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赶走了眼前最后一个小人,从幻觉中恢复了意识。
白桦挣扎着爬了起来,用灶台前那缺了口的破碗给自己盛了一碗水,随手从盐罐里抓了一把盐巴,混合好盐水给自己催吐。
白桦上辈子是干厨子的,这个症状白桦熟得很——食物中毒。
白桦看了一眼饭桌上没吃完的饭菜,大块大块的见手青醒目又刺眼,证实了白桦的猜测。
这一家人是真狠啊,有毒蘑菇他们是真炫啊,白桦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白桦顺手把地上躺着的三个人也给催吐了,在等待他们清醒过来的过程中,白桦简单回忆了下自己潦草的上辈子。
上一世,白桦是国宴菜传承人,好不容易学艺出师,却因为谢师宴上多喝了两杯酒,一个没留神从楼梯上失足身亡。
半生学艺,却连一道菜都没有端上餐桌,就成了假酒下的一抹冤魂,前一世的白桦直到咽气的那一刻都不甘心。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白桦的祈愿,再睁眼时,白桦就在架空王朝胤朝中获得了新生,白桦穿进了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农家女的壳子里,只不过来时身体正中着毒,穿过来时身边还有三个同样中毒苟延残喘的家人。
经过白桦的催吐之后,最先醒过来的是原主的胞弟:白团。
“阿姊,我的蘑菇都给你吃,你别打我了。”
白团这一开口,就听出来平时没少挨原主的打。不过原主这抢吃抢喝的性格,最后却因为吃多了毒蘑菇中毒而亡,也是令人唏嘘。
原主的胞妹白灵随后醒来,醒来时也是一副很怕原主的样子。
唯有原主的娘亲,即便是昏迷时,脸上仍然挂着愁容,嘴里不断念叨着“阿郎,回来吧”。
白桦这才觉出不对劲。
家里缺口的破碗,地上的坑洼不平,都能透露出这个家庭的贫穷,不过这些在经济不发达的古代尚且可以说得通。
唯一解释不通的是,这个家里好像压根就没有男人,唯一的男性竟然是原主那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胞弟。
这个家莫非有什么隐情?
白桦暂时按下心中的疑惑,专心应付眼前昏迷不醒的娘亲。
娘亲服下的毒蘑菇已经被吐了出来,依母亲现在的神情,大约是主观意愿上不愿意清醒,在毒素带来的幻觉中看到了什么能够困住她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娘亲口中的那位“阿郎”究竟如何了,白桦仍然试着回应她。
“娘,我在。”
“娘,你醒醒吧。”
在白桦的一次次回应声中,娘亲悠悠转醒。只不过娘亲醒来时,看到白桦和弟妹中毒后相安无事,并没有多么欣喜,反倒是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这个家一定有什么问题,白桦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看到娘亲醒了,两个小团子连忙挤到娘亲的身边:“娘,阿姊做的蘑菇不好吃,蘑菇吃了脑袋会痛、肚子会疼。”
“我们阿姊第一次做饭,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没吃饱的话娘起来给你们做饭吃。”娘亲的脸上挂着慈和的笑容,全然不顾自己刚刚中过毒的身体,一副典型的古代贤妻良母的形象。
“没关系的,娘,我来做吧。”
白桦连忙扶住了娘亲,既然穿了过来,那么原主的家人就是她的家人。为人子女,哪有让长辈带病给小辈做饭的道理?
更何况,上一世没有摸够锅铲的白桦实在有点技痒。
白桦兴冲冲地来到灶台边上,愣住了。
家里除了四只下蛋的母鸡以外,就只有原主从野山上采来的那些蘑菇。别说粮食了,白桦就连一片生菜叶子都没有瞧见。
庄稼人家,何至于此?
家里没有男人,没有耕地的劳动力,也没有存粮和蔬菜,只有一个黯然神伤的老妇人和她的三个子女。
这是什么天崩开局?
这次,白桦终于忍不住了,大着胆子把心中的疑惑直接问出来:“娘,咱家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娘亲的脸上只有漠然:“庄稼人嘛,都是这样,天家不让我们过日子,谁又有什么办法。”
考虑到娘亲的身体,哪怕娘亲说得不明不白,白桦也没有再追问。白桦转身看向白团和白灵:“你们来说说看,咱家到底怎么了?”
“阿姊,你不会是吃蘑菇这里坏掉了吧?”白团说这话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阿姊,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白灵也是一脸不敢置信:“阿爹和阿兄被征走,粮食也被征走的事情,你都忘掉了吗?”
