约而至。这段时间里，夏遇安排练演出连轴转，时不时还要抽空去默非家鞍前马后，而陆闻钟的工作量也不比他轻松，两人有些日子连电话都没通过了。
在几秒的卡顿后，屏幕上出现了陆闻钟的脸。一个镜头自下而上的死亡角度，但还是帅的。衬衫解开一颗纽扣，温莎领随意地翻在两侧，说明并不在家里。
两人几乎同时————
夏遇安：“这么晚还没回家？”
陆闻钟：“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解释的吗？都跟别人上热搜了。”
夏遇安垂眸笑了下，深知男朋友的真实用意，故意顺着他话往下说：“不是被你撤了吗”
“要不要跟你也上一个啊？”
陆闻钟继续装腔作势：“一个哪够，怎么也得一排。”
夏遇安笑得不行，“批发能打折是吗？”
陆闻钟作势曲起手指，对着手机屏幕上的人弹了一下，“看不起谁呢？V视在你眼里是快破产了吗，上个热搜还得靠打折。”
嬉笑间越扯越离谱，丝毫没提及奖项落选的事，却让夏遇安心头若有似无的那点小失落，尽数退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夏遇安装腔沉声：“该你交代了，为什么晚不在家。”
画面晃动几下，陆闻钟拉开视角，逐渐能看出背景是公司办公室，此刻深夜却灯火通明，“可怜可怜我吧小夏老师，这个点还在加班。”
陆闻钟没谈恋爱前本质就是个工作狂，加班到深夜不是什么稀奇事，夏遇安没太放心上，眉眼弯弯：“什么班还要陆总亲自加啊？”
重逢在即，夏遇安满心满眼的欢喜穿透屏幕，直达陆闻钟心底，令他连日来不停与各大剧院周旋的糟烂心情，都跟着舒畅不少。
陆闻钟不动声色绕开话题：“明天我来接你。”
夏遇安立马问：“不加班了？”
这话题是绕不过去了，陆闻钟拿他没办法，“班不用亲自加，人必须亲自接。我想你了，小夏老师。”
为了避免有粉丝接机造成拥堵，夏遇安归国的航班有意选择夜间到达的班次。
可即便如此，还是低估了他如今的热度。距离航班到达还有一个多小时，国际航班出闸口外就聚集了大量粉丝，基本都是小姑娘。她们齐刷刷举着手机相机，对准出闸口，其中不乏站姐和职业代拍。
夏遇安黑帽黑口罩低着头，被机场地勤人员和安保围在中间，艰难出闸，粉丝一直跟拍到他的保姆车前。郑小果和赵俊早已等在一旁，做好接应准备。
有粉丝激动地大声喊：“夏老师加油，我是你的音乐剧粉！”
立刻有人附和：“你是我们的最佳男主演！”
“期待音乐剧开票。”
“快点宣吧！”
原来半夜赶来是为了鼓励他。
电动车门缓慢打开，夏遇安心头一热，停下动作，回过头朝着人群说道：“都赶紧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尽量结伴。”
话音未落，就有粉丝不停向前挤，人群中不断推搡起来，现场变得闹哄哄。
所幸，机场安排的地勤人员此类经验丰富，很快做出应对：“停下！别再往前挤了，都听我指挥”
夏遇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在这种情况下，回应只会助长粉丝接机的热情，尝到甜头后愈演愈烈，不互动才是明智之举。
他趁机迅速钻进车内，车门合拢，将一切嘈杂声都隔绝在外。
郑小果一路都很激动，不仅为了如今夏老师实火的场面，更因为得到一条奢牌围巾的伴手礼，赵俊也有份。
哪怕开春多时气温早已回升，郑小果也迫不及待拆开戴在脖子上，“谢谢小夏哥。”
夏遇安此刻更多的是惦记着接机的那些小姑娘，只对小助理“嗯”一声，算是应答。他低头编辑了一条微博，发出去。
【感谢喜欢和鼓励，但希望我们的下一次相见是在剧院。】
就像在车里装了监控似得，手机还没来得及退出微博界面，陆闻钟的电话接踵而至，“上车了？”
男朋友温柔声线将夏遇安思绪拉回，“嗯，刚出停车场，还没上机场高架。”
陆闻钟仔细叮嘱：“让赵俊注意下后面有没有跟车。我在高架路口，打着双闪。”
