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一去就是半个月,那小气鬼哄好了没？俺说去天上找你，龙兄又觉得没必要。”
我刚走到院门口,在池塘边品茶、剥莲子吃的敖丙与孙悟空就起身过来。
瞧我这模样,孙悟空手里还抓着一把莹白圆润的莲子，他递给我吃，我下意识地双手捧过。
可我没吃,只看着掌心里的莲子，无端想到了哪吒。
发觉我的心不在焉,孙悟空戳戳我的肩膀，“小龟？回魂啦！”
心里头膨胀的泡泡被戳破,我从愣怔中清醒，却对上敖丙笑意深深的黑色眼眸。
“看来是有惊喜,不妨说说？”
被他俩左右夹击地请到藤椅上坐下,面对两张八卦欲浓厚的脸,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讲。
先是倒杯茶润喉，给自己压压惊,我看向敖丙，“你之前说亲亲他，我嘴上是答应了,但我并没有这么做。”
“真可惜啊。”敖丙一点也不避讳地表达惋惜之情。
孙悟空挠挠耳朵，“如果亲一口，就能解决大麻烦,何乐不为？他一发火,你就亲,权当降火了。”
我是什么开关吗？明明那个家伙才是清心降火的材料。
敖丙收拢扇子，点点我的指尖，“所以,无事发生？可我看你的表情，总觉得还有故事。”
“是，我虽然没有照你说的去亲他。但和哪吒说了你的鬼主意，他居然觉得可以试一试。”
敖丙笑得不怀好意：“哦！可是亲了？”
孙悟空就差蹦桌上吃瓜，“亲哪里了！难道你们做那档子事了！”
我：“……”
这两张脸猛地凑近，口水都要喷出来。我伸出双手将两个脑袋给摁回去，怎么像极了闺蜜座谈会。
“他好像本来想亲嘴，但最后是亲了这里，然后他就自己跑了，我也就下来了。”我举起右手手背，把这件突发事件说得很没情调。
龙和猴都快看成斗鸡眼，随后又坐回椅子。
敖丙用折扇抵着额头，嘴中泄露出一丝轻叹，也不知是欣慰还是苦恼。
孙悟空则是一条腿踩在椅子上，剥了根香蕉吃，“雷声大雨点小的，那你还要去天上哄吗？算了吧，等那小子自己来呗。”
“应该是不要去哄了，没生气了吧。”我说得委婉，脑海里又浮现出少年飞着跑的情形，是有那么点可爱又好笑的成分在里面。
并没有什么劲爆大新闻，哄花的事情也完成。我心安理得地继续在家待着，孙悟空还邀请敖丙留下来吃晚饭。
敖丙瞧着我和猴子，说道：“你俩怎么好得像一家人。”
我与孙悟空异口同声道：“是的，一家人。”
敖丙：“……”
夜里和我们愉快地吃过饭，敖丙便要告辞，我以为他是龙宫有事，没想到他指着天上。
“小龟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李哪吒？”
我死鱼眼地看着他，送耳环的时候他不与我同行，现在却又要单独去见哪吒，这两是要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
不过我也懒得猜测，只是拿了些点心递过去，“那就带点吃的过去吧。”
敖丙看着手上的食盒，笑道：“投喂李哪吒的花肥？”
被他的打趣给逗乐，我轻松回道：“里面还有一壶花果山的果酒，你俩好哥们自己把酒言欢吧。”
“真是体贴，那我去了。”
白衣公子风雅地走了几步，但又转过头来，“小龟，真的没有话要带给李哪吒？”
我想了想，还真有点想说的，但是是对敖丙。
“敖丙太子，你说，哪吒太子是不是想要找伴了？”
“何出此言？”
“就拿突发奇想要亲我这件事，幸好最后是亲的手背。没什么大影响，我在思考，我与他做朋友的过程中没有把握好分寸。”
“继续。”
“以至于他现在可能，就是春天到了，是吧。他也心思浮动了，想要试一试男女之情。可能因为身边亲近的女性不是亲娘就是亲妹，综合下来，就剩个平日里一起厮混的我。”
“所以他就拿我试一试，但感情的事情，这不好说。我也不能总是充当他练手的对象，或许是他现在有意中人了？我们是不是要正确引导他？”
听我这般娓娓道来，敖丙的表情变得相当精彩，他像是想笑，又拼命忍住。
“小龟啊，李哪吒不是泡在莲花池就是蹲在军营，又或者冲锋陷阵降妖除魔。他其余剩下的时刻，你说在哪里？”
“……好像是在我这。”
“没错，天庭的人看他，就像看跳蚤。一天往下界跑几趟，他哪有时间去结识什么意中人。”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可我还是觉得蹊跷，“那怎么忽然像是情窦初开一样？”
“你说的，春天到了呀。”这条龙故意用可爱的语气说着，还眨眨眼。
“……”
“小龟，你说会不会是，李哪吒对你有意思？”
哪里有这开玩笑的心思，我只敷衍着，“这话好像你以前也说过。”
