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长乐世子的话音刚落, 长公主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她先是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座位,又看看眉头轻蹙面带忧愁的长乐世子,随后长公主靠在了椅背上, 喃喃道,:“让我想想, 让我好好想想”

    长乐世子没有接话,他轻轻的端起茶盏, 抬眼看了看鬓边已经生出白发的长公主。

    这个女人成不了什么大事, 但坏事却足够了。

    反正在世人眼里长公主已经疯了,疯了的长公主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不值得奇怪。

    数十年的情分,他说要供养福宁也不是谎话,一切只等来日功成之时

    目的达成的长乐世子又陪着长公主用了午膳才离去。

    内院门口,只有桂嬷嬷陪在长公主的身后。

    桂嬷嬷如今年龄大了, 她也是这府上陪着长公主时间最长的人。

    长公主从前还没出嫁在宫里的时候, 桂嬷嬷就已经在宫里陪在长公主的身边。

    后来,她陪着长公主一同出宫嫁入济州罗氏一族。

    桂嬷嬷自己一辈子没嫁人,她上了年纪身上时常不痛快, 如今在长公主府上荣养。

    但现在, 陪着长公主的是已经在府上许久没有出现的桂嬷嬷。

    她看着长公主站在门口迟迟不肯回屋, 轻轻的上前劝她,:“殿下, 回屋吧。”

    长公主眼里含着泪欣慰的笑着, :“你瞧朝泷这孩子如今也知道上进了,福宁嫁给他我也就能放心了。”

    “只是到底嫁了人就不能时时回府了, 下次再见福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桂嬷嬷低着头擦了擦泪, :“郡主已经”已经去了。

    这些话反反复复的在桂嬷嬷的嘴边犹豫。

    但想起一旦清醒的知道福宁郡主逝世后疯疯癫癫的长公主, 她发疯自残的模样, 郡主已经去了的这句话,桂嬷嬷怎么也说不口。

    长公主回头看了一眼桂嬷嬷,笑了笑,:“嬷嬷怎么也掉起了眼泪。”

    桂嬷嬷闭了闭眼,:“老奴,老奴也是舍不得郡主。”

    就这样吧,殿下不愿意醒来就不醒来,权当郡主已经出嫁了也好。

    “唉,就知道你也舍不得。”长公主叹了口气,随后她的眼神锐利了起来,:“如今,朝泷知道上进了,谁想拦路都不行。”

    “还有苏府的那个贱人,打眼瞧着就不是好东西,把我的福宁当枪使,白白帮她担了那么多的骂名,自己倒是干干净净的,如今还嫁入了秦王府秦王府就没一个好东西”

    听着长公主反反复复的开始嘀咕着什么,桂嬷嬷没再说话,慢慢扶着长公主进了内室

    秦王府

    夜色暗暗,月亮昏晕,星光稀疏,四处一片安静。

    东街喧哗声起时,一个人影匆匆进了秦王府报信。

    倚着榻上休憩的李公公被匆匆叫醒,待听完来人禀报的消息,李公公彻底清醒了,他连忙擦了擦脸迅速的去了荣正堂的后院。

    主屋内一片漆黑,李公公停在门口,轻轻唤了一声,:“王爷。”

    听着外头李公公的声音,正闭着眼熟睡的周重邛霎时睁开了眼。

    能这么晚了叫醒他,不是小事,但听着动静,同样也不是需要立即处理的要紧事。

    周重邛低头看了看半倚在怀里睡得憨甜的陆燕芝。

    这几天的功夫,她身上那些可怖的颜色已经褪去了不少。

    如今的陆燕芝身上泛着奇异的粉色,瞧着就像新出炉还泛着柔光的那尊白底粉釉的美美人瓷。

    周重邛轻轻的挪了挪人,陆燕芝睡得很死,被挪动也只是习惯性的蹭了蹭枕边,没有醒来。

    如今睡榻上铺着的也不再是绣满如意花纹的锦绣绸缎,而是洗的快要烂的素色软缎。

    层层堆叠,软绵绵的不会有半点剐蹭,陆燕芝已经能安然的睡在上面了。

    周重邛没有着人点着灯火,他下床后先穿了里衣,然后转身摸了摸陆燕芝的脚,暖乎乎的一小团老老实实的并在一起。

    遭这么大的罪,效果确实立竿见影。

    周重邛将被子给陆燕芝拢了拢后,披衣就着月光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见李公公神色肃然的道,:“王爷,董公,董公薨了。”

    从董公上了年纪,到这次病重起不来身,所有人就有了预感。

    如今他这一走,在朝的董鸿吉需扶棺回乡,丁忧去职

    眼见得庇护董氏一族的大树,倒了。

    院内刮起了风,吹得周重邛衣角翻飞,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要变天了。”

    李公公见状正要进屋时去给周重邛取了披风时,周重邛伸手拦住了人。???

    李公公不解的看向周重邛,:“王爷,外面风大,奴才就是去给您取件披风。”

    “本王知道。”

    周重邛转身看了一眼李公公,:“这些日子王妃睡觉的时候,只叫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和嬷嬷进去就是了。”

    李公公愣在了门口,又听周重邛吩咐道,:“去将人都叫去书房,本王一会儿就过去。”

    说完,李公公眼睁睁的看着周重邛进了屋,还顺手关上了门。

    好家伙,他,他可是自幼就伺候王爷的人了,如今,如今却连屋都进不去了。

    唉,李公公怀着一颗被寒风吹得瑟瑟的心去通知其他人去往书房。

    半炷香的功夫,其他院里的住的心腹都赶到了书房拜见秦王。

    深夜到此,董公的事情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其他客套虚伪就留给了外人,如今聚在书房内,众人商议的重心就于董公逝世后权益的分割。

    若是以往,文人一脉的事,他们这些人除了敲敲边鼓还真没什么其他法子,毕竟怀康帝不可能叫其他派系的人上位。

    但这次不一样了,秦王府和苏府联姻了,苏父是董公的得意门生,若是能进一步

    周重邛静静的看着众人的脸色,没有说话。

    长缨觑着周重邛的脸色,他摸着下巴,也没有说话。

    在座的众人七嘴八舌的说完看法,但大多都是准备全力推苏父上位。

    直到一直沉默的长缨被上首的秦王点了点,:“长缨,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能怎么看?

    长缨想想自己查来并亲手交给周重邛的消息,慢吞吞的说出了与众人截然相反的意思,:“我认为苏大人这个时候上位并不合适。”

    屋里的都不是蠢人,长缨一贯比他们更与王爷亲近,他这么说必是有些道理的,于是所有人安静的看着长缨,等着听他说话。

    长缨看了一眼秦王,看秦王点了点头,长缨笑了笑,:“世间道学,好骑两头马,喜踹两脚船。”

    “自古以来,这些士大夫就爱两边下注,美其名曰,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咱们这位苏大人,深得其中之味啊。”

    听长缨这么一说,在联系如今秦王对苏府的态度,众人很容易就回过味来。

    这是在说苏府除了大公子,还和其他的皇室血脉勾勾缠缠的,不,看秦王这模样,不是勾缠而已,只怕也是下了重注啊。

    这若说之前周重邛只是国公爷,那这事自然想都不用想,但国公爷的身份一公开,谁还能有周公子的赢面大?

    或者说秦王府才是苏府后头勾不,看重的那个?

    啧啧啧,大晋朝的皇位之争从来就没少过血雨腥风。

    与其费尽心思捧一个随时要提防着反咬一口的苏府,还不如退一步。

    毕竟这样的事情可太多了。

    如今朝中的聪明人太多,势力林立,党派混杂。

    当着你面笑眯眯的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秦王在朝中的根基不算深厚,这样要成事太难,付出的代价也太多了。

    既然好的比不了,那就不如干脆比烂。

    搅合谁都不要讨得这个便宜,大家一起烂,这样算下来,还是公子赢面最大。

    有了方向,府上的谋士开始笑眯眯的出着主意,你一眼我一语,顺便在心里相互腹诽对方。

    ‘一身正气’的郭治往左边看,好家伙,没想到刑发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一肚子坏水。

    往右边看,呵呵,是庞斗光这个眯眯眼,算了,眯眯眼从来就是不是好东西。

    往中间看,噢,这个是我们,咳咳英明神武的秦王殿下。

    若按着陆燕芝的评判标准,如今书房里坐着的都是随着周重邛从边关回来的心腹‘脑袋’。

    像褚伟这样纯粹的武力‘福将’这种场合压根就没出现过,他只需要按吩咐就能做的极好。

    一群笑眯眯的‘脑袋’摇头晃脑的出完主意,就准备回去了,但瞥见元敖这个神棍靠近王爷的举动时,大家伙对视一眼,都默契的放慢了脚步。

    元敖和元基是一对都精通天象和算术的兄弟,不同的是如今身处边关的元基比元敖更能打,而元敖纯粹就只剩下个脑子。

    大伙儿虽然嘴里念叨着元敖是神棍,但对元敖的本事却从来都不敢小觑。

    真有本事的夜观天象可不是个吹牛皮的笑话。

    天阴天晴、有雨无雨、水脉探测这个神棍十有八九都是应验的。

    旁人需要加减数炷香,翻来覆去计算、验证的军粮数目、军备所需,这人翻翻册子,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得出来,结果毫厘不差

    甚至听闻这厮还会占卜算卦,设坛求雨

    当然,这些都是听闻,从没谁真的见他算过。

    每次问他,他都只会摇着头神神道道的说天机不可泄露。

    因此虽然这神棍的计谋比不得智谋百变的庞光斗,身子弱的更是能被褚伟一个手指头戳翻在地,但谁都不敢轻视他。

    不知是不是元敖太瘦了的缘故,他的衣裳瞧着总是宽松的拢在了身上,又留着长长的胡须,不说话的时候瞧着隐有些仙气。

    但他一开口说话,双手一拢袖,江湖骗子的气息便油然而生,因此所有人都‘尊称’他神棍。

    此刻 ,‘神棍’元敖双手拢袖的看着秦王,笑眯眯的道,:“王爷,咱们入京都快一年了。”

    “您也娶了王妃,算来,也有些时日了。”

    “可我们这些下属还都从没拜见过王妃”

    “有话直说。”

    秦王不喜欢和手下的人搞猜来猜去的那一套,战场上的战机稍纵即逝,因此哪怕是谋士,平时说话都会直接许多。

    元敖拢在袖中的手动了动,:“您看,明日是个黄道吉日,不如,让属下们去拜见拜见秦王妃?”

    秦王看着元敖没有说话。

    他看重的一直是元敖观水路、测算天气和算术的能力,但这些都是辅助,从来都不是主力,周重邛更不信神鬼莫测的那一套。

    跪拜神佛之像、烧香祈福就能填饱肚子吗?能阻止突厥犯关吗?能让人不再承受生老病死之苦吗?

    不能。

    因此,他对元敖的定位从来都是谋士,而不是风水师。

    但明日,却正好是陆燕芝全身的肌肤都恢复好的时候,后院,元敖的手还伸不进来又是巧合吗?

    秦王不说话的时候,极具压迫力,一众谋士不敢回头,但脚步慢的足以画无数圆圈。

    迎着秦王的视线,元敖的腰更弯了些,瞧着更像江湖骗子了,:“新旧交替,明日的好风景许是这几年来唯一的一次了。”

    “秦王妃是您的夫人,往后我们都要在王妃的手底下讨生活,这才斗胆拜会王妃。”

    说着,他抬着头笑眯眯的看着秦王,“毕竟咱兄弟两这么多年,都是要给您卖命的嘛。”

    周重邛从来没怀疑过元敖和元基,这次他从边关赶回京城时,甚至将重担都交到了元基的手上。

    数年腥风血雨里拼杀出来的情谊,是可以靠着后背靠一靠的。

    但元敖这个滑头,从没有这么坚持过一件会让他不悦的事。

    周重邛看着元敖不闪不避的眼神,又看向周围一个个竖着耳朵却慢吞吞宛如残障的谋士,顿了顿,:“此事我会与夫人商议一下,最迟午膳前,会有消息给你们。”

    元敖笑着拱了拱手,:“好咧,王爷您快回去歇着吧,明日事多,您爱惜点自己的身子。”

    周重邛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摇了摇头,随后才出了屋。

    浓眉大眼的刑发走到元敖身边,摇着头啧啧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元敖你个神棍原来是这样的人,就算王妃生的咳咳,那可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你敢”

    话没说完,眼尖的刑发看着元敖别在鬓角后的一簇头发——泛着白光。

    他靠近看了看,霎时神色严肃的问,:“神棍,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哼,你个傻子懂个屁。”

    元敖闻言白了人一眼,随后抖着袖子趾高气昂的离开了。

    “这神棍没干好事,药房的人说他要了些人参,王府里可是上好的珍品,外头买的可能对他都不起作用了。”

    “是不是和他执意要见王妃有关?”

    “王妃生的再美貌,还能如外头的流言一般是狐狸成了精,下凡来迷惑王爷不成?”

    “他这是已经不满足做人,准备觉得自己成了,要斩妖除魔?”

    “嘶—— ”

    “嘶——”

    “你两嘶的啥?”

    “咳咳,不知道。”

    “不知道,再看看。”

    “那就明天盯紧了他,万一他脑子犯糊涂了,我们一起按住他。”

    “然后向王爷请功。”

    “好。”

    一语不发的长缨看着挡在眼前的三个神经病鬼鬼祟祟又光明正大的商议。

    他踮起脚尖‘刷’的从窗户里翻了出去,他的脑子还好,不准备灌废汤。

    另一厢,周重邛已经回了屋,他脱了衣裳上了榻,正准备伸手抱着陆燕芝时,人就自动的滚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是醒来了?

    听着陆燕芝的呼吸声变浅了许多,周重邛想了想,轻声道,:“我去了一趟书房。”

    “董公薨了,有些事得再确定一遍。”

    陆燕芝的眼睛睁开了,剧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从她嫁入秦王府后,现实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彻底和剧情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换句话说,剧情已经崩的差不多了。

    陆燕芝依稀记得,原著里三公之一的大佬逝世的场面好像挺大的,而这个时候,没有经历大考的男主好像已经直接入朝了?

    她抬起头,:“殿下,大郎还在太学吗?”

    “是,这几日他在书舍里苦读,等着半月后的大考。”

    她的记忆好像已经靠不住了,算了,反正已经到这地步了,她就蒙着头陪着秦王往前走就是了。

    陆燕芝踏实的闭上了眼睛,正准备睡觉时,就听周重邛说道,:“还有一事,需与夫人商议。”

    和她商议?

    陆燕芝谨慎的道,:“殿下可以先说说什么事。”她可不会出主意。

    “夫人怀着身子不宜动身,明日我会亲自去董府。”

    “恩。”

    “这次随我从边关回来的还有些部下,都是与我一同征战多年的人,他们明日想要来拜会夫人。”

    陆燕芝眼睛睁大了,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要见她了?但周重邛肯提出来这件事,必定不是戏弄于她。

    “夫人要见见吗?”

    陆燕芝摸了摸脸,:“我的脸和身上”

    “夫人明日一早起来,就能好。”

    若是不妥周重邛必定会一口回绝,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是见不得人,陆燕芝点了点头,:“好。”

    “那就明日午膳后,他们会来拜会夫人。”

    “好。”

    “对了,”周重邛轻轻的摸着陆燕芝的头,:“明日事情多,若我没法子及时回来,夫人可以一个人吗?”

    顶头上司的老板娘,他们这些人和老板还是过命的交情,只要不是吃错药了,应该不会搞事的吧?

