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羽欢抱着小孩,刚把牛奶喂完,听到门外的动静,走出去一看,果然是于佩回来。
于佩手上空空,什么也没有。不是说下去买东西吗?
吴羽欢心里好奇,正要开口询问,听得于佩先出声: “羽欢姐,打扰这么久,麻烦你了,我今天就不留宿了,改天再来拜访哈。”
于佩说着去拿桌上整理好的资料。
一旁的吴羽欢面色一愣,将小孩放在沙发上,走上前不解地问: “怎么回事啊,说好留宿,怎么突然要走?是不是我哪里没有招待周到啊?"
于佩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您招待得特别周到,我有点私事要处理。"这样的解释听起来像是随口扯出来的借口。
吴羽欢脸上有些难堪,“刚才吃饭时也见你没什么胃口,看来的确是我招待不妥。”
眼见误会越来越深,于佩咳了咳,“羽欢姐,实话跟你说了吧,其实我今天是和对象吵了架,所以不太愿意回去,现在对象都在下面等我了,我也不好再打扰,我和他还有点事情要聊,这是千真万确的事,不是羽欢姐你招待不周,你别多心!"
于佩已经道出实情,吴羽欢也没再挽留,只说: “既然你对象来了,不如让他上门来坐坐?”
“别别别。”于佩使劲摆手, "还是别了,咱俩之间还没和好,现在他的状态不适合做客,改天有时间我再带他来拜访哈。"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却被吴羽欢当了真。
她眉开眼笑地送于佩出门, "那行,那我就等着你们下次再来!"于佩挥手与她告别,捧着资料下楼。
楼下,谢屹冷着脸静等。人一到,打开旁边一直候着的出租车门。
两人坐上车,一言不发。
谢屹不吭声,于佩也懒得出声,封闭的空间安静得可怕。
整个氛围笼罩着一股不对劲的低气压,前面开车的司机原本想搭讪几句,在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后座上的男人和女人,一个比一个冷脸。
司机果断闭紧嘴巴。
以他的经历来看,这绝对是一对刚吵完架的夫妻,这样的情况还是不要轻易搭讪了,搞不好两夫妻的怒火最后都冲着他来。
而且这两人的面相都挺不好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小区。
于佩捧着资料率先走下去,谢屹跟在她身后。
两人上楼,进门,几乎是同步调。
合上门,于佩将资料摆在桌上,余光中瞟见谢屹也走过来,俯身将她刚才买来的那盒避孕药也放在桌上。
与她的资料并齐。
"你为什么要买这个?"谢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来了,终于来了。安静这么久,回到家就该爆发。
于佩往沙发上一坐,抱臂望着他,上下打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当然是不想怀孕。"这样直接的话大大咧咧说出来,多少有些不留情面。于佩以为谢屹脸色不会太好,抬眸一看,发现他皱着眉,嘴里却是: “吃这种药有副作用。”
于佩沉默。
她当然也知道这种药有副作用,比起怀孕,很显然她更能接受这点副作用。况且也只这一次,不是经常吃,对身体的损害不会太大。
“但我更不想怀孕。”她想也没想地说。
谢屹目光对上她的视线,见她反而摆出一副先发制人的坦荡模样,心里好笑, "你不用吃,不会怀孕。"
于佩微怔。
这话的意思是……
于佩盯着他的眼,清了清嗓子, "那这么说,你最后没有……"
“没有。”
他知道她现在没法接受小孩。
如果能接受,也不至于会去找关系将孟心婉送走。
得到谢屹亲口的承认,于佩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着的表情也微微缓下来。刚放松的她猛地又提起一口气,瞪向谢屹: “你该不会骗我吧?”
她当时脑子浑浑噩噩的,没什么印象,也不记得最后关头谢屹是怎么处理的,现在光凭谢屹一张嘴也不可信啊。
万一谢屹骗她呢!
被质疑人品的谢屹: "……"
他抬眸盯着她, "你认为我很想要小孩?"
若是其他话语,恐怕没那么容易打消于佩的疑心,但偏偏谢屹对于佩相当了解,知道什么样的话她会相信。
于佩听到这个回应,果然放下心来。
她舒展一下胳膊,向后惬意地往沙发上一靠。听得旁边的谢屹冷冷道: “我们的事情还没谈完。”
于佩一愣。
“嗯?还有什么事?”