昏暗中，夏遇安抿唇无声地笑着，“好，一会见。”
第48章 门襟钉
◎直说吧，你的条件？◎
保姆车飞驰而过, 在夜幕中划开一道红色尾灯光弧。驶上机场高架后，夏遇安叮嘱赵俊多兜了一圈, 确保没有跟车, 这才降下车速徐徐拐出。
路口处，一辆帕拉梅拉，大灯跳着双闪。夏遇安从下车到钻进去，整个换乘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车门甩上的同时, 驾驶室方向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这个时间, 陌生车辆问也不问就敢上, 胆子真大。就不怕司机劫财又劫色啊？”
“深夜停在僻静路段, 不落锁, 指不定上来个什么人, 这位司机胆子也不小。”口罩下夏遇安克制着不笑出声。
“那不是正好, 咱俩绝配。”陆闻钟手指一勾帮人摘掉口罩, 一秒破防, 蹙起眉再没心思逗趣，“怎么看着又瘦了。你这样不计后果的减重, 以后都别想再出去了。”
前期是刻意控制, 后来真是饮食不合胃口，那条微博都是实话, 再加上排练演出不带歇消耗大, 体重掉得刹不住。
“黑灯瞎火的能看清什么啊。”夏遇安自知理亏，反握住男朋友的手卖了个乖, “我好想你。”
陆闻钟倾身越过中控台, 将人完全环抱住, “我也想你, 只多不少。”
随即吻落下来, 两个多月的思念，令他连日来因工作绷着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缓解，就像干涸之地突降甘霖，欲望来势汹汹又直白急切。
可眼下一切都不那么尽人意，掐着航班落地的时间赶来，被整晚会议室里不间断的烟腌入味，也没时间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
气喘吁吁着分开，陆闻钟发动汽车脱口而出：“去机场酒店？”话说出口的一瞬，便知自己有多昏头，接机都要小心翼翼掩人耳目，现在回去酒店无异于自投罗网，热搜能从夜里爆到天亮。
夏遇安默不作声，没有回应。但陆闻钟已冷静下来，单手打转方向盘，柔声道：“睡一会，到家我叫你。”
“飞机上睡过了，不困。”夏遇安摇摇头。
陆闻钟岔开话题，语气里更多的是原始冲动褪去后的倦意：“说说这几天，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没？”
“没有，了无生趣。”被舞台走位和台词占满的每一天都乏善可陈，在夏遇安脑中走马灯般闪回。忽地，他眸光一亮，抽回手在随身背包里窸窸窣窣一阵翻找，拿出个黑色丝绒方盒，献宝似地托在掌心：“给你买了礼物。”
陆闻钟很捧场地笑，不是为了礼物更多的是夏遇安上扬的尾音，听起来心情不错，只要他是开心的，那自己的坚持便都值得，“是什么？帮我打开看看。”
“事先申明，不是什么极品成色，克重也小，带着玩吧。以后遇到好的再给你换。”夏遇安按亮车内顶灯，翻开丝绒盒盖，露出一对蓝宝石门襟钉，“但它跟你送我的袖扣是一个系列，喜欢吗？”
开在巴黎那种地段的老派定制店，成色一般也必定价格不菲。只是陆闻钟见惯了好东西，怕入不了他的眼。
“喜欢，谢谢，我很喜欢。”陆闻钟再次把夏遇安的手捞回来，在脸上贴了贴，有种微妙的依赖感。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夏遇安看向陆闻钟，他的眼底有一片浓重阴影，下巴冒出了青色胡茬，弯起的嘴角难掩憔悴神色。
要说之前太忙，而电话始终隔着一层，漏掉太多男朋友的情绪细节。眼下人近在咫尺，不论是身上格外浓烈的烟草余韵，还是举止言谈，都昭示着陆闻钟的不同寻常。
夏遇安缓缓坐直身，懊恼自己竟如此迟钝，沉着声问：“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还是音乐剧演出有什么问题？”
