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佩走下台,回到原来的座位,往旁边张望两眼。
周围除了王展延,没见着方朝祥的身影。
于佩收回探寻的目光,笑着问王展延: "他人呢?"
“走了。”
王展延补充: "在你下台之前。"
于佩哼笑一声。
早料到如此,方朝祥这么傲慢的人,大概看不惯她在台上出风头,更加不会对之前的致歉。逃跑是唯一的选择。
不用面临尴尬的局面,也不用低下高傲的头颅。于佩转头向后,下意识往礼堂出口方向看了一眼。
出口处从外面透进来的亮堂光线将一方小小的区域照得通亮。看不到方朝祥的身影,大概是早就溜走,不作逗留。
于佩打算收回视线,余光中在墙角不经意瞥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她双目一瞪,睁大眸子,透过礼堂内不甚明朗的光线直直望向礼堂出口处。
应该没看错。靠在墙边、姿态慵懒的人是谢屹。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说不过来么?
于佩心里纳闷,没了心思再听台上人的发言,一旁的王展延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问她: “你怎么了?"
于佩扬了扬唇角,"没什么,本来想看看方朝祥的反应,没看到,有点惋惜。"闻言,王展延跟着也扬起嘴角,“我看到了。”
让他来形容,方朝祥当时的反应大概就是震惊错愕,不敢置信,羞愧难当,面如土色……
总之,变化万千,精彩极了。
“是么?”于佩没追问。
倘若是片刻之前她大概会接着王展延的话问下去,此时她的注意力都在礼堂出口处,心里没法静下来。
趁着接话的工夫,又不自觉往不远处望了一眼。谢屹没走。
她有种直觉,谢屹是过来找她的。
谢屹在这所学校除了副校长之外也没什么熟人,倘若过来找副校长,犯不着在礼堂门口等着。怀着这样的想法,于佩有点坐立难安。
礼堂里黑压压一片,她瞧得见谢屹,谢屹不见得能看见她。若是这样,岂不得等到流程走完才能碰面?
于佩想了想,最终起身,朝王展延道: “我出去一下。”
越过两个座位,从细窄的走廊里绕到最后面,慢慢走向出口。
"你怎么在这里?过来找我?"靠近目标之后,于佩突然出声。
抱臂靠在墙上的谢屹早就注意到于佩的动静,从她起身的那一刻起,看着她的运动轨迹,已经知晓她朝他而来的行踪。
却偏偏要装作刚被发现的样子,稍稍有些吃惊,顺着她的话道: “对,是过来找你。”于佩伸手指了指外面,示意有话出去说。礼堂里不方便讲话,两人走了几步,站在洁白的外墙边,周围清净许多。
于佩一本正经问正事: “找我什么事?”
在她的观念里,能让谢屹亲自过来找她的事情,应该不是什么小事。不然犯不着跑这一趟。
谢屹也没卖关子, "晚上有空吗?"这话问得直白,于佩稍稍愣了一下。
她有点不太喜欢这样的问话方式,也不说什么事,先问她有没有空,她斟酌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有空,怎么了?"
