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


    韩非将一切转述,又补述了一些自己的见解,才问道:“君上以为如何?若是不成,非回去训斥他异想天开便是。”


    “韩卿觉得可行吗?”嬴政反问韩非。


    “李牧若能为秦所用,自然是好的。可非以为,他不会为秦所用,而是会为秦人所用。”韩非客观分析此事,“正如谨所说,他与秦嫌隙已深,即使入秦为臣,秦之臣子也未必容得下他。”


    “可若是让他在代地长城防守匈奴,却是不同了。”韩非深思熟虑过后才来进言,“他在代地势力虽大,却不足以成为秦的忧虑。”


    “若是他心中不服秦,又如何与秦臣相处?”


    韩非推荐了自己的弟子:“若一切顺利,则尚谨可用。若谨可救李牧,自然可与他深交。谨往后必然要入朝为官的。”


    “一统六国所需兵,钱,粮,实在数额巨大,李牧手下尚有十数万边军,他们的家人多在代地,天然是软肋,他们不会轻易造反的。何况李牧年事已高……”言未尽而意已达。


    “可若是败了。”嬴政眸色微冷,却勾起一抹笑,“尚谨是秦人,李牧被一秦人所救,赵王迁只会更加猜疑,越发想要杀死李牧。”


    韩非颔首低眉,沉声道:“赵大势已去,内外挟持之下,他如何能活呢?”


    *


    尚谨要去赵国的事虽然同家里人说了,他们却不知道他要去赵国做什么。毕竟此事隐秘,连尚翟也只是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尚青虞叹了口气:“赵国如今战乱,你怎能去赵国呢!你执意要去,连兄嫂都无异议,我也不好说些什么,千万保重。”


    “姑母,安心。”


    “你啊!我本是想下月去巴蜀的,还想着你们会不会舍不得,你倒是先跑了。”尚青虞打趣着他。


    “姑母去巴蜀做什么?”尚翟思考一番,第一个想到的是巴清,再就是都江堰,还有两千年后的火锅……


    “你怎么每次提起巴蜀都和饿着了似的?”尚青虞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神往,“你可知巴清?”


    见他点头,尚青虞开玩笑说:“去投奔啊。”


    “啊?”尚谨一愣,他们家还能和这位战国七富之一扯上关系?


    “逗你玩的,是想去巴蜀见识一番。我此去巴地,若真能拜见请教便好了。”尚青虞捏了一下侄子的脸,她要是真认识巴清就好了,那样的人物谁不想见一面呢?


    “那我祝姑母事事顺遂!”


    尚谨倒不担心尚青虞的安危,秦汉时对女子没那么多限制。真说起来,他可是亲眼见过姑母单手提鼎。


    当然,没有秦武王的九鼎那么重,也比不上项羽举的鼎,但是也极为惊人了。


    「真好啊!我要是去了后世,还能见到允许女子经商的法令吗?」


    【前期的几个王朝还是可以的,至于后面的……宿主,你要是位极人臣,可以试着改嘛。】


    *


    他们此次特意绕了远路,从秦到魏,再到齐,然后才到邯郸。


    尚谨和邹瑕坐在一辆车上。


    邹瑕不时打量着身边的小孩,他只知尚谨是谏议大夫尚翟之侄,拜师于韩非,与大公子扶苏和大将军王翦之孙王离乃是好友。


    可甚至于他出发前,姚贾千叮咛万嘱咐,一切要他与尚谨共同商酌,若有分歧,暂时以尚谨为主。


    他本是心中有些怨气的,可见到了尚谨却无端觉得这孩子定不简单,姚上卿定有深意。


    “听闻邹使本是齐人?”尚谨选择了主动搭话。


    “四年前来秦,做了姚上卿的门人。”邹瑕点头答道,“可惜一直未曾得到重用。”


    “这正说明姚上卿看重邹使,宝剑从来都是要藏起来,待到危机时刻,一击中的。”尚谨扬唇一笑,“若是姚上卿早早重用,今日又怎么会是邹使前往赵国呢?君上与姚上卿将此事托付于邹使,便是信任邹使的才能足以为我大秦带来转机。”


    “难怪姚上卿对你赞不绝口。”不得不说这些话让邹瑕心里很是舒服。


    “姚上卿与邹使谬赞了,我不过一稚子,要学的还多,谨正欲请教邹使之计策。”


    时间紧迫,他们即刻出发,还未来得及交流,如今出了咸阳城,他才开口询问。


    “原本的计策是,我前去贿赂赵相郭开,让他在赵王面前散播李牧和司马尚不肯带边军守卫邯郸,乃是有谋反之意。”邹瑕压低了声音,“至于之后他们如何做,我们也难以干涉。若是计成而李牧未死,我会为郭开出谋划策。那时郭开已得罪了李牧,他不得不想办法杀了李牧。”