在她看来,会不会怀孕就是最大的事情,现在知道没这个可能,事情不就完了么?看着她脸上懵懂的表情,谢屹气笑。
喉咙里哼出一声: "所以,你真打算当成一切都没发生过?"于佩不吭声,只默默点头。能这样最好不过了。
但很显然,谢屹不想。
谢屹看她微微下摇的脑袋,咬紧后槽牙: “你想不认账?”
“不认账”几个字活脱脱把于佩衬成不负责任,睡玩就走的女人。
于佩不干了。
她气势汹汹站起来,质问: “这话是不是不太对?”
"什么叫不认账?虽然是我主动,那你也没拒绝啊,这说来说去也是两个人的事情……"
于佩越说越觉得有理,很多话就这样顺口而出: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事情你还非得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再说了,咱们是合法夫妻,夫妻间发生关系怎么了?"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谢屹挑眉: “是么??”
"当然是了,夫妻间在没有强迫的情况下发生关系那简直太正常不过了,本来就是一件值得常态化的事情,所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还值得你特意来兴师问罪?”于佩越说越大声,仿佛这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谢屹没吭声。
缓缓在她对面坐下,一只手随意搭在椅背上,一只手去拿桌上的透明玻璃杯。小酌一口茶水,才悠悠道:“怎么常态化?”
于佩气势正足,想也不想地说: "一周三次,是正常的频率。"
“是么?”
谢屹没反驳,起身走去卧室。
片刻之后,他拿了一张信纸出来,摊开给于佩看。于佩彻底愣住。
这信纸上的内容是她当时回国去工地找谢屹,亲自一条一条写下来的协议书。
当时想着要和谢屹以夫妻的身份相处,总得需要对方配合一些事情,所以特意列了很多条约。上面一部分她已经不记得。没想到谢屹一直完好保存着。
谢屹将信纸摊开在她面前,修长的手指直直指向最后一行,似笑非笑望着她。
“最后一条是你亲自加上去的,你该不会忘记了吧?”于佩没忘。
她抬头,瞧见最后一行写着:不需要履行夫妻义务。
于佩: "……"好吧,的确是她当初特意加上去的。
白纸黑字摆在她面前,无一不在无声反驳她刚才的豪言壮志,仿佛一个巴掌拍在她脸上,时刻提醒她的出尔反尔。
于佩无可辩驳。
她接过协议,重新坐下,摆出一副谈判的姿态, “我觉得吧,咱们现在都是成年人,又是合法夫妻,最后一条不太适用,你觉得呢?”
谢屹没接话,目光缓缓移到她手间。
他没赞成,也没反对,只问: “你想怎么改?”
于佩按着协议,从抽屉里翻找出一只笔,将前面的“不”字划掉。“就这样改。”
这么一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就不算多大的事情。
于佩想明白了。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也没法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不如坦诚接受得了。况且适当的夫妻生活也有利于身体健康。
依着现在的情况,她应该是走上另外一条人生道路,没和谢屹离婚,让她延长了生命线。如果以后不打算离婚的话,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和谢屹发生关系。
这么看来,现在这件事只是提前一些发生。
而且谢屹也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应该也有需求的吧。
于佩将改好后的协议递给谢屹, "这么改没什么意见吧?"
谢屹接过,看了看那个被涂成一团,辨别不出原本面貌的“不”字,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小心翼翼收下,起身往房间里去。
片刻之后,出来对于佩道:“等下带你去见一个人。”
于佩皱眉: “见谁?”
天色不早了,这会儿还要去外面见人?于佩不太乐意。
看出她脸上不乐意的情绪,谢屹淡淡瞥她一眼, "你不想知道你前天晚上突如其来的不舒服是怎么回事?"
这话听得于佩眉头一跳。
“你要带我去看医生?”
