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越英的直觉还蛮准的。


    他们在解库后院没坐多久,没有看到庄子渊的红颜知己,却迎来了四名婀娜的美女。


    酒刚喝过一巡,庄子渊就借口厅内闷热,喊人来打扇。话音刚落,便听见一阵莺声燕语,四名十七八岁的女使手持团扇鱼贯而入。


    四位美婢在厅内东南西北四角站定,悠悠地摇起扇子。施越英打眼望去,四美钗裙相似,个个身姿曼妙,相貌气质却各有趣味,或弱风拂柳娴静羞涩,或杏眼凝脂神色活泼。


    吴宣大概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从四美一进来,眼睛便直愣愣的,整个人呆呆的,施越英在桌子底下踢了他好几脚才稍回过点神来。


    严林也没好到哪里去,表面装做认真吃菜的样子,眼睛却不时在美人身上飘来飘去。


    徐牧倒是淡定,依然在跟庄子渊闲聊,目不斜视。只是之前一直都不苟言笑,这会儿却谈笑风生。


    只有施越英一个人如坐针毡,寻思着是否应该提前告退,毕竟这种暧昧的场合,她一个女下属在这儿很尴尬。


    她一边心里骂着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一边观察闪人的机会。此时一名小厮过来禀报,说老夫人突然身体不适,请庄子渊回去。


    庄子渊抱歉道:“还请诸位慢用,容在下回家看看,若母亲无大碍,在下再回来相陪。”


    徐牧道:“无妨,庄公请自便,以令堂康健为先,不必来回劳顿。”


    庄子渊略一沉吟,提议道:“不妨如此,诸位若不嫌弃,可在小厅办公看帐,如有不明之处,可随时传人闻讯。”


    徐牧正犹豫间,站在他身后的杏眼雪肤女使上来为他斟酒。美人眼波流转,娇滴滴地拖长音说一声“请”。


    庄子渊问道:“徐签判意下如何?”


    徐牧暧昧一笑:“也好。”


    施越英很无语,这瓜吃着吃着就变味了,前两天还是财务打假呢,今日就变成声色犬马了,这徐大公子节操也掉得太快了。


    庄子渊一走,施越英便向徐牧告辞:“徐签判,看帐查帐乃吴贴司所长,卑职在县衙还有要事,就此告退了。”


    徐牧却道:“不急,听闻施手分颇擅棋艺,可否跟某快战一局再走?”


    施越英顿时愣住,她棋艺烂得很,徐牧是喝醉了,还是被美女迷晕了?正纳闷着,她突觉小腿猛被人踹了一脚,正要朝吴宣发作,却撞上了徐牧的眼神


    她突然悟到,他是另有深意。


    施越英马上应道:“那就请徐签判多多指教。”


    两人坐到屏风后的榻上下棋,立即有两名机灵的美人跟上来端茶倒水。


    施越英的父亲颇懂棋艺,也试图教她,但她向来对这种需要走一步看三步的游戏没有耐心。因而此时她很惶恐,徐牧貌似要通过下棋给她一些暗示,但就凭她那几下子,怎么领会得到?


    徐牧拈起黑子,左手一摆,示意让她先下1。


    施越英拿起一粒白子在放在四四路上,徐牧随即在另一角的四四路上落下一子。


    两人开局后下得很快,待到十五六子后,施越英渐渐慢了下来,下得越来越谨慎。


    徐牧嘴角一扬:“人说棋如其人,我看未必,施手分为人比下棋主动多了。”


    施越英被他一激,忍不住采取攻势,当她好不容易吃掉徐牧的一颗黑子时,徐牧双眉一轩,赞道:“好一招瞒天过海!”


    “卑职侥幸。”施越英谦虚。


    接着,徐牧进攻猛烈,施越英很快失掉了两子,徐牧得意道:“这叫声东击西,金蝉脱壳。”


    听了徐牧这一系列的棋评,施越英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徐牧要借庄氏的美人局将计就计,迷惑庄氏,给他们一个流连美色,不务正业的假象。而施越英是女的,可以堂而皇之地把她打发走让她做点别的任务。


    施越英一边分析,一边勉强地攻了几回,徐牧又评道:“梁上君子顺手牵羊,高!”


    这是让我去偷帐册吗?施越英皱眉,一脸愁苦地看着徐牧,这难度太高了吧。


    徐牧没理他,继续抓起一把棋。他落子很快,几个回合便杀得她片甲不留。


    施越英惨败,徐牧很是得意:“看来施手分还须多练,某只用浑水摸鱼一招便能制胜。”


    施越英哭笑不得,传个暗语还不忘刺她几句。


    施越英从解库出来,怕庄氏的人跟踪她,还真回了趟县衙,然后换了套男装,贴了胡子,才又悄然溜回解库附近。


    施越英咂摸着徐牧的几句棋语,大约是让她混进解库,想办法把那号称已经被水泡坏的帐册原本偷出来。


    她觉得此事很不公平,凭什么他们三个大老爷们在那跟美女喝酒逍遥,自己却要为一本没影的帐册劳心又劳力。


    不过心里再不平衡,事情还得照做,施越英自己也好奇能让庄氏当家人这么大费周折地藏匿的帐册,究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地方。