“都没有，怎么会，能出什么事。”陆闻钟下意识否定，又怕说服力不够，尽量轻描淡写地解释：“只是最近事多，有点忙。明天下午应该不能在家陪你倒时差了，不会生气吧？”
夏遇安失笑：“你说呢？我又不是小孩子，忙你的。”
这个时间街道上车辆很少路况通畅，即便如此，从机场到家也要一个多小时。
夏遇安拇指轻抚了一下陆闻钟的手背，心疼道：“累不累？要不要换我开？”
“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看起来有这么虚弱么？”陆闻钟偏过头看了一眼副座驾上的人，坏笑道，“最好趁现在睡会儿，不然到家想睡也没得睡了。”
倒也没有这么夸张，只是入睡时窗外天空已泛起鱼肚白。
十点刚过，陆闻钟率先被手机震醒，屏幕上闪烁着助理戴岳的名字。他按下静音键，手机无声地闪了一会，终于停下来。不多时，再次疯狂闪动起来。
陆闻钟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走出卧室带上门，这才接起电话，压着声音满是不悦：“昨晚不是跟你说过，今天早上别给我安排行程。”
“抱歉，陆总。耀星那边回复了，说他们的剧院可以按要求排出档期，但需要面谈。” 戴岳欲言又止，“而且”
“而且什么？”
戴岳咬咬牙：“邢总秘书说必须您亲自去他们公司谈。”
由于音乐剧项目进程被延期，导致场地成了难题。三月后各类演出逐渐增多，整个行业进入旺季，黄金时间段的剧院场地档期很满，几乎一场难求。更别说他们原定计划是相连的两个周末，四个场次。耀星如果单纯愿意承接音乐剧演出，直接报价过来就好，第一站哪怕不盈利，只要档期合适场地费再高都不是问题。
但目前情况来看，恐怕邢磊没这么好心。
陆闻钟长长舒出一口气，他是需求方，邢磊握着他急需的资源，这样的境况，自己开局就处劣势，该怎么做不言而喻，“知道了，来接我。”
专业如戴岳，从善如流道：“我已经在门外了。”
“”陆闻钟，“十五分钟。”
挂了电话，他回到卧室，极尽放轻动作，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淡蓝色法式衬衫，但推柜门的声响还是惊动了床上的人。
夏遇安迷迷糊糊闭着眼问：“几点了？”
“你再睡会儿。”陆闻钟扣着衬衫纽扣，单膝跪在床沿上，低下头亲了亲夏遇安的鼻尖，又埋进他的颈侧尽可能多地汲取气息，最后克制着本能抬起头感叹一声，“真不想去上班。”
夏遇安顺势将双臂揽上陆闻钟的脖颈间，睡眼朦胧间提议：“我陪你去？”
“不用。”陆闻钟俯身跟他交换了一个早安吻，心头那点暗淡散去，“尽量回来陪你吃中饭。”
“好。”话音未落，夏遇安翻了个身，重新缩回鹅绒被里睡着了，仿佛刚才都是梦呓。
临走前，陆闻钟特意拿起昨晚男朋友送的那对蓝宝石门襟钉换上。
司机开车，戴岳坐在副座驾上旁敲侧击，十句话有八句话与音乐剧相关，剩下两句绕个弯还是回到这个主题上。
“巴黎方面不同意改动舞台布景尺寸，依旧坚持原版包机空运回国，一比一还原舞台。所以剧院的舞台景深，必须满足三十米以上这个条件。”
“华都大剧院可以安排五月黄金周的档期给我们，但只能空出一个周末。”
“不论从观众席位、舞台大小，还是音响设备来说，目前符合我们所有要求的，就只剩耀星剧院。”
戴岳言外之意，老板你一会克制点语气，能忍则忍。
陆闻钟轻瞥了他一眼，“你今天话很多。”
戴岳瞬间闭了嘴，转回身坐好，不敢再说一个字。
邢磊倒没直接给人下马威，太低级犯不着，早早安排了随身秘书等在大厅。秘书用胸卡刷开专梯，“邢总在办公室恭候多时了。”
耀星办公区是与V视截然不同的设计，一眼望去皆是用钱堆叠出来的华丽，正如邢磊一贯来的风格。
秘书引着二人进到顶层总裁办，止步于紧闭着的双开门前，嘴角拉出一个职业微笑：“戴助，请留步。”
戴岳看向自己的老板，只见他轻点了下头示意 ，随即从公文包里拿出事先整理好的资料递上。
