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回国】
林玉珍赶忙谢天谢地逃走。
屋里只剩祁野和余星。
余星道:“阿野会觉得我心慈手软吗?”
祁野注视他, “不会,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余星微微一笑,像一只狡猾狐狸。
正如祁野所说, 余星会放走林玉珍并不是所谓的报恩,而是知道林玉珍逃不掉, 再则姚曼文一直监视着林玉珍动向,得知林玉珍不见后会怎么想?
白二提过, 姚曼文曾不小心见过他背影,虽然只是一瞬间, 但姚曼文肯定有所提防,以姚曼文的性子恐怕会诸多猜忌。
跟余星想的一般,姚曼文得知林玉珍不见后, 让小厮汇报给了余毅中, 而她自己想到了那晚见到的那抹身影, 后背一凉,生怕自己无意间得知某个秘密,被人灭口,在一惊一乍,自我恐吓中姚曼文竟就这么病了。
余星尚不知此事, 他今晚要跟着祁野潜入陈宫,两人介穿着夜行服,被祁野带着轻轻松松溜进皇宫。
之前他们住宫里时,暗卫们弄来完整地形图。祁野收起地形图,带着少年穿过幽暗长廊,避开走来的几名宫女和太监, 来到陈轩瑞所在的寝殿外。
祁野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 才拦腰抱着余星下屋顶,寝殿内漆黑一片,两人趁黑混了进去,祁野轻手轻脚带上门。
余星环视一圈,屋内只有淡淡透进来的月光,他压低声音问:“陈轩瑞在哪?”
“不用管。”祁野道,“先找找,拉着我。”
余星拉着祁野衣袖,跟着祁野在外间找了一圈,没找到有用的,便带着少年去了内间。
内间漆黑一片,祁野取出一颗夜明珠照明。
余星:!!
余星看着在夜里发光发亮的夜明珠,蓦然睁大眼,下一刻极小声问:“这光会引来人吗?”
“不会。”祁野牵着余星来到高足硬塌前,他在上方摸索了会儿,没找到有用的,又在书架和匣子里找了找,依旧没有。
就在这时,余星借助微弱光亮看见壁画上的内容——这一刻,他感到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祁野的视线看了过来,壁画上一队人马前往一个地方,那个地方被刻画的近乎世外桃源,即便在微光下也宛若仙境。
两人仿佛被画引去注意,许久之后,余星道:“这是什么?”
祁野摇了摇头,他隐隐有个猜想。
余星又小声询问:“这个地方真存在吗?”
不外乎他这么惊讶,壁画上的桃林将仙境半笼,其内仙气弥漫,叫人看不真切,而在这些桃树前有一条很宽的河。
余星下意识认为那是海。
祁野想了下回答,“应该存在,既然能被人如此清晰刻画出来,应是真实存在的。”
余星也是这么认为,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余星想了下,说:“我在陈国生活了这么多年,完全没听说过陈国有这样的地方。”
祁野沉默不语,等了会儿牵着少年挨墙往里面走,少年没有在多问。走了数十步,祁野突然回头凑近余星耳边,压低声音道:“星儿,觉得这里怎么样?”
怎么样?
余星微微一愣,继而明白祁野问的什么,“有点空,书架上摆放的东西太少,之前白二他们来过吗?”
“有。”祁野压低声音时显得格外低沉,“他们来过几次,都没找到什么,但我想他应该把某些东西放在自己最容易看见的地方。”
余星刚想点头,祁野忽然道:“屋里有暗格。”
说完,祁野松开余星在内间转了一圈,将桌椅花瓶一一检查过,看着用木头制出来的高足圆形食案,祁野多看了一眼。
一一查过后,祁野把目光放回壁画上,余星看到祁野的视线,左手不自觉抚上墙壁,下一刻他感觉墙面动了下。
余星:!!
少年愕然的表情被祁野尽收眼底,不等少年开口,祁野已经来到余星身旁,一手握住少年,一手用力推宛若仙境的壁画,下一刻壁画从大海中央断开,轰隆一声,“仙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排暗格。
两人看着暗格内的一应物件,祁野的视线从瓶瓶罐罐中移开,落到被掩埋在其中一本书上。
祁野将书拿起来翻了翻。余星问:“里面写了什么?”
祁野把书收进袖囊,将暗格推了回去,带着余星匆忙离去。
他们的身影隐藏在黑夜里,从他们隐没的方向看去,正好能看到陈轩瑞带着几名太监和侍卫回寝殿。
二人收回目光,祁野示意余星先离开。
两人快速回到酒楼,点燃油灯,在影影绰绰灯光下,看清上面所写内容——正是祁野想要的陈国秘史。
祁野一目十行,余星压根跟不上祁野速度,但很快祁野手停下了,余星也看清了那页最上面写着“我们发现世间有一种药能死而复生,有一个地方,那里宛若仙境,里面的人各个长生不生,我们想要去到那个地方,经过多年调查,我发现亚圣王朝也在找寻那个地方,甚至他们将那里称之为神域”。
——弘应五年记。
祁野看着最下方的一行字微微皱眉。
余星尽管没在陈国上蒙学,但也知道弘应指的是陈太帝,陈国有百年历史,陈之前为南陈和北陈,对于北陈和南陈,余星有些陌生,只知道陈国人就是北陈和南陈后裔。北陈和南陈在历史中只存在两百年。
余星望向祁野正想问什么,祁野却道:“时候不早了,先休息,明日就回禹国。”
余星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问:“我们把这个带走没事么?”
“没事。”祁野不担心被陈轩瑞发现。
余星虽满腹疑惑,但在祁野哄睡下很快睡了过去。
祁野却没有睡,等少年睡着后,他轻手轻脚起来,将刚才没看完的内容逐一看去,之后才在少年身边躺下。
书里所记载的内容跟他所知的有很大出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王施琅之前的推断没错。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吃过早饭,简单收拾了下,祁野拉着余星坐上马车,陆筠驾车,小轩和小贵坐在后一辆马车里,刘旭驾车。余星吃饱喝足没那么困,这会儿才意识到白缪不在,余星问:“白缪呢?”
“我让他去办一件事。”祁野回道。
祁野没说做什么,余星也没多问,马车很快到京城城门口,守卫将他们拦下,“没有皇上手谕,恕我等不能放行。”
余星闻言撩开窗幔看了眼,见近百名守卫手持长戟将他们包围,进出城门的百姓被吓了一跳。
余星看着百姓们抱头鼠窜,放下窗幔,扭头看祁野。
祁野好似一点儿也不意外,他们会被拦截。
许是余星眼底求助太过明显,祁野轻轻拍了下少年手背,“不用担心,我已经让白缪去见陈轩瑞,只要从他手里拿到手谕,我们就能出城。”
余星依旧有些担忧,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哒哒哒”的马蹄声,数匹战马嘶鸣。余星心头一跳,祁野依旧镇定自若。
不等余星开口,外面已响起余星熟悉且厌弃的声音,“朕还没来得及跟禹帝和星弟好好叙旧,禹帝怎么这么快就要离开,可是朕怠慢了?!”
嘴上说着歉意,语气没丁点歉意,反而带着质问与开罪的口吻。
祁野听到“星弟”二字,脸色微沉,余星要说什么,祁野拍了下他手背,又在他手心捏了捏,安抚少年不安。
“我出去一下。”祁野说着,松开手,站起身。
余星下意识跟着起来,“我也出去。”
祁野含笑凝视少年,“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余星那双囊括星辰的眸子,此时镌上一层担忧,在祁野深邃眼眸注视下,他缓慢点头。
祁野打开挡板掀开车幔走了出去。
陈轩瑞不是孤身前来,他身后是上百名身穿铠甲的禁军,祁野粗略一扫,看清影藏在人群中的禁军,这些人即便身穿荆衣,依旧掩盖不住挡煞气——这是练过武,杀过人,上过战场闯练出来的气势。
祁野环顾四周心下了然,陈轩瑞表面带了上百名禁军,实则不下于百名禁军隐藏在人群中,为的就是强行留下自己。
祁野感到可笑,陈轩瑞不会以为这么点人就可以留下他?
别说几百人,哪怕上千人祁野也能如臂使指,哪次发狂时不需要上千人压制?
陈轩瑞一身黑色武服,望着祁野泰然自若的俊脸,后槽牙死死磕在一起。
都到了杯水车薪,对方还在逞能!祁野不过只带了二十来人,哪里是他两百多人的对手!
而且这里是他的地盘,他早让禁军统领等待指令,只要他一声令下,上千名禁军出动,还怕拦不下祁野?
祁野武功就算再高也有力气耗尽之时,到时他亲自出马了结对方,再从他眼皮底下夺走余星,让他尝尝失败的滋味。
光是想想陈轩瑞就激动不已,可当他真正对上祁野那双目空一切,冷然没有任何温度,如同看死人一般眼神注视自己时,陈轩瑞怯弱了,他拽着缰绳的手出了一层汗,黑马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往后退了一步,开始不安躁动,陈轩瑞咽了咽口水。
他忽地意识到祁野多狡诈的人,不可能只带了二十来人,他一定还带了其他人,就跟他一样培养了不少暗卫,所以祁野也带了暗卫,他们在哪?
不安感油然而生,陈轩瑞急忙四处张望,然而除了他的人,和普通百姓,以及黝黑的屋顶,他没看到可疑之人。
陈轩瑞更加不确定。
他听说禹国重武,从几百前开始皇室便会培养暗卫,这些暗卫轻功了得,身手堪比刺客;他还听说但凡禹国人都力大如牛,这些暗卫功夫好力气大,哪里是他们培养的暗卫可比,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些暗卫藏在何处。
陈轩瑞想明白后,正想开口,就见一人飞过重重屋顶,身姿矫健落地落在祁野跟前,来人一身湛蓝武服,朝高高在上的祁野行叉手礼。
陈轩瑞看着来人挺直的腰背,方才行云流水的动作,如此轻功,别说整个禁军,就他所培养的暗卫都没几人可以做到。
祁野目光从白缪身上收回,漫不经心挪到陈轩瑞身上。
陈轩瑞顿感不妙,这种感觉仿佛被猛/兽盯住一般,稍有不慎就会被狠狠咬死。
就在他想要后退,让禁军保护自己时,他听见冷淡嗓音,“方才你说什么?朕没听明白,朕与你之前可没什么好叙旧的,朕以为你执意将朕留下,是不想要这个位置了。”
随着祁野话音一落,在场禁军哗然,陈轩瑞只觉得后劲一凉,他猛然意识到如今的自己还无法与祁野对抗,先前的念头一哄而散。
他朝祁野笑吟吟道:“禹帝说笑了,刚才我、朕不过是说笑,你们当真大胆竟然敢阻拦禹帝出城,耽误了禹帝大事,你们担当得起!”
守卫纷纷下跪,“卑职知错。”
陈轩瑞又对祁野笑的五官扭曲,“他们已知错,禹帝大人有大量就不必同他们一般计较。”
祁野全程冷漠看着陈轩瑞一人唱独角戏,以往陈轩瑞身边还跟着太监总管,这会儿他身边少了太监总管,没人帮腔搭调,就显得陈轩瑞格外蠢笨可笑。
祁野冷淡道:“这么蠢的人还留着作甚,若你不知怎么处置,不如送到禹国,朕帮你一把。”
陈轩瑞皮笑肉不笑,扭头冲守卫们呵道:“还不快开城门,送禹帝和君后出城。”
守卫们连忙起身将刚才仓促关上的城门打开。
祁野给了马车旁白缪一个眼神,白缪会意点头,祁野转身回到马车内。等马车驶出城,一声惨叫响彻云霄,紧接着陈轩瑞睁大瞳孔,他黑色的武服上沾满了鲜红血迹,鲜血一滴一滴往下淌,染红了马鞍。
在陈轩瑞斜前方,刚才站在城门口那几名守卫,脑袋通通掉落,鲜血喷溅,染红一大片地板。
站在守卫前的白缪,丝毫不受任何影响,湛蓝的武袍上不见半点儿血迹。
白缪不给他们反应时间,飞身上小轩所在的马车车顶。
马车里,小轩问:“刚才谁在叫?”
小贵摇头,“不知道,声音听起来有点凄惨。”
两人正说着,外面响起白缪的声音,“我能进来吗?”
小轩微一愣神,小贵已经开口,“可以。”
话音一落,白缪一手撩开车幔,一手打开挡板,两步走进马车,白缪看了眼各坐一侧的两人,而后走向小轩,坐在他身边。
随着对方的靠近,那股冷冽的松木香钻进鼻翼,小轩搭在膝上的双手攥紧衣摆。
他也说不上为何每次见到白缪,都会莫名紧张,有一次随着对方靠近,他更是心脏狂跳。
白缪侧眸看了身边俊秀少年一眼,见他双手紧紧攥着,似有些紧张,正想说什么,对面响起小贵的声音,“白大哥,刚才发生什么了?我和小轩都听见了惨叫声。”
白缪没有立马回答,他下意识扭头看了小轩一眼,估摸着少年应该是被那声音吓着了,便道:“没发生什么,是守城士兵受到惩罚。”
小轩和小贵闻言下意识认为是陈帝动手惩罚的那些人,小轩觉得还是禹国好。原本就是陈国人的小贵更是对陈轩瑞没有任何好感,恨不得立马回到禹国。
小贵和小轩说着话,小轩后背慢慢放松,脸上也带上笑容,白缪坐在少年身边,余光落在少年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上。
陈轩瑞看着扬长而去的数人,恨不得现在就把祁野等人团团包围,只可惜马车行驶地很快,这会儿功夫已化作天边黑点。
最前方是比一般马车大上一倍的马车。马车内,余星同样听到了惨叫声,他有些担忧的问:“陈轩瑞动手了?”
祁野:“没有。”
祁野一边回答一边从食盒取出点心。
余星在禹国好吃好喝待了两年,这次回到陈国,再吃起陈国食物各种吃不惯。与禹国精致美味的吃食不同,陈国的吃食卖相一般,就算他以前觉得好吃的肉包子,再尝起来也没了当初的味道。
这些点心是从陈国点心铺里买来的,余星吃了一口就不想吃了,他皱巴着脸蛋,太甜了,甜得腻人,口感也不细腻,没有他在禹国吃的绿豆糕好吃。
祁野见他吃得皱眉,递了一杯水给他,余星道了谢,伸手接过,在祁野的注视下喝了一口,这才觉得没那么鼾。
温水入嘴冲淡遗留下的甜味,余星接着道:“先前我还挺紧张的,就怕陈轩瑞下令动手。”
他可清楚,他们只带了百来人过来,即使他们功夫再好,在几千人面前依旧会很快耗完精力。
“别担心。”祁野就这余星刚才喝过的地方泯了一口,“他不会动手,他心里清楚不是我的对手。”
祁野继续说:“他担心我不止带了这么点人来禹国,更加不敢轻易动手,一旦我逃出陈国回到禹国,等待他的将会是压倒性的战争。”
“所以我想他多半会在这几月里大肆招兵,等到来年发起兵。”
余星听着祁野平淡的语气,心里的紧张一点点消散,好似待在祁野身边就格外安心。
“陈轩瑞明年就想发动战争,可他难道不知道战争只会劳民伤财,生灵涂炭?而且他也不是阿野的对手。”说到这里,余星突然想起两年前,他还在陈国时的传闻,因为自己,陈国和禹国达成五年不战协议。
他眼底满是不解,“若陈国想要大战,当初为何还会同意签下盟约?”
祁野道:“想息事宁人的是老皇帝,不是陈轩瑞,如今陈轩瑞登基,他便以为一切在自己的掌控中,迫切地想打败我,吞并禹国,再从我身边夺走你。”
余星微微皱眉,若真是这样对方应该会想其他办法,他担心自己会连累祁野他们,忍不住想若自己会武功该有多好,不仅能保护祁野,还能护住自己。
于是他看向祁野的目光透着期待,“阿野能教我习武吗?”
祁野看着余星的目光颇为复杂,片刻后他失笑道:“我保护你不好吗?”