    “好。”

    “夫人不用怕他们,按夫人的话来说,这些‘脑子’一个个的都弱不禁风的,有些人只怕连严嬷嬷都打不过,夫人只管坐在上首,让他们拜一拜就是了。”

    秦王安慰人真的很有一手,听着这标准的白脸形容,陆燕芝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殿下放心,我不怕的。”

    周重邛拍了拍她,也笑了笑,:“好。”

    翌日一早

    董公薨了的消息就传遍了京中,董府门口挂白,董氏一族哭哭啼啼的声音也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朝堂上,怀康帝专门派五官中郎将手捧策书,宣布赠给董公太傅和思安乡侯的印玺和绶带,还赐给由专门官署“东园”制作的棺材,并给谥“文谦侯”。

    董府上,邓公和梁公亲自去吊唁。

    这两人的年纪也不小了,底下的人都心惊胆战的悄悄关注着。

    邓公摸了摸胡子,看着董公的牌位,他叹息了一声,:“在这个时候走了,好歹是能干干净净的全身而退。”

    身旁的梁公同样看着牌位,听着邓公的叹息,他真诚的建议道,:“如今你也一把年纪,若是觉得力不从心,也可以上书乞骸骨,圣上说不定会应允。”

    邓公闻言摇了摇头,:“如今珉中已经驾鹤西去,若是老夫再抽身,朝堂上得乱成什么样子,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撑一撑。”

    他们之间说这两句就够了,梁公不再说话,静静的陪董珉中走完这最后的一程

    陆燕芝从一早起来,就觉得自己的眼皮子直跳,她的魂还没回来,于是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缓了片刻。

    听着动静走进来的春红看着陆燕芝,惊喜的笑了笑,:“果然,王妃今日瞧着就大好了。”

    好了?

    陆燕芝霎时回魂了。

    她抬起胳膊看了看,只见胳膊上一片粉白,那点粉色也可忽略不计,她连忙搓了搓,很好,也没什么痛感,想必这几日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床榻太软,忽略了的缘故。

    陆燕芝连忙在帐内穿好了里衣,春红和正好进屋的夏露一同上前帮陆燕芝穿了衣裳。

    陆燕芝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哈哈哈,我京城一枝花又回来了。'

    看着陆燕芝眉开眼笑的模样,屋里的人一同笑着,春红上前问道,:“今日还是帮王妃梳个简单的发式?”

    陆燕芝正要点头,随后就停了下来,她记得昨晚周重邛说有人要拜见她的事情,她抿了抿唇,:“正式一些吧,我今日还有事。”

    夏露点了点头,:“是。”

    作者有话说:

    陆燕芝:喵,原剧情是个什么鬼,喵不知道了,喵。

    世间道学,好骑两头马,喜踹两脚船。” ——明朝李贽编撰的《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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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一早, 周重邛就出了府,同他一起去的还有从太学匆匆赶回来给陆燕芝请完安后的周记淮。

    等到了中午,这两人还没回来。

    陆燕芝用过午膳, 惦记着昨晚周重邛说的拜见之事就没有照常去午睡,而是捏着本书翻着看。

    直到李公公过来传信, :“王妃,王爷如今还在宫中, 一时半刻怕是不能回府。”

    “眼下, 府上的诸位大人已经在避风堂候着您了。”

    又要和这种‘人精’打交道了。

    以前的时候陆燕芝还不觉的有什么,大家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扛着一个脑袋。

    有的人情商高些,但真要说什么大聪明,恩顶多学生时代有遇见那种学习好到不行的学霸。

    但学霸一直埋头苦读, 也不会和他们学渣打交道。

    直到陆燕芝如今换了个环境。

    哇, 那真的是,有的人不张口,只是扫一眼你, 你都会有种全身上下被看透的感觉。

    陆燕芝深吸了一口气, 勇敢芝芝, 不怕困难,他们还真能给自己脸色看不成?

    要是有, 那, 那,她就去吹枕头风!

    这样一想, 好像就没那么担心了。

    今日穿戴的比较端庄的陆燕芝被扶着起身。

    她的身旁是躬身引路的李公公, 身后跟着的是春红、夏露并着严嬷嬷, 另外还有一批随侍的侍从。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避风堂。

    避风堂的位置距离荣正堂不远, 与其他的院子相比,避风堂内室稍小些,一般是家宴或人少时备宴的地方。

    前庭的位置更加开阔,后面不远处还有一座赏景的园子。

    此刻,堂内的人已经到齐了。

    恩?

    大家先是相互之间看了一眼,哟,原来都是沐浴后换的新衣。

    其中属郭治穿戴的最为**,他是所有人里面长的最白的那个,今日束发戴冠,还特意穿着一身青色的长衫,打扮的和进京赶考的学子一样。

    察觉到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好一个‘一身正气’的朗朗书生,:“看什么,大家不都是一样?”

    说着,郭治大义凛然的道,:“我这也是为表敬意!”

    啧啧啧,往日里见王爷也没你们这么重视和表敬意的。

    不过,老大就不嘲笑老二了,对着王妃,大家心里当然都不敢有什么想法。

    但面对一个其他不显,光是美貌就盛传冠绝京都的姑娘,下意识的收拾体面些是人之常情。

    众人的目光刚移到庞光斗的身上,只见他眼睛一眯就看向了元敖。

    对,差点忘了正事!

    几人对视一眼,随后就一拥而上,‘砰’的压住了穿着一身石墨色长袍的元敖。

    元敖踢着腿呵斥道,:“呔,大胆狂徒,你们要做什么?”

    庞光斗和刑发压着人,郭治对着元敖上下其手,但一无所获。

    “不对啊。”

    刑发疑惑看着元敖,:“神棍,你的桃木剑、黑狗血,或者符篆呢?”

    元敖恨不得将袖子甩在一脸认真的刑发身上,你这牲口是认真的吗?

    “哈,我若真会法术,必定先用造畜之术好好惩治你们几个!”

    躲在窗边避开战局的长缨看了看窗外,适时地提醒着,:“我可给你们说清楚了,一堆人要过来了,只怕是王妃要到了。”

    几人霎时松开了手。

    只见郭治提着衣裳的下摆几个大跳就回了原位。

    庞光斗‘嗖’的一下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刑发低头看了一眼瞪着他的元敖,忽的扔下人就挪回了旁边的座位上。

    “竖子,竖子,你们给我等着。”元敖咬牙切齿的甩着衣袖上的褶皱

    “王妃到——”

    陆燕芝刚进去,下首坐着的人立即都起身对她拱手施礼,:“参见王妃,王妃万安。”

    很好,很好,人不多,就五个人。

    果然和殿下形容的一样,都是些清朗朗模样的书生,也没有梗着脖子对她冷哼的“冷面书生”。

    面子上能过的去就好的陆燕芝被扶着坐在了上首,:“诸位请起。”

    “多谢王妃。”

    嚯——

    空穴不来风,外头的谣言果然是有几分道理的。

    自抬头之后,首次面见秦王妃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两眼人,果然名不虚传。

    但很快,其他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了元敖,跟着连长缨都忍不住一同看了过去。

    果然,元敖直勾勾的看着王妃。

    嘿,这老小子今日

    结果还没等周围的人脸上露出什么表情,就看见两道血顺着元敖的鼻子流了下来。

    陆燕芝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身子都不免前倾了些,:“这”

    这人的眼神不像那些色眯眯黏在她身上的下流之辈一样,神色反倒有些痛苦。

    蹙着眉又无缘无故的流鼻血——

    陆燕芝脑海里霎时出现了无数种癌症,不然叫藏御医过来给他看看?

    “元敖!”

    一旁的长缨又急又恼,他跟在王爷身边经手了不少关于王妃的事,他深知王爷对王妃的态度

    这神棍今日是怎么回事?犯的什么糊涂?

    这个名字,陆燕芝一时愣住了,这个名字

    她想想,她想想。

    那些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剧情,为着防止意外,在出嫁前,陆燕芝就已经烧毁了。

    再有,好像从怀孕起,陆燕芝关于原著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

    元敖,元敖,很特殊的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她一定在哪见过。

    对!

    她想起来了,这个人是个刺头,或者说是个反派!

    后期原文男主登位时原来跟着国公爷的心腹旧将已经死了大半。

    仅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人也都大多身有残疾领着丰厚的赏赐和虚职回乡荣养。

    只有这个元敖还活跃在朝堂上。

    跟着,这人不知怎么做了新朝的御史,还是个战斗力极强的有名“喷子”,但他专门和苏府过不去。

    为了这个人,男女主闹了好几次别扭。

    因为他是唯一跟着国公爷后还留在朝上的‘老人’。

    既是御史,抓人痛处又抓的有理有据,也不知那些隐秘的消息是怎么被这个人知道的。

    所以男主一直留着他,也没有多加为难。

    陆燕芝记得深刻也是因为评论区里嘲讽男主登基就变心,甚至还纳了不少妃嫔的人不在少数。

    并由此展开了关于古代皇帝三宫六院是不是基操和本文标榜的甜文是不是烂尾展开了激烈的争辩。

    当时乌烟瘴气的闹了好一阵子

    直到这人病死,听说死的时候瘦成一把骨头了。

    在陆燕芝发愣,其他人已经蠢蠢欲动、准备再次按倒元敖的时候。

    元敖自己先低下了头,他分外不客气的用袖子擦了擦鼻子下的血迹。

    也没心疼身上的新衣裳,擦了半天。

    等擦完就见他笑眯眯的弯腰拱手,:“王妃恕罪,乡野之人入了城,吃多了山珍海味,又都是些大补之物,补得有些上火。”

    妈耶,是个战斗力爆表的文人,还是个有名的‘喷子’,惹不起,惹不起,给台阶就下!

    陆燕芝神色毫无异样的点了点头,:“无妨。”

    说完,她有些犹豫的看向元敖,:“先生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先回去休息,我知道一个大夫,他的医术极好,不然”

    “王妃说的是藏御医吧。”

    元敖还是笑眯眯的摇着头,:“他极善医治妇人与小儿,更何况,在下不过是补过头了,缓一缓就好了。”

    看元敖恢复了正常,王妃也没有见怪的意思,在坐的几人都松了口气。

    一直寸步不离的李公公刚刚已经在心里记了一笔,这个神棍如今是越发不着调了!

    但见王妃毫无异样也没发作,李公公也不多言,只是上前对陆燕芝介绍了起来这些人。

    李公公先是看向一身正气的的郭治,:“这位是郭治,郭先生,出任长吏”

    被点名的郭治起身,他一板正经的施礼,:“臣郭治见过王妃。”

    很好,一个个的都极有特色,陆燕芝现在就能记住他们的脸和名字。

    但这么有特色的人,到最后,陆燕芝竟然只记得了元敖。

    很快,外头得到示意的侍从捧着清茶、各色茶点鱼贯而入,一并上的还有一个个燃着银丝炭的小火炉,上头放着巴掌大的茶壶。

    今日王爷不在,又是王妃设宴,因此没有上酒,而是较为偏向于清谈的“围炉”雅宴。

    不多时,火炉上烤制的几个枣已经发出了微带焦热的甜香。

    看元敖的目光一直渴望的落在了茶点上,陆燕芝也不废话,她点点头,:“几位先生不如先尝尝茶点。”

    “是,多谢王妃。”

    得了话,元敖立即挑着小盘子里头淋满了蜂蜜的酥点下手。

    炉火微熏,茶水咕噜噜的响着,冒着热气的清茶,还有各色色香味俱全的茶点

    这样品茗用茶点,倒真生出几分安逸来。

    很有陪衬心得的其他几人都很自觉地吃着盘子里的糕点,只要盯着元敖,不让他发疯就是了。

    陆燕芝如今好像有两个胃,虽然已经吃过了午饭,但精致的下午茶点好像也能塞一塞?

    反正也不是她想见这些人,王爷也说了只要自己让他们拜一拜就行了,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

    无欲则刚。

    于是陆燕芝也不废话,开始低着头认真用起了点心。

    说是用茶点,但哪个缺心眼的真能抱着就是来吃一顿的心思来的?

    吃了一会儿,在座的人悄悄看了看不紧不慢用着点心的陆燕芝。

    不愧是一跃登天的秦王妃,当着是好定力,如此沉得住气。

    庞光斗本来不大的眼睛看着就更小了,他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下秦王妃:

    好吧,除了能看出来王妃胃口不错外,暂时瞧不出什么其他的门道。

    离得最近的刑发看着吃的头都不抬的元敖,忍不住伸出腿踢了他一脚。

    闹着要见王妃的是元敖,如今吃的最欢的也是他。

    你个神棍,引着我们这么多人作陪,还闹出这么大的场面,真当你是来胡吃海喝的?

    元敖理也不理,专心吃着手上的糖糕,吃完,他喝着茶顺了顺,随后擦了擦手,看向了秦王妃。

    正戏来了——

    殿内的气氛变了,陆燕芝也察觉到了这些视线,连忙咽下嘴里的点心,唔,咸咸酥酥的,一点都不腻。

    元敖起身后先是整了整衣衫,接着他面对着陆燕芝拱了拱手,:“既是清谈,承蒙王妃款待,不才就先问了。”

    “不知王妃对《易传·革》和《天论》有何看法?”

    陆燕芝:

    等会儿,没人告诉我这是要清谈的啊,不是说只要来吃个茶,被拜一拜就能回去的吗?

    救命,你们文化人说话能不能考虑下学渣的痛苦,她才学完四书啊。

    ‘脑子’也不在身旁

    陆燕芝看着脸色有些泛白的元敖,:“我来时王爷曾说今日是家宴,既是家宴,先生不必如此多礼,坐着说话就是。”

    元敖没推却这份好意,:“多谢王妃。”

    陆燕芝神情自若的颔首后,忽的她笑着摇了摇头,:“王爷曾说几位先生都是爽利人。”

    随后,她目光清冷的看着元敖,:“元先生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闻言,一直不曾多言的长缨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陆燕芝。

    王爷,这就是您常说的只会软乎乎笑着的秦王妃?

    嗷嗷嗷,明明就是

    王爷您快回来看看啊,和您当初冷着脸和这神棍初遇时何其相似!

    元敖的双手拢在了袖中,他看着陆燕芝。

    陆燕芝不闪不避的看着他。

    坚持住,陆芝芝,你不能躲。

    元敖默了片刻,忽的也笑了。

    他垂着肩膀笑的全身都在抖,很快,他止住笑意,随后笑眯眯的道,:“好,王妃快人快语,臣也不遮遮掩掩。“

    “敢问王妃,对顺应天命和制天命而用之怎么看?”

    图穷见匕,庞光斗看着元敖,这神棍一项都对大公子不远不近的,对着王妃却问这话。

    王妃现在怀着孕肚子的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神棍想干什么?嫌自己的日子太舒坦了不成?

    殿内的其他人都没说话,这种古怪的气氛陆燕芝却没感觉到多少。

    她只顾着高兴的是自己能听懂了!

    只见陆燕芝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人定胜天”

    元敖念叨着,他紧紧的盯着陆燕芝,:“若是王妃身处迷雾之中。”

    “近处肉眼可见满是荆棘,迷雾中是悬崖峭壁,或是豺狼虎豹,或许一出去就死,但原地静坐却不一定会死,王妃该往何处寻?”

    “那就由心选一个方向,一手执着火把,一手执着砍刀,走下去,看见悬崖就转弯,躲不过虎豹就上前砍劈!踏出去一条路来。”

    元敖轻轻的问了一声:“便是撞的头破血流,命丧虎口也不后悔?”

    “先生可会数着一日日濒死的日期,茫然无措的坐在原地,渴盼着他人那微乎其微可能来施以援手?”

    “或是在饥渴的奄奄一息时后悔自己没在有余力的时候拼尽全力去试一试?”

    “哈哈哈,是,是。”

    被反问的元敖笑了起来,他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顺应天时,合乎人心,但臣应该是会后悔的吧。”

    慢慢的,擦着眼泪的元敖看着陆燕芝,:“您更喜欢锦上添花,还是雪中送炭?”

    她也没说什么可笑的话啊,这人怕不是有点不太正常?

    还是说她这个炮灰式的背景板,天生更能吸引反派?

    但所幸这人问的问题自己都能听懂,陆燕芝怕换个人来问又听不懂了。

    她看着元敖,:“先生是个实诚人,我也不遮掩,对旁人,肯定是量力而行,若是对我自己”

    “如何?”

    陆燕芝不经想去了原著中恭候府的下场,这世上,能有几人雪中送炭呢?