“嗯,一个老中医,很厉害。”谢屹说。于佩沉默下来。
她对于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样的状况再清楚不过,前天晚上突然不舒服,只是命运给予的征兆而
第二天她平安醒过来,人也理性一些。
照道理,身体不会无缘无故出现病痛,她怕身体有什么毛病,当天下午抽空去医院检查了一番。检查结果下来,她身体很健康,没什么问题。
但是……去看看中医也无妨。保险一点。
于佩答应下来。
出发之前,谢屹表明先要出去办点事情,很快回来。他从小区出来,在路口左转,抬步朝着人行道走去。
一辆擦身而过的红色桑塔纳停下来,车窗摇下,钻出许志远一只兴奋的脑袋,使劲朝他招手,“嘿,屹哥,你去哪啊!我专程来找你呢!”
谢屹回头,瞧见对着他哈哈傻笑的许志远,埋头走过去。
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笑着指挥: “正好,送我去个地方,不远,前面过两个路口,左转一百米就到了。"
许志远:?怎么今天的谢屹看上去还挺高兴?
许志远心心念念昨天谢屹异常的表现,总觉得谢屹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他这个兄弟的性子就是这样,啥事都往心里憋,也不爱和人倾吐,自己一个人默默藏着。他总是想,谢屹这性子迟早得憋出事。
作为从小到大的好哥们,他总不能看着谢屹一个人烦闷,今天拒绝了一批狐朋狗友的邀请,推了饭局,特意过来陪谢屹。
怎么谢屹看上去比他心情还好?
许志远按着谢屹的指示,一边踩下油门,一边拿余光打量谢屹。谢屹坐在副驾驶,没理会许志远时不时瞟过来的目光。他脑海里满是刚才于佩修改协议时的完美侧脸。
于佩能够愿意和他达成这样的协议,是不是说明,她其实并不排斥和他发生亲密关系?以前的他或许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关系是于佩先提起。
如果这是于佩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只能说明,她想过以后。
这就够了。
不管现在于佩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只这一点,也就够了。未来的岁月还很长,一点一点来吧。
现在也不是全无希望。
不是么。
在充满希冀的思绪中,谢屹紧抿着的唇角不知不觉上扬,脸上一副幸福和煦的笑容,看起来格外温柔。
这副温柔的笑容把一旁偷瞄着的许志远给吓傻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
诡异,相当诡异!
怎么谢屹自个儿默默地笑起来?
昨天的他还一副沉重的模样,去歌舞厅里长吁短短,甚至差点重新破戒抽烟,今天的他怎么完全换了一个人,对着空气默默发笑?
这这这……
许志远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他实在没敢打扰谢屹这副模样。
路过前面两个路口之后,即将拐弯。
许志远这才出声问了一下, "屹哥,是左转是吧?""嗯。"沉浸在思绪中的谢屹回过神,轻轻应了一声。
见他恢复正常,许志远这才赶接话: “这大晚上的,你是准备去哪?做什么?”谢屹没回答,只让他将车子停在路边。
许志远依言将车停好,跟着谢屹下车,一眼瞧见正前方的那家店。那是一家装裱店。
许志远满脸好奇地跟上去,问道:“屹哥,你来这里做什么?你要装裱什么吗?”也没见谢屹带什么书画出来啊。
谢屹走上前,从容不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老板。叮嘱: “麻烦用最贵的材料。”
店老板在接过的一瞬间,旁边许志远好奇地探出脑袋,恨不得钻进店老板的手掌心,去瞧瞧这张纸里面写了什么东西。
当然,他什么也没能瞧见。
店老板很注重隐私,接了过去,只展开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很快收起来,道: “可以装裱,不过得花点心思,费用会稍微高一点。"
“价格不是问题。”谢屹淡淡说。
遇到不计较价格的客人,店老板脸上露笑,"那好,三天后可以过来取成品。"没看到纸上到底什么内容,许志远一脸遗憾。
他跑过去问谢屹: “你这大晚上的,到底拿什么东西 出来装裱啊?”人家都是来装裱名书名花,怎么就谢屹来装裱一张纸?
这纸上什么内容啊,还值得装裱起来?还用最贵的材料?
许志远没看到内容,被撩得抓耳挠腮。
偏偏谢屹还不回答他,只问: “接下来你有时间吗?”“有啊!”许志远想也没想地回答。
“那行,麻烦你再送我去个地方。”
当谢屹返回小区,带上于佩一起坐上他的车时,许志远才终于回过神, "嘿,我今天来这一趟,全给你们当司机了是不是?"