其实他更想说:你天生不适合习武,因为你是圣子,是百年来唯一现世的,能够救赎整个禹国的人。
不等余星嘴拙反驳,祁野一句话堵死少年的念头,“练武很苦,要从三岁开始练,夏练三伏冬练数九,如今你已十八,筋骨已定,错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
余星闻言耷拉着脑袋叹气。
祁野含笑哄道:“你有我送的小□□,练好了一样可以制敌。”
余星暗淡的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第62章 【科考】
竹摇清影罩幽窗, 两两时禽噪夕阳。
谢却海棠飞尽絮,困人天气日初长。
一路走走停停,等出了陈国边界不觉间已是六月初夏。
沿路走来没遇到一点危险, 就跟当年祁野带着余星回禹国那般,各地城门守卫皆不敢阻拦, 放他们出城。
他们在陈国走了一个多月,从暖春到初夏, 这一路遇到不少陈国人。城中热闹非凡,依旧能在街口巷尾见到一身脏兮兮的乞丐, 或听见老妪大喊“我的孙儿啊”,又或是几名糙汉街头对骂,亦或是青楼女子抛着手绢娇声迎客。
镇上见着年轻姑娘, 她身后跟着两名丫鬟, 不少男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等她走后,这些读书人一脸“有辱斯文”的对视,在背后对人评头论足。
余星无意间听了几句,眉头便皱了起来。
祁野注意到少年皱眉,揉了揉他脑袋。
余星越看越为自己是陈国人而感到丢脸。
好在他如今也算禹国人了。
当看着田间蓬勃生机的稻米, 他突然觉得比起县镇的繁荣,乡野间百姓们黝黑偏瘦的脸上,绽放出的笑容,更令亲切。
他忍不住想,若陈国都是这般勤劳朴实纯善的人该有多好。
这会儿出了安阳镇就彻底离开陈国。
余星回头看了眼,似对陈国的怨恨、仇视、怀念、忧伤、恐惧通通留在了陈国的夏风里。
等进了禹国地界, 他们的速度比之前更慢了,一路游山玩水。待他们走陆路翻过南岳山, 抵达西州西青县已是八月。
西州八月一点儿不热,比起禹安和禹都这里十分凉爽,余星瞬间就喜欢上这里。
他们进了西青县,找了家酒楼落脚,余星迫不及待品尝西州美食。
余星照旧点了爱吃的芝麻饼,令他意外的是西州的芝麻饼,比禹安和禹都城里的芝麻饼更加好吃,除此外还有一种叫烤包子的吃食,深得余星喜欢。
烤包子味道与过油包全然不同,余星之前在禹都吃过过油的包子后,就被那股香味征服,回到皇宫让尚食多次做来吃。
没想到烤包子同样好吃,余星一连吃了好几个,又招呼祁野多吃点。
吃过午食,余星就想喝点奶酥,却被名为奶茶的饮品吸引,木质筒里装着奶白奶白的热饮。余星闻着淡淡茶香,当即要了两杯,分了祁野一杯。
余星忙不迭一口下肚,味道与奶酥相似,只是羊奶没有奶酥的浓郁,更多的是绿茶的清香。
余星在西州待了两天越发不想离开,祁野见他这么喜欢,吩咐白缪选一宅子,一行人住了进去。
此时,陆陆续续有学子到衙门报名参加解试。
这日,余星拉着祁野出门继续吃美食,小轩被白缪拉走,这会儿他们身后跟着小贵和陆筠。
小贵和陆筠不熟,一路上也不会主动找陆筠说话,便把目光落在铺子上,一路走一路看。
余星偶尔回头看他们一眼,见小贵的视线停留在一家刀具行,便道:“我跟阿野走走,你们自行去玩,小贵你头次来西青县,就好好逛逛,若是遇见喜欢的尽管买下来,银钱不够便来找我。”
小贵挺想瞧瞧这些铺子,听见余星的话,他面上点头,心里却在想怎么能用少爷的银子!
他也存了不少银两。
他与小轩不同,他在这边唯一的亲人就是余星,每年也不需要留大半月银给亲人。他这两年除夕都会出宫玩,也买了不少东西,手里依旧有不少银子。
这次出门他几乎带来了大半积蓄,只留了二两银子垫底,这会儿身上有三十两,小贵十分有底气。
余星见小贵走进刀具行,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陆筠,问:“你要跟我们一起?”
陆筠摇头,“属下自行走走。”
余星说了声“好”,拉着祁野离开,却不知他们前脚刚走,陆筠后脚就进了刀具行。
余星和祁野过了石拱桥,见不少读书人迎面走来,有几名读书人正说着解试之类的话。
余星看向祁野,问:“解试要开始了?”
祁野点了点头,问:“星儿想试试?”
余星犹豫了会儿,才点头,“我想试试看,但我觉得应该不行。”
祁野宽慰道:“无碍,就当玩。”
余星问:“我现在要做什么?去县衙登记?但我不是西青县的人也可以吗?”
祁野轻笑,“旁人不可以,但你可以。”
余星觉得贸然给自己开特例,于他人而言不公平,祁野看出少年眼中犹豫,道:“并非你想的那样,若是其他县学子,因特殊原因无法回去,只需要在当地县衙登记缘由,最后他所在户籍县令同意,便能在当地参加解试。”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发生。”
不是自己特立独行就好。
余星刚放下心来,就被祁野带去衙门,在余星尚未反应过来,西青县县令就到了他们面前,县令三十有余,三年前中二甲,当时有幸见过祁野一面,如今再见立马认出陛下。
又见陛下牵着一少年,不用想也知道少年就是圣子。忙不迭给两人行长楫礼,“臣西青县县令周文才见过陛下,见过圣子。”
祁野道:“不必多礼,这次朕与圣子过来,是想给圣子半个白籍,将过所落在西青县,之后圣子会以西青县学子身份参加解试。”
县令闻言差点没乐坏,圣子多尊贵的身份,竟然以他们县学子的身份参加解试,这说出多有面子啊!
县令很快办好白籍,双手呈给余星。
余星道了谢,登记了相关信息,就和祁野一起离开县衙。
按理来说余星身为崇文馆学子,是不需要参加解试和秋闱,只需参于结业考试,通过后便可直接参加春闱。
祁野有意想要余星试试,自然从最基础开始考。
解试这日,衙门外聚集大量考生,余星看到这些人中有十多岁的少年,有二十多岁的青年,也有三十多岁的壮年,更有四、五十岁半鬓花白的中年和半百之人。
余星看着不同年龄的众人,忽生几分感慨,几分敬佩,和几分自豪。
余星接过小贵递来的雕花提盒,小贵道:“圣子好好考,小贵等你回来。”
余星轻轻一笑,小轩也道:“等圣子回来就能吃好吃的,圣子这么厉害,一定能夺得解试第一。”
余星嘴角一抽,他总觉得小贵和小轩对莫名自信,实际上他在学问上并不厉害,与其他人相比还差得远。
祁野摸了摸他头,道:“去吧,东西已备好了。”
余星点了点头,朝着衙门走去,排在一位大哥身后,衙役站在门口检查众人所带东西。轮到余星时,他将手中精致的梨花提盒放到高足案几上,任由他们查验。
余星这才发现除了笔墨纸砚,小轩还为他准备了点心和芝麻饼,提盒分三层,第一层是笔墨纸砚等物,第二层则是水囊和三名举人联名保荐的文书,以及余星的家状,最后一层就是点心和芝麻饼及冷淘。
衙役检查了遍便放余星进去。
余星第一次参加解试,跟着其他人走进考棚。
棚里分成数间,每间能容纳一人,里面有案几和硬榻,余星找到自己所在位置,走了进去。
不多时有衙役过来锁门,余星将东西摆出来。
解试所要考的内容以《论语》、《孝经》、《小经》为主,其中策问占比不大,大都是墨义和贴经,而贴的主要内容则以《孝经》和《小经》。
余星之前才学过,这会儿记忆犹新,将答案写在纸上,确定没问题后才誊抄到考卷上。
解试需考一天,余星中午吃着小轩他们准备的点心,又喝了些水,便开始答题。
酉时刚到,衙役在考棚外敲锣打鼓,众人停笔,起身朝前来巡视的县尉行礼,余星也行了叉手礼。
他出了考棚,直奔衙门外,一眼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小轩和小贵,他们身后是一辆,比其他马车大一倍的马车。
小轩和小贵见到余星开心挥手,余星走了过来,同他们打过招呼,这时车幔被掀开,里面响起余星熟悉的低沉嗓音,“星儿。”
余星拍了拍小轩、小贵的肩膀,从他们中间穿过,踩着马扎踏上车辕,还没站稳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拽进马车。
余星险些惊呼一声,一抬眸对上祁野那双深邃的眼眸,余星咽了咽口水,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有些耳热。
祁野轻笑一声,拉着余星坐细软上,此时车轱辘缓慢前行。余星这才想起刚才没看到刘旭,问:“小轩他们在外面驾车?”
祁野纠正道:“是小贵,小贵跟刘旭学了如何驾驭马车。”
余星点了点头,祁野没问他考得如何,而是问:“饿了吗?”
余星:“有点。”之前有些紧张,便不觉得饥饿,这会儿一放松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祁野笑道:“回去就能吃昏食,我让他们准备了你爱吃的。”
余星抿唇一笑,拉着祁野胳膊道:“阿野,你真好。”
五日后,解试放榜,放榜当日围聚在衙门外的考生数不胜数,小贵好不容易才挤进去看到榜文上有圣子的名字,小贵从上往下数,圣子排在第三十名!
小贵高兴不已,回去跟余星禀告,余星没想到自己还能上榜,竟在五百人中考到第三十名。忽然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小贵夸道:“圣子真厉害。”
余星笑道:“明年你也试试。”
小贵赶忙摆手,表示自己不行。
少年过了解试,祁野颇为自豪。他比谁都清楚,两年多前,少年目不识丁,如今不说多出彩,但也比一般人强。
祁野找了个时间问余星,要不要参加九月份秋闱。
解试时余星感觉到题不难,这会儿听祁野问起,他想了下就同意了,他也想看看自己这两年所学,到达什么样的水平。
决定好后,一行人前往西州州府参加秋闱,余星在衙门登记状书后,就在酒楼中看书温习。
这些书是祁野从书肆中挑出来的,有些做了批注,有些没有。做了批注的是一些贫寒学子读不起书,将之前用过的书卖给书肆,补贴家用。
余星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只是描述的方式让他有些看不懂,往往这时就需要请教祁野。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有一个老师,真的很重要。
以前他以为崇文馆里的学士所讲内容已经过于深奥,看过这几本不同批注的书后,才发现这些学子的老师比学士讲授的内容还要复杂,且十分枯燥无味,若不是有祁野从旁协助,余星恐怕有很多地方看不明白。
秋闱与解试相比,所考科目就要多得多,其中最难的数秀才科,因此选择秀才科的人不多,余星结合祁野的意见,选择了明经科。
明经科要考《诗》、《书》、《礼》、《易》、《春秋》、《论语》、《孝经》。
余星诗赋不行,《小经》马马虎虎,《春秋》中很多不会,于是这十多天来全靠祁野讲解。
祁野还跟他讲了秋闱时的技巧。
这日,临近秋闱,祁野带余星外出放松。美其名曰“考试前放松心情很是重要”。
祁野带着余星出城。
马车一路飞驰。
余星好奇道:“阿野要带我去哪?”
祁野没卖关子,“青仓雪山,之前答应过你,要带你来这边滑雪。”
余星眼前一亮。
之前祁野带他滑过一次后,他就念念不忘想来第二次,没想到第二次这么快就来了!
九月初,别的地方可能还没下雪,但在西州已经下起小雪,州府里每日都有人打扫街道积雪。这些日子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都会进城卖柴火或木炭,有时候还会配上这个时节的果蔬。
州府百姓们都会储存过冬需要的木炭、柴火、粮食和肉食,将猪肉做成腊肉,将鸡肉和羊肉做成肉脯。
大街上每日都人满为患,各自准备着过冬要用的东西。
布庄和裁缝铺里人来人往,不少妇人、丫鬟、管家到布庄选布料,又去隔壁裁缝铺找师傅制作衣裳。
余星今日穿得不厚,比起禹安城里的鹅毛大雪带来的寒冷,西州纷纷扬扬的小雪倒别有意境,最重要的是余星不觉得冷。
他掀开窗幔看着官道上,或陆陆续续背着背篓,或提着山鸡兔子的村民进城。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青仓雪山。余星从未亲眼见过雪山,只在杂记中看过,一望无遗的冰面,四下高山耸立延绵不绝。
余星当时想象了下,可依旧想象不出被白雪覆盖的雪山的壮观。
雪山连绵不绝,比禹安城外的青安山还要高,雪山之下是结冰的草原。
余星有些兴奋道:“如今雪还不大,那些山上怎么全是雪?”
“那是西州的一大特色,山的附近不生草木,因此村子里的人纷纷搬走,后来这里就成了空旷之地,再后来这一带长出不少野草,后来房屋被拆,每年冬日都会被大雪覆盖,渐渐地青仓雪山,就成了西州百姓们滑雪之地。”祁野回答道。
余星点了点头,和祁野沿着被大雪掩盖的山路往上爬,爬了两个时辰终到山顶。
余星伫立在山顶之巅,那种纵观千万里的感觉越发显著。
余星拿出手帕给祁野擦了擦额角的汗,又给自己擦了擦。
祁野望着他轻笑,两人休整片刻,喝了些水。
此时太阳穿过云海,撒下橙金光辉,在纷扬雪粉下闪着烁光,暖阳打在少年带笑的脸上,落在男人柔情的脸上,与雪花一并落入他们头顶,他们肩头,在一声声呼喊中,犹如坠入冰雪世界的光粉。
余星被祁野带着,从山顶一路疾滑而下,余星感受着清爽的风,在暖阳雪粉织就而出的光带下,笑得灿烂夺目。
祁野滑至半空,忽然侧头在余星脸上亲了下,余星的笑容比刚才多了两分乖巧和羞赧。
祁野紧紧搂住少年的腰,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他没开口,就这么静静抱着,仿若时光能定格在此刻。
从半空极速坠落,刺激得余星心跳加快,尖叫连连,但不得不承认青仓雪山陡峭,滑起来更加来劲。
等他们回到马车前,余星已累得气喘吁吁。
没想到呐喊也这么累人。
他们坐进马车,祁野递给他一杯水,余星接过咕噜咕噜喝完。
喝完才想起自己全喝了,没给祁野留。
祁野倒不以为然,给自己盛了水,优雅的喝了起来。
余星那日和祁野滑雪回来,因为太过刺激手脚隐隐发软,等到第二日才恢复如常。
待到秋闱当日,余星在祁野等人的护送下来到贡院。
贡院外集聚了比解试时还要多的考生,这些人或老或少,有人衣着富贵,有人衣着朴实,但不论哪种这会儿脸上都带着紧张。
余星瞧着他们的表情,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祁野见他神色紧绷,抬手摸了摸他发顶,柔声道:“别担心,试一试,不会做的不用管。”
余星点了点头,淡淡的香蔓延在空中,香味十分熟悉,余星只闻了几下就辨出那是什么——香丸。
余星朝最近几人看去,那几名二十出头的学子身上俱佩戴香袋,香袋中放置的便是可以让人镇定下来的香丸。
余星忽然想到什么,问:“以前解试和秋闱时会发生意外吗?”
祁野明白余星口中的意外指得是什么,他没想隐瞒,“有,在我登基前并无常科,而是沿用卫国的考试方式,以岁科、特科、对策为主。”
“这种方式选出来的能人过少,不利于人才筛选,导致长久以来官员都是那些人的子孙后代,或他们的门生,贫寒学子很难出头。”
祁野继续道:“我很早就意识到这种制度的弊端,那时我就想废除这一制度,改为更适合的制度,于是我想到了让所有学子参加考试,而不是像曾经那般需要察举人推荐察举者。”
光是第一步就让不少读书人效命察举人。
他们往往听从的是自己的察觉举人而非帝王。
他们结党营私,徇私舞弊。
余星闻言明白了,这时贡院外响起敲锣声,几名衙役走了出来,站在门口例行检查众考生所带之物。
这一次要在考棚里待三日,小轩和小贵准备了满满当当东西,余星左手拎了个四层食盒,右手则是需要用上的笔墨纸砚镇山等物。
衙役挨个检查,好在小贵给余星准备的点心很小,不然同其他考生带来包子那般被掰开,余星还真接受不了。
芝麻饼被小轩切成一小块一小块,不用他们掰开也能看清里面什么也没有。
余星很快被放行通过,他来到自己所在的考棚,贡院里的考棚容纳一张软席,余星进去后先简单打扫了翻,擦拭书案和坐榻。
才将东西放好,准备考试,这三天要一直待这个考棚里,吃喝拉撒全在里面。
余星记下考题,就开始答今日的题,才回答一题,就喝了好几口水。忽然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余星猛然想到什么。
当即不敢再多喝水,他可不想在马子里解决问题。
余星掏出木炭和炉子,煮了竹筒面饼,香味差点馋哭周围考生。
“好香,怎么会这么香。”
“我好想吃。”
“是谁在吃这么香的?”