从他们的口中,白桦了解到,他们原本是一个幸福的六口之家。适逢胤朝和夷国打仗,先是征兵带走了阿爹和阿兄,又是征粮征光了家里全部的粮食。
家里的蔬菜和食物早就已经消耗光了,原主不得已带着弟弟妹妹上野山上采蘑菇,没想到第一次采蘑菇就中了大奖,采到了剧毒的见手青,一家人全部食物中毒,抢饭吃的原主更是因为吃了太多的蘑菇一命呜呼。
如此一来,娘亲中毒后不愿意清醒过来,在毒素带来的幻觉中还要呼唤着阿郎的名字,就可以说得通了。
这个苦命的古代妇人,中毒濒死的时刻还在期待着丈夫和儿子的回归。他们曾经是她的天,如今天塌了,只能靠她一个柔弱妇人撑起家来,她怎能不遗憾。
看着眼前这个不到四十就头发花白的女人,白桦在心里发誓,既然她能有幸替原主继续活下去,那么她就会帮娘亲扛起半边天来。
除此之外,白桦还确定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眼前这一竹篮原主采的蘑菇,和院子里的四只母鸡,就是她现在所能烹饪的全部食材了。
母鸡可以下蛋,自然是不能动的,不过鸡蛋还是可以吃几个的。
学过的菜谱在白桦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白桦很快决定做一个蘑菇蛋花汤。
白桦狠了狠心,从鸡窝里掏了四个鸡蛋,他们一家刚从致命的毒蘑菇中捡回一命,每个人都应该吃个鸡蛋补补身体。
看到长姐的手伸向了刚刚害他们中毒的野生蘑菇,白团和白灵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阿姊,我不饿了。”
“阿姊,我不想吃蘑菇。”
白桦失笑出声。
三两下就把野生蘑菇中那些鲜艳有毒的蘑菇摘出去,只留下最朴实无华的平菇。烹饪过有毒蘑菇的锅碗瓢盆也全都被白桦认真清洗过,从根源上断绝了二次中毒的可能。
饶是如此,两个小团子还是一副很不信任她的模样。毕竟原主刚刚害过一家人中毒,他们的担忧是情有可原的。
白桦也不为自己辩解,冷静地起锅烧油。
白桦从油罐里挖了一勺猪油,大火烹饪至猪油融化,香味扑鼻。再把洗净的平菇撕成容易入味的条状,锅烧热后,全部加入锅中,撒盐将蘑菇炒至断生。
此时,蘑菇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勾得两个小团子瞪圆了眼睛。
两个小团子有些犹豫,怎么长姐这次炒菜的味道和上次区别这么大?同样的蘑菇,这次闻起来却这么香。这些野生菌菇曾经在山野中肆意生长,散发出来独属于野味的清香。
嘴馋的白团忍不住伸手,想从锅的边缘用手拿一块尝尝味道。
白桦将白团的手给推开,轻笑道:“你这小家伙,刚刚还嚷嚷着不想吃我做的饭,这才多久就变卦了?”
被戳到了痛处的白团面色有些尴尬,下意识地低头抠了抠手指。
“别着急,一会更好吃。”白桦笑眯眯地补充道。
身为一个厨子,白桦最喜欢看到的就是食客酒足饭饱后一脸满足的表情,这是对她的厨艺最大的肯定。只不过,之前白桦所学习的国宴菜只服务于高端场合,来往的食客一般都很喜欢端着,食物好吃与否都是一张无所谓的扑克脸。他们只在乎这场饭局能够给他们带来的利益,少有人能够认真欣赏菜品的精妙。
所以看到眼前这个着急吃饭的小团子,白桦是打心底里的开心,拿出十二分的精力认真烹饪眼前这道简单的菜肴。
等到蘑菇炒到八分熟,白桦加水将蘑菇没过。在等待开锅的过程中,白桦在碗中将四个鸡蛋打散,顺便还给身旁的两个小团子秀了一手单手打蛋的绝活。
就连躺在榻上的娘亲都夸赞道:“阿姊的厨艺近日来进步很大。”
能不大吗?都换人了。
白桦在心中答道,面上却只是笑笑:“娘亲夸张了。”
等到锅内蘑菇汤沸腾,白桦将打散的鸡蛋浇了一圈,出锅时又撒上点野葱的葱花调味,也为蘑菇蛋花汤中添加了一抹绿色。
白桦的这道蘑菇蛋花汤,即便不尝口味,光是观感也足够赏心悦目。
到了盛汤时白桦才发现,家里的碗根本不够用,算上破口、裂纹的碗也只有三只,白桦先给娘亲和弟妹盛了三碗,等他们喝完空出碗来自己再喝。
小孩子遇到美食没有成年人那般傲慢,喜欢就真诚地赞美。
白灵晓得喝之前吹吹碗壁散热,性子急的白团直接牛饮一口,被烫得嗷嗷叫的同时,也不忘赞叹着“好喝好喝”。
白灵喝过一口也忍不住夸到:“太鲜了,蘑菇的鲜美,鸡蛋的嫩滑,搭配得简直恰到好处。”
白桦的目光看向娘亲。
“阿姊做的汤,很好喝。”娘亲的嘴角微弯,总是愁眉不展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白桦这才如释重负。
等两个小团子和娘亲都喝饱后,白桦洗了个碗给自己盛汤喝,温热的汤虽然没有刚出锅时滚烫的鲜美,却别有一种浓厚的风味。
白桦喝得满足,睡前还在构思明日的食谱。
这附近既然有野山,很有可能也有野河,要是能捕鱼的话,就抓条鱼给这两个小团子和娘亲改善下伙食。
“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的来源不是别人,正是白桦自己。白天的蘑菇汤虽然鲜美可口,到底是汤汤水水不够果腹,入夜不久,白桦就饿得清醒过来。
白桦扫视一周,听到门边传来了异动。
“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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