秘书为陆闻钟推开门，让开身，站在门口没进去，“邢总，陆总来了。”
“随便坐。”邢磊从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起身，又吩咐秘书：“冲两杯咖啡进来。”
秘书得了令，踩着高跟有节奏的离开。
二人在落地窗边的会客区坐下，邢磊眼神从陆闻钟胸前扫过，随口道：“门襟钉款式不错。”
陆闻钟敲起嘴角，得意道：“这一季最新款。”
邢磊给他递了根烟，被陆闻钟抬手谢绝，“中午约了人，他不喜欢烟味。”
哼笑一声，邢磊自顾自点上，咬着烟搭起二郎腿，“成色差了点。”
陆闻钟对这挑衅意味深重的问题视若无睹，四两拨千斤地回：“邢总专程把我叫来，不会就为了讨论我男朋友送我的门襟钉吧？”
“男朋友？”蓦然间邢磊气焰灭了大半。
清脆的敲门声适时响起，秘书端着两杯手冲去而复返，打断总裁办内一触即发的针锋相对。
陆闻钟从容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放下，直截了当地问：“直说吧，你的条件？”
邢磊长吁出一口烟：“从明天起到国庆前的任何两个周末，耀星剧院都能安排出档期，并且不需要场地费和装台费。除此以外，音响设备上如果有需要都可以配合你们做出更迭。我只有一个条件，让我加入项目，给我股份。”
第49章 运气好
◎小夏老师来了◎
区区场地档期就想要在项目里横插一脚, 那是邢磊笃定自己手握的资源，将是唯一选择。
陆闻钟猛地站起身, 背后落地窗外是三月的暖阳斜照, 高大的身躯遮掉一大半光线，在会客区的胡桃木茶几上打下一片浓重阴影。
“抱歉，目前没有这样的打算，如果邢总只是想说这些那么, 告辞。”他面无表情, 语气听不出太明显的起伏, 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邢磊慢条斯理的声音：“都不听听我的具体方案, 就直接拒绝吗？除了我, 你没有别的选择了。”
陆闻钟脚步微滞, 头也不回地吐出两个字：“不必。”
邢磊哼笑一声, 带有浓浓挑衅地吼了句：“你如此武断, 你的男朋友知道吗？给不了就别耽误他。奉劝一句, 踏出这间办公室的门，下次再回头找我, 就不再单单是今天这些条件了！”
陆闻钟大步流星离开, 重重推开门。
被厚重软包办公室门隔开的秘书办里，戴岳与秘书们言笑晏晏的表情僵在脸上。他刚坐下没几分钟, 手中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 搅拌勺乓啷一声摔进杯中：“陆总，这就走了吗？”
陆闻钟睨了他一眼。
戴岳立刻放下咖啡杯, 站起身快步跟上。等电梯的功夫, 他理清了思路, 几分钟时间不够谈妥合作, 不欢而散才符合逻辑, 试探着问：“或许放低一点条件？中午我就把所有备选剧院的资料整理出来。”
陆闻钟一口回绝：“不，不降低。”
“我查过资料，很多剧首演都不是在周末，其中也不乏一些经典名著，好剧放在工作日也不愁”戴岳谨小慎微地观察着老板的神色，分贝越来越低，最终息了声。
电梯平稳下行，轿厢内响起手机铃声。
陆闻钟看了眼来电显示，划开屏幕接通：“魏台长，今天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方便，您说没有的事，您从哪得的风声”言语间换上一副游刃有余的腔调，随即又有些为难地皱起眉：“中午？晚上行吗？这样，那我安排下。好的，一会见。”
挂了电话，一路沉默。
司机在停车场待命，手机公放着有声书还没找到上次听到哪了，发动机也没凉下来。车里气氛异常诡异，老板坐上车不下指令，司机也不敢问，只安静等着。
直到后排响起陆闻钟的一句：“去菠萝台。”司机终于如释重负。
车内挡板降下，陆闻钟先是发了一条信息。
【醒了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遇安秒回，只有俩字：【醒了。】