余星赶紧解决完面饼,又喝了些水就开始午休。第一天过得很快,晚上余星取出小贵准备好的褥子,又点燃炭火取暖。
半夜,余星实在憋不住在马子里解决了一次,闻着各种臭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之后的两天味道越来越重,好在此时不是夏日,否则已经臭气熏天。
余星整日被臭味熏着,脑子越来越昏沉,他觉得自己应该给阿野提个意见,看能不能找几人来,轮流处理这些马子。
他这么想着,一边在纸上写答案。
寅时刚到,就有衙役敲锣打鼓,余星再也忍不住拎着食盒和提盒出了考棚。他出来的时候有不少上了年纪的人脚步虚浮,刚走出贡院就昏了过去。
余星看了看四周发现不少年轻人也一脸苍白,强撑着走到自家亲人身边,也就余星在里面吃的还不错,但后面实在闻不惯里面的味道,在臭味烘托下哪里吃得下点心,这会儿吸了一大口气,肚子就饿得咕噜咕噜叫。
不等他走向大槐树下的马车,小贵和小轩已朝着余星跑来,“圣子,圣子渴了吗?”
“圣子饿了吗?”
余星脸色有些疲倦,却不见半点儿无精打采,他刚要对两人说话,祁野走了过来,余星想起自己身上的味道,下意识往后退,祁野眼疾手快拉住,“饿了吗?”
余星点头。
祁野像闻不到余星身上沾染的味道,牵着少年坐进马车,又说:“我已经让酒楼准备好昏食,都是你爱吃的。”
余星高兴不已,若不是碍于身上味道,早抱住祁野胳膊,一阵耳鬓厮磨。
祁野一点儿不介意少年身上的味道,同衣物上沾染上的些许味道不同,少年原本的气息将那么一点儿臭味完全覆盖。
等回到酒楼余星吃饱喝足后,同祁野在西洲城内闲庭信步,今日没有下雪,这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少店家准备关店。
余星这才意识到在偏远的西州,远没有禹安和禹都繁华。
想到这里他又记起今日答题时的臭味,虽然沐浴换了衣裳,但他仿佛依依旧能嗅到些许味道。
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将心头想法一一道出,祁野闻言点头:“是该好好整顿,秋闱每年都有,所以我想将秋闱改成三年一次,每一次清理这些的人,即便有人想要作弊,也行不通。”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些人可以是衙门里的人。”余星双眼亮晶晶。
祁野原本要摇头,但对上少年的视线,改口道:“可行,但我觉得济养堂里有不少男子可以胜任。”
余星闻言将头点得猛烈,“看我,竟然把这个给忘了,倒是咱们再给每人每天一百文,他们也有银钱攒了。”
祁野轻轻一笑,英俊的面容覆上一层柔和。
秋闱之后,余星一行人在西州停留数日,一直到放榜,确认余星成了举子,才带着解状赶往禹安城。
十月底一行人抵达禹安城,余星在城中香料铺里买了些香料,才跟着祁野回宫。
几个月没回来,宣明殿内依旧如此,似没什么变化,唯独殿里多了些宫人,这会儿见到余星各个神色紧张。
余星瞧见几个生面孔,正想着什么,只是不等他开口,那几位宫人比他还要先一步开口,几人齐刷刷下跪求饶。
余星扬了扬眉。
几人又开始求饶,“圣子恕罪,奴婢们是太后派来伺候圣子的。”
余星不知道太后又想做什么,但宣明殿中不缺宫人,而且看他们若此小心翼翼,余星估摸着不仅是自己,多半连小轩和小贵也很难同他们相处,于是将他们打发去了别处,宫人们各个胆战惊心,生怕被圣子责罚。
好在余星没说什么,只挥手让他们退下,几人齐齐松了口气。
这点小事余星没放在心上,自然不会跟祁野说,他没说不代表祁野不知道。
祁野也懒得再和太后多说什么,回宫后就开始处理落下的政务,好在有王施琅、曹策他们在,他忙了几日就处理完了。
不待祁野好好休息,又到了接见待考举子和生徒的日子。
这日,天高气爽,万里无云,十一月的禹安城还未下雪,唯有初冬时节的清爽。
祁野身穿玄色冕服,在宣和殿见众学子,他的目光穿过众人锁定在了少年身上。
余星也朝他看来,两颊梨涡微微显露。
祁野收回目光,礼部尚书代替祁野勉励众人,“诸君远来,俱是德才兼备之人,陛下望诸君来/日以报百姓,本官希望诸位来/日能与某成为同僚,共同效忠陛下。”
礼部尚书话音一落,众人行礼,在礼部侍郎带领下,去到国子监,由国子监祭酒领众人祭拜至圣先师。
余星在这些人中看到了关子澄,和曹归帆,以及其他官家子弟。
关子澄察觉到视线扭头看去,见是圣子,当即行礼。
余星朝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周围各州过来的举子身上。
祭祀结束后,在礼部侍郎带领下他们出了皇城,各自离开,而余星此时也打算回去找祁野。
等他回到宣和殿却不见祁野。
与此同时,祁野和王施琅来到御书房,外面有白缪等人把守。
王施琅开门见山询问找到什么线索。
祁野此前看过那本书,跟王施琅简单说了些。
王施琅闻言更加确定先前猜想,圣子诞生之地或许就在那里。
祁野不动声色观察王施琅,瞧他表情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第63章 【同族】
那日与王施琅谈过之后, 祁野一直在思考,恰巧白一在御书房外求见,祁野让他进来。
白一恭敬道:“主子, 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将贤王带回禹安, 不知主子想将人安在何处?如何处置?”
祁野先前让白一把贤王从牢狱之中救出,当时决定把人带回禹国, 说不定日后有用,毕竟贤王陈文贤的确有几分本事, 又与陈轩瑞截然不同,否则当初他也不会让暗卫冒险捞人。
祁野想了想道:“就关在宣和殿侧殿……”话到这里,祁野想起了, 又说, “你让人收拾好, 我待会儿过去见他一面。”
白一赶紧应下,而后退下。
祁野知道余星这个点正在制香丸,十分放心的去了宣和殿侧殿。
还未走近就听里面传出儒雅嗓音,这声音祁野虽然只听过几次,但还是辨出说话之人正是陈文贤。
侧殿外守着几名护卫, 见到祁野纷纷行礼,祁野略一颔首,一名侍卫上前推开门。
木门嘎吱一声响,惊扰了里面正在说话的几人。
屋内铺就着锦茵软垫,坐榻前放置着一张食案,几人围坐在食案前。
陈文贤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一眼就看到了丰神俊朗的祁野。
此时祁野敛着神情,让人瞧不出喜怒, 但那张被上天眷顾的脸,依旧引起了陈文贤注意。
他是后一步被几人带回禹国的,并没有和祁野同路。而在陈轩瑞登基大典时,他遭陈轩瑞设计被老皇帝下旨打入地牢,也没瞧见祁野真容,今日还是头次见祁野。
不得不说祁野比起他和陈轩瑞来说,通体贵气,眉宇间自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威压,陈文贤不由得心头一紧,莫名有种惶惶不安。
他隐约猜出来人身份。
下一刻他对面之人慌忙起身,对着俊逸非凡的男人行礼,“属下见过主子。”
祁野淡淡道:“没朕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白三连忙行礼退了出去。
原来当时除白二外,还有白三与陈文贤同行,他们行进速度略快比 ,早余星他们半月回到禹安城,他们按照主子吩咐,将陈国贤王安置在宣和殿侧殿,否则以他们的身份哪里能自作主张。
白□□下后,还有一名伺候的宫人也跟着退下,很快殿里就剩陈文贤和祁野。
陈文贤明白自己处境,也知道这会儿陈轩瑞多半已经知道自己没在地牢之中,正四处搜寻自己下落,又或者他也清楚,自己被谁救走。当然他不知陈轩瑞早接到陈文贤越狱的消息,也派去禁军在城中悄悄搜寻。
白一等人善隐藏,己方在暗他们在明,便带着陈文贤不断转移。
重伤未愈,整日吃了药就昏睡的陈文贤,哪里知道这些。
如今想来他能活下来,脱离陈轩瑞掌控,且来到禹国,全靠面前之人。
转瞬间陈文贤就想通了,也清楚祁野会费力救自己救出来,并非可怜他,而是另有原因。
就是不知是什么?
陈文贤一边想着,一边起身对祁野行礼,他行的是陈国的拜礼,“文贤见过陛下。”
祁野闻言微微挑眉,心道这人倒想得通透,竟不叫自己禹帝。
如今他直接叫陛下,那便算半个禹国人,祁野心下微动,暗道陈文贤知趣,非是那等眼高于顶的。
只可惜了有陈轩瑞那么个兄弟。
祁野想归想,倒不可能帮陈文贤夺回皇位,在他看来完全没必要,陈国本该回归禹国。
禹国才是正经卫国之后,而陈国作为卫之后却自立他国。
祁野不动声色端详陈文贤片刻,才道:“不必多礼,今日朕来寻你,也不说披蓑衣钻篱笆,不过是想问贤王一些事。”
“如今某不过一介普通人,陛下不必再叫在下贤王。”陈文贤心下有底,“既是陛下想知道,但问无妨,往后在下会长居禹国,只望陛下能给在下一编户身份。”
祁野还真没怎么想过如何安置陈文贤,听他愿意留在禹国颇感意外,他以为陈文贤会去新国,朝新国借兵攻打陈国,夺回皇位。
但见他眼底平静,眼神诚恳,似无意争夺皇位,便招呼他坐下,同意让他留在禹国,但需得改名换姓。
陈文贤当即同意,并愿意以匠人身份入编户。
祁野略感意外,却没有多问,而是问起了,他所想知道的事。
“二十年前发生的战乱,因何而起?”祁野开门见山。
陈文贤微微一怔,才叹了口气道:“具体原因某也不知,只是陈国一直传的是与亚圣王朝打了一场。”
祁野锋锐的眼神注视着陈文贤,对方虽好奇祁野为何会问起这个,但还是把知道的一一说了出来。
“但我知道此事绝没有这么简单,因此我也差人查过,但由于年生太久,调查起来诸多不易,但还是让我发现了一点儿。”陈文贤娓娓道来。
原来二十来年前,陈国和亚圣王朝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有个地方,那里的人坐拥无数宝物,其宝物可叫人长生不死,甚至还有能让人死而复生的丹药。于是两国举国之力找了五年,依旧没任何发现。
老皇帝当年也沉迷炼丹长生之中,自然不会就此放弃,便同亚圣王朝沆瀣一气寻找神迹。
半年过去依旧毫无所获,陈文帝就想了个法子,说要寻什么方士,只要有人发现赏黄金百两,重金之下不少人走访各地,靠海的渔村,渔民们纷纷出海寻觅。
陈文帝在国内找了五年,遍寻不得,就把目光放在了海上,大量士兵被派去几大海域,其中一名千户长因缘际会,在海上遭受风暴,本以为必死无疑,却被人救下。
救他的年轻男子似仙人一般,千户长又瞧四下宛若仙境,当即大喜过望,那年轻男子用一艘船将他送走。
千户长回到陈国便费尽心思见到陈文帝,将之前所见一一告知,陈文帝龙心大悦,赏了黄金百两,封万户侯,历经一年,他们终于寻到那地。
果真如仙境一般,也正因此,陈国和亚圣王朝大战了一场。
陈文贤道:“这些都是我所知道的,至于他们是否见到了里面的人,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当时两国去了十万人,无一人生还。”
这些跟祁野在书里所看无二,甚至比陈文贤口述更加详细。祁野瞧他模样,知道他多半只知道这些。
说不得陈轩瑞知道不少,但想到从余白薇那得来的消息,陈轩瑞帝王来路不明。
陈文帝会突然病逝和陈轩瑞脱不了干系,多半陈文帝不会告诉陈轩瑞这些。
至于他从陈轩瑞那里得来的书,要么陈轩瑞也看过,要么陈轩瑞根本不知自己寝宫里还有这么个暗格。
祁野整理思路,便起身离去。第二日陈文贤就被悄悄送出宫,到了禹安城郊外一小院子里居住,种种地养养鸡仔小狗,做做木活儿好不惬意。
这两日,余星将陈国带回来的书翻看了两遍,发现两页被撕了下来,原本他以为这上面会写如何炼制丹药,没想到说的却是一个如同仙境一般的地方。
那里的人不老不死,有起死回生的丹药,他们把那个地方叫神迹。上面写他们如何寻找神迹。
花了整整五年,阴差阳错下终于找到,然而派出去五万人,一个人也没有回来,至于里面有什么也没说,估计记录这本书的人也没见过。
余星看着这上面的内容,不知为何一直放在心上,几天下来都有些心不在焉。
祁野这几日没甚政务可处理,就和余星待在一起,见余星心神不宁,便问:“发生何事?”
余星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看到的内容跟祁野说了,祁野闻言顿时明白,他失笑:“这和你所知道的历史记载不同,但或许这上面写的才是真的。”
余星眼睛顿时睁大,似有些不敢置信。
祁野便道:“陈国和亚圣王朝联合找到那地方,共十万人,他们多半是见里面宝贝太多,所以各自争斗起来,最后谁也没活下来。”
余星在心里叹了口气,对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十分厌恶。
祁野又说:“还有一事我没告诉你,现下一并说了,你我本就同族,我们都是卫国之后。”
“陈国本是禹国一部分,而现在的禹国则是卫国之后,陈国经历南陈、北陈,再到陈,无论它怎么变,其本质都是卫人后代,禹国则是禹武帝收复襄州和幽州后,改卫为禹,意味重新开始。”
余星闻言顿时笑了,这一次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开怀。
他身子里也流着禹人的血。
余星又想起之前在书里看到的那个名为神迹的地方,压低声音问:“阿野觉得神迹真的存在吗?”
祁野想了下,说:“我没见过,若不是这本书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但我觉得有。”而且还跟余星有关系,或许那里曾保护着历代圣子。
余星点了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有。”
第64章 【梦境】
远处迷雾遮去少年视线, 他只能听见有人温声说着什么,仔细听却听不清,连视线都停留在正上方, 哪怕使劲转动眼珠也瞧不见周围都有些什么。
只有那温柔几近缥缈的声音诉说着什么。这种感觉很熟悉,不仅是因为曾经梦见过, 而是像他曾经见过,仿佛很久之前也有人在他面前这般温声细语。
不论他怎么聆听, 依旧听不真切男子说的什么,亦看不见他五官。
这时, 他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片刻后余星徒然睁开眼,俨然没意识到刚才那幕是场梦。
仿若自己依旧被谁抱在怀中, 那人柔声哄着, 周围是听不清却很温柔清越的声音。
这会儿从梦中醒来还有些晃神。
他抱膝坐在床上好一会儿, 才慢慢从迷迷瞪瞪中清醒过来。
这一次的梦境比上一次更长,更能感受到他们的温柔,和对他们的熟悉感,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看着自己。
想到这里余星突然有点儿想找到父母、自己族亲。
十二月悄然而至,禹安下起了雪, 不少百姓外出采买,置办年货,附近村民也会进城,或去万安县买些过年用得上的零嘴和吃食。
猎户早在十一月就上山打猎,这会儿不少猎户结伴进城,将打到的猎物买给食肆或酒楼, 一些乡野间人则带着处理好的草药卖给药铺,换取到的银钱给小孩儿们置新衣和糖果。
近一月来城中热闹无比, 小贩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余星有几日出宫去行香铺,便见到此等繁荣。
余星不拘小轩和小贵,他们跑去各自喜欢的摊子前瞧热闹,遇见喜欢的便买回去。
余星见有捏糖人的,便要了四个。摊主是个五十来岁两鬓花白的老者,见余星长得精致好看,笑眯眯问余星需要什么样的糖人。余星想了下描述祁野的样貌,又说了小贵和小轩,最后才让摊主爷爷按照自己的样子捏一个。
余星一口气要了四个,付了三百文,就带着捏好的糖人走了。
周围围观百姓见这么好看的小少爷都捏了糖人,纷纷让摊主给他们捏上一两个,但都没有余星要的多,摊主带着皱纹的脸上满是笑容,整个上午生意红火。
后来不知是谁说刚才那丰神俊朗,神仙一般的小公子就是圣子。此话一出,捏糖人摊子前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摊主忙地热火朝天,最后带去的红糖不够,被人查看了一遍又一遍,才让他回去,并叮嘱他明日早些来。
余星并不知自己无心之举,给捏糖人一家带去的财运。这会儿他把香丸交给行香铺掌柜,掌柜放好后,才道:“东家之后有什么打算?可要去什么地方?”
