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玉儿说几圈就是几圈。”
“三太子,难得王母娘娘给我放假，还被你拉过来。你对着莲花池的莲花出气，又不去找小龟,活该你生闷气,裹足不前,抱不到美人归！”
“就是啊，不过是打架输了一次，人家都说不在意了。是吧，嫦娥姐姐。”
哪吒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显得很是暴躁。坐在凉亭里赏花喝茶的嫦娥、玉兔、紫衣倒是其乐融融。
这三位都是哪吒请过来喝茶的，也就是帮他分析一下唐小龟。
好歹在天上时，小乌龟就是与这三位关系最亲近。
瞧着这大莲花烦躁地转圈圈，紫衣看得乐呵，还是问道：“你怎么不找敖丙太子帮忙？你以前不是常常让他做军师？”
“泥鳅那家伙，巴不得我被压制一番。你们几个都是女的,更能知道唐小龟想什么吧。”
嫦娥淡淡道：“我们不是本尊，没有参考意义。”
玉兔顺势点头：“没错,三太子，建议你直接去凡间。”
“行不行啊三太子，赶紧把小乌龟追到手。这样她就能天天来天庭给我吸了。”双手托腮,紫衣开始幻想盘乌龟的美好未来。
哪吒正头疼着,暴躁道：“我又不是给你找的相好！你吸哪门子吸！”
“凶巴巴的一点都不可爱，难怪一开始被讨厌，难怪进展缓慢,难怪要磨十年。”
“……”
紫衣这一针见血的话着实扎到哪吒了，少年赌到胸口的气被戳爆，竟是发泄不出什么。
回来天庭后，他待一天，就知道下界过一年。原先是来调解被孙悟空打败的沮丧心情，可他很快想到，他给唐小龟的时限已经过了。
是该去问她回答了，究竟要不要在一起。
可是哪吒居然怕了，比起与孙悟空干架输掉的难受，询问答案的害怕占据上风。
区区一个答案罢了，他竟是感受到明明白白的畏惧。
笑话，他居然怕了！
因为唐小龟拒绝过啊！
她拒绝过做朋友！有一可能就有二，这些年为了改变身体的情况，他跑去灵山进修，自然也就要牺牲掉与她作伴的时间。
而过了这么久，也足够唐小龟冷静下来，深思熟虑地去思考两个人在一起的可行性。
哪吒一时间不知道是懊恼，还是后悔。
是否不应该去灵山进修，而是那几年都黏在唐小龟身旁，逼得、哄得她没办法思考，然后一举拿下？
真是该死，一种鸡飞打蛋的感觉。
去了趟灵山修行，效果还不知道如何。结果那猴子回来了，还能打他了，而唐小龟看起来对自己的感觉依旧一般。
他现在都回来天庭两天之久，对于凡间就是两年。那乌龟居然不想着来探望一下！
今天上午，千里眼说对方每天过得挺惬意的，种种菜、救救小妖怪、逗逗猴、养养鸡，看着就觉得岁月静好，充满了治愈性。
哪吒捂着额头，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是啊，她是岁月静好，就他一个着急上火。
请来的三个军师都只会埋汰他，也不会剖析唐小龟心里的想法。那家伙总是随遇而安，只有遇到极端情况，才会奋起挣扎下，然后就彻底躺平。
哪吒急得冒火，若像从前那般强硬，他自己又舍不得。若是一直拖拉下去，又有可能追不上。
她身边还那么多莺莺燕燕，真是讨厌。
“我们举手投票，赞同三太子直接下去问的，请举手！”
丝毫不管哪吒这边的焦虑，紫衣笑嘻嘻地说着。嫦娥和玉兔马上举起双手，哪吒步伐一停，瞪着几位仙女。
“净添乱，要你们何用。”
紫衣啧啧摇头，再次鼓励道：“这种事，还是得靠自己。三太子，拿出你骁勇善战的一面来！”
最后还是沉稳冷静的嫦娥劝动了哪吒，“自己烦忧，不如找人直说，小龟说不定也在等你。她有时候不说，不是不想。”
“真的？”
“你总看得出她在心里骂你，怎么看不出别的心思。”
“……”
一丝期盼从心底燃起，哪吒面上神色舒展，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只是他先入为主，总觉得小龟苛待自己。
再不迟疑，他好好装扮了一番。黑发用莲花宝冠束起，白净如玉的面容只需要装点真诚地笑容便可。
换上一身轻便的银甲红衣，哪吒兴冲冲地跑去有福岭。