    “如今正是富贵锦绣的时候,只盼着不用旁人雪中送炭的时候。”

    说完,听了这么些问题,陆燕芝也有些回过味来了,这位反派只怕是心有踌躇。

    呵,别问她,她没主意,她的‘脑子’不在身边,反派先生你自己看着办。

    陆燕芝看向还要说什么的元敖,:“常言道事不过三,先生既然心中已有主意,又何必再问呢?”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先生且行且看便是。”

    元敖顿了顿,笑着点了点头,:“是,元敖着相了。”

    他起身郑重的对着陆燕芝施了一礼,:“多谢王妃。”

    陆燕芝举起桌上的茶杯,对着元敖敬了敬,随后一饮为尽。

    “王妃当真是秒人。”元敖一愣之后,哈哈笑着举起茶杯,同样对着陆燕芝举杯而敬,以喝酒的气势喝完了茶。

    说,你这话是不是跟你们王爷学来的?陆燕芝还记得那日在明法寺的亭内周重邛对她也说过这话。

    在这之后,堂内再无人谈论。

    刑发皱着眉不时看一看元敖,郭治和庞光斗举杯对饮,长缨笑着看向陆燕芝,时不时说些秦王在边关的趣事。

    略坐了坐,陆燕芝就先离席了。

    刑发离开座位,一把拉住了元敖的袖子,看着上面的血迹,“全是血,自回了京,你每日都鬼鬼祟祟窝在房中,莫不是在寻仙问道?那些仙丹可是能吃死人的。”

    庞光斗看着元敖,:“你这神棍好没道理,今日发癫倒将我们都装了进去,且饶你这一回,今日随我们去看诊。”

    明明是吃茶,元敖却愣是吃出了酒的架势,他‘嗖’的一下从刑发的手里抽出了袖子。

    “竖子不足与谋,都是些蠢材,且看着吧,待我来日来日成之时,哼。”

    一直到天色昏暗之时,秦王才和周记淮回了府上。

    他先去外堂用李公公备好的柚子水洗了洗,才去了荣正堂的后屋,一进去,就看见低头捧着肚子愣愣瞧着的陆燕芝。

    “怎么了?”周重邛走过去蹲在了陆燕芝的身前。

    “殿下,她刚刚动了。”陆燕芝眼睛亮晶晶的,抬着头一脸憨憨的说道,再这之前,这孩子几乎就没动过。

    “是吗?”周重邛盯着陆燕芝的肚子。

    “快,快。”陆燕芝捏着周重邛的手按在了肚子上,察觉到掌心的蠕动时,周重邛愣了愣后飞快的抽离了手。

    “诶?”陆燕芝有些不明所以,:“殿下”

    “抱歉,我也是第一次”说着,周重邛面上极其镇定,实则耳朵红透的将手又轻轻放在了陆燕芝的肚子上。

    “哦,哦,殿下不用怕的。”陆燕芝笑着轻轻拍了拍周重邛搭在肚子上的手,不是有一个儿子的吗,周重邛都没见胎动?

    但转念一想,古代妇人多矜持,一般也不会这么大胆的隔着衣裳让对方摸肚子

    静谧了半晌,陆燕芝拉着周重邛起身了,:“这就是个懒蛋,殿下不必等她了,殿下忙了一日,蹲着怪吃力的,快起来。”

    周重邛顺着陆燕芝的力气起身,随后他看向陆燕芝,:“今日茶宴上可有不愉?”

    “没有就是” 陆燕芝犹豫的看向周重邛。

    “恩,没事。”周重邛摸了摸陆燕芝的头,:“ 夫人慢慢说。”

    陆燕芝抱着周重邛的腰,先是满足的埋了埋吸了□□神气后,说道,:“殿下若是得空,讲五经时,先给我讲讲《易》吧。”

    “哈哈,咳咳。”周重邛摸着陆燕芝的头,:“夫人往日都怎么先惦记起了这个?”

    闻言,陆燕芝下巴磕在周重邛的腰上,‘凶巴巴’的看向他,威胁他,:“殿下,你就说讲不讲吧。”

    “好,好,讲,就讲它!夫人发话了,敢有不从?”

    看陆燕芝满意的收回目光,周重邛笑着伸手抱起了人往榻上去,:“空口白牙的张嘴可不行,夫人得先交点束脩。”

    翌日一早,周重邛在收拾妥当,要去宫里的路上,李公公将昨日茶宴间发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周重邛。

    “晚上,将元敖传来,本王有事相询。”

    “是。”

    停灵停了七日,董氏一族就动身了,由长子董鸿吉扶柩回乡,怀康帝不仅在朝堂上时常掩面而泣,甚至当日还面有哀色亲自出宫相送。

    死后哀荣,倒是十足的体面,朝野上下,甚至在民间无不由着君臣相得的美名。

    但同样,董公病逝离世,朝野上下为争位时,岑王世子已经距离京师不足百里了。

    这位板上钉钉的岑王世子,旁的先不说,光是风流多金的‘美名’就先比他的人传入了京城。

    作者有话说:

    课堂上:

    元老师:好,下面我请一位同学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陆燕芝: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

    元老师:陆燕芝同学,你来告诉老师。

    陆燕芝(?;︵;`):…

    哈哈哈,来亲亲投喂和陪伴芝芝的小宝贝们。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佐伊 20瓶;紫琉璃 10瓶;猫猫 5瓶;卿卿么么哒 2瓶;wsf、莫你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今日下午天气正好, 难得不似往日乌云垂垂,阴风阵阵的。

    守在门口的侍卫老远就瞧见了黑压压的一片马车队驶来。

    打头的就是显赫的仪仗,一队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士卒行在最前端。

    被层层护卫在中间的是一辆通体黑金的马车, 一并有四匹马拉着,车厢上涂层上绘着麒麟, 还有珍珠贝母装饰。

    若是细看,还能瞧见上头画着的还有反弹琵琶飞天舞女的图案。

    阳光映照下来, 这些花纹甚至生出金灿灿的感觉, 仿佛这车身都是金子做的似的。

    早就听闻即将要入京的岑王世子豪奢。

    但再多的听闻,也比不得今日一见。

    看着这只车队里打头的侍卫出示了令牌,城门口的侍卫都不敢太过阻拦,打着哈哈笑着就退开了。

    待那环卫在最中心,包铜裹金的车辆挨得近时, 门口的守卫甚至还能听见里头不少美人娇滴滴的笑声和略带***的声音。

    听得守卫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忽的, 从车窗里丢出了一把什么,守卫定睛一看,竟是好些个白花花的银锭。

    紧接着车里有个媚声媚气的女子说笑声也传了出来, :“我们世子爷说了, 几位守卫大哥辛苦, 拿去喝茶吧。”

    先是嗅着马车过去的阵阵香风,守卫被这女子的笑声勾的火气。

    紧接闻言就是又惊又喜, 门口几人满脸笑意的抱拳躬身, :“多谢世子爷,世子爷长宁万安, 富贵吉祥。”

    哈哈哈, 白捡的钱谁不爱, 这么大方的世子爷, 活该人家富贵。

    守卫的话音刚落,车内传来了不少的娇笑声,:“瞧瞧人家,多会说话,砸两个疙瘩还能听个响动。”

    “世子,如今入了京,你可得好好的带我们姐妹们去外头瞧瞧,看看这京城和咱们永州有什么不一样的。”

    “哈哈哈,好。”一个男声应着,光是说着话里头就能听见清脆的巴掌声和女子的娇嗔声。

    “等入了京,拜见过皇伯,肯定要和你们好好看看这京城。”

    恭候府内

    趁着天气好,人也爱出来走动,陆玉宁从玟香院里同陆明芸说完话后出来。

    她正准备返回覃芫院时,便看见几个仆役抬着两个箱子往后院去。

    看见陆玉宁,几人连忙放下手里的箱子,:“见过三小姐。”

    自从陆燕芝出嫁后,恭候府内下了大力气整顿了一番府上。

    如今像是从前闲得嚼舌根的嘴碎婆子和一些敢对着庶小姐们无礼的仆役都被惩治或者发卖了。

    再有一个,陆燕芝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事众人都看在眼里。

    听听外头的那些说法,这位六姑娘心思颇诡,那心机简直了。

    亏得她攀上了高枝后不愿搭理恭候府,也没和他们计较。

    如若不然,只怕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因此这些人如今对府上的几位姑娘也分外客气。

    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也有那运道的。

    陆玉宁点了点头,:“起来吧。”

    见她看了眼箱子,一旁伶俐的仆役上前道,:“三姑娘,这是岑王世子入京后送来的‘土仪’。”

    说着,仆役的又笑着补充,:“听说这位世子进京时的车队都走了好一会儿呢,这些东西各位大人的府上都有。”

    陆玉宁闻言点了点头,还没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岑王世子,不知道为啥,她的脑海里第一时间闪过的就是人傻钱多速

    咳咳,罪过,罪过,人家是好心好意,如今连恭候府上都肯送了东西来,恩……等会儿她要好好去拜拜佛,静静心。

    苏府

    苏尚书看着摆在屋里的箱子,随手打开了一箱,满眼的珠光宝气闪的他眼睛都不自觉的眯了眯。

    他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苏老大人,:“爹,这是岑王世子?”

    “是啊,这位世子爷的手笔。”

    苏老大人点了点头,:“说这是永州的土特产,这‘土仪’满京城里数得着的人家都送到了。”

    说着,苏老的人捋了捋胡须,笑着道,:“这土特产可都送个遍,不过是听说你苏大人即将入阁,送的重了一些。”

    闻名不如见面,如今全天下谁不知道这位岑王世子的名头,这就是真金白银砸出去的脸面和名声。

    “真是好大的威风。”

    苏大人随手将箱子合上,看了看其他的箱子,:“这位世子爷可有什么‘吩咐’?”

    “还没有呢。”

    说着,苏老大人笑着把玩着从里头挑出来的一方云纹徽砚,:“富贵迷人眼啊,连老夫都忍不住想嫁个孙女过去了。”

    南明宫

    王公公微微躬着身子笑着对着岑王世子道,:“世子您一路舟车劳碌,还请暂且在此处安顿,待您修整之后,圣上会亲自召见您的。”

    “总管客气。”

    岑王世子同样也笑着回话,说话间,他将手里精致的荷包就塞在了王公公的手上,:“今日劳烦总管跑了一趟,这点子心意,权当请总管喝茶了。”

    “唉唉,这,您太客气了,这”,王公公和人几番你来我往的推辞不过,但拗不过一脸坚定的岑王世子,只得笑着收下。

    “这,这,老奴就厚颜收下了,多谢世子爷厚赐。”

    此刻王公公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他不着痕迹的将手里的东西塞入了袖中,: “那您先休息,圣上还等着老奴回话呢。”

    “哈哈哈,好,总管是个爽利人,难得与公公投缘,我送送公公。”

    “使不得,使不得,世子爷您折煞奴才了,您留步,留步。”这次王公公倒是坚定的推辞了。

    见状,岑王世子倒是没有坚持,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就让双环送送总管。”

    说着,一个笑的眉眼弯弯,身材火辣的漂亮丫头就走了出来,笑吟吟的陪着将王总管送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看双环走了,一直跟着王公公的徒弟三修笑着道,:“岑王世子倒真是豪爽人。”

    这一路上,三修脸上的笑意就没落过。

    倒是王公公已经笑的不似刚刚在南明宫里的客气,他回头看了一眼三修,:“世子爷豪不豪爽是你能说的算得吗?”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就是个奴才,主子爷问起,我们能说的就是世子爷做了什么。”

    “世子爷为人如何,品性如何干你什么事?“

    “贵人如何是你能评价的?”

    “你也配?”

    这一通话叫三修低下头,另一边的四德也不敢笑了,沉默的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我一直叫你修言、修容、修身。”

    王公公的眼神冷飕飕的扎了过去,:“可我看你是一丁点儿都没往心里去,这些日子骨头都轻了。”

    “一会儿面圣完,就自己回去跪着,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是。”

    这位岑王世子进京和进宫后,便是他们这些宫里伺候的人都生出的无端的好奇和高兴来。

    但顷刻间,王公公的话就将这不知缘由的高兴冷冻成一团,‘哗’的一声碎了。

    勤文殿

    殿外,王公公接过了宫人手里的茶,挥了挥手,茶房的人就悄声退了,王公公自己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一进去,看怀康帝正在批阅奏章,王公公不敢出声,轻手轻脚的换上热茶,将手里的托盘和换下的茶杯递给了一旁的宫人。

    待怀康帝批阅完奏章才放下笔,他端过茶杯,轻轻的嗅了嗅茶汤,:“见过人了?”

    “是,岑王世子已经顺利的进了南明宫,如今就在东堂安顿。”

    说着,王公公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荷包,笑着道,:“这是世子爷赏的。”

    看怀康帝喝着茶,王公公打开了荷包,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

    才滚出来一些,王公公都轻声喊了出来,:“呀。”

    只见里头滚出来的全是半截手指长短的金条,有的刻成葫芦,有的被雕成了花生,还有的捏成了元宝……圆鼓鼓的瞧着就喜人,光这些还不算,甚至还有指头肚大的珍珠。

    当真是珠光宝气。

    这位岑王世子不愧一个字,就是豪!

    怀康帝放下茶杯瞧着王公公讶异的样子轻嗤着笑了一声,:“不过是几个金裸子,瞧你那点出息。”

    “比岑王世子进京早的,是岑王的信。”

    “信里面哭诉他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那是生怕磕着碰着半点,捧在手上连眼睛都不敢眨,千尊玉贵的养着”

    “如今进了京,恨不能将整个岑王府都给他掏空了带上”

    “原本朕还以为这是岑王言过其实。”

    说着,怀康帝看了一眼王公公手里的东西,:“现在看来,只怕没有虚词,连送朕的都是”

    怀康帝没说完话,摇着头笑了笑,:“得了,挑个好时候瞧瞧这位豪气的世子爷,明日”

    “明日…不行,朝上得定下三公的位置。”

    想着他那些重臣们这数日相互攻讦,挖坑、血拼,拼命相互扯后腿才拉扯着斟酌出来的人选,怀康帝玩味的点着桌上的折子,:“明日朝堂上定然很精彩。”

    “瞧着吧,还有的缠磨呢,若是堂堂三公之一的人物上位不足数日就被斗死,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朕瞧着这些人是越发的疯魔了。“

    “跳吧,跳吧,都跳出来一起收拾了”

    怀康帝看了一眼低着头半天一句话都没说的王公公,:“胥王的人还有几日就到了?”

    “胥王世子在兖州出发,比永州远了许多,胥王世子一路轻装简行,大约后日一早就能入京。”

    “后日,好,那就后日晚上设宴,在章台殿宴请两位世子和群臣。”

    怀康帝王想了想,又看向王公公,:“再有五日,就是大考之时?”

    “是,圣上说的不错。”王公公点了点头,:“再有五日。”

    “记淮如今在太学,这几日朕都不好宣召他入宫来,对了,你去吩咐一声,后日记淮和京中的这些儿郎都不能少。”

    “都是些少年人也不行,一个个都拖着不肯成家,成家立业,老话总没错。”

    “那就叫各府上的女眷们也一同来,说不定也能凑几对鸳鸯呢。”

    “人多也热闹些。”

    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王公公看了一眼怀康帝,京城里的公子哥哪里是好相与的?

    特别是太学里的这帮人,往日里宴会上看着笑嘻嘻的没个正行,但哪一个不是傲气十足,若是岑王世子还是豪气的拿钱砸人,恩

    王公公躬身应诺,:“奴才这就下去吩咐。”

    “去吧。”

    秦王府

    夜色深沉,周重邛才刚入府。

    这几日手上的事情多,他总是早出晚归的。

    今日才入了荣正堂,就见捧着肚子的陆燕芝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提着食盒的仆役。

    一进门,就能看见漂漂亮亮的小夫人笑眯眯的过来,着实是让人心头舒畅。

    周重邛上前笑着伸手揽住了人,:“今日怎么这么勤快?”

