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牧一瘸一拐地奔逃在魔界蓝绿色的天空下。
他面无表情从灌木丛中钻过,头发上便沾满了枯枝败叶。
他穿着从某个倒霉魔修身上剥下来的衣服。而从颜崖那抢来的如云般轻薄的罩衫,被他系于腰间。
是他身上唯一的一抹亮色。
三个魔修在他身后紧追不舍,哈哈大笑道:“跑什么啊,来陪哥哥们打一场啊!”
拾牧猛地止住脚步。
视野骤然扩大。
他站在了悬崖边上。
前方无路,可看到悬崖下平坦的大地向远方铺展,直到化为一条模糊的地平线。
大地上密密麻麻的,是彼此搏杀的魔修。
魔尊死亡后,所有规则都随之消失,整个魔界就化为了一座熔炉。
自第一簇火焰燃起,这座熔炉就以不可阻挡之势熊熊燃烧了起来。没有魔修能从中逃掉。
杀,杀,杀。
杀死眼前所见的一切生物。
最后从这场全范围的彻底失控的混战中诞生出来的,将是魔界新的魔尊。
这就是魔界的运行法则。
拾牧向后看,那三个魔修堵在他后面,他们早已在没有任何限制、没有任何约束的血腥中迷失了自我。
在他们杀红了的眼中,他只是个用来虐杀取乐的对象。
拾牧逃出黎禾岛后,就直接回到了魔界——他清楚地知道修真界没有一寸土地能成为他的容身之所。
但他却是从一座地狱逃到了另一座地狱,在踏入魔界的第一脚起,就被卷入了狂乱屠杀中。
前路已断,后路不可退。
他没有选择,只能加入这场屠戮派对了。
拾牧转身,正面直视那三个魔修。
他圆圆的金眸、白皙的皮肤使他的人形看起来非常年少。那三个魔修没把他当成一回事,不过是只刚学会化成人形的魔兽罢了。
直到他利甲伸长,犬齿抵住唇,巨大的冰锥在他身周凝结,三个魔修才觉悚然。
从这一刻起,拾牧对时间的流逝就没有概念了。
不知过了几个日夜,魔界大地上的魔修已经减少了一半数量。
拾牧浑身都被血打湿了,贴身而放的那枚从前魔尊身上掉下的缠绕着黄金荆棘的圆环,贪婪地汲取着将它浸润的鲜血。
他的兽性被彻底激发,只是麻木地收割,单纯地求生。
无论是死亡还是伤痛或者肉躯的疲惫,都不能使他的情绪产生波动。
胳膊累到抬不起来,便用腿踢,用头捶,用利齿撕咬。
哀嚎四起,血花纷溅。
不知不觉间,荆棘圆环已经镶嵌在了他的小臂上,与他的血肉连接为一体。
不知什么时候起,拾牧的体温滚烫,大脑昏昏沉沉。
拾牧机械性地动作着,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在发生什么变化。
忽然有那么一瞬,已分化的魔修从他的身上闻到了突然爆发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是冷冽的冰凌,极寒的水味。
这信息素中包含极强大的威压,使在场的阿尔法无法撑住自己的双腿,纷纷跪了下来。
冰面以拾牧的脚为圆心,向外扩张了足足千米才停下,将那些位置上的魔修的脚冻得拔不出。
持续多日的大屠杀,终于在这一刻停止了。
拾牧踏在冰封的尸山血海之上,他双臂无力地垂下,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脸颊。
拾牧深深吸了口气,浓郁的血腥味和令人厌恶的各种信息素随着冰冷的空气涌入鼻腔,使他清醒过来。
他的金眸暴虐又空洞地俯瞰跪倒一片向他臣服的魔修们,缓缓张开了双臂。
小臂上的荆棘圆环漾起一道血色。
暗无天日的魔界,在弥漫着血雾的大地上,新的魔尊诞生了。
此时魔界发生的事情修真界还不知晓。修真界仍处在暗流涌动的平静中。
比如颜崖。
她已经回到清虚宫数日了,表面上清虚宫和她离开前一样,颜崖却感到处处都变了。这让她觉得很不对劲,却无人可述。
处理完一些杂事后,她想起去参加门派大会前,她曾将小鸡小鸭小猫小狗的都托付给了师妹兰恒照顾。
因为整个清虚宫也就兰恒有点养动物的经验——她在拜师前,在家里是喂猪的。
她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它们还活得好的不。
虽然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小花猫大黄狗农家鸡鸭,但有一点使它们不再普通——它们可都是师尊亲手捡回来的。
在去找兰恒前,颜崖凝了个水镜照了照。
水镜中的人千娇百媚含羞带怯,很好调戏的样子。
颜崖叹了口气,这样子一点大师姐的气势都没,让她怎么混?
她将发间珠钗摘了,换了件纯青色的衣裳,用朴素的装扮硬堆出一点点沉稳。
再看看水镜,颜崖这才勉强出了门。
她去了兰恒所在的兰霁峰,是时候将鸡鸭猫狗都接回来了。
清虚宫依山傍水雅逸灵秀。
而兰霁峰就是其中最高一座险峰。
颜崖落在兰霁峰,刚望了望山外白云铺就的云海,就听见“嗷”的尖尖的一声,听起来很像“死鬼”。
她低头一看,一只狸花猫飞着耳朵咬住了她的裙角,吊在她腿上,很是凶残。
【死鬼,你怎么才回来!】
虽然凶,颜崖却不怕,径直伸手,将狸花猫抱了起来。
狸花猫也真的没有抓挠她,而是用两只前腿紧紧抱住她的胳膊,委屈地嗷嗷叫。
颜崖摸了摸它,很理解地说:“梨汤,你是不是想我啦?”
