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犯们平时除了打架斗殴发泄情绪，娱乐方式并不多。
这也导致了，一旦有什么八卦，总是一传十十传百。没过两天，新人即将和五区长陈炎角斗场比武的消息就传遍了圣尔哈特。
五区长陈炎成为区长有十多年了，比起褚夜清楚明了的身份，他的出身就显得神秘多了。他向来吹嘘自己是起义军，是拯救贫苦民众的大英雄，但拒不透露自己究竟出身哪只起义军。
大陆上区域划分复杂，但势力明确。王室、联盟与研究所各据一方，除此之外就是大大小小不成规模的起义军。
十几年前，起义军还有过一段辉煌时期，可惜近年来越发衰颓，被联盟和王室部队消灭地差不多了。
陈炎刚入监狱时，别人虽然当他吹牛，但还听上几句。现在更是充耳不闻了，随着陈炎本人也不再提起，旁人便当他是意识到故事太假，懒得再编了。
可无论陈炎过去如何，他的实力不作假。进监狱装上机械下肢后，他的战斗能力进一步提升，除去路易斯的能力克制他，陈炎与约克都能打个平手。
这次监狱大清理赶上他行动不便，让五区损失惨重，有了角斗场比武报复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于是牧凉州陆陆续续从路易斯、孟一钊和褚夜那里都得到了关切和问候。
路易斯和往常一样，在办公桌上摆出关于精神力使用的资料册，上面都是他的字迹，显然是为了某人特别定制的。
瞧见猫猫不感兴趣的神情，路易斯动作一顿，改为口述。
“大人，您可以这样理解。把我们体内的精神力比作水库里的水，精神体就是控制水流的闸门。当精神体强大时，闸门坚固，水库里的水流便稳定，精神力也能发挥到最大效果。”
“精神体弱小时，闸门脆弱，每一次精神力的使用都会加剧闸门的损毁程度，到最后闸门彻底崩解，水库便变成滔天巨浪再也无法控制。这就是崩坏体的成因。”
牧凉州似懂非懂，“所以说，闸门很重要，也就是精神体很重要？”
“是的，大人您的精神体十分强大，精神力稳定，因此无需控制，只需测试出最大程度的效果是多少。”
陈炎的精神体和其他人一样，都禁不起过度摧残，所以只要他不想当场变成崩坏体，就一定会控制精神力的使用程度。
但牧凉州不一样，他没有这一顾虑。
牧凉州想了想，深以为然。上次他掉进一区，精神力充盈到使用多次后，依然没能恢复省电模式的人类形态。当然，最后是路易斯告诉他，不用耗尽精神力也能自主恢复人形，牧凉州才在他那里学会了切换形态的方法。
不过这也说明了，他到现在为止，精神力的发挥还远远不到最大效果。
“我会多次练习尝试！看我的最大限度在哪里。”猫猫心潮澎湃地握紧了拳头。
至于孟一钊的训练方法就很简单。
“小不点，你来三区这么久，健身房都没进过几次吧！要知道光有强大的精神力可不行，我们还需要健壮无敌的身体。”
“跟我一起撸铁，保证让你打得那家伙哭爹喊娘！哦，你不喜欢这种说法？那就打得他哭爸爸喊妈妈？”
不爱健身的猫猫选择婉拒。
最后，再次进入褚夜房间的牧凉州还有几分忐忑。
他还记得上次在这里发生了什么。素来温和的神父面无表情，做着自残的行为却毫无动容，仿佛那都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他躲在草盆子后，害怕得用了安眠净化，结果还是被发现了。
牧凉州捧着褚夜沏的茶，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草盆子原本所在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已经空了。
猫猫失望地耸了耸鼻子。
“关于精神力的使用，路易斯应该都告诉你了吧。”褚夜笑容温和。
猫猫点头。
“嗯，监狱长的情报资料已经很详细，我就不用补充了。不过，有一点我想他估计没有告诉你。”
牧凉州疑惑又好奇，“是什么？”
路易斯严谨又认真，每次介绍信息都做得像汇报成果，事无巨细地将所有都要上奉给他。竟然还会有遗漏？
