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歆对于结束战斗后的记忆已经忘了大半,他只知道自己爬回窝后就再难抬眼。他将伤口压在好的皮肉下,这样在心理上能减轻疼痛感。
这次的战斗是他经历过最可怕的一次,好在他的心理没有大的问题,人也活着。
总体上算得一个好。
尽管伤口明显的泛痛,不过也只是忍这么一下,等他好些了就可以通过进化的方式满血复活。
在睡梦中,他梦到许多蚂蚁在自己身上爬,那些小而多的生物顺着靡歆的伤口慢慢往上爬。
感到痒麻僵硬的同时,靡歆感到它们的牙一点一点消磨自己白红的肉,他甚至能清楚观察到这些小东西是如何用短小的四肢将肉块切割下来并送入口中。
这个梦太真实了,导致靡歆浑身发凉,他试图动弹,但身体就如同灌了几吨铅水,他自己都以为不久就要交代在这些弱小却可怕的生物上面。
在睡眠的后半段,那些蚂蚁不知为何自燃而亡。随后,靡歆隐约觉得身上的伤痛减轻,这才安稳些。
身上比任何时刻都要轻,就好像已经脱离了躯壳、只剩下乱飘的灵魂一样轻。
这时候的睡眠是最为安详静谧香甜的,这样高质量的睡眠,靡歆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了,上一次估计还是在婴儿时期吧?
当他迷糊的醒来时,阿琳娜正守在身边,也不知道她喂了什么圆溜溜的东西,咬碎时会爆出甜汁。
那种甜是淡于蜂蜜,但浓过砂糖的。
比起那些血腥的魔物要好吃多了。
他不想睁眼,只是趴在阿琳娜的腿上,准备短暂逃避现实。
清凉的水珠落在他的头上,他病秧子一样抗拒地抵触了一下。然后不情不愿地亮起眼睛。
此时,阿琳娜正帮靡歆擦拭身体,她擦得认真,几乎看不出来先前已经干涸在小蛇身上的血。
靡歆干着嗓子问她,“我休息了多久?”
阿琳娜手掌合在一起给他递水,“一天半加一个晚上。”
小蛇扬着头蹭她的手掌,寻找一个合适喝水的姿势,红艳的蛇信轻触水面再缩回口中,如此动作反复五次,靡歆抿巴抿巴嘴,让卷入口中的水滴均匀涂在口腔各处。
在抿巴嘴的时候,他的头不自觉贴合下颔,这让他的脸颊看上去弹弹的,还有一种隐隐的呆,更无害了。
解渴后,靡歆摇了摇尾巴表示拒绝继续饮水,但阿琳娜的手掌仍然放在他的面前,甚至越凑越近。
靡歆躲开了。
阿琳娜这时才道:“您不继续喝水了吗?”
靡歆礼貌道:“不渴了,谢谢。”
她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好像很遗憾的样子,“哦。”
阿琳娜从刚才自己喝水开始神情就初现古怪,这时候更古怪了。
靡歆:你中邪了?蛇喝水有啥好看的。
阿琳娜移开手掌后,靡歆的身躯就露出了大半。
靡歆有点不敢打量自己现在的模样,也不知道看见他受伤的阿琳娜当时有没有被吓到。
意识变得模糊前,就连靡歆自己都以为不能拖着身体回窝了,那时候他下半截身体已经字面意思的拧在一起,爬行和呼吸都困难得不行。
令他意外的是,当他展开身体准备查看伤势时,那些惨不忍睹、血肉模糊的地方已经完全好起来了。
先前看见的血腥画面就像是错觉,要不是自己的鳞片边上沾了点黑色的污渍,他都会以为先前和洞穴蜈蚣作战是一场梦。
他为什么会想不开找洞穴蜈蚣练手呢?他只是想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绝不是找一穴催命的敌人。
看见这熟悉的粉红,靡歆心中有了点猜测,凭自己的自愈能力是不可能这么快好起来的,阿琳娜的黑魔法带来的特殊治疗只对她本人起作用。
他用尾巴尖点了点自己的头以测试脊柱的灵活性,很好,大脑能精准地控制身体,他的神经没有出大问题,他可以再次又跳又爬了。
他按耐不住心中的小九九,在接受阿琳娜抚摸按揉的同时去戳运营者。
他记得睡觉前,他对运营者的语气极不好,以那个家伙的性子,不会几个月不理自己吧?
仅仅纠结了两秒,他就在心中问道:“运营者?”