于佩内心的想法谢屹一点不知,在他看来,只是想先确定于佩有没有空,若是没空,再商量其他时间。
“老程要请吃饭。”他说。
于佩松了一口气, "哦,原来是这事啊。"
自从案子结束后,程春望就一直惦记着要请她和王展延吃顿饭,她和王展延都以工作忙为理由拒绝了,不断推脱下一次。
没想到这次竟然托谢屹来送信。这场应酬看来是躲不过去的,见见也好。
于佩应下,转身要走, "行,那我去通知王律师一下,看他晚上有没有时间。"
由于前几次程春望要连着她同王律师一起邀请,这次她理所当然地以为王律师也包含在内,转身就要去给王律师送信。
这举动刺得谢屹双眸一沉。
他伸手拉住于佩的胳膊, "就我俩,老程会以别的方式感谢王律师。"于佩脚步一顿,应了一声, “哦。”
只请她和谢屹,看来这顿饭应该不是单纯的感谢。
礼堂里的讲话结束后,于佩按着约定去会了会周健和李敏,没耽误多久,很快离开。晚上,跟着谢屹一起拜访程春望时,在诺大的别墅里,她碰见了冯碧华。
与之前见到的冯碧华不同,她穿着一身丝绸雕花宝蓝色旗袍,面上施了粉,唇面红如樱桃,两只耳垂上缀着珍珠耳环,尽显富贵气质。
于佩记起第一次碰见冯碧华时的场景。
在市售楼中心的建筑门口,一身朴素的冯碧华顶着烈日拦住她去路,问她需不需要买房子。那时候的冯碧华,看上去也不过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
与面前这样雍容华贵的气质迥然不同。
果然,佛靠金装,人靠衣装。穿什么衣服对一个人影响挺大。
于佩不自觉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她身上是白天去参加校庆时的小西装,换到这样的场合,约莫有些过于严肃正式。冯碧华大概也是这样觉得,开口第一句情不自禁称呼她为“于律师”。
“哟,今天可算把于律师盼过来了。”
于佩只当这是客套话,她哪里知道,早在几个月前,她刚回国没多久的时候,冯碧华两口子就曾要求谢屹将她一起带过来瞧瞧。
谢屹一直没行动。
等到现在,才终于利用上次房子抵押的案子将于佩约过来。
“于律师啊,案子多亏了你,不然这笔钱还不知道能不能讨回来呢。”冯碧华待人很热情,丝毫没有隔阂,熟稔地接待,仿佛与于佩相识多时。
她与于佩的确相识多时,一套房子的买卖,早就认识。
只不过今天这番见面,却不全是一套房子的交情,谢屹与他们两口子早就相识的事情,于佩之前
是不知情的。
正因为如此,于佩没法做到像冯碧华这样毫无隔阂。
冯碧华敏锐,注意到于佩的情绪,找了个借口,起身道: “于律师今天第一天过来,也是好不容易才来一次,我带着你四处逛逛吧。"
这话里有话,于佩听出来了。
迟疑片刻,起身乖乖跟着冯碧华,将谢屹丢在富丽堂皇的客厅里陪同程春望一起聊天。被冯丽华拉着朝旋转楼梯向上走时,于佩趁机四周打量一圈。
房子很大,底下一层诺大的空间没有设置房间,只一间厨房,一间储物柜,剩下都用做客厅空间。卧室全部设在二楼。
迎着楼梯向上,左边第一间便是冯碧华的房间。
冯碧华领着她进了房间,一进门,便将房门合起来,请她入座,给她倒上一杯茶,脸上露出真挚的带着愧疚的笑容, "抱歉啊于律师,之前房子的事情对你有所隐瞒。"
于佩早就知晓此事,心里并没有对冯碧华产生太大的意见。
真要论起来,那也是谢屹瞒着她。
于佩轻轻接过茶杯,安静地捧着,没有接话。
冯碧华是个细心的人,总觉得亲自道歉比较好, “于小姐,当时在售楼处外面,我其实是特意等着你呢。"
“那天太阳大,我顶着骄阳在建筑门口等了半天,才把你盼出来。那房子我是特意卖给你的,于律师啊,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当然知道。
于佩小酌一口杯中茶,淡淡道:“瞎,都是谢屹的主意。”冯碧华有些吃惊。
不是惊讶于于佩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而是惊讶于于佩的态度为何如此淡定?
从程春望找于佩做于佩的那一刻起,于佩应该就能发现她和程春望的夫妻关系,也能发现程春望是望华酒店老板的身份,进一步知道谢屹和他们的关系,这样也就能扯出当初卖房子的事情。
既然于佩已经知道当初那套房子是谢屹的主意,怎么如今的态度竟是这样?
好像全然没有一点感动。冯碧华心里纳闷,试探着问: “于律师啊,你真的知道谢屹的用意?”
于佩放下茶杯,玩笑似的哼了一声: “都是夫妻共同财产,我买房,他倒是落到实惠。”
闻言,冯碧华愣住,半晌后才轻笑一声, “看来于律师你不知情呢。”
她拉开一张木椅,坐到于佩对面,声音变得柔和。
“于律师啊,其实这套房子我和老程之前就打算送给谢屹,他先前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都念着恩情,要送他一套房,他没要,你猜为什么?"