陆闻钟这才电话打过去，语气极尽舒缓：“临时有点事，中午不能回来陪你吃饭了。晚上一定，想吃什么？我来订餐厅。”
“这点时间，本来也没叫你回来的意思，我自己随便吃点就好。”夏遇安清晨未开嗓的声线别样性感，夹杂着一阵鹅绒被翻动的窸窣声。
可以想象出此刻家中是怎样的画面，烦躁情绪亦被抚平，陆闻钟柔声问：“还没起床吗？”
“正准备起来。”
又是一阵细碎动静，继而响起水流淅沥声，听着令人倍感安心。
“想你了，怎么办。”只有这一刻他才能身心完全放松下来，没有顾忌地想说就说，“真想把你随时带在身边。”
电话那头的夏遇安揶揄道：“行啊。明天起，给你当助理当司机，当24小时保姆，可好？”
“那怎么行。”陆闻钟光在脑子里想想就舍不得，“在我办公室再摆一张办公桌，你就坐在那，让我一抬头就能看见。”
“什么鬼，吉祥物吗”
“也不是不行。”
电话听筒中传来一阵扣击声，陆闻钟莫名其妙地问：“你在干嘛？”
“打你。”夏遇安懒洋洋地回。
陆闻钟乐不可支，“能不能别这么可爱，小夏老师。”
一路上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有人会相信，上得财经专访下致圆桌谈判的堂堂V视当家人，谈起恋爱来也不过是寻常人模样，说着没营养的对白，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把爱意都藏在不起眼的日常里。
直到走进菠萝台办公大楼，戴岳按下电梯数字键，‘叮’，轿厢打开，正好看到从另一台电梯上来的台长秘书走出来，捧着两份从餐厅打包回来的简餐。
陆闻钟才不得不挂断电话，虎口抵着唇低咳一声，整理了表情，换上一副严肃神情：“给我，我带进去，你们也去吃饭。”
秘书道了谢，感激地递过来，两份牛皮纸环保餐盒上印着醒目的菠萝台LOGO。
魏台长下午出差邻省，想趁着午餐时间，跟陆闻钟交换一下音乐剧项目的进展。
国企电视台不比民营娱乐公司，办公室内一切都有上限标准，中规中矩的办公桌，二人分坐两侧。
餐盒还没打开，魏台长丢给陆闻钟一支烟，开门见山地问：“说说，遇到什么麻烦了？”
近年来，海市老城区大拆大建。相关部委加大对歌剧音乐剧的扶持力度，鼓励民间资本在文化领域拓展，兴建地标性剧院。表面上菠萝台与V视的联手是一次商业合作，实则算是上面下派的政绩任务。
而对V视而言，有了菠萝台的参与，在项目拿地、引进剧目审批等诸多方面，都能获得一定程度上的便利和优渥好处。但立项之前双方就谈妥了，菠萝台仅负责‘通关绿卡’的存在，所有实施过程不参与。
可眼下，小小场地就出问题，魏台长在行业内浸润几十年，有自己的人脉和渠道，又年近退休，不想职业生涯最后留下政绩遗憾，忍不住提点一二。
陆闻钟不好拒绝，接过烟，口吻从容：“一点小问题，没什么，还有备选方案。”
魏台长不知是否真信了，在瓷白烟灰缸里抖落烟灰，轻描淡写道：“没什么最好，当我给你额外提个醒。有空查一查撞档期的剧目究竟是哪些，第一季度的演出场次没道理比年末年初时还多。”
话没有明着说，可言外之意陆闻钟心领神会，微颔首：“好。”
关于场地的话题点到即止，便没再多聊，更多的是就城东拿地的事交换进展。
魏台长话锋一转，爽朗地笑：“还有一个内部消息，我也是早上刚知道。”他凑近了些，有些神秘地压低了声音，“最快下个月，城东土地出让公告就会挂牌。”
这才是中午约见的重点，而对陆闻钟而言，无疑是一则强心剂。
简单的工作餐，谈不上多可口，又是以工作下饭，直到魏台长被秘书敲门提醒出发的时间到了，陆闻钟愣是没正经吃几口。从台长办出来，电话就给助理打了过去：“通知音乐剧项目组，半小时后，大会议室开会。”
午休时间还没结束，若不是事出紧急，很少会如此安排会议。戴岳心中了然，第一时间在集团内部系统里下达了会议通知。
正午的阳光晃眼，陆闻钟命人把会议室的落地窗卷帘拉上，透明玻璃幕墙上的百叶窗也放下。上至分管项目的副总，下到项目助理，一踏进会议室，不约而同都感受到一股森森寒意。