    陆燕芝笑着将人引着坐在了位置上,然后她站在周重邛的身后给他捏着肩。

    跟着,她软乎乎的说道,:“殿下这几日辛苦,厨房特意煮了些补汤,殿下放心,里头的药不多,光是食材的香气,我都能吃两碗呢。”

    “这是窦老头特意弄出来的,我也问了,这就一点补血益气的功效,您也能喝,殿下,快趁热尝尝。”

    “好,”不用喝汤,周重邛的心头就先被软乎乎,热乎乎,说着贴心话的陆燕芝给烫软了。

    底下的人将手里的东西摆在了桌上就退了出去。

    屋内只有两人,周重邛伸手将陆燕芝抱在了怀里,陆燕芝也没挣扎,自己扭了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稳的坐着。

    周重邛笑着伸手掀开了盖子,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果然半点都不腻,清鲜宜人。

    他伸手试了试温度,随后尝了一口,不咸不淡,没有令人不适的药味,回味是鲜甜的,入口的温度也正好。

    看着怀里眼巴巴的看着他的陆燕芝,周重邛笑着点了点头,:“果然好喝。”

    怀里夫人的眼睛顷刻间就变得亮晶晶了起来。

    周重邛脸上的笑意就没落过,他伸手舀了一勺汤,就是手顺顺的送到了陆燕芝兰的嘴边。

    接着就见陆燕芝自然的张开嘴,抿着勺子乖乖的喝了。

    喝完,她舔了舔唇才反应了过来,连忙捂住了嘴,:“殿下啊,窦老头磨磨唧唧的三天才能搞出来一点点的药材底”

    “我都喝了,这是留给殿下的。”

    “哈哈哈,好,好,我自己喝。”

    周重邛被陆燕芝捂着嘴警惕的模样逗得更乐了,他嘴里应承着,但眼里还是刚刚夫人低头喝汤的模样,实在是

    他想试着再争取一下,“好东西要一起分享,不如夫人”

    陆燕芝瞅着像是拿着棒棒糖蹲着哄人的周重邛,仍然捂着嘴,闷声闷气:“殿下再喂我,我可生气了。””好,不气,我自己喝。”心情愉悦的周重邛自己端起碗一饮而尽。

    陆燕芝笑眯眯的给他擦了擦嘴,接着她想起了什么就站起身,:“殿下,快来,今日世子上门,送了好些东西。”

    “殿下和大郎都不在,送礼的人就和牛皮糖一样,撕都撕不开,还说京城里其他的府上都送到了。”

    “我和琳琅推辞不过,只得先留下了。”

    “恩,夫人等等。”陆燕芝回过脸,就被周重邛抱了起来。

    等把她抱好,周重邛才一脸惬意的笑着道,:“走吧。”

    “殿下,你这,我”

    “夫人又不重”

    看陆燕芝还要说什么,周重邛轻轻的蹭了蹭她,嗅着她身上清甜的香气满足的喟叹了一声,:“这几天一直忙着,回来的晚。”

    “夫人如今身子重,天气又冷,晚上难免睡得早”

    “为夫有些想夫人了,夫人让我抱抱。”

    几句话就惹得陆燕芝脸色猛然爆红,她呐呐无言的捏了捏周重邛肩侧的衣裳。

    缓了缓,她捂着自己的半边脸,:“我就是,就是有些贪睡,那,我,我,晚上,就晚睡一会儿,等殿下回来。”

    “不要,夫人安心睡就是了。”

    周重邛稳稳地抱着人往书房去,:“夫人睡着也会自己往我怀里钻,无妨的”

    陆燕芝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周重邛,:“殿下真是”

    等到了书房,周重邛也不放下人,他安抚的拍了拍陆燕芝,:“夫人又不重,安稳待着。”

    说着,他就这么抱着人,随意的伸脚踢开了一口箱子,霎时,满眼的珠玉之气就映入了眼帘。

    倒不是什么黄灿灿的金块,而是一座做工繁复,镶金嵌玉的如意长春盆景。

    底盆是金色的,连底下所谓的‘鹅卵石’都是玉石磨得。

    陆燕芝揪着周重邛的发带,补充道,:“不只这一口箱子里的东西呢,后面的还有些丝绸,瞧着像是混着金线绣的,亮闪闪的吓人呢。”

    瞧着,就是一股子的奢靡之气扑面而来。

    说到这,陆燕芝看着里头的玉器,:“殿下,你说他是不是脑子”脑子不好使?

    “平白无故的就给京城里的人送这些东西?”

    不是没有人给秦王府送礼,但一个从没见过的藩王世子平白无事的送这些重礼,陆燕芝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人是不是有病?

    还是钱多的没地花?

    亦或是他就是一个纯种的冤大头,不撒出去钱博一个空名头他心里不舒服?

    没错,送礼的人送的痛快,收礼的人收的莫名其妙。

    陆燕芝看到这些东西后本来想去还给人的。

    但一听京城里的其他人都收了,岑王世子又入了宫,还回去一个不好还容易弄得大张旗鼓的人尽皆知,只能放在这,等着秦王回来处理。

    “他既送了,就留下吧。”周重邛又踢了一下,盖上了箱子。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夫人闲来无事抠着上头珠子当弹珠打就是了。 ”

    看陆燕芝微微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周重邛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如今夫人身子不方便,有朝一日,我会带夫人去西北,去我在那的府邸……”

    “突厥人是以王庭为贵,最后共尊一个汗王。”

    “他们还分封姓氏,大贵族手下有名有姓的人之后全是贱民,贱民属于一种财产……”

    “整个草原的财富,大多都拢在这些人的手里,其中,以王庭为贵,王庭之后,又以汗王最为尊。”

    “皇兄登基之初,也是他们的鼎盛之时,共有十三个王庭。”

    “如今如今还剩下八个。”

    陆燕芝愣愣的看向了周重邛,周重邛看着陆燕芝的眼睛。

    随后轻轻的对她说:“这天下都是皇兄的,最好的自然也该是王兄的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安稳的驻守在边关,手下的人一日日的多了。”

    “如今,宫里头不缺银子,我的手中也略有‘薄财’。”

    好家伙,‘薄财’,你给我好好的说说,说说什么叫‘薄财’。

    陆燕芝看小说的时候是一目十行和翻着章节跳着读的,看着标题里男女主亲密互动的时候才会兴致盎然的订阅。

    从前读《红楼梦》的时候,陆燕芝只当那些富贵日子都是作者带了些文学艺术的描述气质,如今却发现,还是写的浅了些。

    没真的见过,真以为皇帝是扛着金锄头耕地呢。

    难怪,难怪评论区里的那些人都称周重邛是男主的‘金手指’。

    呵呵,这叫什么金手指?

    明明就是纯纯的金大腿,还是巨粗的那种。

    ‘金大腿’抱着他软乎乎的‘挂件’还说着话,:“不过富贵是真的富贵,永州说实话,皇兄甚至曾经也都惦记过。”

    “只是岑王老实,碍于情面,皇兄不好出手,再加上这几年京中有个什么灾祸,宫里头也能出的起,永州,皇兄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了。”

    周重邛抱着陆燕芝往房间去,:“ 趁着这次岑王爷请立世子,皇兄寻了个好名头点了人入京。

    “只怕往宫里散进去的东西更多。”

    “割肉喂鹰,一口气散出去大半只怕皇兄心里头也有数。”

    说着话就进了后院。

    一路上陆燕芝认真听着周重邛讲话,连衣裳被人解开都没发觉,等到她被放在热腾腾的香汤里的时候,才回过神。

    还没等她扑腾,周重邛笑着低头亲了亲陆燕芝的额头,:“好些日子没亲近了,今晚夫人和我一起先泡泡香汤。”

    说着,他又一脸正色的给陆燕芝分析着这位岑王世子,:“不过,如今岑王世子这么招摇的进京,这么爽朗的用钱财开路,只怕是千金买马骨。”

    “说不得,往后在京中还要和这位世子打不少的交道呢?”

    “王爷的意思是”陆燕芝飞快的瞄了一眼周重邛腰间块块分明的性感腹肌,仰着头问道,:“这位世子往后还要留在京中?”

    周重邛跨进了浴桶,朝着陆燕芝慢慢的过去。

    随后他抱住了人,先是满足的笑了,又摸了摸陆燕芝的脸,:“夫人聪慧,十有八九的事。”

    作者有话说:

    周:吾家略有‘薄财’,夫人不要嫌弃。

    世子送礼——

    陆燕芝:哇,好厚的礼,重到陆燕芝怀疑世子脑子有泡。

    周:哼,夫人抠着珠子当弹珠玩就是了,不值钱的小东西。

    陆燕芝:

    我存稿的日期跳了,刚刚摸鱼的时候才发现今日的章节没发,抱歉,抱歉,我后头的挨个检查了一遍。

    亲亲大家 ,么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肉丸是我丸、虞樾 5瓶;卿卿么么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第二天, 陆燕芝起的比平时还晚了些。

    她困顿的半眯着眼睛,随后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

    唔,摸摸, 好像没被咬出什么坑坑洼洼的地方。

    殿下如今是愈发的变态了,贼爱咬人, 还哪里都咬

    甚至都不满足于“古板‘老’先生周夫子和笨蛋小学渣‘陆芝芝’这一系列的剧本。

    非要自创些不能展开说明的奇奇怪怪的剧本

    陆燕芝在心里暗暗地腹诽了几句,随后转头蹭了蹭软枕。

    被窝里的铺着的软缎愈发光滑柔软。

    还暖烘烘的, 格外叫人留恋。

    住的久了, 如今屋里的布置也是越发合乎心意的舒适。

    屋里没有大的改动,潜移默化间的改变。

    那些严肃又暗沉的帘帐变为了明亮又不晃眼的颜色。

    精致的香炉、各种陆燕芝喜欢捏着把玩的玉制把件在格子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

    靠里屋还有个小小的书房,里头摆着书籍,还有些陆燕芝和秦王常用的东西。

    还有一把琴和一张棋盘,上头还有一盘没下完的棋局

    这是陆燕芝和周重邛下的。

    如今的陆燕芝还是一眼就被看穿的路数。

    两人下棋, 周重邛拿捏她和就和逗她玩似的。

    每每都是不动声色的开始挖坑。

    先是放水放毫无痕迹。

    勾引陆燕芝这个“小赌棍”上钩。

    等陆燕芝上头, 将自己都一股脑的都压上头的时候。

    秦王就开始笑眯眯的翻盘。

    一旦陆燕芝赖皮不认账,秦王就会愉快的抓着人,展开“讨债*偿”的剧本。

    呵, ‘肮脏’的成年人世界

    昨晚, 陆燕芝就是这么踩进了‘陷阱’

    而设陷阱的庄家轻轻松松就快乐的得到一个光溜溜的‘小赌棍’

    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一晚上被捏在手上慢慢折腾后的陆燕芝, 一睡醒就咬着牙发誓了:

    ““陆芝芝”你个赌棍,快收手!”

    “要是再赌你就是小狗。”

    照例发完誓, 陆燕芝回过神, 连忙捂着被子四处看看。

    很好,没有人。

    转头看着一套新的里衣放在床边。

    她连忙摸索着穿好了里衣, 取了旁边挂着的披风, 自己下了床, 凑近镜子看了看——

    恩, 殿下还是有些分寸的,没有咬痕,也没有明显的吻痕。

    屋外,春红端着铜盆推门走了进来。

    一抬眼看着站在铜镜前的陆燕芝,她笑着道,:“王妃起来了。”

    待看着陆燕芝身上的衣裳,她脸色变了变,连忙将铜盆放在了架子上。

    转身就立即上前扶着陆燕芝往榻上去,:“如今天气已经越发的冷了,您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就下床了?”

    那日谭青苑内,春红眼睁睁看着陆燕芝当众晕厥,裙下渗血、血崩

    之后寻了太医来,用那般堪称残酷的“蒸煮”方式救回了王妃。

    后半程陆燕芝又痛又惨,哭的模模糊糊的时候,春红也在场,她没忍住,几乎是哭肿了眼睛。

    那些个话本子可写的可清楚了,不管是精怪还是**,一旦怀孕了,那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而这个时候,各种意想不到的灾祸和意外就会源源不断的降临。

    因此现在陆燕芝虽然看着已经恢复了,可春红却还是当陆燕芝是风吹就倒的‘玻璃人’。

    整天不错眼的盯着,生怕有个风吹草动就吹的人碎开了。

    陆燕芝摇摇头,:“春红,我如今真的好多了,没有”

    “嗯嗯嗯”,春红连连点着头,至今有没有听进去,那就不知道了

    今日是大朝会,拖了近半月的内阁人选会在今日见分晓。

    赶往太和殿的三三两两通行的大臣有正好遇见苏尚书的。

    其中一个隔着老远就笑着拱手,:“苏尚书。”

    一旁的李侍郎绷着脸,:“诶,怎么还是这么称呼尚书大人?”

    见苏尚书看了过来,李侍郎笑着道,:“过了今日,不,今日就该称呼苏公了!”

    “啊?是,是,是下官鲁莽了。”

    孙大人反应过来了,他笑着连连作揖,:“是,待今日后,就该尊苏大人您为苏公了。”

    一大早,就遇见这连唱带做的‘好戏’,虽然这‘好戏’看着不怎么高明。

    但就是这么直白奉承确实是最容易让人简单粗暴的心情更好上几分。

    权势的魅力很大一部分不就在于所过之处人人折腰,和这些阿谀奉承之辈的献媚吗?

    苏父捻着胡须,还没说话,但嘴角却忍不住翘了翘。

    其他的朝臣有看见苏尚书在此的,俱都忍不住满脸笑意的围拢了过来。

    这些人各个都是十二分的热情。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这些人齐齐的躬身作揖,:“见过苏大人!”

    “这是做什么?”苏父虚虚的手伸手扶着,:“各位同僚快快请起。”

    隔着不远处来的就是邓公。

    看邓公的眼神看了过去,他身旁的人也往那处瞧了一眼,随后微微躬身,:“邓公,那是苏大人”

    邓公摆了摆手,没让人过去。

    他看着被众星拱月围在中心的苏父,老神在在的笑了笑:

    “知道为什么会有小人得志的说法吗?”

    “因为他们觊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憋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一朝扬眉吐气。”

    “你还不兴人高兴高兴?”

    邓公莫名的笑的瞧着比苏父还高兴,:“我们让一让吧,毕竟他们和秦王府结亲,如今势大”

    “且让他再笑一笑,毕竟一会儿进了殿,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这话

    余大人心里转着弯,却不再多言,:“是。”

    殿内,在一片山呼万岁的叩拜声中,怀康帝坐在了上首。

    略略说了几句,就进入了今日的正题。

    怀康帝环视了一圈,看着站在前排眼睛也不带抬的秦王、悠然自得的董公、带着笑意的邓公

    还有一个个眼含期待,只等公布三公人选的朝臣

    怀康帝的眼神最后定格在站在前列的苏尚书身上。

    只见苏尚书脸上一片坦然之色,毫无得色,丝毫看不出刚刚被人齐齐道贺的喜悦。

    不知道为什么,怀康帝十分想笑。

    朝堂上的这些聪明人啊

    成事难,坏事易。

    百八十个心眼相互戳一戳,好端端的一件事就能搅合成稀泥。

    典型的吃不到饭那就干脆把盘子都砸了。

    哪怕于民生有益,也总有不同派系的人一定会跳出来反对,所有的事都休想做到尽善尽美。

    所以逼得人总是想举起屠刀,削掉他们的脑袋。

    成也朋党,败也朋党。

    怀康帝压住了涌上喉咙的咳嗽和腥甜气,他笑着从桌上拿起了一份折子。

    所有的人的目光聚集在和怀康帝的手上,看怀康帝的手有些抖,只当因着人是笑的。

    这份折子落在了王公公的手里。

    王公公躬身接过,随后翻了开来,气沉丹田的念道:

    “今有廖氏一族,廖盛志六年进士旷经纶之才今,特入内阁,加封”

    从听到自己的名字起,廖尚书的神色就微微有些茫然

    他忍不住抬着头,看向王公公,是他吧?他好像没有听错?