这话问得玉佩稍稍皱眉。白送的房子,谢屹没要?这她哪知道谢屹的想法啊,换她她估计就收了。
于佩摆摆脑袋, "我不知道。"
冯碧华望着她的眼睛,真诚道:“谢屹当时说,要那么多房子也没人住,我说那你可以搬出来嘛,反正都成了家,以后也会有自己的房子,不见得要和父母一起住。你猜他怎么回?"
于佩: "…
怎么冯碧华说话开始说一半留一半,剩下的那一半总要来问她。她又不是谢屹,哪知道谢屹的想法。于佩摇头。
冯碧华望了她一眼,接着说: “他说他的家只有一间房,我后来才知道,他说的这间房,是你们的婚房。"
于佩闻言,眉心一动,笑着道: “冯姐,我想你误会他的意思了,他大概是想说,在父母身边才是一个家,只不过那个家里他仅有一间房。"
听到于佩的解释,冯碧华没吭声。
她站起身,在于佩身边踱来踱去,面色稍稍有些沉重。
接着她又说: “我和老程认识谢屹好几年,这些年你在国外可能不知道,谢屹从来不参加那种酒局,他很洁身自好。”
冯碧华口中的酒局,于佩心里知道是指哪种,她淡淡地说: “这应该是一个已婚男人的基本操守。"
冯碧华微微愣住,又说: “你回国那天,我们本来约见了一单重要的生意,不知道你具体到达时间,他直接推了生意,提前过去接你。"
于佩目光一顿,轻笑一声: “我提前给他打过电话,他妈也对他耳提面命,去机场只是实现之前应允的承诺罢了。"
冯碧华彻底无言。
来回踱步四圈之后,她望着于佩那张情绪变化不大的脸,突然笑起来, "真有意思,你们夫妻俩一个赛一个有意思。"
"你说你们夫妻俩,一个不愿意将爱意说出口,一个不愿意承认对方的爱意,某种意义上也是登对。"
于佩仿佛没听懂。
"冯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冯碧华难得没顾虑形象,扬起嘴角哈哈大笑, “我看你才是误会了什么。”
她又重新坐下,拉住于佩的胳膊,细声细语地问: "难道你就真没感受到谢屹对你的态度?"于佩张嘴便要回应,冯碧华先出声: “于佩,你是个聪明人,回答之前先想想有没有骗自己?”这话成功让于佩闭了嘴。
倒不是她觉得自己骗了自己,只是想起以往几件事情,稍稍觉得不太对劲。例如家里那台咖啡机,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
当天和谢屹在咖啡厅里喝过咖啡,没过两天谢屹就往家里买了咖啡机。要想想这样不对劲的事情,似乎还挺多。
于佩罕见地沉默了。
回国之后一些事情是有点不对劲,但要说谢屹喜欢她?这真是天方夜谭。当一件事情过于离谱的时候, “相信”这个选项一开始便排除在外。
就像现在,于佩听到这样的说法,也只是在心里轻轻一笑,没有半点想要求证的心理。一切或许只是热心肠的冯碧华的猜测而已。
冯碧华在于佩脸上看出大大的“不信”两个字。
她了解于佩,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了解于佩固执的本性,于佩不相信的事情,或许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今天已经把话摊开了,不妨再摊开些。
冯碧华定定望着面前的人,一脸认真: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和谢屹的婚姻听说是家里的主意,当时你为什么会同意呢?"
于佩耸耸肩,将之前的情况都道出来, "我想出国留学,我爷爷扣了户口不让我办手续。"
这是她妥协的理由。
冯碧华听完,诚恳地点点头,接着问出一个犀利的问题: “那谢屹,谢屹有什么理由答应?”
"你要去国外留学,你想去国外留学,对于留学来说,婚姻对你可能不那么重要,所以你愿意答应。但是谢屹呢?他为什么要答应?"
“因为家里逼迫?可是据我所知,谢屹很早出来闯社会,和家里的联系并不多,他是愿意受这种逼迫的人吗?"
“他……”于佩想辩驳,发觉自己竟一个字也发不出。她好像一直忽略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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