夜里，一片风雪笼罩在海岛上。远远的，哪吒就看到飘摇在雪夜中的灯色。
那正是唐小龟的院子，而隔壁不远的莲花居并没有亮灯。说明这些天是没有伤患的。
想着想着，哪吒不觉紧张起来，应该会得到好的答案吧？
对方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吧，那么多年相处的情谊。
心情忐忑地降落在院子中，登时，哪吒感觉到了不对劲。堂屋的门虚掩着，后院的牲畜叫个不停，像是感知到了什么。
铺了雪面的地上只有一行不规矩的脚印，进去的人像是蹦跳着进屋的。
心头闪过一丝不妙，哪吒三两步跑进堂屋，推开大门，就看到一只大乌龟和一只猴子相依着倒在软塌上。
屋内火已熄灭，只余下一捧灰烬。
哪吒看到唐小龟的原形和猴子勾搭倒一块，胸中妒火直往脑门上蹿，把他的理智都要烧没了。
只是这一次，他的邪火没能发出，就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将孙悟空推开，他一把抱起大乌龟。
曾经有段时间，哪吒发怒的时候，唐小龟总会用沉默的原形来对抗他的怒火。
可这一次，乌龟一动不动，安详极了。
她也不往壳子里缩，脑袋、前掌后掌耷拉着，眼睛紧紧闭着。
“唐小龟？唐小龟！”
哪吒吞咽着唾沫，干巴巴地叫了两声，怀里的乌龟没有任何声息。不管是敲壳子，还是戳她脑袋，揪尾巴，都没有反应。
这哪里是睡着或者不做声，分明像是……没气了。
怎么也没想到会面对唐小龟的突然死亡，好似晴天霹雳，哪吒跪在塌旁，怀里还搂着大乌龟。
死掉了？
目眦欲裂地望着这一幕，哪吒用灵力探知，发现唐小龟与孙悟空的魂魄都不在体内，必然是被阴差勾走。
没有外伤，没有中毒，没有走火入魔，这副平静的模样，可以说是幸福地去世。
但是怎么可以？她怎么能死？
满口牙都要咬碎，哪吒又惊又怒，压下心中痛意，有些颤抖地将唐小龟的原形轻轻安置在软塌中。
本是不想管孙悟空，可想着她那般在意，便将猴子放在榻下。
唤出九龙神火罩将两人的身体掩盖，哪吒阴沉着脸去往幽冥界。
※
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贯彻全身，冥冥之中，好像自己被什么给引导着。不需要思考太多，浑浑噩噩地跟着就行。
思绪混沌着，周遭的一切都仿佛被隔绝在外。或者说，我被装进了真空瓶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受到有声音，随即是轻微地晃动。
“小龟！”
声音一次比一次提高，晃动的频率也稍微加快。
“小龟！”
最后一声当如炸雷劈在头顶。我如梦初醒般睁开双眼，笼罩在脑子里的迷雾散开，我看见无数的锁链桥连接着地底隧洞。
而握着我肩头的孙悟空是满目紧张，看到我清醒了，他松懈地笑了笑，随即一脸冷厉地看向前面的两位侍者。
我还有点云里雾里的感觉，缓和了几秒，眨眨眼，看清站在我们前面的身影，的确是牛头马面。
幽冥殿的使者？
“别怕，小龟，俺在。”
看我呆滞着没说出话，以为我吓着了，孙悟空将我护在身后，继续横眉怒目地瞪着大牛和大马。
“你们把我们带到这鬼地方，意欲何为！”
那俩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马面嘶鸣一阵后，嚣张地指着我们：“当然是带你们去地府了，你们现在可是魂魄！”
孙悟空惊愣住，“魂魄！你敢勾俺的魂！从来只有俺灵魂出窍的，没有被勾的道理！”
厉声说着，他就过去拎住马面的衣领子，对方立即挥起铁钩劈头盖脸打来。
“好你个小小妖猴，还敢反了不成！这里可是幽冥殿！你这还是善终，是喜丧！早早认清自己的命，赶紧喝了孟婆汤过奈何桥，还能让你轮回去！”
孙悟空灵巧避开，一掌控住马面手腕，用力一捏，对方哎哟哟地叫着撒手。
我愣在原地想了片刻，看来大闹地府是躲不过了。那我又是什么情况？
孙悟空是阳寿尽了，我难道也是？
“悟空，先慢着，我们去见了阎王问问吧。”