    苏父脸上的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翘起的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他小心谨慎了一辈子,即将踏朱楼时却飘了。

    结果,临到头,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登高跌重。

    摔得粉身碎骨,五脏六腑皆裂

    苏父眼神轻轻掠过了怀康帝,快的只有一瞬,随后他垂下了眼,默然无语。

    散了朝,看着被围拢在中间接受恭贺的廖盛志,苏尚书走过去,神色如常的也恭贺了一声。

    在苏尚书开口恭贺的时候,周围悄无声息,李侍郎和孙大人都悄悄的藏在人群里低下了头。

    回府的路上,户部侍郎和一些官员跟在了苏父的身后,:“大人,这事颇有诡异之处,更何况,还有秦王府”

    苏尚书的神色清冷冷的一片,:“不必多言。”

    “都回去吧,记得备份礼,送到廖廖公的府上。”

    “是”

    苏府

    无人嬉闹,昨日趁着天色好在水塘边笑着散心的小姐不见一人。

    从朝会上传出消息后,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的敛目静气,一点声音都没有。

    苏尚书一回府就去了苏老大人的书房。

    屋内,香炉内青烟袅袅。

    苏老大人在桌前写着字。

    戒急用忍。

    苏尚书垂手而立,静静地候着。

    等了约莫有半炷香的功夫,苏老大人才停了笔。

    他看着眼前写好的字,摇了摇头,:“老了,定力不如以前了。”

    苏尚书将棉巾双手奉了过去,:“父亲,您身子骨还硬朗呢。”

    “来啦。”

    苏老大人接过帕子擦了擦手,随手端起了茶杯,:“失败了?”

    苏尚书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是,廖家那泥塑的蠢货竟然被堂而皇之的捧了上去”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事。”

    苏老大人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道,:

    “当千里之外赶来的岑王世子,都会以贺你入阁为由送上厚礼的时候,我们就该想到,这事一定会出意外。”

    说着,苏老大人看了一眼苏父,:“你现在想怎么做?”

    苏父的拳头静静的攥在了一起。

    数十年的隐忍,即将达成目标时被甩了一脸的嘲讽、殿外那些人的恭贺声、改弦易辙的墙头草

    “周氏小儿安敢如此辱我!”

    “父亲,动手吧。”

    苏老大人看了一眼苏尚书,:“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到现在就忍不住了?”

    “就是因为忍了这么多年,才无需继续忍耐了,”苏尚书看着苏老大人,:“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周氏小儿窃我大郦这万里江山,高高坐上,对我挥之则来,呼之则去。”

    “这耻辱我忍了。”

    “一个旁支贱婢嫁了长乐侯,却不想生了个窝囊废。”

    “好不容易有了长乐世子,却被捧的飘飘然不知西东,精心养了数十年的线被他说断就断”

    苏尚书一脸的郁郁之气,:“如今这满朝文武,都是些寡廉鲜耻,庸庸碌碌之辈!”

    “就这样的人窃居于庙堂之上,糟践这万里河山,如何忍得?!”

    苏老大人看着苏父,他忍了一辈子,忍到怀康帝无后,忍到最有希望的周氏皇族娶了他的孙女

    这或许是最好的机会了

    苏老大人闭着眼捋了捋胡须,:“你准备怎么做?”

    “明日,咱们这位圣上不是应允女眷入宫吗?”

    “父亲,先让五姐儿入宫吧。”

    苏老大人睁开了眼,:“就算一切顺利,秦王如今可还在呢。”

    “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意外没有?”

    苏尚书看着桌上的万国志,:“更何况,这万里河山,疆土辽远,人才济济,要什么样的将才没有?”

    “鞑子的厉害在草原上,他们觊觎的不过就是一城一邦之地。”

    “更何况,这么多年也被打残了不少,到时候,谁去收拾不都一样?”

    “秦王,呵,这么多年,不过是为着在边关拥兵自重,也是沽名钓誉之辈。”

    “如今更是为了一个女人疯了,欺世盗名之徒”

    若真的一切胜利,怀康帝驾崩,秦王战死沙场

    周记淮的根基在朝堂,若他登基,除了能笼络秦王的旧部镇守边关,而在朝堂上能依仗的最大可能,就是他们苏氏一族。

    倘若琳琅到时候能诞下麟儿,有顾命大臣辅佐幼子这江山是大晋还是大郦的,还有什么区别?

    若是一切都往好处想,美好的愿景果然唾手可得。

    不光是苏尚书,苏老大人这样想一想,竟觉得十分有可操作性。

    连苏老大人都忍不住有些意动。

    最关键的是,他的年纪愈发的大了。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感受着寿命一点点的飞速流逝再等下去,他怕是也等不到了。

    苏老大人看着苏尚书,:“你这是铁了心了?”

    看出来他父亲的犹豫,苏尚书重重的点了点头,:“是。”

    “好,那就去做。”

    苏老大人转头看了看窗外的日头,轻轻的叹了口气,:“时不我待啊。”

    秦王府

    临渊堂内,午后,温暖的日光暖烘烘的散在窗边。

    苏琳琅就坐在窗边,轻轻展开了周记淮送来的书信。

    这样的书信,自周记淮入了太学,每隔两三日就会从书院送回来。

    这是周记淮写给苏琳琅的。

    苏琳琅看着封面上熟悉的几个夫人亲启的字样,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周记淮去太学是为了大考。

    初次收到信件的时候,苏琳琅是又惊又喜,最后还是忍着不舍回了信件婉拒。

    谁料晚间就收到了回信,周记淮坦言,再忙,他两三日间抽出一封信的时间还是有的。

    这不合规矩,可是这次苏琳琅没有再推却。

    周记淮会在信里问安。

    有时是夫子讲述的哪一段有趣的解读,有时是周记淮看到哪里觉得有了新奇的观点就会写下来。

    苏琳琅也会在仔细读完后,斟酌着认真的回信。

    有时一个问题会翻来覆去的研究几遍,但丝毫不觉得厌烦。

    看着周记淮写着晚间会回来的消息,苏琳琅忍着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忍不住。

    直到盼锦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少夫人,府上的消息传了过来。”

    她觑着苏琳琅的神色,轻轻的道,:“老爷,老爷没有成功,如今新晋的是廖公。”

    闻言,苏琳琅愣了一下,:“是么。”

    好像,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愤恨和失落?

    这几日苏琳琅过的很充实。

    秦王妃不说折腾她了,那压根就是只要她不主动过去,根本就不会来多嘴一句。

    她打理着临渊堂的庶务,读书、练字、弹弹琴。

    或是偶尔被从前的友人邀出去散散心,只要去荣正堂通禀一声后出去时带足了人,府上根本不会有人多嘴一句。

    没有人会三五不时的叫她去谈话,告诫她道理,严肃的要求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没有乱七八糟的姨娘、庶姐妹阴阳怪气的挑事

    惬意随心还有个饱读诗书的温柔郎君相伴

    “少夫人,少夫人?”

    “什么?”

    盼锦看着苏琳琅,:“您刚刚一直在出神,苏府”

    苏琳琅捏着手里的信件,:“如今正是人多眼杂的时候。”

    “不少人盯着苏府,我们就先按兵不动对,按兵不动,就先,先不给府上回信了。”

    盼锦看着苏琳琅,看着说话难得有些磕绊的苏琳琅。

    半晌,她轻轻的点着头笑了笑,:“姑娘您高兴就好,如今王妃身子重,王爷盯得紧,确实不方便。”

    “盼锦。”

    “盼锦是您的丫鬟,您去哪,盼锦去哪。”

    晚间在府里一同用饭的时候,倒是难得的见着了同秦王一起回来的周记淮。

    陆燕芝看着人好像是瘦了一些,但气质却越发的内敛。

    君子藏器,只待一鸣惊人之时。

    不带偏见的时候,倒真的很容易对周记淮这样的郎君心生羡意。

    啧啧,这样的‘学霸’只怕从来都没有吃过学习的苦头。

    察觉到陆燕芝的目光,周重邛抬头看了一眼她羡慕的眼神,轻轻地笑了笑。

    随后他伸手给陆燕芝舀了一碗汤,:“夫人尝尝今晚的这道甜汤。”

    “噢,好。”陆燕芝被散发着香气的热汤吸引了注意力,乖乖低头喝着汤。

    周记淮看着这一幕,慢慢的也笑了笑。

    一旁的苏琳琅安静的吃着菜,偏过头,却发现眼前也有了一碗汤。

    周记淮看着她,眼神是放松的温柔。

    见她抬头,周记淮脸上带着几分少年气的笑意。

    甚至还悄悄的眨眨眼对她比了比口型,:“琳琅,你也尝尝,很好喝的。”

    苏琳琅慢慢拿起了汤碗,低着头时她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人多,感觉今晚的饭菜也格外的好吃。

    吃的肚子“滚圆”的陆燕芝被周重邛一路牵着慢慢的走回来荣正堂。

    路上,周重邛看着低头瞧着自己肚子的陆燕芝,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这几日周重邛总是来去匆匆的,陆燕芝都没时间和他说说话。

    这会儿人懒洋洋的脑子一片松散。

    陆燕芝晃了晃周重邛的手,周重邛低头看了看人,:“恩?”

    “殿下,那日在避风堂,我见着了元先生。”

    陆燕芝犹豫了下,还是道,:“他看着瘦的厉害站起来的时候还流鼻血了。”

    陆燕芝一直不是什么聪明人。

    更何况原著里她能看见的全是小甜甜,什么朝堂纷争,什么争权夺利她全都看不见。

    觉得看了原著就能来指点江山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又因为更多的角度是从男女主出发,陆燕芝连提个建议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原著里曾经提过,男主登基的时间不长,才不过一两年的光景,国公爷的那些旧部死伤的差不多了。

    元敖更是熬成一把骨头

    爱屋及乌,先不说其他,只他们这些人追随着周重邛在边关驻守数十年,落的这样的下场,实在是叫人有些不忍。

    “如今人在京城里,人在府上也方便,殿下不如请了人来给元先生好好看看?”

    周重邛垂着头看向了陆燕芝。

    看的陆燕芝忍不住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殿下可是有哪里不对?”

    “没有,只是元敖说夫人是个”

    闻言,陆燕芝有些紧张,按说那日她是将事情糊弄了过去。

    但很难说这些她永远都体会不到的聪明‘脑子’会不会一眼就看穿她是个草包。

    “殿下,元先生,他,他说什么了?”

    在陆燕芝紧张的咽口水时,周重邛笑着说道,“他说夫人是个福星。”

    殿下你不知不知道大喘气真是能吓死人。

    悄悄瞪眼的夫人也十分的可爱。

    周重邛忍不住又笑着抱起了陆燕芝,:“我已经寻人给元敖看过了,翻来覆去的查了三天。”

    “夫人放心,他无事。”

    陆燕芝踢了踢腿,随后老实的窝在人怀里,将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

    吃饱了就容易犯困。

    “明晚皇兄会在章台殿设宴,宴请岑王和胥王世子,记淮和苏氏也会去。”

    “我也要去,只怕夫人也得一同去?”

    只要是这种场合,在陆燕芝的印象里那都是状况百出,一地鸡毛。

    但其他人都成双成对的去,陆燕芝也不愿意周重邛一人形单影只的去。

    周重邛又从来都将她护的很好。

    陆燕芝看着人,点了点头,:“好。”

    “好,那夫人就与我同去。”

    作者有话说:

    陆燕芝(警惕):殿下,今晚可不兴什么剧本啊。

    秦王(笑眯眯):好,夫人,不如我们来下棋吧。

    ……

    陆燕芝(哭唧唧):戒赌!

    *

    苏大人(春风得意):哪里哪里……

    苏琳琅:不如,假装不知道?

    感谢大家的陪伴,哈哈哈哈,挨个揪住亲亲。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vely、郁青、魔舞大陆 10瓶;虞樾 5瓶;今天也是追更的一天 3瓶;雨中伞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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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今日的天气好了一天, 但天色稍晚些,起了风也就觉出寒意来。

    正要往外走,苏琳琅却被周记淮拦了拦, 她一回头,身上就落了一件披风。

    一旁的周记淮轻轻的捏了捏她的手, :“如今夜里风凉,琳琅你在府里走动时也得记得顾惜自己的身子。”

    苏琳琅双手拉住了披风的两边, 她抬眼看着周记淮, 笑着点了点头,:“好。”

    周记淮也笑了笑,随后两人一同往临渊堂去。

    路上,周记淮慢慢的说道,:“今日朝堂上圣上宣布了三公的人选, 是廖大人。”

    苏琳琅点了点头, :”今日一早,府上就收到消息了。”

    便是千里迢迢之外进京的岑王世子都觉得这次入阁的会是苏尚书,因此书院内的众人也有此意, 却不想最终公布出来的人选叫人大跌眼镜。

    不光苏府的人意外, 他们这些外人也觉得意外。

    周记淮记得苏琳琅与苏府之人情谊深厚, 因此生怕她闻得消息会郁郁寡欢。

    今晚斟酌再三才想试着去安慰一番,却发现苏琳琅并没有想象中的失落苦闷。

    “大晋朝立朝以来入阁才有几人?”

    “不足百人。”

    “父亲沉浮京中一生。”苏琳琅轻轻地道, :“如今已是高官厚禄。”

    “我相信以父亲的本事, 这三公他能做得,但要是做不得, 也无妨他为这大晋鞠躬尽瘁。”

    周记淮笑着看了一眼苏琳琅, 拱手作揖, :“夫人恕罪, 倒是我一时间以得失心衡量,颇有偏颇。”

    苏琳琅笑着摇了摇头,她抬了抬周记淮的手,:“夫君哪里的话,你也是担心我的缘故。”

    “父亲常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他心中也有衡量,不会失了分寸。”

    她看着周记淮的眼睛,笑着道,:“夫君放心,我亦然。”

    周记淮拍了拍苏琳琅的手,: “甚好。”

    荣正堂

    陆燕芝翻着手里的书,看着看着她轻轻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周重邛阖上了手里的书,轻巧的整个人都挤了过去。

    他看着陆燕芝,看着烛火中越发显得盈盈玉润的陆燕芝,情不自禁的放轻了声音哄她,:“如今夜色渐深,天寒露重的,不如夫人和我早些安寝?”

