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温良再来的时候,手里除了提着一小麻袋的土豆,身边还站着一个大眼睛的小女孩。
“这位是?”白桦指着温良身边的小女孩问道。
小女孩有些害羞,站在温良的身后不好意思抬头看她,手指轻轻拽着温良的衣角。温良把她护在身后,安抚道:“不用怕,白家是良善人家,这位是白家的长姐。”
小女孩这才慢吞吞地从温良的身后钻了出来,对着白桦微微伏低了身子,声音也软糯糯的:“我叫温玉。”
“没听说过温家有这户人啊。”白团性子耿直,直言道。
白桦呵斥道:“白团,不得无礼。”
白团听了长姐的训斥,一副不太服气的样子,别过一张小脸去生闷气去了。
“今天啊,我们做点特别的,我们去野河里捞蛤蜊。”白桦看到白团撅起来的小嘴,故意逗他道:“要是谁不愿意去,可以一个人在家里守家哦!”
白团生怕大家都出去玩,唯独把自己给落下,也顾不上生闷气了,屁颠屁颠地跟上了大部队。
他们白毛村虽然荒凉,但是附近野山野水倒是不少,原主之前的野生蘑菇就是从附近荒山上采来的。昨日白桦已经将村里野河的位置打探得清清楚楚,这才敢带着四个小朋友出这趟远门。
白桦一手牵着白团,一手牵着白灵,牵稳了两个小团子的手。
至于新来的两位,就不用她操心啦。白桦通过眼角的余光向后扫去,温良正紧紧牵着温玉的小手,生怕她走丢了。
白桦的八卦之魂在心底熊熊燃烧。这两人的身份估计不会是兄妹那么简单,以后可以慢慢研究。
山野间空气格外清新,白桦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二十一世纪人类很难体会到的美好。白桦不由得在心里列计划,如果这次顺利的话,以后这种户外活动可以多一些。
为了降低意外风险,他们一行人来到的是野河的中下游,这里水流平缓,小朋友们也能下河捞蛤蜊。
农村的孩子玩得粗野,不需要白桦吩咐,四个小孩子已经结伴去捞蛤蜊去了。白桦本以为自己需要现身说法教给孩子们怎么捞蛤蜊,没想到他们的动作比她还要娴熟,倒是白桦这个习惯了任何食材都可以买到的现代人,在一群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面前有些露怯。
捞得太慢,白桦也不勉强,便也乐得清闲。白桦乐呵呵地看着他们捞蛤蜊,比赛谁捞得更多。
直到白桦看到原本清澈的野河里出现了一抹血色。
白桦的第一反应是哪个孩子受伤了。野河的中下游虽然相对比较安全,到底也是有些硌脚的顽石藏在河底,一个不小心划伤了脚,也是常事。
白桦立刻冲上前去,挨个检查四个小朋友的身体有没有受伤。他们全都安然无恙,并且已经捞了半篮子的蛤蜊,玩得十分开心。
那河里的血水是哪里来的?
白桦察觉到危险的苗头,立刻叫停了小朋友们的活动:“今天先玩到这里吧,我们下次再来捞。”
“血!”眼尖的白灵也发现了水里的异样,爆发出了一声尖叫。
白桦来不及阻拦,好奇心强的白团已经顺着血水留下的方向跑去。白桦没办法,只得带着三个小团子跟上他,嘴里喊道:“白团,别乱跑。”
然而无济于事。白团脚步飞快,白桦但凡慢一点就要跟丢了。
白桦追得气喘吁吁,终于与原主有了一瞬间的共情,难怪原主总是要打他呢,真该打啊。
原本跑得正欢的白团却突然停住,紧跟其后的白桦立刻抓住了白团,却在看到河里情况的那一刻愣住了,刚刚伸出去的手跟着松了下来。
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躺在河里,生死不明。
这人身上插着三支箭,身上的盔甲被河水泡得发胀,露出盔甲里面的伤口,和全身浓重的血腥气。
白桦忍着生理性反胃向那人靠近,探了探他的鼻息,竟然还活着。
白桦在心下猜测,胤朝和夷国正在打仗,眼下这名伤者又受的是箭伤,估计是刚从战场上捡回一条命来。想到同样在战场上生死未卜的阿爹阿兄,白桦有些心软,终究是和几个孩子一起,合力把人从河里拖了出来。
白桦这才看清这名伤者的全貌。
这人身姿挺拔,是个常年习武的体格,面庞却不似寻常将士那般生冷。他的肤色白皙,唇红若脂,弯弯的两道柳叶眉,竟有几分阴柔之美。
倒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白桦此刻却没有什么欣赏美男的雅兴,她蹙眉看了看这人一身的伤,觉得还是处理伤势要紧。四个孩子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早就没了玩的心思,带着眼前这个气息奄奄的人一道回了家。
在医疗科技匮乏的古代,农家人家里没有什么昂贵的伤药,只有炉灰制成的百草霜,能够止血救命。
白桦狠了狠心,把三根插在他身体里的箭矢一并拔了出来。男人好看的眉头微皱,白桦见状,赶紧把手上的百草霜撒了上去,然后再将创面用纱布包住。
