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衣什么的有待商榷,但与你圆……我却是愿意的”◎
“想什么呢?”
季路元逗猫似的挠了挠她的下颌, 目光扫过她沉思默想的微颦眉眼,故意揶揄她道:
“看上去凶巴巴的,像是马上就要挥着爪子扑上来挠人。”
郁棠当即回神, 软软地扬眸瞪了他一眼,“就算要挠人那也是先挠你。”
季路元轻声笑笑,“可以啊,我大方的很, 你若真的想挠, 我绝对一动不动地任你作为。”
他说着, 指腹又眷恋地摩挲了两下郁棠的侧颊,“好了, 时候不早了,你待在房中, 我去喊栗桃送水来。”
说罢抽身要走,脚下堪堪挪动三分, 又被榻上的郁棠拉住了衣袖。
“嗯?”季路元不明所以地回首看她,“怎么了?”
郁棠低着头不回答,手指倒是沿着他袖摆的花纹一路向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指。
季路元被她这难得粘人的举动惹得笑意愈浓,他垂了垂眸,眼底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嘴上却依旧持续着逗她道:
“不舍得我走?”
他为难似的‘啧’了一声,轻轻晃了晃被郁棠握住的右手,
“那阿棠留人的诚意可还远远不够,哝, 那件羽衣不是还放在那儿呢, 要不然阿棠穿上给我看看?”
郁棠攥着他的指节反向一扳, 听见他佯装吃痛的抽气声后才弯着眼睛笑起来。
她松了力道,向前倾了倾身,脸颊款款贴上他的手掌,嘴唇抿了抿,忽然小声地开口道:
“季昱安,其实……”
长而浓密的眼睫颤颤巍巍地扑烁了两下,郁棠吞吞吐吐,神色倒是无半分勉强。
“其实我们既然已经成婚了,羽衣什么的有待商榷,与你圆……我却是愿意的。”
她再次低下头,红润的唇徐徐嚅动,声音愈发低缓,吐字却是半点不含糊,
“我从前不明白,直至前些日子才大抵猜到了你的顾虑。现如今,你既是已经知晓了我的心意,而且今早我们还……你又确实没什么隐疾……”
后半句话断断续续又语焉不详,郁棠羞耻地蜷了蜷掌心,极力压下脑中那些复又闪现的混乱不堪的‘教学’画面,
“所以,所以你也不必忍耐,大可以按着你的心意来。”
她顿了一顿,郑重其事地又补了一句,
“自然,不管怎么说,穿羽衣当下还是不行的,这个你就不要想了。”
本就安静的寝屋随着她话音的消散一同沉入阒然,窗外却在此刻突然传来了两声异动。
似是梢头的积雪压断了枯枝,沉甸甸的雪块囫囵坠落,在极小的范围里引发了一场遮天盖地的撼动震摇。
季路元的身躯几乎是一瞬间僵硬起来,他动了动指,到底还是难以抑制地捏住郁棠的下巴让她抬头,灼灼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她,克制又沙哑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阿棠。”
他也只唤了这一声,随即便紧抿着薄唇,没头没尾地陷入了一片肃寂的沉默。
郁棠被他捏得颦起眉头,脑袋不舒服地挣动了两下,察觉到他收了力气,便又攀着他的臂膀跪坐起身,手指沿着紧绷的线条一路上移,最终落在他的肩头上。
季世子人生得高大,即使半躬着身体站在榻前也依旧是她无法平视的高度,郁棠于是又转而搂上他的脖颈,膝盖挺直,尽力与他靠得更近了些。
“嗯。”
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干燥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季路元的后颈,这才发现季世子的脖颈不知何时已经生生冒了一层细汗。
郁棠顿时有些想笑,抻着袖子替季路元抹了一把后颈的汗水,
“季昱安,你也太……”
她没能顺利将话说完,季路元已经就着这个姿势猛地压了下来。
他抬手按上郁棠的背心,灼热的手掌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人反向推进了自己怀里,另一只手顺势托住她腰.下的凸.起,微一使力便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季昱安!”
骤然离榻的身体毫无防备地失了倚靠,郁棠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下意识朝他胸.前趴了趴。
然而很快的,她便意识到自己现今是用着何种姿势被季路元抱在怀中,于是又红着脸向后靠了靠,手掌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季路元的手臂。
“你放我下来。”
季路元显然不会放她下来,甚至还得寸进尺地引导着她的双.腿.环上了他的腰,他微微垂首,唇角几乎要碰上郁棠的鼻尖,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呼出的热气就已经滚烫得炙人。
但他又当真什么都没有做,似乎是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顾虑,他就如此硬生生地将自己凝滞在了这与郁棠息息相通的亲密距离里。
郁棠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柔软的雪缎寝衣,因着眼下微妙的拥抱姿.势,她隐约可以感受到那早上才打过招呼的竹骨扇又气势汹汹地抬了头。
可是不对劲,郁棠颦了颦眉,敏锐地察觉到了季路元的异常。
她二人成婚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季世子又并非什么克己守礼的贤人性子,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毫无礼义廉耻地与她黏在一起腻腻歪歪,然此时此刻,她竟是又在季路元的眼中看到了类似于前些日子的隐忍与纠结。
“季昱安?”
郁棠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下唇,
“你怎么了?”