于佩没料到许志远竟然在下面,很是意外, "你大晚上的怎么在这里?"她以为是谢屹特意招来出租车呢,走近一看,才发现是许志远。许志远苦笑着说: “我也想知道我大晚上的怎么会在这里!”
得,早知道今天就不过来了。
谢屹完全没事嘛,根本不需要他陪着。
再说了,人家有老婆!
现在好了,人家两口子一起,衬得他一个人形单影只,只能充当人家两口子的司机。
呵呵。
下次再也不来了!
于佩拉开车门坐上去,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许志远刚才话语的启发,她视线扫过车内一圈,问许志远: “你这车多少钱来着?20万?”
“是啊,老贵了,车行不肯讲价,给我便宜一万块,还感觉给了多大的实惠似的。”回想起当时买车付款的情形,许志远一阵肉疼。
一下子掏出20万,啧啧,是个人都有点舍不得。
他回过神,好奇地望向于佩: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哦,我想买车。”于佩若无其事地说。
她想了想,以后出行还是有辆车更方便,上下班打车通常很难打,运气好的时候只需要几分钟,运气不好,站在路边十多分钟都碰不上一辆空车。
这些时间不是白白浪费了么。
她最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等待之中。
以前不买车,是不知道能不能活得长久,现在看来,应该是暂时度过危险。综合来看,还是买辆车更方便。听到于佩要买车,许志远立即来了精神。
“哟!我以前让屹哥买车,他死活不乐意,嘿,没想到你现在要买车了!不过你有国内的驾照吗?是不是要重新考?"
于佩否认: “不需要,国外的驾照可以换成国内的,不过可能需要考考理论部分。”
原来是这样啊。
许志远又问: “那你想买什么样的车啊?”“和你一样,买辆代步车就行。”于佩回答。许志远了然, "这么说,你也是想买桑塔纳?"那……
许志远迟疑着瞟了谢屹一眼,小心翼翼向于佩问出另外一个问题: “一辆桑塔纳大概得20万块,你要花这么多钱吗?"
于佩不是在国外一路读书么,又没什么机会参加工作,手上的积蓄应该不多。
她回国也没多久,在律师所的工作,收入虽然可观,比一大部分人工资高,但一下掏出20万去买车,这也有点难处的吧?
人家老板李勤年都没买车呢,可见这一行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光鲜。
看于佩的模样,应该也不是会开口让谢屹给她买。
那她哪里来这么多钱?
许志远实在好奇,一双眼通过后视镜偷偷打量于佩。于佩觉得好笑,开玩笑道: “我一穷二白,没什么积蓄,只好去银行贷款咯。”
许志远:许志远默默将目光转向谢屹。
见谢屹一言不发,他急得吹鼻子瞪眼,忍不住朝后面的人问话: “屹哥,不是我说,这你都不开口?"
谢屹瞥他一眼,没接话。
急得许志远满额头冒汗。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谢屹怎么就不吭声呢!
明明谢屹自己账户上的钱不知道能给于佩买多少辆车,他稍稍发发话,说不定于佩还能感动一番。
这么好的机会,他都不知道利用。瞎,气死他了。
在一旁看得真着急!
许志远言语刺激半天,见谢屹不为所动,默默收回目光,心里郁闷。怎么人家就有老婆呢!他一张嘴比谢屹好多了,又甜又会哄人,怎么就没漂亮女孩子乐意给她当老婆!
在这样愤愤思绪中,车子缓缓停到目的地。
谢屹领着两人下车,去找老赵。
老赵五十多岁的年龄,打扮相当儒雅,他皮肤养得白皙,若不是留了满脸的络腮胡,看上去要比现在年轻不少。
出发之前谢屹已经给老赵打过电话,老赵知道是替于佩看病,想把人请到座位上。
许志远见状,哪肯放过这个机会,抢先一步往椅子上一坐,伸出手去,笑着道:“赵医生啊,早就听说你功夫深,不如先替我把把脉,看我的身体需不需要调理。"
老赵看他一眼,笑呵呵地搭上手指。
细细号了半天,他放下手指,郑重对许志远道: “年轻人,以后别熬夜,你肾有点虚,等下带两副中药去调理。"
许志远:?许志远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啥玩意,他肾虚?