“有吗？”敖丙收拢折扇，在指尖转悠一圈，完全不记得的样子。
“有吧，反正哪吒太子是很严肃地说过，他不喜欢我的，让我不要瞎想。我这个人最不会自作多情了。”
龙龙无奈一笑，“是的，我看出来了，小龟太本分。”
“以后别说这些，我倒无所谓，哪吒太子会生气的。”
“怎会，你一直躲在龟壳里，自当留意不到变化。”
“嗯？”
“我问你啊，怎样才会觉得一个人对你情真意切。”
“和我表明心意啊，多简单的事情。如果连正经告白都没有，我当然不会觉得对方喜欢我。”
敖丙愣怔，忙追问一句：“就这样？”
“当然了，不然呢？”
“和你表明了，你就会答应。”
“我就会考虑了，看待对方的情况也会不同。如果不直接和我讲，我不会多想的。”
人生三大错觉什么的，不需要有，自己得过且过多好，犯不着揣摩谁爱不爱我。
若是真喜欢，一定会说出来，做出来的。
“我以前被一只西海的海龟表白过，不过因为当时得罪哪吒太子，忙着去还债，就没和对方好。”
“竟是还有这件事。”
“对啊，海龟追着我游了三天三夜，就是想和我作伴。”
“哦，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了？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怎么了，敖丙太子？忽然问这个。”
敖丙折扇一开，唇角勾起清风似的浅笑，“那就交给我吧。”
又要交给他什么啊？也不等我问清楚，敖丙架起云头去向圆月之处。
懒得管这条龙，我回屋洗洗睡。孙悟空不常在这留宿，但我也给他挂牌一间房，那就是属于他的窝。他通常都会跑回水帘洞，然后有空就过来，就像回第二个家一般自在。
这次回来以后，我又和周边的小精怪们走动起来，我升天的谣言总算是不攻自破。
敖丙自那夜离开后，有阵子没来。过得几个月后，他才回龙宫，不过对比起往我这里跑动，他经常去云楼宫做客。
龙和花的联络变得频繁，反倒我这里少了他俩的身影。
如此，安稳过去两年之久。
最近孙悟空常和我吐槽，说老感觉有视线盯着他，其实从一年前就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只不过最近才有所察觉。
我去询问土地公，是不是有什么很厉害的妖怪在踩点，想要端了美猴王，然后霸占水帘洞。
土地公嘴角抽搐，连忙摇头说不是的，不是妖怪。可到底是谁，他也不说。
我和孙悟空总是抓不到人，后来便在我家附近埋伏了一百只猴子，以及与各路精怪打好招呼。
就这样蛰伏数日，我得到一个意外又无语的答案。
猴群们并没有捉到是谁在暗中查看，而是一只蝴蝶小妖碰巧遇见的。
她说看见一位天人之姿的少年郎在树冠上立着，看了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我追问对方的特征，蝴蝶小妖说耳环很特殊，她用树枝在沙地上画出来。
赫然是我送给哪吒的耳环。
所以说，我以为这两年来，哪吒没有出现过，都是假的？如果不是孙悟空说感觉到有视线盯着，我们岂不是都蒙在鼓里。
孙悟空白眼都要翻上天，我给他梳着毛，只说：“不用管哪吒太子，他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偷窥乌龟和猴子的癖好？”
“哈哈哈，既然他不愿意现身，我们就不拆穿吧。”
“俺是没所谓，他总不能是想暗杀俺吧。”
“这倒不会，安心。”
“那为什么躲着不出来？偷偷观察，不就是想偷袭做掉。”
“……”
我倒是觉得，他可能只是没想好要不要见面。随口聊了几句，我和猴子便也不讨论对方的视奸新癖好了。
稀奇的是，时隔一段时间，我又看到小灵芝。
如今的小灵芝看起来没那么羞涩，能挑大梁了。她说自己加入了鹏魔王的麾下，现如今是先锋官，那妖王就在隔壁的海岛。
小灵芝说的那座海岛是我当初和哮天去过的，不用遛狗了，自然也没有再去。
已经加入妖洞帮派的小灵芝忙得很，在我家住了四五天，和我吃吃喝喝逗逗猴。给自己狠狠放了几天假后，她又回去上岗。一种浓浓的打工人既视感。
想我当初也是在水晶宫勤勤恳恳的劳模打工龟。
在躺椅上伸了个懒腰，我心情很好地看着周遭的小猴们跑来跑去。
家里又做了很多玩具，我请工匠打造了木马、跷跷板、秋千，还有大石头雕出来的滑滑梯。
那些猴妈没空带的崽子，就会被孙悟空送到我这来。
花果山有时候会遇上来挑衅抢地盘的妖魔，孙悟空带猴群打架不是一两天，我偶尔也会去帮忙放个盾。我的作用就是队伍里的盾，护着小猴子们。
家里七八只小奶猴爬来跳去，我作为监护龟，责任重大。