靡歆没有提出具体的问题,因为他知道运营者一定能理解他的意思。
【嗯】
运营者的口吻中透着高冷,除此外它不再多说一句话。
得到回复的靡歆认定了是运营者治好了自己的伤,它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呢?总不可能是看自己打架后战损的样子太惨了于心不忍吧?
靡歆认为最大的可能还是自己死了对运营者没好处。
他有点呆楞地回答:“谢谢。”
不管怎么样,感谢的话还是要说的。
他已经习惯了运营者的存在,他的导告和勇者游戏中的新手引导者相比天差地别,后者只是由数据编造的角色,而运营者更像是一个没有实体但有着似人情感的生物。
靡歆作为一个心智初起的少年,脑子里花里胡哨地装了多种想法,他这时突发奇想道:要是运营者背后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嗯】
靡歆再道:“麻烦你了。”
【嗯】
该不会……靡歆迟疑片刻,“运营者你是不是傻子?”
【嗯】
靡歆面无表情,完蛋了,运营者坏了,现在已经死机了。
——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运营者
——
白袍银袖的男子站在高位面色不善,一位屈膝跪立的金发青年正低垂头颅等候差遣。
白袍人衣领上带有一枚徽章,徽章中央印着一朵鸢尾花,这是罗拉克家族成员的象征。
诺昂管家得知聘用的雇佣兵小队几乎全军覆没后一脸冷峻,“你说那个魔女已经逃到了威斯纳魔物城?”
他的每一处细微表情都表现出对魔女的深刻痛恶。
那个黑发紫眸的孩子就是古书中传说的魔女,会带来无尽的灾难和不详。
她的母亲是一位黑发的平民女子,也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讨了公爵的欢心,嫁入罗拉克家族成为第二夫人。
红颜祸水总是短命,在生下魔女后,这位第二夫人自觉罪恶服毒自尽。
自那个魔女出生,罗拉克家族的权势就在不断下降。兰纳公爵怜惜她是自己的女儿,不顾长老的反对将其留下,并取了一个浪漫美丽的名字。
可之后的几年她不仅克死了温柔贤良的大夫人,更在四岁时就溜入藏书阁禁阁学习邪恶的黑魔法。
作为次女,她的地位远不如正室所生下的长女莱拉达。因此,她将姐姐骗入魔塔,企图使用黑魔法将其重伤,但好在她歹毒的意图提前被人察觉了。
被抓住的魔女在铁证如山下依旧咬死自己没有过错,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
罗拉克家族的长老一致认为要将这个魔女驱逐出去。
他们邀请一位预言师算阿琳娜的未来,得知她会将整个罗拉克葬入火堆后,他们起了除之而后快的心。
兰纳公爵不敢相信自己的次女就是魔女,企图说服诸位长老,但最终还是妥协。
魔女不能不除。
作为服侍罗拉克家族成员三十年的老管家,诺昂对于这支雇佣兵队伍失望透顶。
“这只是你们无能的表现,我会再雇佣一支新的队伍。”
勒佩的语气低极了,彷佛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那么酬劳……”
同伴的死亡给他的打击很大,短时间他无法再成立一支新的雇佣兵队伍,他想过加入其他招人的雇佣兵队伍,但那些成员服从性极低,很不好相处。
勒佩当久了领队自然不会选择呆在小队伍当个普通队员虚度自己的光阴,他企图向上递交职业信,加入更高级的皇家队伍,但门槛太高了,他被一口回绝。
自觉不凡的他找到了自己先前的雇主,企图软言软语磨取一些财物。
他想不出自己为了完成雇主的任务已经这样努力并且赔上了一队伍的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罗拉克家族不会这么绝情。
但显然,眼前这只老狐狸难缠且一毛不拔。
诺昂尾调上扬,“酬劳?”
他的表情极为古怪,好像是金发骑士说了什么非常滑稽的蠢话一样。
话语如针刺,一阵一阵刺在勒佩的太阳穴,“这都是你们错误判断造成的损失,我为什么要劳迫自己为你们缝上漏洞呢?”
确实,如果他们一开始不那么自信,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进入了威斯纳魔物城,如果他们再多打听,再多考察魔物城内的情况。
结局会不会好些呢?
答案是——不会,结局绝对不会改变,因为他们就是这样一群雇佣兵,自私且贪婪。
诺昂吹着胡子离开,他背对着勒佩,声音傲慢迟缓,如一把去皮刀,虽无实质性伤害,却也能让听者感到耻辱、愤怒。
“不过我们罗拉克家族也不是那么薄情的人,看在你们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上,公爵会花钱给你的伙伴好好安葬的,当然,收尸这种事情不会有。”
勒佩混混沌沌的留在远处,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脸容苍白得像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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