    施越英在解库外转了一圈,决定先用老办法——上屋顶,探查一下帐房的情况,看看是否有人出入。


    计划一定,她便翻身跃上墙头,猫腰在屋顶瓦片上轻声奔走。两天前她已经在解库内参观了一遍,对帐房的大概方位比较清楚,所以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帐房。


    她轻手轻脚地抽开一片瓦片,只见底下屋内有有一名老帐房正噼里啪啦地拨着算盘在算账,另有一名伙计在一边核对整理,两人身后是一排书架,上面放满了大大小小、或新或旧的帐册。


    正当她屏息观察时,忽然听到一阵狗叫,她定睛一看,一只大犬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冲着屋顶狂吠。


    施越英见状,一个鹞子翻身,立刻从屋顶跃下,提气奔逃,直到听不见犬吠声。


    经那大犬这么一搅合,施越英倒是计上心头。庄氏解库人多眼杂,还有猛犬看守,硬溜进去恐怕是不行的,若是伪装成库内伙计,可能会方便不少。


    于是施越英在解库外守着,待遇到解库伙计,她便将人引至隐处,趁其不意,便将人打晕。然后再扒了伙计的深蓝短打套到自己身上,并伪装成抢劫的样子搜去他的钱袋。


    一切就绪之后,她便堂而皇之地走进庄氏解库,又迅速地来到账房附近。


    这一次她先观察好那条大犬的所在位置,然后趁没人的时候抓一把石子扔向大犬前方。大犬很警惕,瞬间冲出来狂叫。


    等她用同样的办法引得大犬往外跑远后,便转身安心地潜入账房。


    房内原来在整理账册的伙计不知去了哪里,只剩老账房先生一人。


    施越英假意禀报:“徐签判在花厅查账,请您过去一趟,有事相问。”


    老先生匆忙走了,施越英立刻去书架那里找账册。


    她根据时间将旧账册排除,没一会儿便找到了最近几个月和去年的分账册子。账册太多,全拿了容易打草惊蛇,她就将旧的分账和总账迅速翻看了一下,挑了几项重要的类目,记住数额。


    末了她将册子别在身后裤腰上,用衣服盖住,飞速离开解库,奔回县衙。


    而县衙内群龙无首,刘知县和一干领导们正好外出,无人商议对策,她只能自己拿主意。


    施越英将藏在背后的账册拿出来,才发现自己手微微发颤,浑身是汗,账册封面都被濡湿了。她也顾不得擦汗,赶紧拿出纸笔,把刚才在解库记下的几组数据默下来。


    默写完之后,她又着人去解库找徐牧他们,借口刘知县有要事相商,让他们马上撤退。


    把人派出去后,施越英赶紧把偷来的帐册找了几个识字的衙役,以最快的速度一一誊抄,打算抄完找人用同样的法子把原本放回解库,以免打草惊蛇。


    徐牧三人到县衙后,帐册已经抄得差不多了,施越英一看到他们的样子就乐了。


    吴宣是被人架着进来的,满脸通红,不时傻笑,嘴上还喊着“多谢姐姐”,显然醉了。吴宣酒量不好,施越英清楚,但醉成这副风流样子,还从未见过。


    严林应该酒量不错,此刻比较清醒,但他浑身上下都是女子的香气,也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徐牧也还算镇定,只是他此时两颊微红,神色流离,双眼朦胧,一扫平时的狂傲,显然也是喝多了。施越英把抄好的帐册递给他时,他还破天荒地说了句“有劳”。


    施越英心说那几名漂亮小姐姐果然是治愈系的,把徐大公子的臭脸傲娇病都暂时治好了。


    徐牧翻过一遍帐册后问道:“你先说说。”


    施越英正色道:“卑职以为,庄氏解库头一年刚开业时确实利润不高,这也是因为他们要低息招揽顾客,且刚开始有大笔的支出,比如买屋修铺,购置家当。”


    徐牧点点头。


    施越英继续道:“卑职看了分账簿,解库去年开始已经有稳定收入,支出一项大大减少,但在上报官府的总账簿仍报大额支出,可见是弄虚作假。”


    徐牧问道:“哪项支出虚报?”


    施越英回答:“这头一项便是修缮支出,跟庄家炭铺的作假手段如出一辙,虚报的数额也相似。第二项是薪酬支出,根据分账簿上所记,解库伙计人数和薪酬都未大变,支出却大幅增加,可见是虚报了人头。还有一项,卑职不是十分肯定。”


    徐牧挑眉:“是何支出?”


    施越英答道:“是坏账支出,今年极寒天气,手头紧的人多,确实有一些物件无法被赎回,也无法出手,但所报坏账支出占总支出四成,超出常例太多。”


    徐牧略一思索:“这项我看了,其实总数额不大,无甚大妨。还有吗?”


    施越英道:“依卑职之见,最大的问题是将解库转去炭铺的钱记作支出。按理说,同一个东家不同店铺之间有周转很正常,但应该如实记下毛利,再记净利,把利润直接当作支出,却是不妥。”


    徐牧颔首,接着问:“未记的毛利跟炭铺的数额能对得上吗?”


    施越英点头:“正是炭铺多出来的货款数额。”


    徐牧很兴奋,拍桌子道:“好!我这就去州衙上报,你们随时准备再跟我去趟庄氏解库。”


    唉呀,徐大公子悠着点,应付小姐姐们喝酒玩闹大半天了,还有力气东奔西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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