    眼睛里有些泪花的陆燕芝正想点头,随后她猛地顿住,飞快的摇了摇头,:“不,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完”

    如今陆燕芝的肚子越发的大了,平日的庶务有好几位嬷嬷和管事一同打点,府里还有个能干的女主,像是人情往来和对外交际,女主做得更轻巧和得心应手。

    这也没啥争上的,苏琳琅能做就做,陆燕芝身子重了就越发的嗜睡……只是,那日见过元敖等人给陆燕芝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旁人说话间轻轻松松提起的书,可陆燕芝却听连听都没听过。

    能挡过去一次是命大,她总不能次次都指望在运气上吧。

    如今她不需要为生计操劳,每日余下的时间很多,陆燕芝干脆给自己定了些目标。

    她眼下学的这些,不指望学出去能考秀才,但别人说的什么书,最起码要能听懂。

    说完,陆燕芝就认真的将视线重新放回了书本上。

    周重邛的目光放在陆燕芝的身上,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眼神忍不住流连在她的手上和昨晚不停轻吻过的颈间。

    在自己的眼神有些忍不住的往更里面去的时候,周重邛克制的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

    陆燕芝有孕,这一胎怀的辛苦,又受伤又被人暗算

    折腾来折腾去的,为了保住这孩子都把御医召来了两次,府里更是有大夫专门看着,养着。

    因此,周重邛不怎么敢动陆燕芝。

    他看的见,摸得到,却吃不着,不,更准确的说,是浅尝辄止。

    看着看着,周重邛慢慢的闭上了眼,捏了捏眉心,和夫人越是待在一起,他越是有些忍不住自己。

    只要他的夫人在场,周重邛的眼神根本就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不管是陆燕芝笑一笑,还是扁扁嘴,周重邛都觉得格外好看。

    本以为娶了人,两人腻歪上一段时间会好些,但周重邛发现,不行,根本行不通,得到的越多,他觊觎的就越多。

    他抱着陆燕芝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甚至只要和她在一起,周重邛就会忍不住伸手抱起人。

    他的夫人是个活泼又可爱的性子,当然,有时即便如他也会猜不透人想什么,不过没关系,这一层层薄薄的神秘半点不妨碍周重邛被吸引的更深

    “啵—”

    屋内的烛火爆了一声,这声音不大,但几乎是立刻惊醒了周重邛,他回过神,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书本。

    翻开。

    强迫自己的目光放在了书上。

    见状,陆燕芝撑着自己挪了挪屁股,给周重邛让了让位置,愿意挤在一起就挤着吧,两个人挤在一起还暖和。

    这一动,又勾起了周重邛的注意力,他盯着陆燕芝手里的书,是那本《春秋》。

    往日里极得周重邛喜欢的书籍不知怎地,今晚看起来十分的碍眼,他看着陆燕芝白生生的指头捏着书本的扉页

    这节粉嫩嫩像是凝着花苞的指节他含过、也咬过,软乎乎又有些柔韧,又很香,就像夫人一样香。

    又是粉色、对,极其浅淡的粉色蔓延开来,但陆燕芝很白,欺霜赛雪的颜色,还是自带发光的那种。

    坐在她的身边,还能闻得到那股甜香,如今屋里没有熏香,陆燕芝怀着孕,屋里的香早就不点了。

    因此,挨的这么近,一缕缕清甜的香气要更明显些,萦绕在人的鼻尖,往心里使劲的钻去

    周重邛有些克制不住的想着香汗淋漓的陆燕芝仰卧在榻上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越克制越清晰,越克制越贪婪。

    他很不得将夫人抱在怀里整个的蜷缩起来,细密密的全部覆盖她,每一寸露出的肌肤都留下他的印记。

    在忍不住伸手的前一刻,周重邛站起了身。

    他转过身没有看陆燕芝,而是极其自然的说道,:“这几日记淮都在太学,也不知除了他每日学的功课外,武艺有没有落下”

    “三日不练就手生,我需要去检查一下,或许会回来的迟些,夫人就不必等我了。”

    走出去之前,周重邛又停下了步子,: “对了,毕竟是夜里了,灯火点的再多还是有些费眼,夫人看一会儿就早先休息吧。"

    “嗯。”陆燕芝像是看到了紧要处,草草的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书上就没移开。

    周重邛怀着十二分不甘愿的心走出了屋子。

    等人出去了,一直埋头的陆燕芝才敢抬头,她注视着周重邛离去的方向,满脸绯红。

    自眼睛伤了又重新愈合后,陆燕芝的感知何其敏锐。

    刚刚周重邛堪称粘稠的目光粘连在她身上的时候,陆燕芝立即就感知到了,但她没敢动。

    她假装自己的注意力全在书上,生怕自己哪一个动作刺激的周重邛又不做人了。

    果然。

    哼,就知道她的判断没错,是周重邛出了问题,不然不会哪里都咬。

    捂了捂自己滚烫的脸颊和耳朵,陆燕芝低了头。

    重新看书的那一刻,陆燕芝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她轻轻嘀咕了句,:“呸,变态。”

    临渊堂

    屋里的气氛也和谐许多,周记淮和苏琳琅又不是陆燕芝这个学渣还要挑灯夜学。

    素日里两人的书就读的够多了。

    难得周记淮能回来一趟,两人说了一会儿的话,又就着之前留下的问题探讨了一番,就准备熄了烛火就寝。

    可没等周记淮洗漱换衣,就听门口的仆从道,:“公子,王爷过来了,有事寻您。”

    周记淮才看了一眼苏琳琅,就见苏琳琅取了披风过来。

    她给周记淮披上披风,系好衣带,:“王爷寻你应是有事,夫君快去吧。”

    周记淮拍了拍苏琳琅的手,:“这么晚父亲还过来应是有要事,我去看看是什么事,琳琅你不必等我了,早先休息。”

    苏琳琅点点头,:“好,夫君快去吧,别让王爷久等。”

    出了屋,就见等在院内的周重邛,周记淮快步上前,拱手施礼道,:“父亲。”

    “恩,”周重邛点了点头,他看着周记淮问了一句,:“今晚可有其他要事?”

    其他的事?

    周记淮思索了片刻,随即老实的摇了摇头,:“没有。”

    “好,随我来。”周重邛说着话,就迈步往外走去。

    周记淮连忙跟上,走了两步,看出了这路的方向不对,他看着周重邛,神色有些疑惑,这,这个方向……不是吧?

    “父亲,这么晚了,您带着孩儿,这是要去?”

    周重邛脸皮极厚的看着周记淮,:“这几日你都在太学,趁着你今晚回来的这个机会,为父想检验一番你的武艺,看看有没有懈怠。”

    这就是您大半夜不睡觉,叫我出来的原因?!

    周记淮看着周重邛,艰难地问了一句,:“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去校场?”

    “对。”

    大半夜的不去睡觉,又出来吹冷风和挨打不是说好了娶了夫人就不用半夜出来了吗?

    周记淮看着周重邛片刻,最后都忍不住被气笑了,他这精力旺盛的父亲啊。

    周记淮笑着摇摇头,:“罢了,父亲要去,就去吧。”

    等到了校场,周记淮就打发了人去临渊堂通禀一声。

    临渊堂内,苏琳琅听着底下人报来的消息,尽管也觉得疑惑,但她面上不显,点了点头,:“知道了,那就备好热水,等夫君回来洗漱。”

    一旁的绮秀看出了苏琳琅的奇怪,站出来解释道,:“从前少夫人您还没进府时,王爷就时常寻了公子去校场。”

    “不光是早上,连晚上也要去吗?”

    苏琳琅倒是记得周记淮曾经给她说过,读书习武他一日不敢懈怠,之前她刚入秦王府的时候,辰时周记淮就会起身。

    “是,之前不光是早上,便是晚上王爷也时常来寻公子去校场,按王爷的话说,公子如今习武的年纪稍大了些,就得花的时间稍微再多些。”

    这几日周记淮一直在太学苏琳琅点了点,王爷肯花时间和心思在周记淮身上也是好事

    翌日一早,天光放晴。

    好似前几日的阴雨天耗尽了冷气,这几日都是难得的好天气。

    日光晒在人身上能觉出热气来,甚至是下午的时候,还能叫人晒的有些昏昏欲睡。

    趁着好天气,不少人出来出来走动,赶集,一大早就挑着担子进京的,还有不好出城的,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

    直到中午的时候,城门口的人也没见少。

    门口的守卫呼喝着翻查菜农背篓里的东西,拦着行人一个个的查验一队人马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城门口。

    守卫过去的时候,领头的人就出示了令牌,这一行人赫然就是胥王世子。

    守卫不经打量了几眼这车队,跟着忍不住在心头与之前的岑王世子做了比较,果然,如岑王那般奢豪又威武的人还是少数。

    眼前的这些人差远了。

    就不说护卫的仪仗了,车队里甚至没什么雕金描银的马车,被护卫在最中心的年轻人能瞧出华贵些,但却自己御马而行。

    整个车队的人甚至面有倦色。

    大致的打量完,守卫就笑着让开了路,:“请,诸位请。”

    等车队过去,想起前几日那些白花花惹人喜爱的银锭,守卫忍不住摇摇头,比不了,比不了,这胥王世子怎么能差这么远?

    护卫在旁侧的侍卫首领靠近了胥王世子,:“主子?”

    胥王世子摆了摆手,:“尽快入宫,不要多生事端。”

    自那日传出圣上会在今日宴请世子与诸位大臣后,还在路上的胥王世子一行人就咬着牙紧赶慢赶。

    胥王世子甚至在得了信后就立即放弃了乘车,同众人一起御马前行。

    昨日傍晚,他们都没敢入驿站过夜,只是简单的用了些热汤热饭,补了草料,就又动身了。

    临进京的大路好走了许多,路上也宽敞的多,天色渐晚的时候,他们也不敢耽搁,一行人只是放慢了速度赶路。

    夜色深了,他们才开始休息,天色一亮,他们马上开始赶路,好不容易才赶在今日午时前进了京城。

    若是按着正常的时辰,胥王世子他们这些人会在后日才能入京,可圣上摆宴的风声已经传出去了,说好的是两位世子,谁敢缺席?

    就算是爬,也要赶在时辰前爬入宫。

    还没入宫,就被人摆了一道,赤裸裸的一个下马威

    南明宫西堂

    还是和善笑着的王公公引着人安顿了下来,:“世子爷,您先在这南明宫歇息,您在这西堂,东堂是岑王世子,前几日就到了。”

    岑王世子面有倦色,但还是亲自出来和王公公说着话,他点点头,:“劳烦总管走这一趟了。”

    说着,他就从袖中掏出个荷包,:“辛苦总管。”

    又是你来我往的推拒了一番,最后王公公笑着收下了。

    他看着胥王世子一行人的神色,:“奴才就不打扰了,您先好好休息,晚上,圣上在章台殿为您和世子接风洗尘。”

    被礼送出来的王公公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但等出了南明宫往勤文殿去的时候,王公公的眼神就冷了下来,:“去查查,看看前日报信,通禀胥王世子行程的是哪个王八蛋。”

    “瞎了心的狗东西,算计人算计到你王爷爷的头上来了。”

    一旁的四德眼里也露着狠劲,:“是。”

    苏府

    门口的翠珠笑吟吟的捧着碗盖着盖的白玉盏进了屋,:“五姑娘,您快趁热尝尝吧,刚刚厨房里进去,好一阵香味呢。”

    “恩,放那吧。”

    苏怀妙闻言点了点头,嘴里说着话,人还是稳稳地坐在梳妆台前用极细的眉墨笔绘着眼睛。

    翠珠笑着走过去,:“从前这香露府里只肯给大小姐煮。”

    “厨房里的裘嬷嬷傲的跟什么似的,嘴里嚷嚷着半点香风也不叫别人闻见,如今还不是巴巴的煮了,等着给您送过来。”

    闻言,苏怀妙却什么都没说,待她精心的绘好了眼睛处的妆容,就从盒子翻出两根银针来。

    看着这两根稍较缝衣针粗了些的银针,翠珠的眼神都不由得都闪了一下。

    却见苏怀妙熟练的在灯火上炙了片刻,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随后毫不犹豫的稳稳对着自己脸颊两侧,靠近嘴角约有一个半指甲盖距离处扎了下去。

    扎进去的那一刻,翠珠都忍不住移开了眼睛,很快,有点点血迹渗了出来,苏怀妙不紧不慢的擦去。

    等过了一会儿,苏怀妙取了银针,用从滚水变得温热的水擦了擦脸。

    片刻后,她给脸上敷了粉,眼波流转间抬眼看了一眼翠珠,:“像不像?”

    翠珠点了点头,:“像。”

    苏怀妙笑了起来,翠珠忍不住道,:“姑娘这样笑就不像了。”

    苏怀妙闻言冷下了脸,片刻后,她叹道,:“可惜,长姐在府中的时候,日日可得见,我们又是姐妹,张的有两分相似,学一学倒是没什么难,要是能进秦王府”

    周记淮从前也来过府上,眼见的那样风度翩翩的郎君,谁不心折?但他往日里对着她们客气又疏离。

    可那日,那日回门时,躲在暗处的苏怀妙亲眼见得那样清冷又清贵的郎君不经意间护着她那嫡姐时,眼里温柔的神色。

    苏怀妙揉捏着手里的帕子,笑的又冷又厌恶,:“凭什么这府里所有的好处都是苏琳琅的,就因为她投了好胎?”

    “她清高的什么?”

    “没有苏府,她什么都不是。”

    苏怀妙永远记得她年幼时,那样精美到让人眼晕的首饰,被狠狠砸碎在眼前。

    那些散下来莹润的玉珠被人踩在脚下,碾成了粉末。

    她那样喜爱的一件华服,眼睁睁的在眼前被搅碎了

    不过就是因为她动了一下。

    苏琳琅宁愿丢掉,不,哪怕她不要了,她都要彻彻底底的毁掉,不许旁的人捡去。

    府上没人在乎她苏怀妙怎么想,所有人都在忙着安慰苏琳琅,然后狠狠的教训她。

    那件漂亮的衣服,她也喜欢,都是苏府的女儿,她想要有什么错?

    可她得到的是被搅碎的衣裳,被兜头和脸上打过来的巴掌。

    数不清的家规教训——

    教训她的不安分。

    教训她的觊觎之心。

    教训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教训妄想和苏琳琅同一个待遇。

    凭什么?

    就凭她苏琳琅是嫡女,而她苏怀妙是个庶女。

    在跪到膝盖疼的满身汗津津,痛到失去知觉的那一刻,苏怀妙就在暗暗发誓:

    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一刻都还给苏琳琅,完完整整的还给她。

    她熬了这么久,没日没夜的苦学,费尽心思的讨好苏父,她就像一条听话又衷心的狗一样匍匐在这些‘大人物’的脚下……

    终于,她等来了她的机会。

    不是周记淮,不是和她的嫡姐真正去较量,去抢夺她最喜爱的东西

    不过没关系,是谁都不要紧,她要面对,将是主宰这个天下的帝王——

    哪怕这个位置上的是头猪都没关系。

    她会用最动人的笑脸去面对和讨好这个握着最尖端权势的人。

    然后,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

    “府上的药送来了吗?”

    翠珠看着苏怀妙,忍不住劝了劝,:“姑娘,您那些催孕的药,到底有些伤身啊。”

    “圣上能生,不然哪来的昌平公主?”

    苏怀妙捂着自己的肚子,:“谁会不喜欢自己的骨肉血脉?”

    “若是我能生”凭他什么秦王府,什么岑王世子都算得了什么?

    这天下都该是卧在她脚下的,到得那一日,她会将苏琳琅日日都宣入宫中

    苏怀妙扭头看了一眼镜中的人,轻轻的扬了扬眉,喃喃了一句,:“ 到底还是差了几分啊,可惜总见不到人”

    怀康帝在宫中有了个珍嫔的消息瞒不过苏府,他动的什么心思,明眼人都能瞧得来,只是只是可惜的是这世间能有几个陆燕芝。

    也亏的她与苏琳琅有几分相似,苏怀妙又与苏琳琅有几分相似。

    陆燕芝窝在秦王府几乎足不出户,京中那些无数的宴会都请不人。

    她如今是秦王妃,她不肯赏光,谁还似从前在恭候府一般强逼了她去不成?