褚夜没有立刻回答，反问道：“之前跟你说的精神力攻击能力和被动防御能力，你现在应该更清楚了吧？”
“我知道！”猫猫连忙举手，他瞄了眼褚夜，“比如你的攻击能力是让人产生幻觉，被动防御能力应该是使接触你的人，特别是对视你眼睛的人变得友善，认为你是值得信赖的朋友。”
褚夜怔了怔，唇角的笑意更深了，“真是聪明的小猫咪。”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发生的事，猫猫还记得，甚至据此推导出了他的能力。
猫猫被夸得眼睛发亮，他有点不好意思。实际上这是在路易斯办公室学习精神力时，他无聊地将身边每个人都分析了一遍。
孟一钊是改变重力，攻击则让敌人无法动弹，防御是自身可以自由移动。
路易斯的攻击能力是加重敌人伤势，防御是自愈能力加速。
他甚至还从路易斯那里得知了约克的能力。约克似乎从没用过精神力，牧凉州第一次知道他的攻击能力是产生精神毒素令敌人窒息，防御则是无论何时都能够保持清醒。
这一点牧凉州其实不太理解，因为约克在他面前昏睡过去两次了。
这种概率……应该不能说无论何时都保持清醒了吧。
但他问路易斯，路易斯也无法解释原因。
牧凉州没想到，最后对他解释原因的是褚夜。
“不管攻击能力还是防御能力，都是精神力使用的结果，但其实还有另一面，那就是精神力的代价。”
面对猫猫的惊讶，褚夜微微一笑：“从没听过是不是？也对，一般人可能会说自己的精神攻击能力，再进一步可能会谈谈防御能力，但没人会坦白自己的代价是什么。”
毕竟顾名思义，代价一词听着就无比危险，更别提被别人知晓了。
“不过也有例外，有的人使用精神力的代价太明显，就没法不被人知道。像孟一钊，他的代价就是控制不好重力，经常摔跤。”
牧凉州瞪大了眼睛：“你上次不是说，他是因为脑子不好无法处理重力改变的信息，才会经常摔跤吗？”
褚夜笑容不变，“实际上，他自己都不清楚这是他的代价，也是另一种程度上的脑子不好使了。”
牧凉州：……这倒也是。
“还有一个人的代价很明显。”
牧凉州直觉想到了约克，难道是嗜睡？可除去那两次昏睡，约克平时精力旺盛，一点也没有喜欢睡觉的迹象，甚至有时候，牧凉州都觉得他不需要休息。
“约克的精神力代价是睡眠障碍，所以才会对你的安眠净化如此敏感。”
无论何时都能够保持清醒，也就意味着当别人安睡时，约克也是清醒的。
牧凉州恍然大悟，下一秒又疑惑又生气，“他怎么从不跟我说？我可以帮他呀。”
褚夜笑而不语。
至于约克不说的原因，他能猜到一点。
每个人使用精神力都会有代价，那猫猫的代价是什么呢？约克估计就是知道如果他说了，猫猫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帮他，但傻猫猫根本没想过以后会付出的代价。
猫猫没想过，但总有人会替他想。
牧凉州没纠结在约克的代价上，他转头看向褚夜，直觉告诉他，对方马上就要说他自己的精神力代价了。
但褚夜却没开口，而是坐在桌旁侧过身，用右手拨开脖颈上的黑发，露出伤疤。几道最新添的伤疤凌乱分布，微微发红，猫猫瞧了一眼就慌乱收回视线。
他总能想起鲜血汩汩流出的那一幕，让他有些心惧。
“这是你的代价？”牧凉州小声问他。
“你应该也猜到了吧，”褚夜很快再次用黑发遮掩住伤疤，神色淡然，“我的精神力与幻觉有关，这让我总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时常怀疑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的目光落在牧凉州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颊上，眼神愈发幽暗。
所以才用疼痛来区分？
牧凉州被那过于炙热的眼神盯得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约克的代价，他还能从容自若地思考讨论。但面对褚夜，他却说不出话来，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横在他心里头。