    “好计谋!”尚谨不得不赞叹秦国当真将反间计用到了极致,偏偏各国君王愚蠢,永远不会吸取教训,“只是如今我来了,或许于细枝末节上,将有些不同,但仍以邹使为主。”


    “前期邹使的计策并无变动,依旧是贿赂郭开如此做,而我将拜会原本是齐人的赵将颜聚,说服他为我们所用。”


    “他极有可能被赵王派去替代司马尚做裨将,届时将有大用。”


    “颜聚……此人我认识。多年前在齐国曾有缘一见,不曾想他来了赵国。他打仗虽还不错,实则是个莽夫。常常念叨百年前他的祖宗乃是齐国重臣,如今却已没落。你竟认得他?”邹瑕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另一个齐国人的事情。


    “不认得。”尚谨摇摇头。


    得到buff以后,他去问过叔父可认识颜聚,叔父的说辞和邹瑕一致。


    “那你如何说服他?”


    “谁祖上不曾阔过呢?”这句话自然是半开玩笑半暗示。


    【尚阿q?】


    「咳,这不是开玩笑嘛!可惜他不懂。」


    [明度:没事!我们懂!]


    [蝶儿飞:笑死了,邹使者苦思冥想,没明白这句话啥意思。]


    [淼:这个邹使者姓邹,不会和邹忌有什么关系吧?]


    [渡鸦:不知道啊,以前没怎么见过这号人。要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和小谨是天然敌对?小谨是姜齐后人,邹忌是田齐重臣。]


    「放心,他不是。」


    “若是我无法说服他,我会即刻收手。”


    邹瑕思虑片刻,问道:“若是说服了他呢?”


    “那么……”


    *


    赵国邯郸。


    护卫打开门,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小孩,问道:“你是?”


    “在下尚氏,名谨。我想拜见颜聚将军。”尚谨彬彬有礼。


    “你?”护卫有些犹豫,颜将军府中近日来出了件怪事,这几日颜将军那是寝食难安,怎么会见一个小孩呢?


    尚谨拿出一枚齐国的刀币,说道:“劳烦足下将此物交给颜聚将军,转告一声,只说,齐桓公,便好。”


    有些小东西总是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


    “将军,赵葱将军与颜聚将军来了,说是,奉君上之命。”


    待到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进来,李牧却眼尖地瞧到有一稚子跟在颜聚身边。


    这两人不知要来做什么,怎么还带了个孩子来?看样子是个侍从,只是年纪未免太小了。


    赵葱开门见山,也不掩饰分毫:“将军,君上有命,命你与司马尚速回邯郸,边军由我与颜聚接管。”


    李牧接过丝帛,不为所动,只是递给亲兵一个眼神,亲兵立刻上前护卫。


    “将军,此乃君上所命。”赵葱脸色一沉,李牧竟敢抗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今秦军进围邯郸,君上却要我卸甲归去?”李牧将丝帛撕破,“我此刻离开,让你们掌管边军,且不问你们挡不挡得住北方的胡人!单是秦军,就足够把你们踏平了。”


    “将军,你要违抗王命?”


    “我是替赵国,替赵国军民守长城,不是替赵王守长城。”李牧一招手,身边八个亲兵围住了赵葱与颜聚,“将赵葱与颜聚好生安置!”


    亲兵立刻要上去按住赵葱和颜聚,赵葱连忙后退几步,高声喊道:“将军!等等!我愿为将军向君上陈情!我与将军是同袍,也知将军领兵不易,可君上之命难违,不如将军和我一起上书,劝君上听从将军之意,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李牧沉吟片刻,答道:“可。”


    亲兵退却几步,赵葱松了一口气,这才走到李牧身边,问道:“将军如今可有把握击退秦军?我们在邯郸也是战战兢兢啊。”


    “并无十成把握,但如今胡人进犯北疆,加之秦军,我不可不违命。”


    他誓死守卫的军民,绝不能因为赵王的一道命令就去送死。


    他席地而坐,开始刻竹简。说实话,他并不想浪费时间,可若能获得赵王的全力支持,那便是百利而无一害,左右他刻竹简的速度并不慢。


    他专心刻竹简之时,赵葱却阴恻恻地盯着他。


    “动!”赵葱一声令下,他带来的士兵即刻将李牧与李牧的亲兵围了起来,暗处埋伏的人也一齐现身。


    赵葱袖口寒光一闪,刹那间,一声惨烈的叫声响彻大营。


    “将军!”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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