叫梨汤的狸花猫在她开口后,叫声顿时一变,娇娇柔柔地:“喵~~”
【想死你了!】
颜崖一阵感动。
她变成omega后人人都看她不一样了,只有小动物们待她如一。
正当梨汤拿脑袋蹭她咕噜个不停时,很远处,一条大黄狗迈着大长腿,向颜崖飞奔而来,一对耷拉的耳朵随着奔跑一扇一扇的。
“大黄!”
颜崖大声喊道。
听到她的呼唤,大黄狗跑得更快了,耳朵也扑扇出了残影。
大黄跑到她身边,先激动地围着她转了十圈,然后扑到她身上嘤嘤嘤嘤一会,再激动地跑十圈,如是往复没个头了,颜崖不得不用口令让它冷静下来:
“大黄,坐下!”
大黄乖乖地坐下,棕色的眼睛深情地看着她。
颜崖这口令喊得太顺口了,她不禁想起上次她喊“坐下”是用来命令拾牧。
这么看,虽然体型差异巨大,但拾牧的眼神和大黄还挺像的。
她抱着梨汤,大黄追随在她腿边,向兰恒的洞府走去。
一只黄毛老母鸡和一只雪白大鹅正在洞口前专心致志的吃食,颜崖走过去它们都没发现。
看了看盘中的饲料,颜崖瞳孔地震。
这吃的啥啊!
好贵的一级灵米,配了金夜鱼磨成的粉,甚至还加了几粒补气丹!
是不是太奢侈了点!
她又看了看梨汤和大黄的食盆,颜崖嘶了一声。
比鸡鸭的饲料还豪华。
怪不得梨汤和大黄油光水滑的也变胖了。
兰霁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钱了?
“……大师姐?”
兰恒站在洞口,迟疑地看着颜崖:“几天不见,大师姐变化好大啊,我都不敢认了。大师姐你是不是跟合欢宗要了什么美颜丹吃?”
颜崖细细闻了下,没闻到信息素,兰恒还没分化。
于是她放心忽悠道:“你怎么知道的。”
“啊,好过分!背着我偷偷吃美颜丹!”兰恒蹦到她身边,“给我留了几粒没?”
颜崖一摊手:“没了。”
“哼,枉我这么用心地替你照顾这些动物。”
颜崖:“说起来,它们吃的这么好,不会是你用自己私房钱填了饲料费用吧?花了多少,我给你补上。”
兰恒急忙按住颜崖掏芥子囊的手:“不是我出的钱啦。是邵一丹师兄。”
“……他?”
兰恒点点头,对邵一丹大加赞扬:“邵师兄人可真好,说要让大师姐你离开了也放心,所以他掏了一笔钱给我,说让我喂点好的。”
“以前邵师兄不声不响的,但大师姐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邵师兄处理宫内事务,没有人不满意的,大家都交口称赞呢。”
“是吗。”颜崖慢慢地笑了下:“那我要去感谢感谢他了。”
颜崖带着梨汤大黄和母鸡大鹅回去。
小家伙们认家,回来后都很高兴,母鸡和大鹅当即“咯咯咯”、“嘎嘎嘎”地摇摇摆摆去熟悉的地方觅食去了。
大黄摇着尾巴跑去它的小木屋。
梨汤也高高地翘着尾巴去巡视领地。
颜崖将它们安顿好后,就去找邵一丹。
姜奇说邵一丹自她去沧澜派后,就住在了清虚宫宗门大殿。
但是颜崖走到宗门大殿外时,却被一个弟子拦住了。
这弟子腰间配着执事的木牌,严肃道:“大师姐,邵师兄这几日在忙,没空见人。”
颜崖闻言,不禁轻笑了一声。
然后她很快收敛了这点淡淡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名执事弟子:
“就连我也不能见他吗?”
执事弟子被她看得发虚,但仍表情肃然:“对不起,大师姐。”
系统在颜崖脑中大骂:“邵一丹这心思一目了然啊,他趁你不在造势夺权!他要跟你抢宫主之位!宿主,这没法忍!”
颜崖听着系统的骂声,内心毫无波澜。
当姜奇在沧澜派告诉她邵一丹分化成了阿尔法后,她就有了心理准备。
虽然她的确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内他就收揽了这么多人心。
不愧是她的师兄。
也是,师尊收的徒弟怎会差呢。
但就算是亲师兄,她也不会将宫主之位拱手相让。
颜崖对执事弟子说:“没事,我不怪你。”
执事弟子一愣,随即大惊失色!
“大师姐不可!”
颜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颗紫伐珠扔向紧闭的殿门。
轰的一声地动山摇,连门带墙地炸开一个大洞。
透过大洞,颜崖正好与内里的邵一丹对上了视线。
一股闻来泛苦的alpha信息素飘到了鼻端。
邵一丹体格健壮不夸张,方正的脸只能说帅得很低调,双目神光内敛,颇有威严。
虽然殿门毫无征兆地炸出个洞,邵一丹也没什么惊讶,扶着桌从容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颜崖对他甜甜地弯了下眼睛:“我回来了都不肯见,师兄你可真让人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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