这这这……
“不可能!”许志远脱口而出, “我身体这么棒,吃嘛嘛香,怎么可能肾虚嘛!”他就随便来试一试,怎么还真的试出毛病来了?于佩在一旁偷笑, "得,你就别嘴硬了,人家专业的老医师,你比更懂你的身体。"
许志远: "……"
许志远一言不发出门,靠在外面墙上,默默接受这个他难以消化的事实。
等他一走,于佩上前,将手搭过去。
老赵看了一眼她的面色,号脉片刻,放下手,去掰她的眼皮,又说: “伸出舌头来。”于佩依言,伸出舌头。
老赵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下结论: “你身体很健康,暂时看不出什么毛病。”
于佩心里一喜,面上正要露出笑意,听得老赵补充: “不过房事要注意,别在身体虚弱的时候进行。"
于佩惊得瞪大双眼,看向老赵的一瞬间似乎像在看神灵。
号脉连这个也能看出?连什么时候行房,什么状态下行房也能知道?她听说过中医的神奇,但这也太神奇了吧?
憋着一肚子疑问,于佩最终还是厚着脸皮问出声: “赵医生,连这个也可以号脉号出来?”
老赵淡淡看她一眼, "不是,那天去你家里,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后来嘛,一进去,那房间里的氛围,他一个过来再清楚不过房间里刚才发生过什么。
于佩沉默。罕见地在脸上升起一层薄红。
难怪那天记忆中断断续续记得有人来替她检查过身子,原来是老赵。
得,刚才不该问。
真不该问!
回去的路上,车内沉默的可怕。
于佩在反省自己的言多必失,许志远在担忧自己的肾,只有谢屹,目光好整以暇地在这两人身上打转。
过了一夜,那点窘迫消失,于佩早早起来,换上运动服去晨跑。
她从前在国外也有晨跑的习惯,国外医疗费用昂贵,刚开始过去的时候积蓄不多,为了减少自己看病的几率,只得提高身体免疫。
锻炼就是最好的提高身体免疫的方法。
现在生活回归正轨,她也该重新拾起以前的好习惯。
晨跑回来,出了一身汗的于佩去卫生间洗了澡,重新换了一套衣服,精神抖擞地去律师所上班。她站在路边打车,心里规划着,得赶紧把买车的事情提上日程。
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停在律师所门口。
她走进去,热情和同事们打了招呼,随便瞟了一眼,发现王展延工位上没有人。平时王展延都是积极早到的人,怎么这会儿还没来?
于佩朝着周边同事随口问了一句: “王律师呢?还没来吗?”
同事眼神往会议室方向瞟去, "来了的,一大早就被咱们李老板叫到会议室里去了。"哟,真稀奇,一大早找同事谈事情,不大符合李勤年的风格啊。
李勤年喜欢正式上班之后才找人谈事。按着他的说法,他不会随便占用员工的时间。怎么今天这么例外。
同事给她解答: “于律师你不知道,今天一大早就有个男人过来,在咱们律师所门口呼天抢地。"
"据说王律师是第一个到的人,瞧见这男人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哭倒在咱们律师所门口,说是这辈
子的积蓄都被人给骗了,让咱们律师所给他讨回公道!"
“是么?”于佩来了兴致, "什么情况啊?"
同事望了望会议室的方向,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来得稍晚一点,来的时候咱们李老板已经到了,王律师和李老板一起把人带到会议室,我只看到那男人哭红了的双眼,啧啧,据说被骗了五万。"
"你想想看,这年头,普通人哪能攒到五万块啊,能攒到五万块那也是全部的家当,一下子全被骗走,这换谁都得崩溃,难怪一大早坐在咱们律师所门口哭呢。"
于佩细细听着,又问: "没听到是怎么被骗?"
同事摇摇头, "这我就没听到了,只听到男人一个劲地叫喊自己被骗,没听说是怎么被骗?"于佩和同事又聊了几句,慢慢走回工位。
看来又来活了。这次是被骗走血汗钱的案子?
不过什么案子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现在不能接国内的诉讼业务。唉,得赶紧把律师资格证考下来。
于佩坐下,熟练地将电脑开机,还没来得及敲一敲键盘,李勤年打开会议室的大门,扫视一圈,锁中目标,喊道: “于律师,你来下会议室!”
