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一个合理又名正言顺的破约理由◎
整场论辩之中, 郁棠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安安静静地搂着季路元的腰,只在同他手牵着手回到房中之时, 才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他一句,
“季昱安,你说戛斯人会住在哪里?”
季路元彼时正支着个小锅子替她煮姜茶,闻言便随口回了她一句,
“四方街南侧有条彩旗巷子, 那巷子里规矩少, 各方吃食也一应俱全,南来北往的商客都爱住在那儿, 戛斯人大抵也住在那处吧。”
姜茶煮好,季世子捧着个小碗端到郁棠眼前, “阿棠问这个做什么?”
郁棠握住他烫得通红的手指贴了贴自己的耳垂,“没什么, 好奇而已。”
她见季路元眉头微颦,明显就是个要持续追究下去的架势,眼睛一转,忙不迭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哼哼唧唧地同他咬起了耳朵,
“季昱安,我腰疼。”
这事说起来还是郁棠自己造的孽,她抱怨季世子身量高大, 情.动之时,几次都将她压.得喘不上气, 季某人昨夜便坏心地换了个玩法, 让郁棠坐在他腰.腹上, 双手撑着他的胸.膛,依着自己的节奏来款.摆取乐。
郁棠红着脸淬他不知羞耻,最后还是被捏着腰肢‘自行’款.摆了大半夜,然季某人这厮每每激动起来,手上就总是没个轻重,是以今日一觉醒来,郁棠的腰间便又多了好几个骇人的青紫指印。
季路元显然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当下听她如此一说,面上立时便浮现出些许心折的神色。
“要不我写上一副大字挂在榻头吧?”
他将郁棠抱进怀中,轻轻替她揉按着酸软的后腰,“如此也能时刻提醒自己收敛力道。”
“哪有人会在榻头挂这种东西的?”郁棠打他的手臂,“季昱安,你别发疯。”
她捏着季路元的下巴晃了一晃,很快又弯着眼睛笑起来,
“快到未时了,我们用午膳?前日吃的那道虹鳟鱼味道不错,正巧今日璟仪也来了,季昱安,我们出去买回来好不好?”
季路元倾身啄了啄她的额角,“适才不是还说腰疼呢?你在房中歇着吧,我去买。”
郁棠眸光轻闪,笑盈盈地点了点头,“好。”
……
于是乎,季世子到家不过半个时辰,转眼又提着个乌木的食盒马不停蹄地出了门。此刻正是用膳的时候,酒楼之中坐无虚席,即便他加了银钱,再次归府时也已经是三刻之后了。
入主屋时没瞧见郁棠,季路元不疑有他,转头去了郁璟仪所在的东院。
迈过垂花门时正巧遇见了郁璟仪,韶合公主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手中捧着两个鎏金的雕花小手炉,见着他了,还颇为诧异地扬了扬眸,“季路元?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两个小手炉一模一样,其中一个显然就是要拿给郁棠的,季路元眸色一凛,“阿棠没来找你吗?”
“没有啊。”郁璟仪摇了摇头,见他神情渐凝,隐约也起了些不好的预感,“阿棠怎么了?不见了?”
季路元一时未答,片刻之后突然面色一变,
“糟了!她去了彩旗巷!”
*
郁棠曾经认真思忖过她前世身死的因由。
前世那致使她殒身长街的红尾短镖出自于栎林校场,那便足以说明,杀死她的不是戛斯骑兵,而是假扮成戛斯铁骑的大勰人。
江福的掳劫之举让她下意识将栎林校场与郁肃璋联系到了一起,直至适才瞧见郁璟仪截获到的半封密函,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栎林校场是归属于郁肃琰的势力。
前世那个一定要她死的人是郁肃琰。
是永安帝。
既是如此,其中利害便一具清晰明了了。
永安帝以数座城池为饵,诱得戛斯王阿加布与他里应外合,一举铲除了东宁王,然这交易到底卑鄙龌龊,更枉论以永安帝的性子,他也绝不会将这得来不易的大好江山拱手分于外来人。
所以,他需要一个合理又名正言顺的破约理由。
——譬如,戛斯骑兵残忍屠杀了他心爱的女儿,屠杀了大勰的郁棠公主。
柔弱的公主于出降当日孤独又悲凄地死在了冰冷的大雪里,这是一个何等恰当又合宜的理由,它既能激起大勰兵将百姓们的士气愤慨,也能让永安帝顺水推舟地出兵征讨。
况且,倘若那执政疆北的新任镇北王当真对郁棠公主用情至深,那么,镇守平卢的十万守备军将会被迫成为永安帝手中最为锋锐的利刃。
郁棠重重地跌坐在泥水里,双手紧紧捂着腹部那个小而深的刀口,银白的刀刃没入她的身体,唯有刻着戛斯族特有图纹的匕首手柄露在外头。
同行的几个戛斯兵满眼慌乱,用着戛斯族的语言张惶失措地互相指责,
“你疯了?现下动了手,我们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我,我不想的,是她一直在挑衅我,我太气愤了,所以才……”
“现在呢?现在怎么办?她也跑不掉了,不如直接毁尸灭迹?”