余星不解道:“为何这般问?是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掌柜知道东家之前不在禹安城,而是同陛下一起去了陈国,参加陈国新帝登基大典,就将这几月发生的事说了遍。
起先余星制作的香丸还够用,但很快就不够用了,原本宫里还有人送香丸来,且备下的量也够陈老板三人,可后来两个多月,却只有五十颗香丸,到了后面更是一颗没有。
好巧不巧禹安城和禹都府行香铺都没供应香丸,就在这期间有人控制不住躁/动了,一如既往先殴打家中人。
妇人抱着孩子跑了出来,边跑边求救,这种场面在前几年很是常见,大家见了都会帮一把,没一会儿就有人把摔倒的妇人和孩子扶了起来。
众人让他们躲在后方,他们的本意是护住这两人,这些人中有少年郎,也有而立之年的青年,还有年轻姑娘,妇人半抱着孩子躲在这些人中。她家汉子很快追来,打眼瞧见这么多人,瞬间激动不已,朝着这些人扑去。
发狂中的男人速度和力气都是平日里的好几倍,数人拦不住发狂男子,便让姑娘们带着母子两离开。
姑娘们见过不少这种场面,担心待会儿发狂之人,会令其他人也暴/动起来,扶着崴了脚的妇人就往附近几个坊跑去。
有行动敏捷的便去衙门报官,也有人去药堂找大夫,还有人跑去行香铺购买香丸。然而行香铺中暂无香丸,禹安城中的几个医馆里的安神汤也都售罄,现下正在熬汤,一时半会儿也没法送去。
等了一个钟头后送去,之前堵住发狂男子的数人也都暴躁起来,见人就打,医馆打手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败下阵,幸好这时官差来了,将被暴揍的打手救了出来。
衙役终究不是正经习武之人,也就会些三脚猫功夫,跟旁人比比力气罢了,但面对失控之人,同他们比力气,只有被揍的份。
事情越闹越大,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还是王施琅带兵,和一干医师,才制止这场暴/乱,却依旧有不少人受伤,还有些年迈的老人或孩子被打地奄奄一息,送去医馆也没救活。
这些事祁野刚回来就知道,只是一直没告诉余星,不想让他担心,没想到纸终究包不住火,他没告诉余星,也交代王施琅等人不要告诉余星,少年却从行香铺掌柜这里听来了。
不过掌故说的不详细,他也只知其中大概,余星最后还是从于文俊那里得知事情经过。
余星有些后悔不该参加科考,否则也不会没多少时间制香丸,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受伤。
于文俊安慰他几句,知道他要参加明年春闱,鼓励了几句,让他不要半途而废余星的确想试试自己到何种水平,但也不能不管百姓们死活,只能加班加点赶做香丸和线香。
据他所知之前那批被关地牢失控的众人,如今还未放出来,安神汤效果有限,却并非立马见效,多喝几次才有效果,这次关进去近千人,各个医馆的安神汤供应不够,煎药小童都雇了十来个,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余星想趁着这几天做些线香,让神武军带去地牢,给那些人闻一闻,也能将牢房腾出来,以及赔偿之事,打伤他人在禹国会受罚,要么挨板子;要么给人干活;要么为其服役;要么赔钱。
若是那等本就作恶多端之人,便会遣去边界筑城墙,没个十年八年回不来,回来后仍旧冥顽不灵,流放八千里,或斩首示众,斩首之人多为土匪,或劫盗他人为生计的。
大部分冥顽不化皆是流放。
有罚便有赏,那些力挽狂澜,因工受伤者都会得到补贴,或赏赐。
普通百姓奖赏十石粮食,有官职在身的赏二十两白银。
钱多钱少不在乎,重要的是祁野会在常朝上点名褒奖,这对小官们来说乃天大的喜事。
余星知晓此事后十分赞同祁野做法。
牢中众人也在线香的染熏下,慢慢恢复理智,过年前都回到家中,长辈妻儿皆养好了伤,一家人团聚。
年底发生的事,让今年除夕没有灯会可看,但也充满了欢声笑语。
日子一晃而过,余星赶完香丸和线香,忙不迭准备春闱。
祁野见少年晨起看书,夜里挑灯苦读,满是心疼,但也明白少年落下太多,想要赶上其他人的确需要费些功夫。
余星遇见不明白的地方就会问祁野,祁野一如往昔将问题简单化,用简练的词句解释。
这一年春闱,不光余星、关子澄、曹策,连祁昭等人也会下场,此外还有些官家子弟从六学结业,直接参加春闱。
到春闱当天余星才知道此事。因着他在礼部贡院里瞧见那些人,几人也瞧见他了,但碍于恰逢考试,与余星身份,几人都没有过来和余星打招呼,只有关子澄朝他笑了笑。
余星也回以微笑,却见关子澄身旁的曹策努了努嘴,看着不太高兴。余星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蓦地明白了什么。
春闱并非全部举子和监生都在同一天考,这次参考人数达万人,今年从各州县过来的举子最多。礼部贡院内无法安排万人一次性考试,所以分成三批。
三月初九到十一为第一批,三月十二到十四为第二批,三月十五至十七为第三批。
照抽签决定,抽签是三月初六在礼部进行,余星当时去的不早,他去时已经是第二天,没想到会抽中第一批。
这些人中有官家子弟,也有平头百姓,众人都没有搞特殊,都在狭窄的考棚内度过三天。
这三天有身子骨孱弱昏倒的,被抬了出去,总的来说禹国男子身子骨都不怎么弱,也就百个人中有一两人自幼身子不好。
像祁宁那般药罐子里长大的,身子弱,长期喝药,但好在他们不容易暴躁。
反观身体越好越容易暴躁。
于是有富贵人家生了儿子,为了不让儿子受罪,便从小喂些米汤,长大了也茹素,可少年身体依旧很好,力大无比,一拳能打死一头牛,所承受的折磨不比旁人少
消息传来后,大家知道这招不管用,于是富贵老爷们就找了些病娇娘进门。还别说这娘亲身子骨差了些,生出来的男娃身子骨也确实差了些,受到的折磨也少了些。
于是不少有钱老爷,专门找身子骨弱的女子进门。
可惜有些孩子身体实在太差,长到几岁就病逝。
大伙儿又意识到这法子不顶用。
直到国师站出来说找到救赎他们的人后,他们终于不再琢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第65章 【香炉】
余星有秋闱经验, 在礼部贡院待上三天也适应得了,没有像一些监生没撑过第二天,就被抬出去。
三日过后, 余星走出礼部贡院才隐隐小肚子发软,他猛得一个踉跄, 下一刻刚劲有力的胳膊环住了腰肢,熟悉的龙涎香划过鼻息, 不用抬头余星就知道来人。
须臾,头顶响起熟悉温柔的声音, “小心。”
祁野抱着少年,对上少年略显无力的目光,又道:“我着人备了吃食, 回马车吃些。”
这三天余星吃得囫囵, 既没怎么喝水, 热食也吃得甚少。
午时只吃了一竹筒面饼,这会儿也饿了。嗅到自个身上的臭味,虽然祁野面上没半点嫌弃,但余星自我嫌弃得不行。
等祁野扶着他上了马车,伸手要取点心。
余星当即叫住, “等下,这会儿吃不下,味道不好闻。”
祁野明白了,他敛下羽睫,“是我考虑不周,咱们先回宫洗漱。”
余星点了点头, 然而等了半个时辰,才回到宣明殿, 还是在马车快速行驶的前提下,要不然还得耽搁会儿。
宫人们备好热水又过去一炷更香,余星早饿得饥肠辘辘,这会儿有些后悔先前没在马车上用些甜点,但想到祁野也陪着自己挨饿,他心里暖暖的同时又过意不去。
祁野拉着他进浴殿,顺势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轻笑道:“考完了怎还如此闷闷不乐?”
祁野拉着他,站在开凿出来的池子前冲洗干净后,少年才坐进池中,眼底含光道:“阿野真好。”
祁野冲洗掉身上的皂角沫,在少年身边坐下,扭头吩咐候在屏风外的张全福,“备膳,再备些点心来。”
张全福当即明白圣子这会儿要吃点心,风风火火跑去尚食局找尚食,将先前备好的点心摆盘带去浴殿,又交代他们一炷香后上晚膳。
余星吃着尚食制作的桂花糕和绿豆糕,笑弯了眼,他朝祁野软软道:“阿野真好。
“桂花糕越来越好吃了,甜而不腻,阿野也尝尝。”
余星食指拇指捻来一块喂到祁野唇边,祁野就这少年的手,上唇不经意擦过少年食指,祁野眼底带着温柔,“很甜。”
余星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湿热,耳尖微微泛红。
现下余星不用去崇文馆,便只需制作香丸,等待揭榜,春闱放榜得五月,余星倒不着急,每天看看杂书,做做香丸,吃着美食点心。跟往常一样,看书时与祁野待一起,做香丸时和小轩他们一起。
这日,余星和小轩他们一起处理香料。
小轩突然道:“昨日我出宫送香丸到铺里,听说了一件事。”
小贵满脸好奇,几乎在小轩话落的瞬间,就开口了,“说来听听。”
恰巧刘旭从外院进来,正好听见小贵这话,目光下意识落到了小轩身上。
小轩察觉到大家的视线,做模做样清了清嗓子,“我听说坊间都传遍了,四王爷不日就会出宫建府,迎娶工部侍郎家的小小姐。”
自从祁昭没再去崇文馆后,余星有很长时日没见过对方,祁昭跟他年纪相仿,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成婚。
刘旭补充道:“陛下已封四王爷为平王。”
余星点了点头。
不管是成文还是文王,他们都没有封地,按照祁野一贯作风,祁昭不可能有封地。
刘旭知道得不多,说完这句就跟着一起处理香料。
余星当晚问过祁野才知道,祁昭和工部侍郎小女儿的婚事在四月底。
余星问:“我需要备礼吗?”
祁野拉过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温柔抚摸,“不用,我已差人备了。”
余星了然点头。
祁昭搬出皇宫的第二日,便是他大婚的日子。当天余星和祁野去了,余星在平王府见到了带着徒弟前来的王施琅,除此外还有不少见过的官员。
于文俊看见余星后,朝他走来,“圣子。”
“我还没想到今日会见到你。”余星笑着道。
此时,宾客纷至沓来,前院霎时热闹非凡,四下张灯结彩,食案上铺着红帛,丫鬟们身穿翠裙,穿梭在宾客之间。
院子中央临时搭着台子,上头坠满娇花。
周围满是仔细栽培的海棠花,由远看去仿若置身花海。
此时天色昏暗,梨园的乐师们奏《百鸟朝凤》,琴瑟相调,悠扬婉转,与余星曾听过的五弦琵琶所奏之音截然不同,余星不由得竖起耳朵聆听。
祁野也是头次听这曲子,他跟余星成婚时没用到这首曲子。再则他鲜少参加婚成婚典礼,自是不清楚。哪怕成文和文王成亲时,祁野也不曾过去,那是他还不是天子,而是先帝不受宠的三皇子,跟祁亮和祁渊关系一般,就算祁亮派人送来请帖,他也只让人备了贺礼却没到场。
待到祁亮成婚时,他刚坐上皇位,收到祁亮送来的请帖,他也挺想去的,只可惜政务繁忙,等他空闲下来,婚宴已结束。
余星和于文俊说着话,察觉到祁野情绪不高,便转过头去,正要开口,就听见颇为耳熟的声音响起,“陛下,圣子,这边请。”
余星扭头就看到一身大红吉服的祁昭。
祁昭来到他们跟前,朝两人行叉手礼。
余星道:“恭喜平王。”
祁野淡淡道:“恭喜。”
祁昭脸上没多少笑意,不知是舟车劳顿,还是不喜那姑娘?
祁昭跟两人道了谢,便引着二人进入正堂,稍后他会和陈家小姐在此拜堂。
祁野拉着余星坐上高位,这位置本该祁昭的老皇帝和他母妃坐,但老皇帝病逝,祁昭母妃原是想来,可她一来圣子的位置就得后挪,于是她提前跟祁昭说明当日不会来。
祁昭深表理解,没责怪母妃。
不多时,其余人纷纷退下。祁昭需得招待宾客,堂内留着伺候的小厮。
余星小声问:“我坐在这里…”他以眼神示意。
祁野看明白了,说:“无碍。”
未几,祁昭牵着一身穿嫁衣,头戴绣花盖头的女子跨了进来,在典仪的高呼中对拜,再拜高堂。
祁昭和平王妃对着祁野和余星一拜,便算礼成。这时堂内涌入不少人,其中就有余星熟悉的,他匆匆扫视一圈看到了站在人群前的祁复、于文俊、曹策等人,唯独不见祁亮。
余星想到祁亮多半憎恨自己和祁野,明知他们会来,自然不肯来。
不过他现在也不想见到对方。
送新娘入洞房,祁昭便开始同众人拼酒。余星不喜欢喝酒,扯住祁野衣袖,祁野侧头看他,眼神温柔,“想回了?”
余星轻轻点头,祁野便牵着少年慢慢走出前院。张福全就在院门前,看见陛下和圣子,眼珠一转当即高呼:“陛下起驾回宫,恭送陛下,恭送圣子!”
众人纷纷起身恭送。
等回到皇宫,余星才道:“今天挺热闹的,一下子见到不少相熟之人”
祁野轻轻嗯了声,又问:“吃饱了吗?”
余星摇了摇头,刚才他都没怎么吃。
祁野让张福全准备小食。
日子一天天过去,余星每日依旧做着相同之事,除了偶尔会出宫转转,也没别的新鲜事可做。随着放榜的日子越来越近,余星外出时总能看到不少读书人相约一起,也听掌柜说起哪位才子举办了诗会。
余星不擅作诗,又跟其他州府的举子不甚熟悉,至于官家子弟,经过上次酒楼一事后,他们也不敢邀约自己。
余星回到皇宫直奔御书房,可惜往日在御书房的祁野今天竟没在,问过守卫才知祁野还在宣和殿。
余星在御书房等了半个时辰,没等来祁野,便直接去了宣和殿。
殿外守着的侍卫见到来人纷纷行礼,余星略一点头,随即推门而入,一眼就见到龙案上摆放着一摞卷轴。
祁野听见动静抬头,就见少年灿烂的笑容,他朝少年招手,余星走了过去,与祁野同坐龙榻。
余星低头看了看,见祁野手边放着卷轴,仔细看竟是春闱考题。
祁野道:“这些是尚书省送来的,这一百份得了上上和上中,我要在上面选二十人。”
余星咽了咽口水,莫名有些紧张。
祁野轻笑:“想知道自己中没?”
余星心口合一道:“想。”
祁野笑了,“过两日就知道了。”
过了会儿,祁野审阅完一卷,拿起另一卷。余星问:“我能看看吗?”
祁野以眼神示意少年自己拿。
余星道了谢,慢慢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这些被祁野审批过的答题,比自己所写的更好更有深度。
他估摸自己应该没上榜,他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至少此生没在科考上留下遗憾,至少他全力以赴了。
祁野察觉到少年神情变化,也没多说什么,一直到三日后放榜,余星瞧见自己的名字,才幽怨的看了祁野一眼。
他被骗了,祁野早知道他中了进士!
祁野轻笑着揉了揉少年脑袋。
余星被祁野摸舒服了,发出哼哼唧唧声,祁野又端着白玉杯喂他喝奶酥。
就在余星闭着眼,被揉得昏昏欲睡时,耳边响起祁野低沉的嗓音,“想去吏部领官职吗?”