    只怕这念头才露出来,就被秦王一刀砍死了。

    从前陆燕芝遮遮掩掩的模样不算,算来,苏怀妙真正见着人的时候,只有梨园的那一面。

    惊鸿一瞥,永世难忘。

    苏怀妙如今不惜自残,锲而不舍往嘴角扎针,就是为了能和陆燕芝那日抬头一笑时的有个小小窝窝的嘴角更为相似。

    像谁不打紧,学谁也不打紧,这张脸而已,苏怀妙早就不要了,只要能达成目的。

    她松开了手里的帕子,看着镜中微笑的美人,一切就等今晚了。

    作者有话说:

    还记不记得陆燕芝曾经说过,男主不在压抑中爆发,就在压抑中变态,这句话如今谁给她。

    哈哈哈,别怕,老周不敢怎么样的,因为这是绿jj啊。

    *

    苏怀妙:求求了,信女只求荣华富贵。(所有的妆容和美容方式均是虚构)

    *

    大家的评论我也看了,挨个呼呼毛,放心,放心,我还是那句话,怎么能一起吃肉,不一起挨打?没有这样的道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亲亲大家。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弄寒 30瓶;22233 20瓶;coco 10瓶;是我呀我呀我呀我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天公作美, 这几日京城里的天气都不再是乌云垂垂,而是天高云淡,日光灿灿。

    章华殿是今日宴会的主殿。

    这几日, 宫殿内外就被好好的修整了一番。

    按照怀康帝的意思,今晚不单单是要在殿内设宴吃酒。

    连殿外的赏景台都不能少, 毕竟他老人家都放出了话要写小年轻入宫来,那就更是有了点鸳鸯的心思。

    于是, 景台处的每一处花草都是由内务司的太监一株株精心修整过的。

    不到傍晚, 今日官道上却热闹了许多,无数达官显贵的车马都齐刷刷的直奔皇城而去。

    很快,官员和带来的家眷都按照品级在殿内的位置上等候,还有不少还有举着酒杯笑容满面寒暄的官员。

    岑王世子和胥王世子是一同来的,进殿的时候, 众人都飞快的往两人身上打量了一番。

    满身绯红吉服的岑王世子主打的就是一个富贵气, 明晃晃的八宝穿缨冠,和他整个人一样飞扬的绚烂之色。

    看着岑王世子,就知道什么是王权富贵的子弟。

    关键是这色岑王世子也压得住。

    他进殿时还是笑着的。

    这一笑, 就露出几分的风流雅致的痞气范来, 惹得不少贵女的眼神都落在他的身上。

    京中流行, 不,或者说是吃教训吃得多了, 少有这般无遮无畏的风流少年。

    英俊风流, 潇洒多金的富贵痞气公子,某一个时刻确实很戳这些久在闺阁内的官家小姐。

    和他相比, 另外一边的胥王世子就稳重低调的多。

    他生的亦是仪表堂堂。

    一身湖蓝的广袖长袍, 又梳着整齐的发髻, 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 从玉冠两边垂下黛色丝质冠带。

    从入京就变着法撒着真金白银开道的岑王世子得到了热烈欢迎。

    此刻更是呈众星拱月之势,少不得有几位年龄相仿的郎君捧着人说笑。

    岑王世子看了一眼聚在最前端的陆卿荣,唐庆邰,崔家大朗还有季世子这一流的人物 。

    京城中的公子哥也难免分出个三六九等的圈子来,以周记淮为首的那些人自然是首等。

    见岑王世子的目光往那去,一旁的郎君挨个为他介绍了一遍,随后又笑着道,:“周公子还没来呢,一会就该和秦王府的人一同来了。”

    秦王府里就四个人,提起秦王府,就不由自主的提到秦王父子娶得那一对的明珠。

    毕竟今晚怀康帝存着点鸳鸯的心思,引得不少娇小姐和适龄的郎君来,这些人,都与苏琳琅相熟,又见过陆燕芝的几多事端。

    岑王世子还没问,就听接话的郎君忽然叹息了一声,:“秦王妃自入了王府后,就鲜少出来走动。”

    不少刚刚成婚的贵妇人会较这些闺阁内的小姐更自由些,而且,京中这样的富贵地,麻雀变凤凰,一朝飞上枝头的事情其实不在少数。

    这些人前期或多或少的会被人欺辱或无视,一朝得势,多数都会在一开始热衷于被请去各种的宴会上,尝尝扬眉吐气的滋味。

    人之常情,鲜有能免俗的。

    但偏偏,这位秦王妃实在不同。

    她崛起的时间太过短暂,几乎是刚刚被世人所知道的时候,就‘哗啦’的一下从一个庶女变成了人人都仰望的秦王妃。

    等入了王府,她就不肯在出来了。

    不管什么宴会去请她,她都吝啬的不肯赏光,重重的好颜色藏在深宅大院中,叫人惋惜的空叹。

    能想象的到,却得不到,摸不见不说,连见都见不到

    今晚的章台殿,甚至有不少人都是抱着再多看一眼的心思来的。

    岑王世子比胥王世子入京早了几日,他又是这样富贵豪爽的性格,京中的许多流言和趣事,几日的功夫他都知道了不少。

    而宫里宫外的人但凡提起秦王妃,都是这个德行。

    呵,在永州,坐拥一州之地,又极为风流的岑王世子什么美人没吃过?

    他甚至都不免都觉得京中的这些个人,是不是一个一个的道貌岸然憋得久了,看见个什么颜色好些的姑娘都当作宝贝?

    不过是一个嫁了人的妇人,再好的颜色嫁人后都成了残花败柳,值得这般惦记?

    这样的美人,他都知道玩腻味了多少个。

    当然,秦王势大,这样得罪人的话岑王世子只要脑子没坏就不会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

    他正准备和周围的人再说轻松地话题时,就听外头的小黄门喝道:

    “秦王到——!”

    “秦王妃到——!”

    岑王世子说出去的话没有得到回应,他身边的人都直勾勾的往殿门口看去,哪怕是见礼的动作,不少人都忍不住抬着头。

    这般玄乎的模样,让岑王世子也忍不住的往殿门口看去——

    只见打头的是一对穿着黑色大氅的男女,不用想,这是秦王和秦王妃,他们身后一对穿着白色大氅的人,这应是周公子和他的夫人。

    好生靓丽的颜色,这样的四人走进来,夸张些的说,满室生辉。

    等岑王世子看清那个裹着一身夜色而来的秦王妃时,不经意间都放慢了呼吸。

    很难说,这是种什么感觉,像是春日细雨后的那点微风,或是秋日累累果实的那点甜。

    岑王世子曾不屑的轻嗤,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所谓的只凭美貌到叫人震惊的姑娘?

    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吗?

    简直就是个笑话,这样的笑话讲出去的都觉得丢人。

    像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举着个裹着金粉银饰的破烂鼓吹这是举世奇珍。

    但直到他此刻看见了真人——

    陆燕芝,是原著里唯一称得上是压住了所有芬芳,用一枝独秀和一场最残忍的对比惨烈献祭的美人。

    这样柔然又动人的颜色,就在这殿内,像是你伸伸手,就能将她拢在手心。

    但她又离得这样的远,宛若一团明月,隐隐绰绰,终其一生都无法留住。

    “参见秦王,参见秦王妃。”

    一片请安声中,岑王世子也神思不属的拱着手,嘴里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东西,就见秦王只是抬了抬手,:“起来吧。”

    随后他就护着秦王妃去了高座,身后的宫人捧着秦王夫妇脱去的大氅退去了。

    就见内里,两人穿着的是都是紫色的服饰,莹莹的烛火中像是一团梦幻色的轻梦。

    “世子,世子?”

    岑王世子有些愣愣的回过头,:“什么?”

    却见身旁的人轻声提示他,:“那就是秦王和秦王妃,您初次见秦王妃,难免有些惊讶,但秦王爱重王妃,难免有些护短”

    毕竟您要是还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人,万一惹恼了秦王,可别连累了周围的人。

    岑王世子低着头,伸手端起了酒杯,扬了扬随后一饮而尽。

    冰冷的酒液冲了冲,岑王世子冷静下来,神色如常的和周围的人说起了话。

    苏府的位置,今晚苏老大人没有出席,苏尚书和苏母倒是带着两个庶女一同到了章台殿。

    苏府来的这位四姑娘是个端正娴静的姑娘。

    气质倒是和苏琳琅有几分相似,但容貌上就难免比既和苏琳琅相似,又和陆燕芝隐约有些神似的苏怀妙,逊色不少。

    从陆燕芝进殿后,苏怀妙就一直盯着人看,甚至看的她心口都不免微微一窒。

    这个恭候府的庶女在嫁人后没有变成残花败柳,反倒是越发的娇艳欲滴。

    她匆匆扫了一眼苏琳琅,就见她与周大公子,白色的披风下都是同色的青袍。

    苏怀妙微微侧了侧脸,她轻轻的呼了口气,这世间的便宜,都叫这两个女人占全了。

    殿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来了半殿的少年人,还有不少适龄的女眷,这样的场合不可能热闹不起来,但抛过那些时不时像做贼一般掠过的目光,秦王的心情可能会更愉悦些。

    没错,秦王在场,没人敢觊觎陆燕芝,或是将那些粘稠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

    但这丝毫不妨碍大家像是看一眼就多一眼便宜的快乐,眼风冷不丁的就扫过了人,刮一层这叫人心情愉悦的美色。

    看着秦王不自觉聚拢起的眉毛,陆燕芝没忍住笑了一声,:“殿下啊,您这看一眼没什么关系的,倒是您这神色,哈哈,传出去该叫人笑话了。”

    秦王拍了拍陆燕芝的手,拧着眉,脸上不免露出些委屈来,:“夫人还笑话我,我都有些后悔了。”

    “哈哈哈,”陆燕芝悄悄捧着肚子,她强忍住了笑意,:“对不起,看殿下的这样子,我实在忍不住。”

    秦王看着陆燕芝眉开眼笑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摇头笑了笑,他捏了捏陆燕芝的手,正要说什么,又听见门外传来通报声,:

    “圣上到——!”

    今晚到这章台殿的只有怀康帝一人。

    他穿着一身滚了金边的石青色团龙龙袍,看着比往日倒显得更年轻些。

    他带着笑意进了殿,在一片山呼万岁的喝声中坐在了高高在上的御座上。

    怀康帝摆着手,笑着道,:“都平身吧,坐。”

    说话间的功夫,他的眼神从陆燕芝的身上掠过,果然,还是叫人瞧一次就不免叹息一次,春山难寻,春水难得。

    怀康帝的到来,将宴会推到了顶峰,他最先垂问的自然就是岑王和胥王世子。

    他笑着点着两人,对着朝臣说着些少年英才的称赞,说着说着,这话题就不免引到了后日的大考上。

    也不知是话赶话,还是怀康帝看着岑王和胥王世子,不经就点到了周记淮和长乐世子后日也会参加大考的事上。

    岑王世子从宴会开始就吃了好几杯酒,他是个‘狂人’,看着怀康帝笑着的模样,他拱了拱手:

    “圣上,小侄在永州时,父王也请了许多的先生,只是这些先生的学问都不精妙,或许还引着我的身份对我多有宽宥和吹捧。”

    “如今京中有能人辈出,京城乃是天下之国都,遍揽天下之英才,太学,太学应俱是才学出众之辈”

    “小侄不才,也生出了几分考校自己的心思,想借着这个机会试试自己的学问做的如何……”

    “因此,不知这太学的大考,圣上您看我是不是也能厚颜去参加一场,与这天下的英才切磋一番?”

    “哈哈哈,好!”

    怀康帝看着岑王世子的模样笑着拍案叫好,:“少年郎自该有少年郎的意气。”

    “这京中的,这些个十几,二十岁的少年郎,正是该纵马飞驰,风流潇洒的时候,可你瞧瞧,这一个个的,都快赶上那学院的老夫子了,成日里闷声闷气的。”

    “你有这份心,哪有不应的道理?”

    “你就同他们去,后日一起去!”

    满殿中的人都听着,除了周记淮,怀康帝难得对另外的少年如此和颜悦色和大加称赞,莫不是这位岑王世子,分外对怀康帝的胃口?

    想一想,这位豪爽的岑王世子携美入京,风流潇洒的举动,好像,好像与咱们这位圣上是如出一辙的脾性?

    殿内众人的目光不经在周记淮和岑王世子的身上来回穿梭着,这就已经开始了吗?

    还说到这,就不免带上了胥王世子。

    这种境况里,再是好脾气也不能退缩,于是,还有个落落大方的胥王世子也会于后日参加大考。

    还有个宗府内早逝老宁王的儿子,这下是一锅汇全了。

    不过殿内众人想的什么,面上都没什么夸张的神色,很快,殿内就热闹了起来。

    当着这么多女眷的面,都是些少年郎,谁肯示弱,除了举杯敬酒,很快,不知从哪搭起的台子,开始呼喝着笑闹着开始兴起了投壶。

    从三丈远,到四丈距离越来越长,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怀康帝本来也是笑着看着这一幕,结果也被胆大包天的几个郎君撺掇着起身,也去投壶露了一手——百发百中。

    登时,轰鸣声和鼓掌、叫好声宛如雷动,殿内一片热闹。

    这样热闹的场景实在是感染人,像是与身份无关,与地点无关,夹杂在一群风华正茂的少年人里,哈哈的笑闹着。

    甚至连秦王都被周记淮与其他人鼓着一同起身去参加,他揽着秦王妃,也是百发百中。

    怀康帝和周重邛对视一眼,随后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事,是他们曾经年少时,也一同做过的事。

    除了投壶,还有赛马,摔跤,甚至也爬过树很多时候,都是怀康帝出点子,周重邛负责实施,一个动脑子,主意刁钻,一个武艺超凡,打遍宫廷。

    还有挤在人群中加油助威的长乐伯爷,他曾经被周重邛殴打的老实下来的时候,最常做的就是拍马屁加油助威,等老实完这一段时间后,他就又开始动歪脑筋,再被收拾,循环往复

    置身这样的环境,在昏黄却也有明亮的烛火中,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少时,怀康帝被敬了不少的酒。

    他几乎是像少年时那般来者不拒,直到喝的有些晕晕然,怀康帝摆摆手,就被王公公扶着,去殿外透口气。

    而今晚的宴会之所以会选章华台,是因为章华台离前朝稍微近了些,又与后宫隔断。

    章华台四处都是园林,园林外有不少的护卫把守,不用担心会顺着道走出去,这些护卫都会将误入的贵人劝回去。

    宫内的景色自然称得上是这世上最好的景色,秋冬日都不见萧条之感,毕竟司务房是会在冬日都在树干上绑满绢花或绒花的神奇之处。

    今晚,除了殿内喧嚣的少年郎,殿外这些园林内还有不少于林间漫步的少年与少女,毕竟大晋朝是个宴会多到陆燕芝都恨不得多出几个卷王卷死他们的地步。

    宫内的景色怡人,又有不少守卫,如果不是瞎了心的非要搞些阴谋诡计害人,是真的没有哪个浪荡子敢在宫中、敢在怀康帝的眼皮子底下搞事的。

    从章华台往后走一段,就看见了一大片的粉黛留芳。

    这草的名字起的文绉绉的,近看更加的梦幻。

    一大片的粉紫色飘摇在风中,微风拂过,一片片如同波浪般的起伏,月色下十足的震撼。

    这草养起来也娇气,能养的这么好,这么大一片,恐怕也只有宫里头了。

    养的这般精心,这般费时耗力,怀康帝却很少来这,直到今晚,他许是回到了少年意气的时候,又有几分醉酒,才无意识的到了这来。

    听着怀康帝又哼起了那首乡野间的俚语唱曲:

    “恰便似檀口点樱桃,粉鼻儿倚琼瑶,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乍相逢记不真娇模样”

    王公公悄声扶着人,听着歌一声都不敢出。

    怀康帝抬着头,看了看月色,许是有些醉了,他的眼里还有些微的泪光被月色映的莹莹。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芳草,转身,迈开了步伐,随意的选了一个亮眼的方向就匆匆的过去了。

    那是一片梧桐园,树间挂满了灯笼,亮堂堂的一片,格外的引人注目。

    林间传来了鸟叫声。

    这是暗号。

    早就再次等候多时的苏怀妙立马回神。

    翠珠跟在苏怀妙的身后,大气也不敢喘,目光定在树上强忍着激动和忐忑到有些微微颤抖的手。

    苏妙怀看着梧桐树,她拢着披风,微微的抬头,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亭亭南轩外,贞干修且直,广叶结青阴,繁花连素色。天资韶雅性,不愧知音识。”

    走过来的怀康帝就见荧光点点,林间如倾泻了半匹月色,疏影横斜,那个叫他一直不曾忘怀的身影就站在树下。

    一如当年,那身浅碧色的身影。

    但这脚步声和动静惊动了看景的人,她回过了头。

    这是苏怀妙调整了无数次的角度,她练了无数次的神色。

    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掐着时间转过了脸——

    轻轻的略有些诧异和茫然微有些忧愁的模样,这是苏怀妙试过的,最像陆燕芝的神色。

    没错,不是一味地模仿笑着的神色,反倒是她微微有些茫然和忧愁的侧脸,比她笑意盈盈的时候更加神似。

    这一眼,就看的怀康帝倒退了一步,他几乎是愣在了当场,随后又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一步——

    “秀娘”

    来人像是惊动了这树下的满身怀着月光的少女,她捏着披风,神色微有些惊慌的转身就冲着梧桐林的另一边跑了出去。

    “秀”

    没来得及说话,只能目送佳人远离的怀康帝没有仓促的追赶,他站在原地,脸上全是怅然。

    “圣上”跟在建宁帝身边的王公公脸上一片木然,他此刻的心中乱糟糟的什么都有。

    从听见怀康帝出声起,喊着那个名字的时候,王公公的背后已经湿透了。

    这比那日他看见秦王妃的时候还要糟糕,秦王妃的模样是更像些,但那神态和气质绝对不是同一个人,就是怎么看都不会看错。

    但今晚的这个姑娘,今晚的这个姑娘,容貌上倒没有那般疯狂的相似,但要命的是,要命的是她的眼神和神态啊!!!