郁棠听到这句,急忙紧咬着牙关,双腿踢踏着向后退了一退。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季路元能快些赶来,甚至还不合时宜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方才是不是应该选一个烹饪时长短一点的菜品将季世子支出去。
毕竟季某人最是没耐心,平日里下个馆子,但凡跑堂上菜上得慢了些,他都要臭着一张脸,拿着银子连续不断地不耐催促……
思绪游移间,对面的戛斯兵已经举刀走了过来,郁棠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用戛斯语开口劝道:
“你们还是快走吧,我夫君性情凶恶,脾气也差得很,他若是来了,你们就跑不掉了。”
她煞有介事,
“他会把你们一个一个全都抓起来狠揍一顿,一边揍,一边还会骂你们混账东西。”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走在最前的戛斯兵便已抓紧了她的头发,刀锋贴在她脖颈上,微一用力便在其上添了一道血痕。
郁棠半阖着眼‘嘶’了一声,眉头因为疼痛本能皱起,面上却没有多少惶恐。
毕竟身后三步远的屋顶上已然传来了些许凌乱又慌张的脚步声,郁棠攥了攥指,亦有所感地稍稍向右偏了偏头。
果然,下一刻,一枚玄铁的手镖几乎贴着她的耳侧射了过来,带着强劲到可怕的巨大力道,将那不知死活的戛斯兵牢牢钉入了后方的院墙。
“你们这群混账东西!”
季路元自旁侧屋顶一跃而下,轻矫身姿如仙人降世,在这皑皑白雪间莫名显出几分萧然物外的清雅意味;
然这仙人又着实凶残狂躁,面色黢黑骇人,手上动作干净利落,拳拳到肉,丁点不含糊。
很快的,几个戛斯兵便被逐一撂倒,一个个佝偻蜷缩地捂着肚子,连声痛呼都发不出。
郁璟仪晚到一步,带着盛时闻将倒地的戛斯兵五花大绑带了回去,季路元则沉着一张脸走到郁棠面前,身躯一弯,囫囵将她从泥泞的雪地上抱了起来。
“郁棠!”
他大声吼她,手臂却在止不住地颤抖,
“你干脆直接杀了我算了!让我化作鬼魂亦步亦趋地守在你身边,总好过现下日日担惊受怕!”
“我才不要杀你呢。”郁棠莞尔着仰头去亲他的唇角,“杀了你我还要守寡。”
甜软的唇持续下移,又在他下巴上吻了一记,
“我没受伤,你方才不是也察觉了嘛,这巷子里没有血腥气,我一早就把给十九买的点心藏在衣服里了。”
她眉眼弯弯地抽出腹部的匕首,
“哝,给你,让父皇下旨出兵的证据和理由。”
——戛斯骑兵在大勰境内行刺公主,胆大包天,罪不容诛。
世事变幻无常,前世今生,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她竟还是做了这枚‘引战’的棋子。
白惨惨的日光徐徐滑过巷道两侧飞檐的廊角,冉冉照亮了郁棠手中那柄特殊的匕首,季路元眉头倏地一跳,敏锐地在匕首的末端瞧见了丁点刺目的猩红。
“你受伤了?”郁郁愤懑即刻转为慌乱,季路元眸光一沉,下意识就要去翻她的衣襟,“伤到哪里了?给我看看。”
郁棠‘唔’了一声,一手按住他的手,另一手不甚在意地抹去了刀尖上的那点血迹,“大抵是那戛斯兵捅刀时太用力,将点心捅穿了吧。无妨的,不是很疼,我们回去再看吧。”
她说完这话,在背光的黯淡里瞧见了季路元下颌紧绷的冷硬线条,知道这人又开始尤自生起了闷气,遂又拉长声音,软软地补了一句,
“鱼买回来了吗?季昱安,我饿死了,我们快回去用午膳吧。”
*
诚然季世子对郁棠几乎是有求必应,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回府之后的第一要事显然不是用午膳。
温煦的榻间灯火融融,季路元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替郁棠处理着小腹上的伤口。
匕首确实捅穿了糕点,但好在郁棠只是被那刀尖戳破了一寸皮肉,上过两层药后便止了血,除去直腰时略感不适,其余的倒是真没什么大碍。
“季昱安。”
郁棠偏头系上里衣的带子,旋即又扬着脑袋要去亲他,
“你怎么还在生气呀?别生气了。”
季路元彼时正在替她侧颈的刀痕上药,见状便微微垂首,主动在她唇角啄了一啄。
“我没有在生你的气。”
他将药膏放到一旁,转而又在郁棠的眉心印下一吻,
“我只是,终于可以理解你当初对于我偷偷离船时的感受了。”
——瞒着另一半暗自行动什么的,完全应当写到律法里被明令禁止。
冰凉的手指轻轻拨了拨郁棠浓密蜷曲的鸦黑长睫,季路元意有所指,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对她的控诉。
“简直让人气到,恨不得一根绳子直接吊死在对方榻头,而后再化作一缕怨魂,日日夜夜地攀附在对方背上,质问她如何能做到这般狠心,舍得将她另一半的心肝脾肺都亲手戳得稀烂。”
他这描述着实过于震骇惊悚,郁棠顺着他的话,构想了一番那个可怖的画面,身子当即一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季昱安,你别故意吓唬我。”
故意吓唬人的季世子紧抿着唇,不动也不说话。
郁棠于是又主动让步,“我错了,我们一人一次,就算是扯平了,好不好?”
她款款欠了欠身,用自己温热的侧颊去贴季路元泠泠的喉头,“别气了,昱安别气了,你每次生气,我心里也不好受。”
她边说边握住他的手按上自己的心口,“像堵了块大石头,又闷又疼的。”
季路元垂眼睨她,看着这狡黠的小公主以不变应万变,只用这一招就将他吃得死死的。
但他又着实生气,于是便强自冷声冷气地问她,“堵了大石头,那该怎么办?”
郁棠弯着眼睛冲他笑,“或许要亲一下?”
她愈加勾紧季路元的脖颈将人往下拽,“亲一下,大抵就会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是谁今天来上班了呢?是我诶
天天支撑局点升级升级升级,局点倒是撑住了,我快撑不住了呜呜呜呜呜
没地方说,作话卖个惨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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