中午时，就见天边一片云遮过来，这不是普通的乌云，而是天兵凝聚的。
凝眸细看，眼中跃出一点星火。
我连忙将小猴们叫到我后面待着，其中一只最顽皮，用手中的彩球朝着那火光打过去。
这束火光从天直坠，我张开双臂拦着小猴不准过去。待到光芒散开，这才看向白衣银甲的飒爽少年，他的右手正拎着彩球的绣带。
少年明媚一笑，甩手一丢，彩球正正朝我抛来。
条件反射地抬起双手接住球，我看向对我来说许久未见的人。
以往哪吒换了行头，身上的佩饰也会跟着换，而我送的耳环，他还戴着。
所以，他现在是不打算暗中埋伏，光明正大当天降了？
小猴扒拉着我的裙角，我顺势将彩球还回去，让猴儿们安静点，不要太闹腾。
安抚好小猴子，我又一脸搞不懂地看向某花。
他正在打量我家的新变化，推了推秋千，踹了踹木马，最后一脚踩上跷跷板。
面对我眼里的探究和怀疑，哪吒又是一个立正站好，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锐利的桃花眼里溜出一丝局促。
“练兵，路过，讨口水喝，不行吗。”
我继续呆滞：“……”
池塘里的小藕们可比我上道多了，马上跳到我桌上，拎着一壶茶和碗，但并不是递给哪吒，而是给我。
我垂眼，看着一只头顶举碗的小藕，以及拎着茶壶的大一号中等藕。
是让我倒了水，给哪吒端去？
我看看向我推销的藕人，又看看对面的哪吒。他眼神闪躲，大概是觉得避开我的视线，会显得弱气，他又竖起眉毛，无惧无畏地回看我。
短暂四目相对，我还没做什么反应，哪吒又是轻咳几声，率先移开了目光，嘴里抱怨道。
“唐小龟，喝你一口水真费事。”
“……”
明明是你自己把事情搞得很复杂一样。内心腹诽，我倒了茶水，走到他面前，双手奉上，“哪吒太子，请。”
印刻着莲花刺青的手从我面前晃过，他接过碗，仰头一饮而尽，仿佛在喝酒。
“喂，你又做什么去。”他不在意地用袖子擦嘴，看我走了，又问道。
“外面还有十几个天兵，当然是都给水喝。”
“……”
懂事的小猴从灶房拿来十五个碗，我倒了水后，让小猴们端着送去。
那些天兵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但都不敢看哪吒。只听少年哼了声，说喝吧，他们才接过饮下。
我以为哪吒还有什么事要说，结果并没有，好像真的只是路过讨水喝的。
好奇怪，总觉得，我俩的关系没有从前那样自然了。他是不是变得客气别扭了点？
面对我打量的目光，哪吒都没怎么与我对视，领着那些天兵又急匆匆地离开，言行举止透着几分慌张。
过得半月，他又来路过，带来很多奇花异草、琼浆玉液，一部分是送我的。他说云楼宫很多这玩意儿，又不值钱。
一些药材和花肥被哪吒拼命地往我家池塘倒，水里的小藕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就连花叶们都快成精了，比别处的莲花都要精神好看。
“哪吒太子，你怎么忽然有兴趣打理我这边的池塘了？”我蹲在池子边，瞧着他搅拌水面，检查情况。
甩甩手上水珠，哪吒故作淡然地说，“帮你养好了，不好吗？”
“好是好，但给你的营养这么好，过得百年，这些莲藕会成精吧。”
“放心，不会的。以后我还能来这里泡一泡。”
“泡？你在自己家莲花池泡着不够，还要来我这一日游啊？何况我这池塘比不得你家的，太小了。”
“猴子都能泡，我怎么泡不得！”
“随你吧，你高兴就好。”
没有道理去阻止哪吒给我养花，我还乐得清闲。
又是两月后，带兵的哪吒再次从我院门外路过。天兵们整齐列队，在院外等候，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少年换了一身蓝衣，比海湾的水还要清透灵动，耳环却还是我送的那副。
“路过，休息会儿。”
哪吒是这么说的，也不管我信不信，颇有种他自己信了就好的感觉。
不过这次他还带了许多小玩意，小猴子们分了去，正巧孙悟空这日也在。
哪吒倒到乾坤袋，没什么歉意地说，“哦，没有你的份，你都是大王了，不稀罕吧。”
孙悟空咬牙切齿：“凭什么俺的猴崽都有，俺没有！”
就算当了大王，也还是有着猴三岁的一面。我赶紧安抚孙悟空，把自己前几天做的云纹腰带送他。
哪吒：“……”
孙悟空拿着腰带用脸颊磨蹭，还挑衅地看着对方，“嘿嘿。”
听土地公说，哪吒这天离开都是黑着脸的，一副要刀人的凶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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