“……阿棠。”季路元避而不答,反守为攻地贴实了她的唇。
他含.着那块柔软的馨香反复摩挲,动作有些急,挺俊的眉峰难耐地聚了聚,带着点小孩子吃不到糖的难受与焦躁。
“阿棠。”
郁棠被他喊得莫名其妙,想问他原因,却又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于是只得就这么挂在季世子身上,被他搂抱着亲了好一会儿。
直至外头又隐隐开始落雪,季路元才不胜其苦似的阖了阖眼,顶着一脸难熬的神情将她重新放回到榻上。
“我去叫栗桃送水来。”
他泄愤般地揉了一把郁棠的后背,
“你在榻上待好,不许再同我说话了。”
郁棠:“?”
……
沐浴的热水很快送来,季路元去了旁侧的边厢里看书,郁棠泡进浴桶里,栗桃则站在一旁替她通头发。
“公主怎的开始叹气了?方才还好好的。”
郁棠没说话,仅只伸手搅了搅融融的水面,看着那点子波澜自她的指尖处徐徐绽开,又款款地消失在不远处。
她以为自己同季路元表明了心意,先前的那些心结和所谓的‘阴影’就该消失了,可今日一见,季路元这厮的心里显然还有她不知道的顾虑。
——真是心累。
郁棠复又叹出一口气,指尖烦躁地拍了拍水面,将那些飘到她肩头的花瓣一具扫了下去。
“公主是同驸马吵嘴了吗?”栗桃替她通过头发,又取来一块小小的皂角,由发尾开始仔细地涂洗。
“没有。”
郁棠向后靠在桶壁上,许久之后才无奈又妥协地垮下肩膀,答非所问道:
“算了,再心累还不是自己选的,一步步来吧。”
*
宜州的驿馆较之前头的几个虽说要好上不少,但到底还是不如自家的府邸舒适,加之冬日里天气寒凉,郁棠没沐浴太久,洗过头发后便提步出了盥室。
她将长发绞得半干,继而便小跑进了温暖的床榻里。约摸大半个时辰之后,季路元也梳洗完毕,他撩帘上榻,将郁棠身上的被子掀开一个小角,主动躺了进去。
郁棠彼时已经快要睡着了,她受了搅扰,半醒半梦间吃力地撩了撩眼皮,瞧见季路元换好寝衣入了榻,便露出个又乖又甜的笑容,颇为自然地翻了个身,欲要往他怀里钻。
季路元于是也笑起来,他张开手臂,顺势将郁棠牢牢揽进了怀里。
搭在她背心的手指就此被那尚且不曾干透的发尾浞湿了三分,季路元轻轻卷了卷她的发丝,只觉得那原本冰凉的水汽经由她的体温蕴上一蕴,也会莫名透出些令人怡然惬心的缱绻暖意。
她这喜欢抱着人睡的习性也不知是何时养成的,似乎自从季路元注意到开始,郁棠就已经习惯性地宿在了他怀里。她睡得又香又沉,肢体放松而舒展,偶尔还会呓语几句,仿佛天生就对外界的环境充满信任。
可季路元却清楚记得,郁棠堪堪出宫时并非如此,那时的她虽说成功逃离了牢笼,可一言一行却仍是小心谨慎,连安寝时都是一动不动地蜷缩着身体,满满的恂恂防备。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郁棠自身的习惯心境,郁棠对他的感情态度,以及他在京中那场筹谋已久的施措推进……
只除了他身上这个该死的毒。
“季昱安……”
神思悒闷间,怀里的郁棠突然呢喃着唤了他一句。
“嗯?”
季路元猛地回神,忙不迭向下垂了垂脑袋,
“我在这儿呢,阿棠怎么了?”
郁棠皱了皱眉,无意识地在他下颌处不轻不重地扇了一巴掌,
“你别压我头发。”
“……”
冷不防挨了打的季世子先是一愣,随即便甘之如饴地笑出了一声气音。
“真是娇气。”
他依着郁棠梦中的呓语松开手指,轻手轻脚地将那团乌黑湿濡的发尾拨到一旁的软枕上。
冰凉的发丝如水般划过他的指缝,季路元想了想,干脆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笼了上去,温热的掌心完全张开,就此将郁棠睡得发汗的后背与那泠泠的水汽分隔开来。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无星无月的穹顶是一片黑黢黢的冥暗,细小的莹白雪糁掺杂其中,不多时便转为了肉眼可见的纷飞白絮。
紧邻乘船渡口的南侧角楼里,值守的脚夫慢悠悠地点燃了一杆水袋烟,他背靠在石床上,眯着眼睛,颇为惬意地深深吸了一口,直至那半开的小窗一股脑地灌进一阵夹着雪花的寒风,他才磕磕烟袋,踢踏着棉鞋起身去关窗。
猩红的火苗在夜幕中快速地亮了一亮,脚夫关窗的手一顿,若有所思地望向了不远处无人的静谧渡口。
几艘官船就停在那里,船身早已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脚夫站了窗边看了看,黝黑的面容渐渐浮现出些许担忧的神色。
“我怎么记得上头的大人曾经说过,有贵人要在明日乘船离开我们宜州城呢?照这雪下的势头,登船的日期怕不是要延后了。”
停驻间又是一阵冷风袭来,脚夫一个哆嗦,急忙探身合了小窗。
他摩挲着自己的两条手臂,将手中的烟袋重新点燃,自言自语地嘟囔着往回走,
“罢了罢了,上头的大人还没说什么,这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明日还要再多拿一床厚棉被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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