"好。"
于佩应了一声,起身端了一杯茶水。
不用说,肯定是李勤年想让她旁听,事后出点意见。
她很熟悉李勤年的套路,去会议室之前甚至还拿了一叠材料过去。
也不知道要在里面待多久,拿些材料过去,没她事情的时候可以打发时间。她一手端着茶水,一手握住资料,用胳膊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她将手上的水和资料放在桌上,刚要拉开椅子坐下,瞧见会议室里那个哭肿了双眼的男人,瞬间气血上涌。
"原来是你!"
男人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睛,从细微的缝隙中打量这位衣着光鲜的美女律师。他满脸疑惑: "咱们见过吗?"一旁的李勤年和王展延也是始料未及。看气氛不太对劲,李勤年上前,疑惑地问: “你们认识?”
于佩想笑。
严格上来讲,不算认识。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的职业,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不知道她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结婚生子。
但她知道,就是这个男人,在她回国的第一天,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骗了她20块钱!
见对方没认出自己,于佩没解释,只说: “这事稍后说,我想听听这位先生被骗走所有积蓄是怎么回事?"
从 对方的自我介绍之中,于佩才知道这个中年男人叫做钱强。
提起被骗一事,钱强不厌其烦地开始讲述他被人骗走所有积蓄的惨痛事实。
“我有个好朋友,要拉着我合伙做生意,他说现在社会发生很快,到处都在建造楼房,如果去生产钢筋水泥,肯定会大赚一笔。我一想,也有道理,现在路边到处都在搞建设,钢筋水泥肯定抢手,我就鬼迷心窍,听了他的话。"
“他说造钢筋水泥肯定要先建厂子,现在从无到有新建一个厂子要花费很多资金,这不现实,不过要是盘下以前旧的开不下去的小厂子,能省下一大笔钱。隔了几天他去打听,说是有家厂子能便宜收购,要我凑钱,他还忽悠我,说是出资最多,以后分到的红利也最多。"
“我受他好话的哄骗,一心动就把所有积蓄都掏了出去,没想到这家伙卷走我的钱,第二天就跑得无影无踪,我到处找不到人!那可是五万块啊!我辛辛苦苦攒了这么多年,这都是我血汗钱啊,他就这么把我的钱全都卷跑了,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说着说着,钱强又开始掉眼泪。
于佩脸上没什么情绪,只问:“这是你什么朋友,你这么信得过,敢把所有积蓄都交给他?你不知道他的家庭住址?不认识他的亲朋好友?"
遭到质疑,钱强情绪激烈地反驳: “我怎么不知道!我去过他家里,我见过他老婆孩子!我认识他三四年了!"
"钱被卷走之后我第一时间就去找到他家里去了,你猜怎么着,那房子是别人的!他当时只是租了一个房间演戏而已,那老婆孩子也都是假的!"
“你说说,谁能想到一个骗子为了一个骗局能在三四年前就开始布局啊,这也太可怕了,谁能防得住!
钱强说完,气得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桌子剧烈颤动,震得于佩面前的水杯抖了两下,差点倒地。
一旁的李勤年心疼会议室里的公共财产,连忙出声安慰: “钱先生,咱们别激动,别激动哈,好好聊,好好聊,对于这样的骗子,我们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钱强刚被李勤年安抚下来,又听到于佩的质问。
"钱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你说辞里的一个漏洞。"
钱强一愣, "什么漏洞?"
于佩缓缓道: “你说你朋友劝你一起合伙开钢筋水泥厂,说这行赚钱,又说找开不下去的老厂子便宜,既然这行赚钱,怎么有老厂子开不下去。这一点,钱先生没怀疑过吗?"
钱强终于意识到这位后面进来的女律师对他态度不咋地。
他面上呈现出明显的怒意, "这位律师,难不成赚钱的行业里就每一个厂子都赚钱?总有经营不善的人赚不到钱,不懂这一行的人可能不知道怎么运营,亏钱也是正常。"
于佩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脸,笑起来。
“你看,钱先生,你不是很懂吗,你知道不懂行的人不知道怎么运营,亏钱是正常的事,那么我想问问你,你那位朋友之前干过这一行吗?应该没有吧,那为什么他提出要合伙干这一行,你这么容易就答应呢?"