宽大的会议桌首席位上，脱下的精钢鹦鹉螺腕表随意被丢在桌面，陆闻钟指间夹着烟，不等众人落座的声音静下，便沉声质问：“把你们几个挑出来，是因为都有着演唱会、跨年晚会相关的工作履历。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异常吗？”
最近工作重点是什么大家都心里有数，无外乎音乐剧演出问题。可是能有什么异常？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知道此刻是什么情况，延期不是他们的原因，订不到场地也不是他们的责任。
负责具体事宜的项目经理，率先开了腔：“平时跟我们私交好的剧院，最近都有一一联系过。但私交再好，敌不过白纸黑字合同，确实都订出去了”话说到一半，只听到老板突兀地冷哼一声，蓦然住了口，神色不安地偷瞄戴岳，想向他求助。
戴岳轻耸肩，做了个‘我也不知道’的嘴型，表示爱莫能助。
这一幕被陆闻钟逮个正着：“你看他干什么！”
项目经理低垂下眼。
做为项目组长的副总出来送人头：“陆总，我们已经尽量在联系了。甚至在想方设法跟演出方接触，看是否能有协商余地。”
陆闻钟拍着桌子吼他：“那联系上了没有？别告诉我，还只是停留在想方设法的阶段！”由于用力过猛，指间的半截烟被甩落。
戴岳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适时给他又递上一根。
陆闻钟接过来，紧皱着眉刚想开口继续骂，戴岳俯身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什么。
接下来的一幕堪称奇迹，只见陆闻钟把烟丢回会议桌上，拎起西装，留下一句：“下班前把所有合适剧院，接下来三个月的演出都摸清楚。具体项目，隶属那个公司，查不清，明天都不用来了！”
话音未落，步履匆匆，‘砰’一声，会议室的门被甩上。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皆一副还得是你的表情，齐刷刷感激地看向戴岳。
戴岳无奈讪笑，不敢邀功，举起手机晃了晃：“别这样看着我，只是你们运气好。刚收到信息，小夏老师来了。”
第50章 下午茶
◎在办公室里这样合适吗？◎
下午两点过, 饶是V视这样业务繁忙的大公司，办公区的空气里也悬着倦怠和潦草气息。
这个时间, 有明星艺人请咖啡下午茶, 这在娱乐公司不是什么新鲜事，算是不成文的‘员工福利’。
赵俊拎着两个巨大的外卖打包袋，亦步亦趋地跟在郑小果身后，由后者将咖啡奶茶分发给大家, “辛苦了, 小夏哥请大家下午茶。”
原本死气沉沉的一片片工位上, 顿时涌现出勃勃生机。
有人熟捻地道谢, 有人趁机讨要音乐剧签名海报, 还有人仰长脖子问：“夏老师人呢？求合照！我闺蜜在法国已经看过音乐剧了, 那我只能用合照赢过她！”
跟随的艺人突然红了, 深受众人追捧是什么体验？
经历过机场接机, 此刻被人群簇拥着的郑小果深有体会, 并学习着处理好因爆红带来的人际关系，“夏老师找悦姐去啦。签名海报没问题, 我那还有, 但是合照不保证哦，签名照倒是能帮你们问问。”
“我也要签名照！拿个号码牌。”
“签名合照和海报都要, 会不会太贪心？”
“能不能帮我签个TO签啊？我女神巨喜欢夏老师, 脱不脱得了单就指着这一回‘员工福利’了。”
办公室里一度场面很热闹。
音乐剧项目助理去茶水间路过时，看到的就是这样欢快一幕。
项目助理Ruby是个海归, 顶尖TOP学府毕业, 虽供职娱乐媒体公司, 但打心眼里瞧不起大部分艺人。她入职V视不过半年, 实打实参与过很多公司重头项目。却头一遭在会议上被指着鼻子骂, 攒下一肚子怨气。在她看来，延期造成现在所有麻烦的始作俑者是夏遇安，并没意识是被耀星摆了一道。