这并不是说约克对他而言不如褚夜重要，而是……
此时的褚夜给他一种不知名的压力，就像重回那次精神世界，被浓黑的大网完全笼罩时的感受。
像是一不小心，猫猫就会被吃掉。
但褚夜似是察觉到，很快移开了视线。牧凉州无意识地松了口气。
“总之，精神力代价是很重要的情报，一个人，就算他尽可能避免精神力的使用，也无法逃离代价。比如约克，也比如陈炎。”
**
角斗场比武的时间越发逼近，路易斯却发现牧凉州经常心不在焉。
清澈纯粹的蓝眸时不时放空，像在思考什么。就连最专注的吃饭时间，也会有发呆的时候。
这症状一直持续到了比武前一刻。
监狱长面无表情守在角斗场外，眉头紧皱，目光始终落在场内中心的猫猫身上。
猫猫倔强起来，还真是谁都没办法从他口中问出任何消息。
路易斯不禁烦躁起来。
如果待会儿战斗时猫猫又走神怎么办？如果猫猫被吓到，忘了他教的任何技巧怎么办？如果猫猫其实不想打架，只是憋着不说怎么办？
他担忧的目光转移到陈炎身上，瞬间冷漠下来，开始后悔当初在餐厅因为怕吓到猫猫而对五六七区长手下留情。
角斗场中央的陈炎敏锐察觉到杀意，转头望去。
只见角斗场外围乌泱泱一片人，全都是来看热闹的。现场不断有欢呼喝彩、打赌谈笑的声音，唯有几个人的周围安安静静无人靠近。
正是路易斯、褚夜和孟一钊。对于陈炎突然望来的目光，路易斯神情冷漠，孟一钊面露凶光，只有褚夜温和回以微笑。
陈炎一时间分不清杀意究竟来自于谁。
孟一钊：“他看什么看呢？挑衅我？要不是角斗场现在封闭了，我上去扭他脑袋！”
自从圣尔哈特进行魔鬼训练后，角斗场就成了训练场地，凡是有人站上去，就会自动产生封闭结界。不分出胜负，绝不会打开。
“他估计是预感到危险了吧。”褚夜微笑。
路易斯没说话，他还在注意牧凉州的神态与动作。
都已经站上角斗场了，猫猫却还有点心不在焉。路易斯皱紧眉头，视线扫过结界边缘，思考起待会儿上场杀人该从哪个方向突破。
牧凉州确实有点心不在焉，他望着对面他完全记不住面容的敌人，十分纠结犹豫。
褚夜告诉他，陈炎的精神力能力并不突出，仅仅是强化肉.体增加攻击力。这使他拥有了极具爆发力的身躯，再加上机械下肢的驱动力，几乎无人可以匹敌。
但这也导致了——
“你在发什么呆？嫌死的不够快吗。”
携带巨大冲力的拳头砸碎了牧凉州身侧的地面，陈炎目光森冷，嗤笑一声。
“再发呆，下一拳你可躲不过去了。”
牧凉州动作灵活，仿佛最会闪避的小动物一般，在场内四处游走。陈炎露出不屑的神色，毫不顾忌准头，利用机械下肢的转速不断攻击。
刚修理完毕的精巧机械在强壮的身躯下吱嘎作响，冒出滋滋火花。
——但这也导致了，极度强化后身躯与机械的重度不协调，这就是他的代价。
利用陈炎的轻视，耗尽他的耐心，在他烦躁发怒时攻击机械最薄弱的地方。到时候，极度强化后的身躯失去思考能力，会果断放弃拖后腿的机械下肢。
而如今的陈炎，失去机械下肢，就什么也不是。
牧凉州将褚夜告诉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视线望向褚夜所说的，机械下肢最薄弱之处。
他又露出了茫然而犹豫的神情。
场下的路易斯将牧凉州的神态看得一清二楚，他骤然对身旁的褚夜动手，眼神冰寒，“你都对大人说了什么？”
褚夜险避过他的攻击，淡淡笑道：“没什么，只是说了些你不愿意告诉他的事实。我想你一直没搞清楚一件事：在你眼里，他究竟是你侍奉的大人，还是需要保护的孩子？”
路易斯神色微变。
褚夜从容地看了他一眼，神父袍下的手却微微一颤。
太久了。
猫猫等待的时间太久了。如果陈炎发觉到异常，事态发生变化，就不妙了。
早知道就让对方死在监狱大清理中了。
褚夜表情温和地看向角斗场中央，目光微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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