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府里少不得一番兵荒马乱,陈夫人又是急着打发人去请大夫来给聂轻羽治病,又得嘱咐人收拾家里,预备招待来道喜的亲朋。
对于聂青青被封为皇后这件事,陈夫人心里那叫一个复杂。
懊悔、不解、心痛,百般情绪涌上心头。
她瞧着昏迷不醒的女儿,再瞧瞧她瘦得凹陷下去的脸颊,心里头悔恨不已。
早知道入宫后能有这样的好命。
当初她就该让轻羽进宫,聂青青那样的女人,皇上都能喜欢,轻羽还能差到哪里去?
嫁给谢易道有什么好,年少成名结果却是个骗子,如今巴上安国公府,却越发不像话。
陈夫人悔得肠子都青了。
宫里头。
聂青青在下午的时候搬到了顺心殿这边来。
司空霖把东配殿指给了她,自己住的西配殿,两人之间就隔着明间,可以说从早上起来,到晚上歇息,都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东配殿原是司空霖的寝居之地,地上铺着的是火毛绣舞筵,这是波斯朝贡的贡品,据说若是污浊了,则以火烧之,污垢则去。
金丝篾竹帘悬在屋檐下,屋子里摆着冰鉴,里间更是早早备下精致小巧的梳妆台,上面珠钗首饰、胭脂水粉样样齐全。
“哇。”
聂青青一走进来,就惊艳得张大嘴巴,她左看看,右瞧瞧,只觉得哪里都精致,哪里都好看,就是她说不出来哪里好看,但是就是比慈宁宫还好看。
“皇上,这真是我住的屋子?”
聂青青惊喜,脸颊泛红地看向司空霖。
司空霖手背在身后,唇角翘起,淡淡道:“暂时让你住的,等清宁宫修缮好了,你就可以搬去清宁宫了。不过,你……”
他想说要是你舍不得搬走,他倒是不介意勉强把自己的屋子让出来给她。
“那清宁宫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聂青青问道。
司空霖:“……”
他的脸色有些臭,“不一定,朕怎么知道。”
聂青青疑惑地看向曾青。
谁又招他惹他了?
刚才心情不还挺好的,怎么现在又拉长一张脸。
“皇上,臣妾也知道要修缮好宫殿没那么快。”
聂青青熟练地拉着司空霖的手撒娇,“要是清宁宫没那么快修缮好,臣妾也愿意多在这里住一阵子。”
“顺心殿是历朝历代皇帝居住之处,若不是没有旁的宫殿,朕也不会匀出来给你。”
司空霖耳根微红,嘴上还嘴硬呢。
“是,是,臣妾心里都明白。”聂青青附和道:“皇上您是个大好人,是不是?”
司空霖这才勉强满意。
他义正严词地警告聂青青:“虽然说朕让你过来这边住,但不是说你可以随便来打扰朕,朕最近要处理朝政,料理国事,可是很忙的。”
“好,好,好,臣妾明白。”
瞧在司空霖把自己的屋子让给她住的份上,聂青青这会子别说司空霖说这几句话硬气话,就是司空霖要她做什么事,她都不会介意。
见聂青青答应的这么爽快,司空霖的脸色反而更臭了。
他看了下屋里,手背在身后,“你收拾屋子吧,朕还有事,先去忙了。”
“皇上慢走。”聂青青蹲了个安,送了司空霖出去后,她立刻脱了鞋子,跑到龙床上打滚。
滚了一圈后,她才停下,双手大开地躺在床上,对许姑姑道:“许姑姑,这皇上的床就是舒服,好软,好香。”
“这是什么香啊?”聂青青的鼻子动了动,瞧着不远处升出一股细烟的博山炉。
“这是真腊的绿洋香,一两比金子还贵重,香味清淡通透,还带着一股子果香味。”
许姑姑仔细闻了闻,说道。
绿洋香?
香好闻,名字也好听。
这些都是谁给她挑的,眼光可真好。
聂青青想着想着,眼皮就耷拉下来,在这沉静恬淡的香味,就着外面吹拂的清风,沉沉睡去。
许姑姑等人瞧见她睡熟了,将纱帐放下。
众人悄无声息地开始收拾起东西起来。
东配殿的日照好,白日里都不必点蜡烛,还需要用竹帘去遮挡外面的阳光。
许姑姑边收拾,心里边暗道。
皇上对皇后可真是上心了,这满屋子的东西只怕都是皇上亲自过目挑选出来的。
西配殿里。
司空霖沉着脸翻看着折子,这几日上来的折子要么就是孙御史弹劾齐将军那边的人,要么就是安国公弹劾林丞相的门生结党营私。
也有地方官员递上来的请安折子,皇上可安?太后可安?太皇太后可安?
听说皇上要封后,家有小女巴拉巴拉的……
总之,这些墙头草就是眼瞅着皇帝这一两年来权威日盛,有心想投机。
这些个人,都是个混账东西。
且等日后算账。
看完了一沓折子,司空霖将狼毫笔放下,伸了个懒腰,“送去各部。”
“嗻。”侯文答应一声,抱起折子就要出去。
司空霖突然喊住他,“你回来路过东配殿的时候,瞧瞧皇后在干什么。”
侯文:“……嗻”
便是不路过,他也得路过了。
侯文带人把折子发回了六部衙门,回来的时候“顺路”去了趟东配殿看了看皇后娘娘在干什么。
得知皇后娘娘从刚才开始就睡着了后,侯文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侯文清了清嗓子,“皇后娘娘睡觉之前就没说什么?”