听了我的话，孙悟空一脚将后面想偷袭的牛头给踹翻，又揪着马面说。
“带你外公去见阎王！快！俺学了长生术、大神通，怎可能死，一定是你们搞错了！还有唐小龟！她可是乌龟精！乌龟懂吗！活得久！”
牛头马面被收拾一顿，也不敢在猴子面前逞凶，骂骂咧咧地带着我们通过隧道。
我看着阴沉压抑的地底环境，幽冥殿作为亡者世界，是无比巨大的。
数不清的锁链桥上正运输着不计其数的魂魄，而勾魂的阴差小鬼也是一支庞大的队伍。
有的魂魄也像孙悟空这般不甘不愿，却根本反抗不了，被压制着送往另一处通道。
空旷压抑的空间无边无垠，阴惨惨的绿与暗沉沉的红是主色调。
这里的一切色彩都极其阴沉憋闷，可又充斥着荒诞可怖的美学，无愧是阴间配色。
终于，牛头马面将我们带到阎王殿，这里虽然阴森，建筑却很恢弘。首座中央坐着不怒自威的阎王，左右各有执笔判官与侍者。
我以前还想着舀些孟婆汤倒进天池中，好让重生的哪吒失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真的能有机会去找汤。
孙悟空拍拍我的肩头，像是在给我壮胆。他对我笑笑，然后轻盈起跳，几个腾挪，就胆大包天地踩在了阎王的案几上。
“阎王老头凭什么乱勾魂？你纵容手下乱搞，俺就替天收拾你！”
阎王嘴角抽搐，胡须都要气得僵直，“下去！野猴！这里什么地方，岂容你放肆！”
“俺管你什么地方！”
“你胡搅蛮缠，本王办事问心无愧！这一天天忙得掉头发，还要应付你们这些作乱的魂魄！你俩阳寿已尽，不来地府，难道上天啊！”
一派威严的阎王和孙悟空吹胡子瞪眼，两个人互喷起来。看得出来也是个上班上暴躁的。
原来我真的是阳寿尽了，好一个同年同月同日死。
“你把生死簿拿来！俺自己看！”
旁边的判官想劝孙悟空先下来，结果被猴子龇牙咧嘴地吓唬开。阎王一脸烦躁地指着台阶下，几个阴差推着独轮车出来。
这一车车的都是生死簿，我看着车子在我身边停下，这可从何去找。
被吓跑的判官跑过来，三两下就刨出记着我们名字的账簿。孙悟空一个后空翻落地，他一把拿过本子，一目十行地看起。
先是找到他的名字，阳寿清楚写着三百多。拧起眉头，脸上的猴毛都要炸开，他又飞快翻动，想要找我的名字。
于是，在最后一页看到了唐小龟，上面写着一千出头的数字。
阎王整理着自己的衣冠，不耐烦地说道：“猴子乌龟都是阳寿尽了！睁大你的眼珠子，看看本王有没有搞错！你俩若是一块去投胎，下辈子还能做姐弟兄妹，已是很好的安排！”
确实没搞错，生死簿上是这么写的。
孙悟空冷笑两声，眼里透出玩味。我看出来猴子想篡改生死簿的心思了，而我还在思考。
阎王还不知道猴子的想法，又说道。
“你们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别不知足，善始善终，无病无痛去世，多少人做不到！而唐小龟广结善缘，做了不少好事，下辈子投胎凡人，还是有仙缘的，若是造化好，下一世遇着贵人，一步登仙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阎王这么说，我还挺心动的。
不过我眼前像是有三条路，一是投胎，二是不投了，看能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三就是孙悟空带着我继续还阳。
但回家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
我先前做那么多好事，求得就是自己有善果善终，正所谓天道好轮回。如今活了一千多岁，死得又舒坦，没啥不好。
哦，唯一的遗憾，恐怕是生前没有给哪吒一句答复。
忽然有了点虐恋情深的属性。若是根据我选择的不同，会不会和哪吒的未来也有不同？
若是转世投胎的话，我们还有缘分吗？可是，如果我选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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