成股的鲜血被止住,白桦知道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至于最后能不能醒过来,就全看这个男人的意志力了。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外男,白母有些意外,从床榻上起来也要问个明白。但在白桦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从河边捡到落难士兵的古时候,白母只是叹口气道:“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许是“战争”这两个字勾起了白母的思绪,白母的眼神望向窗外,又一次想起了之前的家。
那个时候多好啊。
阿郎每日和大儿出去耕种,她在家中教养幼子,日子虽然过得清贫,倒也是其乐融融。
可是,那样美好的时光,竟再也回不去了。
自从胤朝和夷国的战争爆发,阿郎和大儿全都被撵上了战场,地里的粮食也被后来的秋征抢个精光,只剩下她和三个稚童相依为命。要不是阿姊近日来愈发地懂事,想了个“小饭桌”的法子和温家换来粮食,家里都不知道应该如何维系。
如今她的身子骨大不如前,这个家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多亏了她这个年方十二就已经能够顶天立地的长女,白母心里不由得为自己养大成人的女儿而感到骄傲。
白母哪里知道,如今她赞不绝口的长女,早就从芯子里换了人呢。
白桦没有留意到娘亲的多愁善感,而是在认真思考暮食做点什么。
毕竟那个男人她救也救了,娘亲也默许他继续住在这里,她已经竭尽全力。身为一个具有厨师灵魂的穿越人,一日三餐才是她的主战场。
白桦想了下,今天的食材有小团子们捞上来的半篮子蛤蜊,温家送来的土豆和昨天剩下的一点野葱。
白桦看了下篮子里蛤蜊的数目,只做爆炒花甲的话是远远不够他们这么多人吃饱的,不过好在白桦早有准备,昨天多余的土豆泥已经被她事先加工成了土豆淀粉。
为了做成土豆淀粉,白桦可下了不少功夫。
先把生的土豆泥反复用纱布搓洗过筛,直至洗出淀粉水。再把洗好的淀粉水放置沉淀一夜,分层后把水倒掉,把淀粉放在太阳下晾晒了一个白天。白桦用勺子将凝结成块的淀粉捣碎成末,宣告着土豆淀粉正式完成。
白桦在土豆淀粉中娴熟地交替添加入冷热水,完成发面步骤,白桦将发好后的面揉捏成团。原主的身体疏于锻炼,白桦自然使不出她在现代时那拉面师傅般的臂力。不过,白桦的揉面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也是一种极致的美学享受。
白团和白灵站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他们从来都不知道,长姐竟然还有这般揉面的手艺。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现在就震惊实在有些为时过早。
白桦先将吐沙完毕的蛤蜊放入锅中烹香,取出一半单独食用,就是一道爆炒花甲。再加水将切好的土豆粉加入锅中煮熟。不一会儿,海鲜的香气就飘满了整个屋子,自制的土豆粉更是吸饱了蛤蜊的汤汁,煮至蓬松而不失韧性。出锅前,白桦最后撒上一把灵魂葱花,让这道花甲粉的味道得到升华。
这回不需要白桦主动去说,四个小团子就已经取好了木制餐盘排队打饭。新来的温玉经过一天的相处也不再怕生,跟着温良有样学样。
白桦给每个小朋友盛了一碗花甲粉放在圆形凹槽里,又盛了爆炒花甲放在方形凹槽里。一菜两吃,一次可以吃到两种味道。
新来的温玉吃相斯文,却也在从未见过的新鲜吃食面前加快了食速。因为她看到锅里还有剩余,吃得快的话可以再去打一点。
很显然,其他三个小朋友也是这么想的。四个小团子暗中较劲,一顿饭吃得堪比竞走比赛。白桦觉得吃这么快不好消化,干脆直接拿勺子给每个小团子又打了一点花甲粉,小团子们这才心满意足,慢悠悠地继续享用美味。
看到自带碗筷吃得幸福的温良和温玉,白桦又一次好奇两人的关系。
趁着两人被美食俘获,白桦打趣问道:“温良,你们两个是青梅竹马吗?”
“不算。”温良念过几年私塾,听到青梅竹马一词脸上立刻就染上了红晕,缓了一会才解释道:“阿玉家之前遭难,我娘便收养了她,我俩自小就长在一起,亲如兄妹。”
直到温家兄妹二人走的时候多带走了一碗花甲粉给温玉的爷爷,白桦才知道,温良口中的“阿玉遭难”是指什么。
阿玉的爹在朝廷第一次征兵时便战死了,阿玉的娘悲痛欲绝,日日拿着阿玉打骂撒气。后来阿玉的娘终是过够了寡妇的日子,在一个雨夜里,抛下了阿玉远走他乡。
阿玉家从此只剩下年幼的阿玉和年迈的爷爷,若不是温家出手相助,认阿玉为养女,他们一老一少怕是都活不过那年冬天。
早年艰辛,难怪温玉养成了怯懦的性格。不过如今有了兄长的庇护,未尝日后不能出落得落落大方。
白桦感觉自己开了个小饭桌的同时,又进入了一场养成游戏,她是真的很期待她养着的这几个小团子日后长大成人的模样。
在白桦看不到的地方,她刚刚救回来的男人睁开了眼,眼神锋利如鹰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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