许姑姑会意,“娘娘夸了屋里的绿洋香味道特别好,还问是谁挑选的。”
“哎呀,这可真是心有灵犀了。”
侯文笑道:“这可不正是皇上亲自挑选的香?”
“是吗?怪不得呢,娘娘说这香比之前的都好闻。”许姑姑配合地说道。
得了这句话,侯文便能去应付差事了。
他刚说完皇后睡着了,司空霖脸就是一黑,等说了皇后夸赞香好闻,司空霖脸色这才多云转晴,他把手背在身后,“算她有眼光。。”
他看向曾青,“去吩咐尚食局,今晚备几样好菜,朕今晚跟皇后一起用膳。”
次日一大早。
司空霖心情更是十分愉悦,打发了人去催促司天监合八字,挑选个好日子册封皇后。
司天监如今都是皇帝的人,自然不会糊涂得跟皇帝对着干。
八字批出来了,上上大吉,佳偶天成,子嗣昌盛。
看着双喜帖上的红字,司空霖唇角都压不下去。
他把帖子给聂青青,“你瞧瞧。”
司空霖捧起茶盏来,却也没喝,眼睛落在聂青青身上。
聂青青拿起帖子,她仔细瞧了瞧,然后皱眉。
她低声对司空霖道:“皇上,这司天监的大人们是拍马屁吧。”
“胡说八道,”司空霖道:“司天监的都是有本事的,那么多人合出来的八字,怎么会是拍马屁。”
“可这子嗣昌盛就不准啊。”
聂青青不好意思地压低声音道,“我到现在还没怀上,我这进宫都一年了,我是没问题,该不会是……”
司空霖拿帖子拍了下她的脑袋。
他面无表情地收起帖子,对齐嬷嬷道:“吉日定在七月二十八,这阵子还请嬷嬷多教导教导皇后,千万不要让皇后出糗。”
“皇上请放心,娘娘聪慧又好学,到时候肯定会让众人刮目相待的。”
齐嬷嬷呵腰回答道。
司空霖不置可否,看得聂青青牙痒痒,本来只有三分斗志,被激得斗志昂扬。
晌午都不歇息了,跟着齐嬷嬷练习怎么走、怎么说话、怎么行礼。
大晌午的。
她得头顶着一碗水,肩膀再各自顶一本书,在屋里来回走,齐嬷嬷的标准要转身时水不洒落,书封面一点儿也不湿,更不能落下。
在学习这些规矩的时候,聂青青还得按品大妆,头戴金翠冠子,身穿大袖交领祎衣,整套衣服都是尚衣局一针一线制成的,金丝银线,华彩异常。
全身衣裳加上冠子,足足有十来斤。
大热的天。
穿着这身衣裳来回走,不到一会儿,聂青青就被热的鬓发都湿了。
“娘娘歇息下吧,奴婢瞧着娘娘已经长进不少。”
许姑姑心疼地拿帕子给聂青青擦汗。
聂青青连摇头都不能,张着嘴:“我再练习一会儿,多练练,将来才不会被人挑刺。”
门槛外。
司空霖看着屋里努力认真的聂青青,嘴唇抿了抿。
“万岁爷,怎么不进去?”曾青低声问道。
司空霖转过身,“朕就不打扰她练习了,你把赵尚书请赖,朕有事要跟他商谈。”
赵尚书也就是先前的国子监祭酒,这几日被升为礼部尚书。
他这人看着老成,但实际上是个很好相处,也很有风骨的人,不然也不会一躲就在国子监祭酒躲了十几年。
这回司空霖给聂青青挑选的正使就是赵尚书,副使则是大理寺卿刘大人。
“微臣叩见皇上。”
赵尚书过来后,给司空霖行了礼。
司空霖叫了起,摩挲着扳指,“赵尚书,先前你说这回册封大典,好几个外命妇身体有恙,不能进宫参拜是吧?”
赵尚书听出了万岁爷语气里的不悦,他不卑不亢,“回皇上的话,是有此事。”
“那好,你带几个太医亲自出宫去给她们看看病,要是谁敢装病,朕就治她一个欺君之罪!”
司空霖冷笑一声。
这几个无非就是觉得聂青青出身卑微,如今成为皇后,不配被她们行礼。
先前他还觉得可有可无,毕竟册封典礼是他要给聂青青,少这些个别有所图的人来,也是好事。
但看了聂青青这几日辛苦练习,司空霖心里一丝丝的疼,他不忍了,他的皇后这么努力,别说你是真病假病,就是真的明儿个要死了,今儿个也得进宫!
“诺!”
赵尚书得了这话,立刻意气风发地走了。
他也看不惯那些人装病。
聂皇后出身如何又何要紧,英雄不出出处,仅仅一个孝顺就足够她当上皇后。
这些人称病,赵尚书刚开始就是不满的,觉得他们不尊敬皇后,现在得了皇上的旨意,那还了得。
那当然是狗仗人势——啊不对,尽忠职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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