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谷川沢介和零一起蹲在天桥底下。雨帘如细丝般铺成一片,仿若无形的牢笼将他们笼罩。
长谷川沢介望着远处发呆。
零拿了根树枝在地上慢吞吞地画画。
“……喂,沢介。”
零用小树枝戳了戳长谷川沢介。
“嗯?”长谷川沢介回神,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但零能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眼睛里面没有光。
……这是第几次了。
沢介的愿望,好像是世界上最好实现的愿望,但却又好像是最难达成的。
一次次地重来,世界就像是游戏一样,即使是沢介也会觉得累,觉得迷茫吧。
但现在,他却有不得不说出口的话。
“是这样的啦……”
零挠了挠头,有些踌躇地嗯嗯呃呃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最后在长谷川沢介耐心的眼神中下定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道:
“下一次回溯,零大人可能不能再陪着沢介啦!”
“啊……就是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的时间线紊乱,然后我和世界法则沟通了一下,它说要把中原中也送回去需要很多很多的能量!零大人算了一下,送回中原中也之后还剩下一次回溯的机会。”
“然后!零大人就要陷入沉睡了。”
“啊,是这样吗?”长谷川沢介浅浅地笑着,好像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
零松了口气,却忽视了对方藏在身后顿时攥紧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要在掌心留下血痕。
连零也要离开他吗?
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会对他毫无保留的人。
他真的无能到,身边一个人都留不住吗?
……真是好笑。
好笑。
太好笑了啊!你!长谷川沢介,你活着就是一个笑话!
长谷川沢介很想痛快地笑出声,然后闯进雨中淋个痛快,就算被路人骂成疯子也没有关系。他的温柔,他的理智……早就被这共计九百四十三周目的凌迟给磨灭了。
他还剩下什么呢?他得到了什么?
他依然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那么,零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长谷川沢介问道。
“这件事情零大人也不知道啦!可能是明天,也可能要很久很久……不管怎么样,沢介都要好好照顾自己啦,别总是那么让人担心。”
“因为不能再仗着自己可以随时存档而为所欲为了,所以要重视自己的性命啦……”
“既然是最后一次旅程,沢介,能不能多为自己活一点呢?”
零捧着脸问道,眼睛亮晶晶的。
长谷川沢介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又消失了一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零的身体就逐渐趋向于透明。
“嗯。”
他垂眸。
“等明天和费佳见面后,我会给零答案的。”
零很开心地嗯了一声。
“那这就是我最后的心愿啦!”
-
为自己而活吗?
长谷川沢介穿梭在时空隧道中,四周是一段段标记着存档点的时空碎片,而他在这一堆破碎而空虚的碎片中寻找着“最初”。
那个没有遇见过任何人的,独自一人苏醒于横滨之夜的“最初”。
长谷川沢介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长期对爱的渴望几乎扭曲了他的性格。他表面看起来清风霁月,总是以极其积极的态度面对周围的一切,但心底却全是腐烂的空洞。
他不明白为什么情侣之间会发生争吵,为什么两个相爱的人会分手,为什么夫妻之间也会产生隔阂……
…啊!他知道了。
一定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爱情不够纯粹吧!这种爱情决定不是他想要的!
爱情,是一个多么神圣的词呢。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视你若珍宝,心甘情愿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是沢介。”
零看着他,“人类都是复杂的,不是所有人都像一张白纸一样永远等待着他人为它赋上意义,大家,其实都有自己的人生信条呢。”
“这样的话,沢介就会显得格外被动了。因为沢介永远是在为他人而活,而旁人却不仅仅是因为沢介而活在这个世界上。”
“嘛,虽然世界本来就是公平的,但这样就是让人很生气嘛!所以所以,如果沢介能只为自己活一次就好啦~”
“拜托拜托!就当是为了沢介自己,也为了零大人我!”
“毕竟!我可是比谁都要希望沢介能获得幸福呢。”
长谷川沢介终于走到时间隧道的尽头,幽古而波澜四起的时之银河如飘带般缠绕在他四周,他黑曜石般的眼中倒映出那日夜中的旖丽色彩。
不知何处来的风吹拂起他鬓边的碎发。
他张开双手,任由自己摔进一切的起源。
“……嗯,为自己而活。”
这是他对零的承诺。
-
深夜,横滨。
长谷川沢介一个人走在街上,他摸了摸口袋,果然是一分不剩。
啊…已经好久没有沦落到这么窘迫的境地了。
“……”
周身一片寂静。
所以,那个会在这个时候大声嘲笑他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啊。
长谷川沢介揉了揉发痛的额心。
总之,先想个赚钱的办法吧。
经过这几百周目的锻炼,他好歹也称得上是百般武艺俱全的全能人士了。
但仔细想想,他工作的地方好像一直都在港口mafia,猎犬部队,武装侦探社和死屋之鼠之类的…反正就是一些特殊组织嘛。
现在要让他步入普通人的生活做一个潇洒自由人,还真是有些困难呢。
为自己而活到底是什么概念呢?