余星睁开眼,一双灵动的眼眸中带着些许沉思,他等了会儿才摇头,“我就先不去了,我还没想好要做什么。”
少年不想去,祁野也不会强迫,左右五品以下都是中书省和吏部负责安排。
黑云翻墨未遮山,卷地风来忽吹散。
毕竟西湖六月中,映日荷花别样红。
时光荏苒,在余星每日制香,偶尔出城骑马游玩,去宫外行香铺,或在宫里校场练小□□。
如今他准头越来越好,更能同时射/出三支弩箭。
祁野见他乐此不疲,便让内务府制作数个活靶供少年练习。
半月下来余星的骑射有所提高,命中数量亦是与日俱增。
天气逐渐炎热,余星很少与祁野外出游玩。祁复也同从前那般时不时来蹭些冷食。
留在禹安城的举子越来越少,不少举子都回去了,一些没分到官职的进士便留在禹安城,谋了个差事。
一连数日烈日后终于迎来大雨,大雨连着下了两日,暑气渐消。祁野没让余星再吃冰镇水果和酸梅汤。
这两日余星也没做香丸,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看着杂记,好不惬意,美中不足的便是少了酥山。
一场夏雨炎热褪去,余星也有精力作香丸,如今禹安城和禹都城的行香铺的香丸,正好够一个月使用。趁着凉快他又和陈老板三人见了一面,跟他们提了想在襄州、西州、幽州、蜀都等地开行香铺。
陈老板表示他们的队伍此前去过幽州。
幽州每月会发生多起丈夫失控暴打家人。他们此前带着香丸过去,很快就被当地人抢完,比起洛州、襄州各地发生的大暴/动,幽州和西州却是每天都在发生,好在这些人家中常备麻绳和草药,一旦发现家中青年不对劲,立马捆了,再煎药,在青年即将发作之际喂他喝下安神汤。
如此一来减少大量伤亡。
余星听陈老板三人说完,觉得这法子可行,等回宫了跟祁野说说,看能不能让其他地方效仿。
他跟三人说了接下来的打算,陈老板三人高兴的叫好,等冷静下来又想起香丸只有出自圣子之手才有用,否则就只是普通香丸。
只是以后铺子多了,不知圣子忙不忙得过来?
余星显然也意识到这点,他跟三人说会想想法子,便带着小轩和刘旭回宫。
今日出门刘旭知道他要见陈老板三人,便要跟来,平时他出宫刘旭不会跟着,今日对方想跟来他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余星坐在马车上思索该如何保留自己所做香丸的特/性,以后哪怕假借他人之手亦能做出更多有效香丸。
只是想法刚冒出头,他便觉得困难重重。回到宣和殿,祁野一身玄袍,丰神俊朗,神情凌冽,他端坐龙案之后,看清来人是少年后,双眸里的冷漠矜傲瞬间消失,眼底满是柔情眷意。
他见少年一脸惆怅,便问:“发生何事?”
他知道少年此前出了宫,这次有刘旭随同,他就没让暗卫跟去,并不知余星遇见了什么。
余星走至他身边,与祁野手肘挨手肘,膝挨着膝坐在一块等了会儿,才小声道:“刚才我去了见了陈老板他们,我打算在襄州、幽州、蜀都各地开行香铺,他们觉得可行,我觉得也可以,只是目前光我一个,估计香丸会不够。”
余星注视祁野,杏眸中闪烁着波光粼粼,又宛若璀璨繁星,“所以我就想,有没有一种东西可以把这种特性保留下来,之后其他再使用这样东西制作香丸,亦能发挥出与我所做同样效果。”
祁野心头一荡,若非少年今日提起,他根本没想到这点,“星儿可有头绪?”
余星慢慢摇头,随后又把陈老板三人跟他说的幽州百姓常备麻绳和草药的事,跟祁野说了一遍。
祁野闻言挑了挑眉,这些事不曾闹大,也没县令刺史上报,他自是不知他们是这般处理,不过此法对僻州而言的确行之有效。
祁野便吩咐张全福传旨,将此事交由苏远山。
等张全福捧着琴颜代笔写下的圣旨,和琴颜一同退下后,余星才问:“阿野有眉目吗?”
祁野没一点儿头绪,但他不能直接回答不知道,他想了下,说:“崇文馆书阁中收藏了不少各地古籍,星儿不妨在上面找找。”
余星觉得可行,当下就心急火燎去了崇文馆书阁。
书阁并非人人想进就能进,除天子外就剩太子能进,但禹国没有太子,却有地位超然的圣子,宫中众人没有不认识余星的,见圣子来了,阁楼守卫当即毕恭毕敬送余星进去。
余星朝他们颔首,便走了进去,守卫们合上门,如刚才那般守在门前。
书阁内,余星环顾四周,堂内摆放着数排雕花檀木架,堂内散发着似有若无的檀香,余星轻轻吸了口,顿感神清气爽。他绕着书架一一看去,而后选择了几本杂书,便坐在内间书案前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是好几日,除了用膳,便在书阁中度过。
看了两日杂书后,余星就把方向放在了古籍上。
就在第九天,他终于在一本古籍中看到了一种保留某一药性的方法,这种法子依赖于一种名为“金龙五爪的香炉”。
上面记载它已有五百多年历史,且来历不明,卷轴左侧便是香炉的水墨画。余星看着那画上的金龙五爪香炉,只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第66章 【寻到】
余星想了许久, 也没想到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香炉,自没了看其他古籍的心思。
等了会儿,余星小心翼翼揣着古籍匆匆离开。
书阁外守卫朝余星行礼, 望着余星的背影,其中一人道:“今日圣子怎么这么早就离开了?”
另一人说:“这谁知道, 兴许今日有别的事。”
几人不再多说。
崇文馆书阁里的经书古籍不许人外拿,而能进崇文馆书阁的人少之又少, 哪怕大学士等人也需得到天子的允许方可进,书阁内孤本珍贵异常, 只能誊抄带走,饶是如此众人也欣喜若狂。
哪里有像余星这般直接把书带走的,若是被学士们知晓了去, 恐怕会留下羡慕的眼泪。
余星对此毫不知情, 他步伐匆忙地来到宣明殿。
小轩拿着根胡萝菔喂白兔, 见余星回来了,笑道:“圣子,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往常可得到寅时过圣子才会回来,有时午膳都在那边吃,陛下知道后, 就让尚食局的人把午膳送去崇文馆书阁,他自己下朝后去书阁与余星共进午膳。
若是遇见其他事耽搁,便派张全福前去说一声。
余星看着小轩,没跟对方说自己找到一本古籍,只道:“今日想早些回来,阿野呢?”
小轩不疑有他, 闻言当即道:“陛下上午去上早朝,至今未回。”
余星嗯了声, 说:“我去一趟宣和殿,若有事可来宣和殿寻我。”
小轩点了点头,“好,圣子快去找陛下吧,我都知道。”
等他喂了小白,也该练字了。
上次出宫,他在书肆里买了不少白纸,比起宣纸,白纸的价格要便宜得多,用来练字再适合不过。
小轩是这些天才开始练字的,之前舍不得花银子买笔墨纸砚,就和小贵一起用圣子不用的白纸,有时圣子会给他们不少宣纸,但他和小贵都舍不得用。
最近他跟小贵闲时,便在一起练字,用的是圣子不用的《丘乙己》。
半个月下来上面的字被他们临摹了一遍,小贵便和他去了趟书肆,本想选几本其他读书人转手的摹本,不想却买了一刀白纸。
两人便在各自屋里临摹。
小贵刚来时对皇宫不熟,小轩就让小贵与自己同间,两人也可互相照应。
等小贵熟悉后便搬去了隔壁。
小轩盯着圣子离去的背影出神,耳边忽地响起熟悉嗓音,“想什么?”
小轩猛然回头,一眼看到于院门前长身而立的英俊男人。
小轩瞬间打直腰背,朝着白缪所在的方向不自觉眨了眨眼,“没想什么?白大哥是来找圣子的吗?”
白缪走了过来,小轩快速吞咽唾沫,不自觉后退一步,白缪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轩手腕,“我来找你。”
小轩被白缪带着上前,听到白缪的话后愣了愣,半响才嗫嚅道:“来、来找我做什么?”
白缪不答,拉着他去了侧殿厢房——小轩的住所。白缪带着他走了进去,将人摁在案几前坐榻上,自然而然从他手中顺走白纸,平铺在案上。
小轩压根不知对方想做什么,刚想开口表示要练字,白缪已取来一颗墨丸慢慢研磨。
小轩:“!!”
白缪问:“平日里照着什么临摹的?”
小轩老实道:“丘乙己。”
白缪在小轩身边坐下,两人靠的很近,小轩能感受到对方胳膊传递而来的热度。
白缪握着小轩的小篆笔慢慢写了起来,小轩原本想开口,让他放下,但目光落在白纸上笔走龙蛇的小轩二字,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余星带着古籍找去宣和殿,大殿外千牛卫把守,余星一眼看到了数人中的刘桀。
刘桀朝余星行礼,余星笑道:“刘备身许久不见。”
“圣子安康,圣子可是来找陛下的?”刘桀道。
余星点头,刘桀又说:“陛下在殿内,国师和于先生也在。”
余星尚未反应过来,他口中的于先生是谁,便见刘桀就做了个请的手势,余星微微一笑,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原本正说着话的几人纷纷转头往门口看去,坐于高位的祁野,亦随之看了过去。
余星看清殿内站着的几人后,才反应过来刘桀口中的于先生指的是于文俊。这会儿殿内不止王施琅和于文俊,曹策也在。
三人骤然见到余星俱是一怔,旋即回过神朝余星行礼。
余星道:“诸位不必多礼。”
祁野冲余星招手,示意他过来。
余星看向祁野,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无碍。”祁野拉着少年在自己身边坐下,在他耳边轻声问:“怎的这么早过来?没在书阁看书?想我了?”
余星笑着点头,同样压低声音:“我想阿野了,阿野和国师他们在说什么?要不我待会儿过来?”
“没事。”祁野小声说:“不是什么大事。”
话落,祁野看向曹策,“今日就先到这里曹中书先回去。”
“是。”曹策退了出去,殿内就剩余星四人。
余星跟王施琅和于文俊颇为熟悉,再则他也明白王施琅的不同之处,想着或许对方知道些什么,就将古籍取了出来,翻开古籍,指着其上墨画。
祁野在少年手指落在那幅画上,他的视线就停在了上面。
余星问:“阿野可见过这个?”
祁野仔细看了看,这时王施琅带着徒弟上前,站在阶上昂头看去,虽看不真切,约莫能瞧出是个香炉。
王施琅一脸不解。
祁野余光瞥向王施琅,才道:“瞧着有些眼熟,我曾经见过。”
“阿野还记得在哪儿见过的?”余星急切追问。
他越看越觉得香炉眼熟。
祁野缓缓摇头,“不记得了,应是只见过一两次,后面就没再见过。”
余星在心里叹了口气,眼角余光瞅到王施琅,似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问:“国师可曾见过此物?”
王施琅闻言上前几步,一边端详,一边眉目微动,似是回忆,"此物,臣也曾见过,先帝曾用过此物,后来就没用了。”
余星问:“没用的香炉一般会放在何处?”
祁野道:“内务府,有时也会放在——”
话音未落,余星徒然想起自己在哪儿见过这香炉了,“我记起来了,我曾在太医署见过这个!”
余星猛然蹭起身。
祁野拉住他月白绣蓝云纹窄袖,说:“我让张全福取来。”
余星连忙摆手,“别别,我去拿。”
少年想亲自去,祁野自不会阻拦,和少年一起去了太医署,王施琅也好奇,便带着于文俊一起过去。
太医署令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大人物,还以为太医署内有人犯了事,后背冷汗唰唰地流,直到得知是来找一香炉才松了口气,当即吩咐部下寻找。
太医署库房中摆放着不少蛊和臼及香炉,余星很快在这些香炉中找到金龙五爪香炉。
太医署令恭恭敬敬送众人离开,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余星小心翼翼捧着金龙五爪香炉回到宣明殿。
王施琅带着于文俊跟了过去。
四人围着案上的金龙五爪香炉看来看去,无论怎么看都瞧不出它有何特别之处。
余星跟三人简单介绍了下五爪香炉有何妙用。
王施琅提议道:“既然从内外瞧不出其特别,不如圣子用它处理香料,制作香丸。”
余星点了点头,表示可行。
第67章 【招兵】
趁着王施琅和于文俊都在, 余星直接将金龙五爪香炉带去宣明殿。平日里他都在前院制香丸,前院颇大,假山流水, 亭台谢宇,样样不少。余星把人带去凉亭, 此时天色渐暗。
凉亭四下的石灯笼里点了灯,烛火摇曳, 给昏暗增添了些许光亮。
余星着小贵取来香料,小贵应下, 正要离开,就听身后传来声音,“怎不见小轩?”
先前回来时小轩还在兔舍前喂小白, 这会儿他带着祁野几人回来这么久了, 也不见人过来, 便以为小轩有事出宫了。
小贵摇了摇头,“我、奴婢也不知,奴婢已有个把时辰未见到小轩。”
小贵瞧着国师在,便自称“奴婢”。
余星微微皱眉,别是遇到麻烦了, 往常小轩可不会一声不吭不知所踪。
正想着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余星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气喘吁吁的小轩,及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白缪。
定情一看,小轩耳尖竟微微发红!
余星转眸看了看气定神闲,一脸无辜的白缪, 瞬间明白过来,他轻咳一声, “小轩来得正好,和小贵一起取些香料过来,待会儿还需要你们帮我。”
余星又看向白缪,“白缪也留下来。”
白缪嘴角噙笑,“是。”
不多时,小轩和小贵取来香料,余星在金龙五爪香炉中捣沉香块,研磨成粉,又接着处理别的香料,尽量让每一种香料都在香炉中过一遍,最后调配,过筛,蒸煮,捏成丸子,晾干。
祁野让张全福备膳,留了王施琅等人在正殿中用晚膳。
小轩和小贵四人坐在小食案上;祁野、余星和王施琅坐高足食案旁。
王施琅看了祁野一眼,见陛下神色淡然,瞧不出心头所想,反观圣子,脸上紧张不难察觉。
王施琅吃完一碗糜肉蛋羹,便道:“圣子打算接下来如何做?”
“等香丸晾干,还要麻烦国师明日带着文俊再来一趟。”余星说,他的语气除了有些紧张,更多的则是愉悦。
王施琅笑道:“为圣子和陛下分忧,岂会是麻烦,届时还得叨扰圣子和陛下了。”
余星浅浅一笑,两人又说了几句。
王施琅便把话迁回正轨,“待晾干之后,圣子打算如何?”
“我想的是,想要知道香炉是否同记载那般,拥有存留这一特征,我会让国师和小轩他们都用香炉过一边香料,再做成香丸,看看其中效果,若与我做出来的效果相同,以后百姓们也能储备些香丸。在先前王施琅提出建议时,余星就想到了这法子。
王施琅闻言当即表示可行,并建议光他们这几人还不够,可以多找些人尝试,若一直能保留此效果实属一大盛事,若是不能持久,时效有限,到时一并记录,再做调整。
余星赞同点头。
第二天一早,王施琅用过晨食就带着徒弟过来了。
余星正收着晾干的香丸,见他们来了,就招呼两人,“国师,文俊这么早就过来了,先坐,阿野上朝去了,国师怎么不去上朝?”
王施琅的目光一直落在余星手中香丸上,听见余星的问话怔愣片刻,才回道:“不瞒圣子,臣不必每日上朝。”
余星想到他的国师身份大概能理解。
他又问两人用过早膳不曾,得知他们用过后,小轩和小贵才用过晨食快步而来。
余星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不多时一众小太监小宫女也来了,他们是内务府和内侍监的,内侍太监吩咐他们过来的,来的不多共十人。
见人来得差不多,余星让小轩先用香炉按照以往步骤做十颗香丸,宫人们在旁端详。就在这时白缪带着陆筠和夏连云过来,余星跟他们打过招呼,让他们在一旁瞧着。
小轩做得很顺手,很快就轮到小贵,之后是国师,于文俊……等祁野下朝过来,余星正在教宫女们做。将每人做的分开放置,小轩贴心的在木盒上贴上各自姓名。
祁野走至余星身边,其他人见状纷纷行礼,祁野做了个免礼的手势。
余星笑道:“阿野,咱们做地差不多了,等今天下午就能全部阴干,只是我这里找不到失控之人。”
祁野眼底蕴藏着浅浅温柔,“这个好办,我让白缪他们去找。”
余星点了点头,又看向站在小轩身旁的白缪,脸上带着谢意,“那就麻烦白常侍了。”
白缪行叉手礼,“圣子客气了,本是属下分内之事。”
白缪走时不忘带走陆筠,光两人肯定费时间,于是白缪还把金吾卫一并顺走。
待白缪等人离开,王施琅知道一时半会儿也带不回来人,就带着徒弟离开。余星本来还要和于文俊说几句话,听说他要走,还有些遗憾,但想到他们之后还会再来,就跟他们告别了。
等众人走的差不多,余星和小轩他们收好香丸,就让小轩和小贵去休息,不多时前院就剩祁野和余星,就连张全福都被祁野支开了。
祁野问:“回宣和殿还是在这儿?”