钱强气急,蹭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重重往桌子上一拍。
怒斥: “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我被骗走所有的家当,已经够惨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来刻薄我!"
“你是想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原因吗?你要搞情绪,我现在才是被骗钱的那一位,我是受害者!骗我钱的人都该去死!你不同情我也就罢了,你还在这里指责我?"
面对眼前发怒的人,于佩丝毫不为所动。她站起身,问最后一个问题。
“我想请问一下钱先生,你之前是从事什么工作?这五万块的存款,是你辛辛苦苦、干干净净挣来的吗?"
这话一出,钱□□怒。
他那些钱怎么得来的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被于佩戳了心窝子,本就一肚子火气的他再也忍不住,抬脚飞奔上前就要朝于佩动手。
一旁的李勤年和王展延见状,眼疾手快将钱强按住。李勤年将于佩带到办公室,留王展延在会议室里安抚钱强。
办公室里,李勤年看向于佩,脸色不太好。
"于佩,你是怎么回事,人家客户过来,你的那些问话是不是太难听了?"于佩没解释,只说: “这个案子我建议不要接。”
“啊?”
于佩坐下,缓缓道出之前回国的时候,在机场遇见钱强骗她钱的事情。
李勤年听完,摇摇头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于律师也有这样感情用事的时候。平心而论,这人做得的确不厚道,但公事私事咱们得分开来,现在就是公事,咱们不能代入太多的私人感情,不然还怎么谈工作呢?"
于佩哼笑, “我固然有一部分私人感情,但这个建议,我是从公司角度出发。”
"第一,这个人本身的钱就来历不正,他被人骗走所有的钱,去报警会更好,咱们律师所只能辅助走程序,不能保证一定会帮他把钱追回来,你看他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你就知道如果最后没有帮他追回钱,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第二,这个人所有的积蓄都被骗了,他拿什么来付诉讼费和律师费?到时候咱们律师所说不定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吃力不讨好。"
"第三,根据钱强的描述,这个骗子有计划有预谋,心思缜密,跑了的话大概率是追不回来的,现在的通讯没这么发达,人家换个地方,躲到另外偏僻的地方,很难找到,所以我对追回钱款不报什么希望。"
"综上,我不建议接这个案子。"
听完于佩一番分析,李勤年仍然认定她是感情用事,掺杂了太多的私人感情。
“于律师啊,既然你这样认真地和我提意见,那我也认真回复你,第一,咱们律师也的确只是起辅助作用,帮助他走法律程序而已,这位钱先生已报警,最后能不能追回钱款咱们也不能保证,这一点会和钱先生提前交代,提醒他要做好追不回来的准备。"
"第二,律师费和诉讼费这一点就不要操心了,这个案子费用不高,钱先生为了咱们能够尽心帮他,愿意提前支付一半的费用。"
"第三,这一点其实更多的是警察的工作,我们律师也只是配合警察,帮忙走程序,如果尽力了,最后没追回来,咱们也对得起自己的劳动成果。"
"所以说嘛,咱们做律师的不能这么瞻前顾后,不然都像你这么思考,咱们要丢掉多少业务啊!"
李勤年不接受于佩带着私人情绪的意见,他觉得可以接下这件案子。眼见自己的建议无效,于佩也不多说。
这案子也不会分给她,她只是潜意识里有股不太妙的感觉,觉得接了会有麻烦,既然李勤年不听她的建议,想不放过每一个业务,她也没什么好说。
不过,既然这么巧碰见了,那之前的钱总得还回来。二十块也是钱!
她冲去会议室,直挺挺走到坐着的钱强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冷冷开口:“二十块钱还给我。”
刚平复下来的钱强这会儿终于想起面前的女人到底是谁。
是了,就是那个在机场遇到的漂亮女人!原来是她!
难怪觉得有几分眼熟,当时在机场穿着风衣,又戴了墨镜,一副时髦都市女郎的打扮,现在换了职场上的白衬衫,气质变得更加干练,一眼没认出来。
钱强一脸无奈, "你跟我讨钱也没用啊,这二十块钱转头就被一个男人讨走了。"于佩目光眯起, "什么男人?"
钱强摊摊手, “我也不知道,一个挺高的男人,蓄着胡茬,看起来不太好惹。”
于佩皱眉。这形象,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刚开始的谢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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