Ruby长叹一声，阴阳怪气道:“还真是同人不同命，有些人无事下午茶，有些人加班做事还挨骂。”
她是副总挖来的，多少有点裙带关系，助理挂职走个过场，用不了多久就会升迁，同事间私下早就传开了。
职场人最懂明哲保身，没人敢触她霉头，原本喧闹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默默拿了咖啡奶茶回到办公桌前。
郑小果跟Ruby工作方面接触过两次，谈不上多熟，对这一番话不明所以，没心没肺地从袋子里拿了一杯咖啡，热情递过去，“Ruby姐，喝咖啡吗？我记得你喜欢不加糖的。”
Ruby丝毫不领情，“不必了，牛奶过敏，无福消受。”
郑小果递出咖啡的手就这么被晾在那，在勉强的笑容里尴尬收回，遂又很好脾气地回：“好，下次我注意。”
“真羡慕你啊，可见人类的悲喜有多不相通，有些人肆意制造麻烦，而另一些人就只有收拾烂摊子的命。”Ruby见对方很好拿捏，拉长着调子得寸进尺。
如果说刚才没听懂，现在意思近乎恶意的直白，公司最近动向不是机密，这话是冲着她。决策是公司做的，事实证明也是正确的，一定程度上拉满了国内观众的期待值。
郑小果到底没经验，被怼得一时接不上，自己丢脸没所谓，可不能让小夏哥没面子。她正组织语言应对，夏遇安进来了，令办公区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埋头在电脑前的众人，眼睛安分盯着屏幕，一颗心全然高悬在门口。
不知道刚才的话被听到几句，Ruby怼完人后的得意表情还来不及收回，凝滞在脸上，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夏遇安气定神闲走近，并不生气甚至还对她笑了一下，“看来参加巡演的确是给公司带来麻烦了，抱歉。等我了解清楚具体情况，一定给项目组一个交代。”
Ruby嚣张气焰本能熄灭，浑身只剩下死要面子的嘴硬：“抱歉担不起，我一个小助理，交代更谈不上，大家都只是希望项目顺利推进。”
夏遇安顾全场面没错，不想当众让一个姑娘难堪。但也没有让助理因他受气的打算，他递出自己的名片，压低分贝：“前些日子因为时差可能联系我不太方便，但今后有什么意见请直接找我本人沟通，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把气撒在我助理身上。”
说话声很低，除了他们二人没人听清，但从Ruby蓦然惨白的脸色不难看出，并非什么好话。
有会察言观色的吃瓜群众，连忙出来打圆场：“刚才是谁说要合照的，还有谁说指着签名脱单的，机会就在眼前，还不赶紧的动起来。”
一时间大家纷纷附和。Ruby趁乱赶紧溜，连原本要去茶水间都忘了。
夏遇安很有耐心的有求必应，一通合照完开始挨个签名，他问刚才要TO签的小伙子：“写什么来着？”
小伙子亮出准备好的备忘录，众人凑近一看，不知从哪抄来的酸掉牙文案。
夏遇安无奈，硬着头皮抄，边抄边告诫：“只可自赏，不许外传啊我告诉你。”
小伙子嘿嘿一笑，竖起三个指头保证：“绝不外传！”
玩笑间，敞开的办公室门被人敲响，是陆闻钟。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平时无人问津的综合办公室，连老板都亲自上门。但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上班时间摸鱼被老板抓现行会有什么下场？顿时心提到嗓子眼。
陆闻钟耐着性子在自己办公室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人，接到赵俊通风报信后，终于坐不住跑出来找。他倒是没进办公室，克制地站在门口，关注点也并非员工们都在摸鱼这件事上，只是朝着夏遇安故作冷静地一招手，“小夏，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手中签字笔快速抄着，夏遇安头也没抬，很自然地回了一句：“等会。”说完愣了一下，意识到现在他和陆闻钟只是老板和下属艺人的关系，想往回找补，“好的，陆总，马上来。”