余星想了下说:“就在这边的御书房吧。”
“好。”祁野牵着余星去了御书房,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外面就响起熟悉的声音,“主子。”
余星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他比祁野还要更先开口,“进来。”
门外的白一愣了下,但想到主子从不瞒着圣子,大大方方推门走了进来,朝高足书案后的祁野和余星行礼,“见过陛下,见过圣子。”
祁野:“不必多礼。”
白一从对襟中取出一封信,呈递上来,祁野接过,余星自觉没去看,而是把视线落在白一身上,问:“有些时日没见到你了。”
白一不自然笑了下,“属下奉主子的命令外出了一趟。”
余星了然点头,祁野看完信件,朝白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御书房内又只剩两人,祁野看完密信,不急着销毁,扭头看向身边少年,“探子来报,陈轩瑞数月来大量招兵买马。”
余星略显诧异,并不是因为陈轩瑞的动作,而是早在数月前祁野就说过陈轩瑞必定谋划着什么,陈轩瑞比陈文帝更有野心,当初放他们离开,自然想将他们除之后快。
余星长吁一口气道:“果真和阿野所想一样,也不知他接下来有何动作?”
说起这个余星猛然想起被他们带走的古籍,也不知陈轩瑞知不知道,古籍是被他们带走的?
他这么想着便问出口。
祁野刚才看的密信里就写了此事,闻声道:“陈轩瑞知道古籍不见了。”
事实上在他们离开陈国京城不久,陈轩瑞就发现了,他不光意识到古籍不知所踪,也晓得陈贤文不见踪影,地牢里那个闷声不吭,蓬头垢面的囚犯根本不是陈贤文!而是京郊外一山上的悍匪,被割了舌头丢进地牢,以假乱真。
可等陈轩瑞有所察觉时,为时已晚。
当晚,陈轩瑞召见了两名大臣,也不知跟他们说了什么,半个时辰后两名大臣离开大殿。
之后,陈轩瑞不再寻找丢失的古籍。
祁野跟少年讲完后,越发觉得不对劲。
若这本古籍当真这般重要,陈轩瑞不可能轻易放弃寻找,要么这本古籍不怎么重要,要么陈轩瑞已经看过上面内容,要么这是一本拓印本,并非原本。
祁野见过那本古籍,清楚上面有几页被撕了下来。
那几页上记载的是什么?
陈轩瑞知道吗?
是谁撕下来的?
古籍如今放在余星身上,他听完祁野的讲述,忍不住想陈轩瑞跟那两名大臣说了什么?
他当真不会再寻?
陈轩瑞是否知道古籍上的内容?
他表面没派人寻找,实际上如何?
以他对陈轩瑞的了解,陈轩瑞既然派人去寻,那定然是知道古籍存在,上面的内容他多半也知情,有可能陈文帝的病逝,与此脱不了干系。
余星说出心中猜想,祁野赞同点头,他跟少年想到一处去了,既然他们都觉得有问题,眼下陈轩瑞那边有探子盯着,他们暂时只能从书里找寻答案。
两人一合计,都同意再看一遍古籍,这一次两人一起看,遇到有争议的地方,便会停下来讨论。
两人在御书房看了一下午,第二天下了朝祁野继续和余星同看,两人足足看了一天才看完。
这次他们看得很仔细,将这书中记载一一串联,他们猜测所谓的神迹,就在海上某道上,与其说神迹不如说仙岛。
只是古籍缺失了几页,令他们无法判断神迹所在地。
余星想了想说:“二十年前陈国和亚圣王朝军队去的何处?我好像从未听人说过。”
不仅没听人提过,就连听了无数次的故事里,也都是陈文帝寻仙问道,五年后陈国与亚圣王朝发动持续几年的战争。
可这本古籍里,压根没有所谓的持续对战,陈国和亚圣王朝根本没在外界发生战争,但当年派出去的五万将士,确确实实被当时百姓们看见了。
后来没一人回来,再后来传回亚圣王朝五万士兵与陈军无一人生还。
在众人口口相传中,最终演变成一场旷日持久之战。
余星道:“我觉得会被误传,兴许是陈文帝的意思。”
祁野附和点头。
只是眼下他们都不知神迹在哪,余星甚至怀疑陈轩瑞招兵买马,或许不是为了对付祁野,而是为了寻找神迹。
他将心头猜想说于祁野。
祁野沉吟道:“有可能,但不排除他想要借此机会除掉我。”
余星眼底浮现担忧,只希望即将到来的战事,不会令将士们妻离子散。
第68章 【遇刺】
白缪和陆筠等人在外找了两天, 终于寻到十名失控,或即将失控的人,跟各自家人说明情况, 就带着他们飞速赶回禹安城,饶是如此也用了半日。
他们带着十名男子回来时, 余星正在宣明殿前殿中和祁复喝冰镇酸梅汤。
得知祁复要来,余星还特地让尚食局备了酥山。
祁复这会儿敞开肚子吃, 一连吃了两个酥山,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 各种冰镇后的水果。每次他来找余星,便觉得满血复活。
若非余星阻止,让他不要吃太多, 他还得再吃两个酥山。
白缪带着几人找来时, 恰巧听见两人之间的谈话。
白缪行礼, “属下见过圣子,见过五王爷。”
余星道:“免礼,人可带回来了?”
白缪见圣子朝自己招手,遂迈上台阶走进凉亭,一踏入凉亭便有一阵冷风吹来, 吹散燥热,仔细看去原来是凉亭四下放置着一盆冰,才会感到凉意。
余星递了一杯加冰奶酥给白缪,问:“怎不见陆常侍?”
“陆筠带着十人去见陛下了。”白缪如实道,说完视线四处扫了扫,余星看出他在找人, 心底门清他在找谁。
余星道:“白常侍坐着等会儿,我让小贵请国师前来。”
白缪行礼, “谢过圣子。”
余星唤了声小贵。小贵从花圃中探出头,余星跟他交代了几句,便快速离开。
小轩原本也在花圃里侍弄花草,甫一见到白缪,下意识挪开视线,他本想随小贵同去,却被小贵拒绝。
这时圣子唤他,小轩只好从花圃内走了出来,朝斜前方的八角凉亭走去。
自少年探出头,白缪的目光便情不自禁落及对方身上,这会儿也是瞬间看清少年微红的耳尖。小轩注意到白缪的视线,微微垂眸,有些不好意思跟他对视。
白缪只觉得这样的小轩格外可爱。
为了不让对方低着头行走,他挪开了落在小轩身上的目光,转而看向少年身后新建的花圃。
仔细看去,花圃上方竟用的琉璃遮挡,此时被烈日折射,正闪着灼灼光栅。
余星注意到他的视线,笑道:“这是我和小轩他们最近捯饬出来的,每每站在此处看去,只觉得穹顶格外壮阔。”
白缪赞同点头,的确很美。
小轩走近,同余星见礼,又对着白缪行礼。
余星的星眸穿梭于两人间,随后笑眯眯让小轩就坐。
小轩自是不可能坐在余星身边,只能坐在下首白缪身边。
刚坐下没多久,小贵就领着王施琅和于文俊前来,几方见过礼后,祁野也来了。
他身后跟着陆筠和张全福,其后跟着被千牛卫控制住的十人。
余星第一次认真观察失控男子的神情,双眼猩红,呲牙咧嘴,摇头晃脑,控制不住地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声音嘶哑尖锐,格外刺耳。
余星端详片刻,从这些人眼中看到烦躁、急切,及掩埋在眼底的祈求与痛苦。
余星将这些情绪纷纷收入心底,一时间竟有些百感交集。
祁野朝他走来,察觉到少年异样,关切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事。”余星摇了摇头,给了祁野一个安心的眼神。
王施琅带着于文俊站在凉亭之外,此时日光如炬,实在不适合久待。
余星看师徒二人过来,跟两人打了招呼,王施琅便提议去内殿。余星本就想让他们去内殿,闻声立即点头同意。
数人到得内殿,冷气直扑而来,众人只觉得身上的燥热,在这股冷气冲刷下消失了大半。
祁野始终牵着少年,二人率先进殿。余星面向众人,跟他们说起木盒内的香丸出自谁手,“接下来我会把这些装有香丸的香袋佩戴在这十人身上,若他们逐渐恢复理智,便表示此法有效。”
王施琅道:“此法甚妙,就按照圣子所言为十人佩戴,以臣对香丸的了解,圣子所做香丸在襄州、洛州,及不久前的禹安城失控者,他们佩戴上您做的香丸,等了一炷更香渐渐恢复神志。”
“但考虑到这些香丸是其余人借助‘神器’制出来的,臣姑且推测若想出效果,少则得一炷更香。”
余星一边点头,一边招呼张福全和千牛卫等人,将香袋挂在十人腰间。
有千牛卫看护十人,众人便在内殿中喝冰镇酸梅汤。祁复见兄长被国师叫走,才大模大样在余星下方坐下,吃着快要融化的酥山。
祁复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觑着屏风后的祁野和王施琅,唯恐兄长突然从里面出来。
余星看他吃得一嘴奶酪,有些没眼看,等祁复吃完,也不见里间出来人,顿时松了口气,小声问余星,“兄长和国师在里面说什么?怎的这么久?”
余星轻笑:“若是他们太快出来,你吃酥山不就被阿野瞧了去。”
祁复忙拍拍心口,“那还是多等会儿再出来吧。”他可不想承受兄长的怒火,虽然皇兄从不发火,可被那双冷冰冰眼神扫过时,他顿如惊弓之鸟,不敢动弹。
一旁的于文俊被祁复逗笑,祁复见状轻咳一声,努力维持“沉稳”模样,然而于文俊早摸清他底细,被祁复装模作样逗乐,眉梢眼底皆是笑意。
小轩和小贵也留在了内殿,余星见人多,就让大伙儿围坐一起,高足食案下放了一盆冰,宫人摇动三尺高的七轮扇,底座前放置着一盆冰,八名宫人轮流摇扇,殿内非但不热,反而还有些冷。
此时众人谈笑风生,倒也为等待的时间增加些许趣味。
内间,祁野碍于余星在外,刻意压低嗓音和王施琅交谈。
他告诉王施琅目前能确定,被称为“神迹”的地方是存在的。
他虽没表明神迹与圣子二者间的关系,王施琅却已猜到。
王施琅道:“既然神迹真实存在,便让臣尝试算出神迹之地……”
祁野想也不想打断他,“不可,先不要贸然行事,二十年前陈国和亚圣王朝各派兵五万,最终这十万人无一人生还,要么他们为了争夺宝物相互残杀,最后无一个人活下来,要么那东西被人带走……”
“当然,也有可能神迹之中的原住民十分强大,将十万人一个不留的除掉。”
王施琅敛眸不语,他如今只有一年可活,若能窥测天机算出那地方,不要这一年也无妨,可若是算不出来,他不敢想象后果,这一年里他教给于文俊不少,以前没教他是不想他这么快就肩负起国师的职责,有他在的一日便尽可护住徒弟。
王施琅深知自己命不久矣,他跟历届国师一般,二十七岁也不曾娶妻生子,于文俊在他身边十年,他早已把这个徒弟视作亲人,他除了想不让百姓们遭罪外,也不想他徒弟同他一样短/命。
祁野瞧王施琅低垂眉眼,不用多想他也猜出来,对方在想什么,可他无法安慰对方,从三年前他做了那场梦,之后王施琅告诉他,算出圣子所在地,并提议若圣子真救他们于水火,能用上办法,就是历代国师所记载的“献祭”。
此方法的可行性无人可知,但祁野不会让他们这么做,更不会让余星冒险,此时此刻他忽然就跟王施琅,有着惺惺相惜的无可奈何。
两人在内间待了会儿便出去了。
余星正和小轩他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晃眼瞧见祁野和王施琅出来,当即冲祁野露出微笑,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祁野坐过来。
祁野在他身边坐下,王施琅在徒弟身边坐下,天子一来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小轩和小贵,瞬间噤若寒蝉,几人大眼瞪小眼,只有祁野柔声询问余星说什么,这么开心?
余星便将刚才他们的对话跟祁野说了遍,祁野唇角含笑,眼神温柔的注视少年,丝毫没顾及在场的余人。众目睽睽下被祁野柔情凝视,余星有些不好意思,忽然瞥到之前放在凭几上的更香已燃尽。
余星忙道:“一炷香了,我们出去看看他们情况如何?”
祁野说:“不必如此麻烦,张全福你让千牛卫将十人带进来。”
张全福应下,轻手轻脚退了出去,不多时就带着众人进殿,千牛卫对着上首祁野和余星行叉手礼,十名汉子中有四人已下跪行礼,“草民见过陛下,见过圣子,见过国师。”
另外六人中有三人迷迷瞪瞪,另外三人依旧呲牙咧嘴,显然香丸还没起作用。
余星记录最先恢复理智的四人,这四人是即将失控的人,他们所佩戴的香袋中的香丸,依次是小轩、小贵、白缪和陆筠制作,由此可见用金龙五爪香炉做出的香丸,是有效果的,且生效和失效时辰各不相同。
又等了一盏茶,其余六人全部恢复理智,余星记录下来,又觉得存在歧义。
余星说:“结论不太准确,先前给几名还未失控之人的香丸,是小轩他们做的,在我使用过香炉后做出香丸的前提下,所以我觉得失控的这几人恢复得慢,是因为他们所佩戴的香丸,是在小轩他们之后所做香丸。”
祁野赞同点头。
王施琅道:“圣子所言极是。”
祁野是个行动派,当即让白缪再去找一人来,白缪拽着陆筠离开,陆筠也乐得在外自在,快步跟了上去。
白缪没看到,小轩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被小贵叫回神,他才收回目光。
小贵好奇道:“看什么呢?”
小轩连忙摇头,“没看什么。”
小贵往门口看去,黑亮的眼珠转了转,不知想到了什么。
白缪和陆筠很快回来,也是他们运气好,他们离开皇宫,直接前往安阳坊,正巧遇见一个正要跑去行香铺买香丸的妇人,一问之下才知,家中小儿子突然眼睛发红,乱砸东西。
妇人的幼子七岁有余,之前从未出现这种情况,一家人还以为小儿子不会受到折磨,乃神龙神尊认可的人。
禹国人人皆知,只有被神龙神尊认可的人,才不会受到折磨,然而几百年过去,但凡不受其扰之人,最终都会成为国师。
妇人本以为他们的儿子会成为下下任国师,却不想今日突然暴/动,家里没备香丸,她才匆忙赶往行香铺,只希望公婆能先看住孩子。
妇人跟白缪和陆筠说明情况,陆筠表示不用再去行香铺,他取出鱼符给妇人看,表明身份后,才说明缘由。
妇人没想到自家小儿子居然有机会见到圣子,当即领着白缪和陆筠回家,把赤红着双眼的幼子交给两人。
二人注意到小院中除了头发花白的两老人,就没见到妇人丈夫,更没见到其余孩子,但毕竟是人家家事,他们也不好多问,带着孩子赶回了宫。
小孩被这么多陌生人注释,本能有些畏缩,但体内的暴/戾与躁动,让他龇牙咧嘴,头痛欲裂,很快他的一双眼彻底变的猩红。
余星早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了,他看小孩痛苦挣扎的模样,就知道小孩这是逐渐失去理智。
不过片刻,小孩已彻底失去理智,朝着高足食案后的余星扑去。
只是小孩子腿短,不等他冲到余星身边,已被陆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小孩在陆筠臂弯中疯狂挣扎,发现挣脱不开,张嘴就朝陆筠咬去,陆筠抬起左手抵住小孩额头,阻止了他的咬噬。
小孩发出“啊啊啊”的嘶叫,余星示意白缪将小轩制作的香丸放小孩身上。白缪从小轩手里接过扎好的香袋,挂在小孩手腕上。
香袋随着小孩动作上下摆动,在七轮扇的吹动下,发出淡淡香味,那味道令人精神一振,神清气爽。
不过半刻,小孩儿逐渐恢复神志。
余星道:“如此看来,在我使用过香炉后,第一个使用香炉制作香丸的人,所做出来的香丸效果最佳,不过目前我们尚不知,我用香炉做一次香丸,能维持多久?”