“不管是否善良,是否正确,只要沢介开心就是对的!”
这是零的话。
是像果戈里的自由那样无拘无束吗?
长谷川沢介摇摇头,那样的生活方式不适合他。
而且…说到果戈里,想到对方亲手割在他脖颈的那一刀,长谷川沢介都忍不住全身发麻。
那一次,如果没有零的话,就算有「存档」他也绝对是死定了吧!
因为已经失去生命体征,是零强行把他的灵魂塞到过去世界的躯壳,当然这也很大一部分地消耗了零的力量。
长谷川沢介叹气。
老是在想这个问题…反倒会让思想变得很局限呢,当务之急果然还是快点找到工作吧!
但以前的工作肯定是不能做的,毕竟要摆脱压抑的心情那必然不能和前男友碰面,但是排除掉那些他擅长的事情…长谷川沢介很悲惨地想道——
他居然真的一点去处都没有!
树影婆娑,树梢间三三两两几只鸦雀极速匿行。
凭借敏锐的感官长谷川沢介猛然察觉到一点不对劲!
等等,究竟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摆出防御的姿态,茂密的树梢上就簌簌落落地掉了东西下来。
视线所及全是纯白的带状物。
是绷带……
长谷川沢介瞬间反应了过来。
“……”
这个,是太宰治吧。
啧,因为看到了好看的树想要上吊自杀这件事情,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嘛!
“……”
……啊,其实根本理解不了。
长谷川沢介向上望,果然看到一个双手无力垂下,因为被勒得难受而脸色发白的人,他似乎还能听到对方断断续续地低语:
“咳,上…上吊什么的,果然还是太难受了啊……”
幻听,应该是幻听吧。毕竟对方的除了表情不太正常以外,甚至没有一点挣扎的动作呢。
而且年少的太宰治,是在相处过程中让长谷川沢介感到最最难缠且不好对付的人。
当然,这是在他不爱太宰治时的客观说法,他深爱着太宰治的那段时间只觉得对方身上萦绕不去的孤独感让他心疼,却也沉迷其中。
长谷川沢介同样的孤独,所以他才能更加感同身受,并且深信太宰治就是自己要找的爱人。
明明港口mafia最年轻的干部,为什么总是那么追求死亡呢?不过即使是那么聪明的太宰治,尚且找不到生命的意义。
何况是他,他怎么可能用言语和行动说服太宰治嘛,这个人一向是我行我素。
……所以,反正救不下这个人那么不如不要管他。而且他和太宰治已经没有关系了,就像两条平行的轨迹,所以此时此刻,他只需要离开就好了。
心安理得的离开。
毕竟死亡,不就是太宰治一直执着追求的吗?他何必打扰对方追求自己的人生奥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
长谷川沢介迈开步伐。
对,为自己而活。
然而他根本没有想到,命运特地安排他的横滨的夜晚走上这条先前从未踏足的小巷,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给他一个suprise!
为什么说是“惊喜”呢?
因为那条吊着太宰治的绳子,它、断、了、啊!!!!!!
身形单薄的少年直直地从树上掉下来,一瞬间,长谷川沢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等等…如果不接太宰治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方会因为他看热闹而对他产生奇怪的不爽,从而在之后的日子里找他麻烦。
被港口mafia找麻烦这种事情,绝对不是平静的生活应该有的一部分吧!
所以还是他还是很艰难地伸出了手。
不管怎么样,装个样子总是可以的吧!
至于能不能接到,那就是太宰治自己的事情了!
长谷川沢介闭上眼睛。
然而事实总是很残酷,因为黑发鸢眸的少年落入他怀中的时候,长谷川沢介视死如归地闭上了眼睛,也就理所应当地错过了太宰治眼中的那几分错愕与探究。
为什么……要接住他。
还有,这是什么表情啊……是不情愿?那么,对方提前知道他的身份吗?
在树下徘徊了有一会儿,但好像没看到他,后来注意到他上吊也不是和旁人一样惊诧得大叫或者想救他的情绪。
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感情。
就好像,对方已经看他自杀了千千万万次,直到彻底疲倦一般。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鸢色瞳中闪过一丝晦涩。
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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