娱乐公司里都是人精，一丁点蛛丝马迹都能脑补出一部上下五千年。众职员眼观鼻鼻观心，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心里早已警铃大作，用眼神无声地交换着震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举着备忘录的小伙子在门口那道高压视线的注视下，简直要被烫出个洞，求生欲满满地支吾：“夏老师，要不就这样吧。不用抄全，写这么多字挺辛苦的。”
“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夏遇安失笑，恋爱以来不是没设想过会被人察觉，只是没料到露馅这么快，他亦无意遮掩。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办公室门口的姿态，自然而又坦荡。
门一关，阖上百叶窗，彻底隔绝了所有探究的视线。
陆闻钟从背后抱着夏遇安，开始装委屈：“怎么来也不告诉我，在办公室等你半天。最后还得请，小夏老师好大的架子啊。”
夏遇安看着他，哭笑不得：“艺人来公司当然要先见经纪人，一来先往老板办公室跑，这叫什么事？”想到刚才众人暗潮涌动的神色，提醒道：“我感觉他们可能猜到了什么。”
诺大的办公室，可以坐的地方那么多，容纳一场小型会议都不在话下。陆闻钟偏偏把人圈在怀里，挤在一张单人座上，棕色软皮沙发不堪重负的深深凹陷。他漫不经心说：“猜到最好，求之不得。”
夏遇安拿他没办法，岔开话：“今天很忙吗？听悦姐说你们中午还在开会。”看似无心的一问，
陆闻钟揽着他腰的手紧了紧，半真半假地告状：“忙倒还好，早上被人欺负了，小夏老师给我做主。”活脱脱一副撒娇的模样，比Lucky好不了多少。
“谁能欺负得了你？”夏遇安不上当，在他怀里转过身，换了个姿势侧坐，“陆总，上班时间，在办公室里，这样合适吗？”
“这算什么，还有更合适的。”言毕，陆闻钟捏着他的下巴亲了个够。想起上午邢磊摸棱两可的话语，隐藏在一切行为背后的逻辑意图，心中那种不受控的占有欲蠢蠢欲动，把话题又绕了回去：“要不干脆公开得了。”
他虽不是真的选秀爱豆，也不至于靠流量才接得到资源，但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个大新闻。悠悠众口会是什么风向，对音乐剧演出又会有什么影响？冒这个险完全没必要。这样的道理，陆闻钟肯定比他门清，过过嘴瘾，讨点关注罢了。
亲够了，抱够了，夏遇安终于想起来此行的真正目的。经纪人不必急着马上见，张悦之前就跟他说好了，让他安心在家倒时差。倒是中午时，接了个电话。
正经坐回会客区，面对面，陆闻钟翘着二郎腿，看似随意，其实心里紧绷着，“突然这样看着我干嘛？”
夏遇安也不再兜圈子了，直截了当问：“是不是因为我在法国多留了一个月，现在找不到场地？”
陆闻钟没有很意外，公司里人多口杂听到点风声不奇怪，“小问题，放心吧。”
“不如干脆再延迟些，下半年或者干脆年底，刚好多点时间排练磨合，更好。”夏遇安换了个思路劝他。
陆闻钟一口回绝：“那怎么行，你已经快半年没有过公开行程了。再沉寂下去，风险太大。”
夏遇安脱口而出：“能有什么风险？我觉得没问题，我又不靠曝光度维系，你不能这么武断。”
武断？好熟悉的词，陆闻钟眉心一跳，语气裹上一层严肃：“你从哪听到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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