祁野:“那便继续做下去。”
余星点头。
之后两天又找了十人制香丸,白缪和陆筠全城寻找失控,或即将失控的人,找了三天终于找到五人,等到第十八人制作出的香丸,给其中一人使用后,没有任何缓解,哪怕等了半日也没半点作用。
余星记下结果,虽然只能通过香炉,将这一特性维持十七次,但对余星来说依旧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几天下来他手中堆积了上千颗香丸。
这天乌云罩顶,少了些炎热,余星便带着小轩、小贵和刘旭早早出宫,将这些香丸放在行香铺中,交代掌柜,铺子里留一百颗,其余的全给陈老板派来的人。
掌柜连忙应是。
余星翻看了账单,才带着小轩三人离开。
余星同之前那样,让小贵他们自行去喜欢的铺子里瞧瞧,小贵闻言喜滋滋跑远,小轩没离开跟在余星身边。
余星问:“今日怎么不去?”
小轩正要回答,猛然看见一支箭朝着余星飞/射而来,小轩神色大变,脱口而出,“小心——”
他几乎想也没想扑了过去,余星闻言下意识回头,就见急速朝自己射/来的钢镞箭,余星躲闪不及,就在以为自己会被钢镞箭射/穿时,一道身影扑了上来,将他推开,少年纤细的肩膀撞上箭头,吃痛一声,摔倒在地。
一旁的刘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就算想救人也来不及,余星手掌手肘在地板上磨破皮,手肘处衣袖破开,他见小轩被射/中肩膀,鲜血浸湿青衫,立即扑了过去,焦急道:“小轩没事吧?”
刘旭将二人护在身后,警惕四周,周围百姓吓了一跳,有人尖叫出声,也有想要上前,但被刘旭冷漠戒备的眼神制止了。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巡街的龙武军,数人围了过来,见圣子身边的人受伤,各个露出防备,等了片刻没察觉到异常。刘旭转身正要抱起小轩,就被突然出现的一道身影撞开,白缪抱起小贵,看了眼余星,问:“圣子可有受伤?”
“小伤,不碍事。”余星道,“先回宫给小贵诊治。”
小轩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余星让白缪抱小轩上马车,又吩咐刘旭去找小贵,他们先一步回宫。
马车中,白缪满脸心疼的看着小轩,他看着伤口处不停溢出的血,对余星说:“圣子,属下得为小轩拔箭。”
余星紧张的起身,“可要我做什么?”
“按着小轩别让他乱动。”白缪说完,取出襟内的金疮药。
第69章 【缉拿】
白缪本是暗卫, 曾多次为祁野办事,期间也受过伤,每次受伤都是自己处理, 回来后再由医师治疗。
特别严重时主子会叫来奉御为他疗伤。
这种箭伤白缪也受过,此时他抽取腰间佩剑, 削掉一截木箭。
他看向余星,“有劳圣子按住小轩。”
余星小心翼翼按住小轩后背, 小声问:“要拔箭了?”
白缪点头,“若等回到宫再拔箭, 小轩会失血过多,眼下只能先拔了。”
余星垂下眼眸,心里万分自责, 如果不是自己小轩也不会受伤, 他看着嘴唇发白的小轩, 在心里祈祷小轩不能有事,要平平安安。
小轩额上冷汗直下,肩头的伤痛得他两眼发黑,此时他意识朦胧,只知道耳边有两道熟悉的声音, 一道嗓音低沉,令他格外安心,另一道嗓音清越,令他心里一暖。
白缪手心溢出汗,若是给自己拔箭,他全然不会酝酿许久, 他担心小轩受不住,可若是迟迟不拔箭, 止不住血,小轩更有危险。
白缪用短刀划开小轩衣袖,肩头插着的那根箭,箭周冒出的鲜血,刺入余星二人眼中,白缪只觉得心头一痛,余星更是自责不已。
白缪极小心用撕下的单衣衣袖擦拭箭周血迹,这才狠下心一把拔出钢镞箭,小轩痛哼一声,余星赶忙按住他,不让他乱动。
白缪往伤口上撒下金疮药。
小轩痛得眼前发黑,昏了过去。白缪避开他的伤口将人搂住。
余星见人昏了,急切问:“怎么样?”
“先只能这样,等回了宫医师诊疗后,修养些日子就没事了。”
余星终于放下心来。
车夫急切赶车,过了皇城,来到应元门前,皇宫守卫见到辂车当即放行。
祁野早收到余星遇刺的消息,得知少年受了轻伤,脸色依旧难堪。
若不是有小轩在,余星还不知道会如何。
祁野下令加强宫中禁军巡逻,又命令神武军、金吾卫全城排查,定要找出刺客。
他吩咐的同时,没忘让张全福去尚药局将奉御叫来,为小轩诊治。
他知道余星拿小轩当朋友,小轩因余星受伤,少年会心生自责,他只能把尚药局奉御找来为小轩治疗,这样少年才会安心。
等白缪抱着小轩来到宣明殿时,尚药局奉御已经等着了,白缪是知道他的,看着对方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朝奉御颔首。
奉御忙道:“见过白常侍。”
随即又看到跟在他们身后的余星,忙不迭行礼,余星摆了摆手,“麻烦尚药奉御了,小轩是我朋友,您一定要救救他。”
一听是圣子朋友,尚药奉御肃然生敬,跟着白缪回了小轩住所,把过脉后,奉御又重新为小轩清理伤口,拿出上好的凝血膏药抹在伤口处,又让宫人煎药。白缪抱着小轩,为他喝下补气益血的药汤。
尚药奉御说:“血止住了,修养几日就能下地行走,每日需得更换药膏,再服以汤药,半月便可痊愈,这期间伤口不可沾水。”
白缪和余星不约而合点头,尚药奉御又叮嘱了几句,“天热酷暑,得小心伤口疮疡,从而诱/发发热,若是出现了就用如意金黄散或太乙膏,再口服这包药。”
尚药奉御从红漆箱笼中取出早就调配好的药,“这是臣每次都会备上的退热药。”
余星伸手接过道了谢,尚药奉御对余星行礼便离开。
余星道:“白大哥去休息会儿吧,我让其他人来照顾小轩。”
白缪想也不想摆手,“多谢圣子好意,但属下想留在这里。”
余星看见他眼中担忧,也不再多劝,自己回了正殿,在内殿中换了一身衣裳,祁野过来时一眼看到少年掌心擦伤,祁野又要命尚药奉御过来,被余星制止了。
“阿野,轻伤不碍事,这次多亏了小轩。”余星想到比自己还小上一岁的小轩,只希望他很尽快好起来,但无论如何小轩是因为他才受伤,余星直到现在都还处在自责中,“小轩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祁野知道少年心里想的什么,他不知该如何安慰,握住少年擦伤的手,让宫人打来一盆水,用手帕认真擦拭,又为少年涂抹生肌膏。
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弄疼了少年,余星注视着男人温柔的眉眼,不自不觉沉浸在对方轻柔的动作里。
祁野的手法很是娴熟,不一会儿就把药膏在余星掌心抹开,整个过程余星都没有半点疼痛和痒意,只觉得格外舒服。
未几,祁野收回手,柔声道:“好了。”
余星抿了抿唇,还想祁野再揉揉。
派出去搜寻刺客下落的神武军和金吾卫,几天下来依旧一筹莫展。敌在暗他们在明,祁野担心余星再度遭遇刺杀,多调了好几名暗卫保护少年,然而一日没抓到刺客,祁野一日不安心,偏偏这一次的刺客极擅长隐蔽,即使他第一时间下令关闭城门,还是没找到可疑之人。
不仅没发现谁可疑,连刺客的模样都不曾有人见过。
祁野问过余星,当时他见到小轩受伤瞬间慌了神,也没注意到底从哪儿射/来的箭。当时他听见小轩提醒,匆忙转头,就看一根钢镞箭从他身后射来。
刘旭没看清刺客身形,就连刺客行刺时藏身何处,他都不知道。正是如此他在祁野面前下跪请罪。祁野命他找出刺客将功补过,刘旭才振作起来,不至于太过愧疚。
这些天余星哪里没去,就在内殿和小贵做香丸,有金龙五爪香炉在手,余星用它做过一遍后,小贵再做也能持续其效。
期间,祁复受不住热,来找过余星几次,知道余星遇刺受了轻伤,给余星带了一瓶药膏,又给小轩带了药膏。
据他说这药膏能让伤口不留疤,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好东西,若不是小轩是他朋友,他才舍不得拿出来。
小轩早在几天前就醒了,这几天一直是白缪无微不至照料小轩。余星有时去看看都觉得打扰了两人,之后去的次数越来越少。不光余星连小贵也察觉到了,去的次数愈来愈少。
如今小轩能下地行走,但想到白缪一直留在小轩那里照看,他们便很少过去。
今日祁复带来礼物,余星只好把人带了过去。
余星在外面敲了敲门,“小轩,是我,五王爷来看你了。”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白缪那张凌冽的脸,这是祁复第一次仔细看白缪面容,待看清后他微微愕然,似乎没想到白缪竟这般英俊。
白缪瞥了祁复一眼,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就对他态度温和,且只淡淡扫了眼,就对着余星行礼,“圣子。”
余星应了声,他跟白缪认识几年,很少在对方脸上看见笑容,也就上次和小轩一起制作香丸,白缪跟在小轩身边学着处理香料时露出笑颜。
余星来了好奇,小轩怎么看白缪的?
不过这会儿,他还有别的事。
小轩慢吞吞走了过来,看见余星就笑了,“圣子您、你终于来了,你都有两天没来看我了。”语气可怜巴巴,余星轻咳一声,跟小轩说以后会常来。
白缪这才让他们进来。
祁复把礼物送到小轩手上,小轩连连感谢,祁复豪爽摆手,“没事没事,这可是个好东西,到时候涂抹在伤处,也不会留疤,我暂时用不上就给你了。”
小轩十分感激祁复,他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就算祁复现在用不上,也不用给自己,他明白这是祁复的一番心意,对方拿自己当朋友。
从前他哪里敢奢望自己能结交到王爷这样的朋友,如今他不光结识了小贵,还认识国师的弟子,更和圣子成为朋友,还有个对他极好的白大哥,放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如今他十分感激圣子,感激那些将他放在心上友人。
又过去几天,依旧没有刺客下落。祁野不可能一直不让百姓们出进城,便下令打开城门,百姓们以过所出城,官员以公验出城。
前几日静谧的禹安城,在这日恢复以往繁华热闹。
圣子遇险一事早传遍禹安城,百姓们见城门洞开,不少人以为抓获刺客,皆大欢喜,甚至还有说书人在酒楼中绘声绘色讲述,听众们身临其境,恨不得将那刺客剥皮抽骨。
坊间动向一直在祁野的监视下,他会这么做为的就是让刺客放松警惕,若接下来刺客还不现身,他便会叫人散播刺客被擒的传言。
又是几天过去,余星身边隐藏着数名暗卫,刘旭和小贵更是不离身。
小轩伤势渐愈,有时也会和余星他们一起制作香丸,做好的香丸交给张全福,由他送去行香铺,余星顺势交代他,带回账本。
张全福带着两名小太监到行香铺,掌柜认出人来,笑呵呵跟张全福拱手,热络询问:“您今日前来可是东家有事吩咐?”
张全福将两个三寸宽大的木盒递给掌柜,“这是香丸,圣子让杂家将账本带回宫。”
掌柜接过两木盒,又从柜台前取出两本账薄呈给张全福,“公公,这是东家要的账本,不知东家当日可有受伤?”
“圣子受了轻伤,现已痊愈,你不必担心。”张福全不打算跟掌柜多说,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没有陛下和圣子的授予,他都不能向旁人交代太多。
掌柜闻言松了口气,“之前小老儿听说东家遇刺吓得不轻……如今百姓们都出来活动了,不少人来铺子里询问东家情况,因此小老儿才想着问公公,多谢公公告知。”
张全福眼神微微一眯,追问:“有不少人向你打听圣子的情况?”
掌柜如实道:“昨日和今日都有,昨日最多,今日只有几人,昨日有数十人。”
张全福忽然想到什么,他说:“以后若有谁来问,都说圣子痊愈。”
掌柜应下,见张全福要走,便把人送了出去。
张全福回到宫中,当即去见了祁野,把此事原原本本告知祁野。
祁野道:“此事你做的不错,这些人中不乏有刺客,或刺客派来试探的人。”
若刺客得知余星没事,不日还会再出宫,多半他们会等不及,再度行动。
张全福赶忙谢恩,又听祁野吩咐,“交代下去,就说刺客已抓获,圣子不日会出宫。”
张全福:“是。”
祁野挥手让其退下。
张全福又去了宣明殿将账本交给余星。
余星朝他道谢,又邀他喝奶酥,张全福赶紧谢过,端着奶酥慢慢喝了起来。
下午,余星在寝殿内查账,从行香铺开业到如今已有一年有余,这一年从每月数两,到如今一月几十上百两,他一方面高兴自己帮得上忙,一方面又不希望有人买,没人买就代表没人失控。
他希望禹国男子们,都能摆脱深入骨髓的折磨。
他除了做些香丸,缓解他们的痛苦,再无其他办法,他不能完全去除,他们心底深处的磨难与哀痛。
祁野回来时就见少年捧着账本发神,仔细看少年脸色忧愁。
这是怎么了 ?
祁野走了过来,伸手抚摸少年毛绒绒的脑袋,余星当即回神,抬头看向祁野,目里满是迷茫懵懂。
祁野眼神再度柔和,“在看什么?”
余星星眸在看到祁野的瞬间微亮,“阿野,你回来了!我在看账本,是张全福公公帮我拿来的。”
祁野轻轻点头,在少年身边坐下,从他手上顺走账本放在一边,问:“饿了吗?”
余星闻言还真觉得有些饿,他缓缓点头,耳尖微微发红,竟是不好意思了。
祁野抬头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大掌来到少年圆润小巧的耳垂上轻轻捏了捏,余星只觉得被抚摸的地方越来越烫,竟是比先前还要灼红。
祁野瞧着少年轻颤,如受惊蝴蝶般,不停煽动翅膀,顿觉少年可爱。
一个没忍住又在少年柔软的耳垂上捏了好几下,一直到薄红由耳垂蔓延至耳根,祁野才收回逗弄少年的修长手指。
同祁野所想那般,消息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而他派出去的暗卫,一直到夏至都未找出刺客。
祁野猜测刺客不现身,多半在某处暗中观察,探查传言的可信性。
祁野干脆召回暗卫,巡街也恢复成了往常,一切回复如常。唯独余星身边多了不少暗卫保护。
除此外白缪常住在宣明殿内,他的房间就小轩住所的旁边,美其名是保护圣子,实际上却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些日子张全福托了余星的福,出宫多次,有时会去酒楼或食肆,喝些米酒或听说书人有声有色讲故事。
说书人讲得大抵是最近发生的新奇事,张全福听了回宫后便有学有样,声情并茂的讲给余星听。在宣明殿的日子也不觉得无趣。最近几日他在刘旭和白缪的陪同下去了宣和殿。
于文俊和祁复时不时会来看他,几人便在水上凉亭里炙着羊肉片。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很快便是拜月节。
这天,宫女们忙着练穿针。坊间妇人小姐们同样如此,哪怕府中丫鬟也会在这日对月穿针。
当日遇刺之事被人们渐渐淡忘,他们都以为刺客被抓。
刺客迟迟不露面,余星不可能一直待在宫里。
拜月节这日,祁野没上朝,跟余星吃了些点心就出了宫。
两人坐的玉辂出宫,驾车的是刘旭,小轩和小贵本想跟去,被余星拦下 ,两人还想说什么,被一双冷眸一扫,纷纷欲言又止。
本以为会被缠住的余星:??
今日怎么这么听话?
祁野牵着少年上了玉辂,余星还没回过神。祁野见少年一脸茫然,轻笑一声。
余星听见低沉悦耳的笑声,本能抬头追寻祁野身影,仿佛不论对方出现在那,第一眼总能看见。
余星:“???”
他问:“怎么了?”
“无事。”祁野此时的目光,是对待旁人时没有的温柔,“待会儿吃冷淘吗?”
余星摇头,歪着脑袋想了下回答:“我想尝尝五般馄饨,五福饼和蟹黄饆饠。”
祁野轻轻一笑 ,“吃得下这么多?”
余星笑得乖巧,他抿了抿唇,继而点头,“吃得下。”
半个时辰后,余星吃完一碗五般馄饨就吃不下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祁野摸了摸他的头,牵着他往护城河去。
此时,皎月高悬枝头,月华濯濯,如涓涓细流,自苍穹倾泻,洒在波光潋滟的湖面上,带来些许宁静与平和。
岸边站着不少人,或男或女,不少男女互赠手绳。
湖中心停着一艘画舫,明艳艳的红灯笼,与月光相衬,光影交错,为星夜增添光耀。
夜风抚摸摇摇欲坠的彩灯,自湖面打着旋儿送来清爽,吹散白日里的烦热和躁意。
原本停在湖中的画舫仿若被清风带动,朝岸边驶来。
众人见状,有人朝画舫招手,更有人高喊他们要上去。
这时,从飞檐斗角琉璃瓦的画舫内走出一青衣男子。
男子身形高大,面无表情。
祁野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当即将余星护在身后。
余星的目光看向越发靠近岸边的青衣男子,他咽了咽唾沫,忽觉此人很危险。
祁野神色不变,眼神在余星没看见的地方越发冷厉,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只要对方有所动作,便会毫不留情地刺穿对方。
“啊!”一声尖叫蓦然响起,变故横生,祁野稍一分心,右则原本和一姑娘互赠手串的男人,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刀,朝祁野扑去。
“小心。”祁野将余星护在身后,躲开这一进攻,男人并未放弃,祁野余光瞥到一女子手持长鞭,风驰电挚从他们后方袭来。
前后夹击,避无可避!
祁野搂住余星飞身而起,下一刻原本在画舫上的男子,抽取藏在腰间的佩刀朝他们俯冲而来。
余星惊呼,“小心!”
下一刻,余星就愣住了,随着青衣男子靠近,余星看清了他的相貌,对方竟有着一双天蓝色眼眸。
他不是禹国人!
余星立马反应过来。
祁野显然也看到了朝他们冲来的三人,祁野的身影在半空旋转,合着皎洁的月华,玄袍随风舞动,宛若穹碧之颠跳胡旋舞。
他似乎并不意外这些人的突击,即便身处危险也没皱一下眉。
就在黑衣男子挥着软刀一跃而起时,一道身影比他更快的出现,对方速度惊人,黑衣男子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利刃刺中肩头,他侧头一看,便被一脚踹飞。
黑衣男子:???
青衣男子与手持长鞭的女子见状纷纷大喝,直直冲向祁野。
须臾之间,祁野身边出现数道身影,这些人将二人围住。
白缪和陆筠就在其中,更不要说还有白五和白六,数人很快重伤青衣男子,长鞭女子想跑被白缪一剑刺去捅了个对穿。
青衣男子当即喝道,余星待在祁野身后,见画舫动了,他立马道:“画舫上还有人,他们要跑。”
祁野一个眼神示意,白缪提剑领着几名暗卫跃上画舫,很快传来打斗声。
余星眼中满是担忧。
祁野握住他手,安抚道:“别担心,白缪他们身手不错。”
余星仰头看他,问:“跟阿野比起来呢?”
祁野低眉凝视少年,“星儿觉得呢?”
余星正想开口,陆筠已经逮住青衣男子,把人押了过来。余星见了凑到祁野耳边小声道:“我觉得阿野厉害,否则刚才也不可能避开他们的攻击。”
祁野低低一笑,“方才我想着保护你,才没有腾出手。”
“阿野的剑呢?”余星好奇道。
祁野:“我不用剑。”
他的确不需要用剑,若不是为了引出这些人,也不会只防不攻。再则这三人刚才连他衣角都没碰到,就这样的身法根本不值得他出手。
况且从计划出宫,他们身边就有暗卫保护。
余星没见过祁野动手,下意识不想让祁野沮丧,便安慰他厉害,祁野瞧着少年“自我安慰”的小模样,看样子少年是不相信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陆筠把青衣男子押到祁野面前,将人摁在地上,这才道:“陛下,人已抓住,另一人身亡。”
祁野嗯了声。
不多时,白缪也带着几人出来,他手里还提着个受了伤的白衣男子,男子……不,应该称之为少年,看模样和余星差不多大。
白缪:“见过陛下,画舫内有五人,四人身亡。”
祁野淡淡嗯了声。
站在祁野身后的余星,在看清白衣少年的刹那,登时怔愣在原地,熟悉的样貌,又有些陌生的气质,和曾经跟在他身边的那人,截然不同。
余星一时之间不敢确认。
祁野察觉到少年的难以置信,小声问:“星儿,怎么了?”
余星神情在短短须臾变化诸多,从愕然到难以置信再到震惊。
白衣少年肩中一剑,原本一丝不苟的长发这会儿也显得凌乱,那双狭长却不大的眼睛死死盯着余星,脸上没有半点愕然,好似早就认出余星身份。
他看着余星眼底的震惊,朝对方露出一个戏谑的笑来,配着嘴角淡淡的血迹,显得格外诡谲。
余星微微皱眉。
祁野下令,“带走。”
白缪:“是。”
先前还在岸边的少男少女,在刺客动手之际,纷纷逃走,躲去一边偷看,还有的前去报官,或找巡街神武军。
白衣少年和青衣男子被带回宫,接受审讯。
这期间余星也将白衣少年的身份告诉了祁野。
余星:“他曾是我的小厮,名叫阿非,当时我让府里管家李叔发买了他,可我没想到他会出现在禹国,还成了刺客。”
祁野微微皱眉,“他的身手不像刺客。”
“那他?”余星试探开口,“在以前他完全不会武功。”
“有什么药能让人一下子拥有武功吗?”
祁野摇头,“没有,那人的跟脚不稳,但也比一般习武之人强,估计是天赋使然,同他在一起的青衣人是亚圣王朝人,他的功夫应该在那边学的。”
余星这才猛然想起只有亚圣王朝的人,眼睛才呈淡蓝色。
可亚圣王朝的人为何要刺杀自己?
不光余星不解,祁野也意识到其中蹊跷。
第70章 【钥匙】
回到皇城, 祁野连夜审讯了青衣男子,然而对方嘴严,没有透露半点儿, 哪怕用了刑,青衣男子也一声不吭。
从青衣刺客这里得不到想要的线索。祁野便将目标转移到白衣少年——也就是阿非身上。
回宫路上余星跟他讲了些, 曾和阿非的事,虽然少年说得轻描淡写, 似毫不在意,但祁野知道, 余星其实一直放在心上,少年口中说的,阿非做了些他不能原谅的事, 所以才会让余府管家将其发买。
能让少年将此人发买, 对方做的事可想而知是什么。
祁野猜了个大概, 他估摸这人当初苛刻少年,且还背叛了少年,否则以少年的性子,不会任由对方自生自灭。
不过对他来讲,少年的惩罚过于仁慈。
祁野带着白缪和陆筠审问阿非, 起初阿非也很有骨气,死活不愿意透露一句,祁野耐心有限,既然对方不领情,便上刑。
白缪把人绑在地牢柱子上抽打了三十鞭,他力气极大, 不是一般人能忍受,阿非一开始还能强撑, 到了二十鞭哀痛出声,连连求饶,“住手,住手,我说!我什么都说,你别打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白缪放慢了速度,却没停下,阿非继续央求,声泪俱下,看起来十分狼狈白缪扭头看向祁野。
祁野见时机差不多,示意白缪停下,白缪收了长鞭站在陆筠身边。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祁野从高足坐榻上起身,朝外走去,一眼就看到神色匆匆的少年。
余星看见祁野,当即道:“阿野,我想见见他。”
祁野清楚少年口中的“他”指得谁,他道:“好。”
刚才余星一直在地牢外等着,想起与阿非的林林总总,没忍住想来看一看。
他身后跟着刘旭,此时刘旭立在一边默不作声。
祁野牵着余星走了进来,大理寺的大牢比衙门里的大牢宽敞明亮,却也潮湿,混合着各种味道,十分呛鼻难闻。祁野见少年皱眉,便道:“我们先离开这里,让白缪他们把人带去宣明殿。”
余星呆不惯这里,闻言看了披头散发,衣袍褴褛的阿非一眼,“好。”
祁野牵着余星离开,白缪和陆筠将阿非架走。
此时大理寺内静谧异常,他们的离开没惊动任何人。
等他们回到宣明殿,祁野挥退众宫人,白五三人在外守着,防止有人偷听。外殿中,阿非被白缪押着动弹不得,跪在祁野和余星面前。
再次见到余星,阿非双眼发红,如淬了毒的毒蝎一般。
许久后,余星淡淡道:“阿非,没想到我还能在禹国见过你,你为何要杀我?”他声音平静,仿佛在问“吃了不曾”一般随意,然而语气中的冷意,犹如实质,欲将阿非洞穿。
阿非意识到如今的余星,早不是三年前那个任由自己糊弄的余星。
眼底的恨意收敛些许,顾忌着余星身后之人,还有那活生生要将他撕扯开的鞭挞,阿非只能含恨道:“我奉命行事罢了,不过我也没想到他们要的人是你。”
“奉谁的命令?”余星追问。
阿非:“我不知,我没见过那人,老大让我跟着他们一起来禹国,于是我便来了。”
话音一落,阿非接着道:“你现在成了禹国君后,从此成了人上人,而我却过得这般惨,当初若非你狠心将我发买,我也不会被牙子买给那户人家,那家人没本事也没银子,他们将我当做畜/生使唤……”
“但凡我有一丝丝懈怠,他们便会对我拳打脚踢,我在那里待了半年,被他们打了半年,最终我实在忍受不了,将他们一家四口都杀了。”
阿非说着吃吃笑了起来,旋即露出癫狂神情,他的笑声越发诡异,面容愈发狰狞。
他还在笑。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他害怕被抓,连夜逃跑,可他没有过所不能走城门离开,他便钻狗洞出去。
他废了一番功夫终于出了城,然而手臂上象征奴仆的刺身,让他夜夜担惊受怕,他在路上流浪,成为流浪汉一员,他没有过所只能在城边如乞丐一般讨饭。
能得到的吃的少之又少,他太饿,他已经很久没饱腹过了。他开始怀念曾经的日子,越怀想越憎恨当初将自己发买的余星。
后来他离开小镇,长途跋涉一个月,好不容易到达县城外,却因没有过所无法进城,他只能在郊外徘徊,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他遇到了一伙人。
那伙人伪装成行商之人在陈国跑商,他们的头儿是亚圣王朝的人,他们将阿非带上。
阿非感谢他们的同时,第一次意识到除了陈国,还有其他国家,既然陈国待不下去了,不如跟着他们去亚圣王朝。
阿非向老大表忠心,老大同意带他回亚圣王朝,还让教头教他武功,等他去到亚圣王朝完成老大交代的任务。
而他口中的老大则是青衣男子。
阿非在亚圣王朝生活了两年,渐渐把自己当做亚圣王朝之人,这一次接到任务,他便跟着老大一同行动,只是没想到那人竟会是余星。
余星没有同情阿非的遭遇,上辈子若不是阿非的背叛,他也不可能落得如此下场,阿非这三年遭受的罪,就当是为曾犯下的错赎罪。
阿非将知道的都告诉他们了,“我们并不是来刺杀你,老大让我们抓到你,我们就能回到亚圣王朝,当时会向你射/箭,不过是为了转移你身边侍卫的注意,之后再将你抓走,只是没想到受伤的居然是那个小白脸。”
余星压根不信他的话,他甚至怀疑当初朝自己射箭的人,就是阿非。
余星没猜错,上头吩咐他们来抓余星,阿非得知任务对象是余星后,就想一箭射/穿余星,到时就说自己只想杀他身边的小白脸,只是没想到那小白脸会冲上来。
后来他也因此挨了训,他想着下次行动一定要除掉余星。面上不断向青衣男子保证,对方才同意他跟着一起行动,却没想到这一次他们非但没抓到余星,反而被对方将了一军。
余星淡淡道:“想要活命就实话实说,否则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你应该知道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心慈手软,蠢笨的余星了。”
“你最好想清楚了说,你是真的想出掉我,是不是?”
阿非沉默片刻,随后点头,他猛地抬头,恶狠狠道:“对,我的确想出掉你,只有杀了你,才能平息我对你的怨恨和怒火。”
“他们的确只想抓走你,但我就想杀了你。”阿非咔咔的笑了起来,“不妨告诉你们,他们想要抓走你,是因为只有你能打开神迹之地。”
“我听说想打开神迹之地需要‘钥匙’,否则便无法开启,我在亚圣王朝待了两年,知道了不少传言,还记得我曾跟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二十多年前亚圣王朝和陈国根本没发生所谓的战争,我们都被骗了,你也被骗了,就连禹国人也被骗了。”阿非说着又狂笑起来,他以为余星他们都还被瞒在鼓里。
“当年亚圣王朝派出五万精兵,与陈兵五万,并不是战了一场,而是一起去了神迹之地,可惜他们对神迹之地一无所知,最终两方人马都没进去,都死在了神迹之外。”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没放弃。”
余星注视他,“我凭什么相信你?”
阿非脸上的讥笑一僵,而后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些不仅我知道,亚圣王朝不少百姓都知道,我们不知道是因为这些消息根本就没传到陈国……当然百姓们知道的也不多,而我会知道这些,全是因为老大,他告诉我的,他曾是三王子身边的人——”
“哦,你们应该还不知道,我老大就是被你们抓走的青衣男子,他知道不少,不过那人很少会透露这些,我是跟他关系不错,他才跟我讲了些,却也不多,他那人极为忠心,我想你们应该从他嘴里得不到什么。”
阿非说完,急切道:“你们什么时候放我走?”
余星尚处在愕然中,他看了祁野一眼,祁野刚才没开口,一直在观察阿非,对方所言不像假话,极有可能亚圣王朝已经知道神迹在哪儿。
至于“钥匙”一说或真或假。
祁野让白缪带阿非下去,阿非嚷嚷着放他走,祁野充耳不闻。
祁野拍了拍少年手背,安抚道:“别担心,他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余星心里升起一股不安,他对着祁野点了点头,不希望祁野为自己担忧。
祁野将少年的神色尽收眼底,并未多说什么。
刺客被抓一事王施琅知道后,就在上灵观等着祁野,他知道事关余星,祁野一定会来。果不其然 ,第二天祁野就来了,王施琅想知道刺客透露了什么,祁野也没隐瞒直接告知,并告诉王施琅,余星有可能是他们口中的“钥匙”。
只是令他惊讶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亚圣王朝都还没放弃寻找。
王施琅闻言,猜测道:“数百年里,国师们耗尽自己的寿命也没能找到圣子,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猜想?那时圣子一定是在一个保护屏障之中,而到了我这里能推算出圣子的生辰八字及具体位置,则是因为圣子脱离保护之中,圣子不记得从前,而从林玉珍那里来看,当年应该有一个人带着圣子出来了……”
“那人或许活着或许死了……但能证明的是圣子,或者说余星应当是神迹中的人。”
王施琅所想和祁野所想差不多。眼下只能放他们离去,再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说不定那人知道些什么。
于是当晚,祁野便让白缪故意把阿非和青衣带去刑部地牢,就等着他们的同伴来救。
祁野果真猜对了,这次行动的确不止他们几人,原本他们十几人打算一起行动,但老大让他们不要出手,他亲自带着后收进来的人前去,企图刺杀祁野,和活捉余星。
只是没想到最后他们竟中了圈套。
手下得知老大被抓,自然要来营救,他们探查了一天,终于看到老大和阿非被几人押去了刑部。
他们计划一番,当晚成功潜入刑部大牢,毫不费力的把老大和阿非救了出来。
原本还等着余星放自己离开的阿非,看着身边的众人,眼神暗了暗,随后带着一身伤跟着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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