    圣上有些醉酒,还刚刚从粉黛留芳园来,又是在梧桐园中,这么多该死的巧合撞在一起,是不是撞上了鬼?

    没有人是无坚不摧的,只要抓住他的命脉,击垮一个人几乎是一瞬间的事。

    王公公扶着怀康帝的手都微微有些在发抖。

    另外一头,扶着人的翠珠看着匆匆而逃的苏怀妙有些不解,:“您,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人。”

    “毕竟您一句话都不说,这,这圣上哪知道是姑娘您啊。”

    苏怀妙拢着披风笑了笑,:“那就太刻意了些,本来今晚的地址就选的已经很巧合了。”

    “所以我们不能留在那,再刻意的和搭讪。”

    她拍了拍翠珠的手,她们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十数年,早就是生死与共了,有些话,苏怀妙不会对旁人说,但对着翠珠却少了几分顾忌,:“戒急用忍。”

    “我都等了十几年了,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

    说着,苏怀妙抬头看了看明月,看着眼前亮堂堂被印出来的一条路。

    苏怀妙一脚踏了上去,像是走向未来的路,她浅浅的笑了笑,:“这天下,都在他的手里,这样的权势”

    “若是有心,还怕寻不到吗?”

    作者有话说:

    好久没有撒狗血了,哈哈哈哈,好快乐。

    这剧情,我拼命的再推了,摸摸,这个小姐姐有一点点重要,所以稍微给了一点戏份,毕竟……她也这么狠还那么恨,狠人能干成大事啊。

    感谢坚持陪伴的大宝贝们,亲亲抱抱举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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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天蒙蒙亮的时候, 京城里就热闹起来了。

    从前日参加完宴会后,所有的郎君就先回了府,太学也已经封馆了。

    今日是大考的日子, 一共有两场,太学内一场, 这场考完会择优选才后,在太和殿进行一次‘殿试’。

    毕竟再优待, 再特殊, 往后都是要入朝为官的,高低都要在怀康帝的眼皮子底下走一遭,因此才有了这最后一场宛如殿试的选才。

    秦王府

    往日里都是能多赖床一会儿是一会儿的陆燕芝也起了个大早。

    这几日因着大考的事,京中那些个宴会都少了许多,除了怀康帝的那场宫宴, 其他的宴会秦王府的人一个都没去过。

    周记淮在太学的时候还好, 但这两日他在府中温书,莫名的,陆燕芝都有了家里的孩子在备战‘高考’的感觉。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屋里一同用着早膳。

    周重邛就手给陆燕芝舀了一碗汤, 随后看向了周记淮, :“一会我送你去太学。”

    闻言, 周记淮闻言笑了笑,:“父亲, 不用, 我”

    周记淮本来是要婉言推拒的。

    毕竟他在太学读书这么多年,况且太学也不算远, 但看着一脸紧张的陆燕芝和目露关切的苏琳琅, 周记淮顿了顿。

    这几日府里的人没有人多问一句‘大考’的事, 但所有人做事都是轻手轻脚, 像是生怕打扰他一点的模样。

    这两个晚上,他的父亲也都是一个人去校场默默的折腾

    周记淮改了口,看着像是一脸不经意说起这个话题的周重邛笑着点了点头,:“好,那就多谢父亲了。”

    喝了几口汤的陆燕芝抬头看着有条不紊,不慌不忙的周记淮,忍不住都心生感慨。

    看看人家这沉稳的劲,和她这种一提考试就有些发慌的人完全不同,学霸的世界果然不是吾等凡人能企及的高度。

    陆燕芝摸了摸肚子,她都能想到,往后她的娃儿走出去,别人介绍起来的第一句话多半会是,那就是周大公子的妹妹。

    她是条翻身的咸鱼,从早死的炮灰背景板变成了如今的富贵明亮的背景板。

    日子过得还不错,现在她就希望肚子里的孩子不要那么争强好胜。

    毕竟在皇权争霸和不停打脸的套路文里,一般就都是这种设定。

    要是一个漂漂亮亮的娇气小姑娘,变成惨遭打脸的‘恶毒’反派那多磕碜和倒霉。

    看着陆燕芝吃着吃着就开始发呆,还捂着自己的肚子,周重邛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夫人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

    见满屋的人都在看她,陆燕芝回过神连忙摇了摇头,今天是周记淮大考的重要日子,她可不愿意出什么幺蛾子。

    待用过饭,就要出门了,周记淮什么都不用带,笔墨纸砚自有太学准备,这些参加考试的学子只要人去就行了。

    这几日生怕给周记淮压力,陆燕芝都不敢多问一句,但看着回过头看向他们的周记淮,陆燕芝忍不住宽慰着人,:“大郎的学问一项都是极好的,照着平常发挥即可。”

    今日苏琳琅也无心和陆燕芝计较,她看着周记淮,:“夫君此去,定能蟾宫折桂,平步青云。”

    周记淮闻言笑着作揖,:“定不负王妃和夫人的期望。”说完,他就同周重邛一同上了车

    勤文殿

    怀康帝批阅着手里的奏折,待批阅完以红封盖着的表示紧急的奏章,示意中书侍郎将这些奏折送去内阁后,怀康帝停下了手里的笔。

    他看了一眼身旁侍奉的王公公,问了一声,:“几时了?”

    王公公躬身应道,:“回圣上,已经巳时了。”

    巳时,到时辰了。

    怀康帝起身往殿外走去,出了殿门。

    这几日的天气都好,这会儿阳光已经露出了出来,瑞兽迎着光,金瓦红墙,这座皇城当真是气势恢宏。

    怀康帝看着看着,眼前却一阵晕眩,他微微晃了晃,身后王公公连忙虚虚的要伸手扶着人。

    “无碍,不过是坐的久了些。”怀康帝摆摆手,他站在栏杆处往西侧望去,:“这会儿应当是已经开始了。”

    王公公看怀康帝神色无异,才有些放心的点了点头,:“是,大考已经开始了。”

    说着,他又笑着奉承道,:“凭公子的本事,当是顺顺利利的。”

    提起周记淮,怀康帝无疑是骄傲的,他负手而立,自信的道,:“淮儿的本事,当是独占鳌头。”

    闻言,王公公笑着连连点头应是。

    “等他入了朝,朕就能将他宣召入宫时时教他了,现在朝中的还有些油滑的不沾手的废物占着官位、心怀不轨的老鼠”

    怀康帝面色冷淡的喃喃道,:“该放的放,该杀的就得杀,朕给他留着,留着得让他试一试锋芒”

    “要坐稳这个位置,不会杀人怎么能坐的稳呢。”

    每逢这个时候,王公公都会变成一个合格的瞎子、聋子,一点声响也都不会出。

    直到怀康帝问起他,:“前日宫宴上的事都查清楚了吗?”

    王公公霎时就精神了,正戏来了!

    尽管那晚过后怀康帝一句话都没多说,这几日更是不闻不问,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但王公公可不会忘,这几日他绷紧了皮,快马加鞭的疯了一样到处查人和查消息。

    他就知道怀康帝肯定会问起这个事。

    跟着怀康帝这么久了,这点眼色还没有,王公公能摘下自己的头当球踢。

    “回圣上的话,那日的姑娘的是苏府的人。”

    “前日苏大人同苏夫人进宫,身边就跟了两个姑娘,一个是四姑娘,一个是五姑娘,都是庶出。”

    “在梧桐林里的那个是五姑娘,芳名换作苏怀妙。”

    就这几日的功夫,王公公不仅连苏怀妙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排行老几,往日在府上是个什么名声,学过些什么,擅长些什么都打探的一清二楚。

    他说这些的时候,怀康帝只是安静的听着,一句话都没有多说。

    但按着怀康帝的脾气,能在这个时候肯听这些消息,就足够王公公提着一颗心了。

    想想宫里这些手腕惊人的宫妃

    想想从前的珍贵妃,后来如昙花一现的珍嫔

    若是这个时候,再弄一个那般神态的‘苏姑娘’入宫,要命的是她还和秦王妃神似——

    这外头会刮起什么风,宫中会掀起多高的风浪王公公想想都觉得自己有些头疼。

    但怀康帝此时却并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连王公公想象中的传人进宫的信都没有

    看怀康帝进殿去批阅奏折,王公公都有些拿捏不准怀康帝的心态了,这是几个意思?

    很快,大考的成绩就出来了。

    周记淮高居榜首不足为奇,便是有些张狂的岑王世子眼见的也是有真本事的。

    进京后寂寂无声的胥王世子也不遑多让,而出人意料的是,榜上有名的还有长乐世子。

    没错,就是浪子回头,情深义重的长乐世子。

    这个酒色纨绔之辈从福宁郡主去了,他又娶了亲以后,就没有再和那些‘狐朋狗友’钻营在一起,往日里那些酒宴也不见他的身影。

    学问上的事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被质疑的长乐世子在殿试时被当众点名,接受怀康帝的垂问。

    若说怀康帝对周记淮放水,或者提前告知试题这事大家可能会相信,但对着长乐世子,这个可能没人会去考虑。

    于是,看着毫不露怯、对答如流的长乐世子,除了惊叹外,有几个府上也有浪荡子的大人在考虑,是不是自家的不成器的子弟,好好学学,也马上能有这样的成效。

    成绩出来的不久,通过‘殿试’的十六人就有了安排,周记淮入了吏部、长乐世子、岑王世子入了户部、胥王世子入了工部

    秦王府

    临渊堂后院的偏院处,几个小丫鬟兴高采烈的聚在一起说着话。

    “‘大考’的结果出来了,还排了名,太学外还张贴了进入殿试的所有人的名单呢。”

    “第一名是谁?”

    “哈哈哈,还能是谁,当然是咱们府上的周公子,第二名”

    “谁关心第二名怎么样。”说话的丫鬟急着跺了跺脚,:“外头可有说咱们公子什么时候回府的事?”

    “就是,公子一去就是一月有余,便是从前在太学读书时,晚上也会回来府上”

    “公子眼下过了殿试,已经有了官职,应该很快就能回府。”

    秦王府的规矩严,这些丫鬟往日里不敢多嘴,很多时候只敢老远的看一眼周记淮,今日正好休息,又躲在这偏殿处,才敢说说话。

    “咳咳。”一声咳嗽忽的响起,几个丫鬟瞬间就没了说笑的心思,垂眸恭敬的站好,随后悄悄的看了看来人,是公子的奶嬷嬷——曹氏。

    “见过曹嬷嬷。”

    几人心中有些惴惴,毕竟要是叫管家知道背后议论主子,可是要受罚的。

    曹氏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个丫鬟,:“没有第二次。”

    几个丫鬟惊喜的相互对视了一眼,霎时松了一口气,她们屈膝谢过曹嬷嬷,就飞快的离开了。

    曹嬷嬷虽然被称作嬷嬷,实际她的年龄并不大,年不过四十,她慢慢的进了屋。

    一进去,就能看见屋内供奉的那座佛像,曹嬷嬷上了香,随后就跪在蒲团上磕了几个头,:“佛祖保佑。”

    想着刚刚听见的消息,磕完头的曹嬷嬷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意,记淮如今很出色,他比所有人都要出色,他值得有个光明美好的未来。

    “这些年他在京中辛苦,但幸好他也有其他人关怀,王爷对他也很好,如今他能入朝为官”曹嬷嬷轻声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之后曹嬷嬷取了佛经,她先是按惯例开始闭着眼双手合十的祈祷,:“信女愿一生供奉,只求保佑他一生平安,心想事成。”

    随后曹嬷嬷翻开佛经,不紧不慢的念了起来,许多时候,她这一念就是整整一日。

    如今新人入朝,还是有皇家血脉的几人,怀康帝的寓意众人也瞧得出来。

    拜圣上他老人家砍多了人所赐,这几日朝堂上众人还在观望,并不敢轻易下注。

    毕竟从龙之功还在往后,圣上的屠刀若是举起来,可是近在眼前。

    但比朝堂上暗潮汹涌更快的消息是,怀康帝拟旨‘礼聘’苏府五小姐的事情。

    在大晋朝,有三年一次的大选,这大选除了皇帝下旨要求所有人都参加的时候,一般都是各府的贵女采取自愿的形式。

    而除了大选,还有‘青鸟使’在全国为怀康帝纳选美色,毕竟怀康帝喜好美色是出了名的,官员府上的贵女再多还能有全天下的美人多?

    于是,这些散出去在天下采美的人,才是怀康帝好美色名头广为流传的关键。

    如今民间不少百姓对女儿的教养也稍微精细了些,毕竟‘一步登天’的例子可太多了,这些由选美的‘天使’送进宫的美人称作‘纳吉’。

    只有‘礼聘’是因为不是大选之年,但皇帝有了合乎心意的人选,特意下旨选进宫的人。

    虽然不似大婚,但这是对一个人独一份的殊荣。

    被‘礼聘’入宫的女子不必经历大选时的层层勘验,也不必如被那些选美‘天使’像个什么讨巧的玩意一样送入宫。

    沾上了一个‘聘’字,甚至还能卷个小包袱,带些‘嫁妆’和两个随行的丫鬟,坐着轿子被抬入宫。

    天下的美人何其多,谁配的上的这份荣耀?

    给苏府的这次‘礼聘’是怀康帝上位后的头一遭。

    顿时,这位‘独一份’的美人引起了所有的注意,后宫和前朝可是息息相关的事。

    更何况,帝王将相的风流美事本来就很吸引人,对于这位名不见经传,却突然杀出来的‘苏府五姑娘’谁能不好奇?

    莫不是又出现了一个‘秦王妃’一般的女人?

    很快,关于这位‘苏府五姑娘’的消息就被扒拉了出来。

    更微妙的是,她和秦王妃有几分相似

    恩这几日上下朝时,众人看着秦王的目光都多了许多。

    若不是摄于秦王的威名赫赫,和为秦王妃数不清多少次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众人都十分想问一问秦王是个什么心情。

    另外他们还好奇的是,你们皇家两兄弟的审美就如此的相似?非得逮着一个模子里相貌的人使劲?

    当然,想归想,好奇归好奇,没人敢这么作死,毕竟怀康帝和秦王这兄弟两十分的凶残,那是真敢下死手的。

    秦王府

    荣正堂内,今晚的陆燕芝没有看书,她老早的就叫人备好了热水和热汤,毕竟今日王爷可是一回府,取了府里的酒就奔着皇宫去了。

    直到天黑下来的时候,才听见外头有人来禀报,秦王回府了。

    陆燕芝才走出了两步,还没出屋,秦王就已经进了屋,他身后是跟着一路小跑过来的李公公。

    李公公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看着陆燕芝,:“王妃,王爷一出宫就直接回府了,只怕今日也喝了不少。”

    陆燕芝也嗅到了秦王满身的酒气。

    她点了点头,上前拉着站在一进来就站在屋里一语不发盯着她看的秦王坐在在榻上。

    随后接过春红递过来的热帕子,慢慢的给人擦着脸。

    把不住人到底有没有醉,毕竟有的人醉酒时会出丑,陆燕芝便先让屋里的人都出去。

    她自己一边给人擦着脸,一边轻声哄着他问道,:“殿下,你醉没醉?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厨房里熬着醒酒汤,要不要喝一些,或者,唔——”

    一只大手扣住了陆燕芝的后脑勺,周重邛整个人贪婪的吻着她。

    陆燕芝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就被抱着腰,按倒在了榻上。

    知道护着她就没醉的离谱,但周重邛吻她吻得很急,甚至堪称是疯狂。

    那是种陆燕芝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种迫切又悲伤的情绪。

    陆燕芝很少见周重邛有这种神色,她不再挣扎,张开了嘴由着他亲吻,腾出一只手慢慢的顺着周重邛的后脑安慰他

    不知过了多久,陆燕芝闭着眼觉得自己都快晕过去的时候,周重邛停了下来,他取过帕子给陆燕芝擦了擦脸,又给自己擦了擦。

    他这才能冷静片刻,随后他低头吻了吻陆燕芝的额头,:“夫人对不起。”

    “恩?恩?’

    半眯着眼,脸颊一片绯红的陆燕芝还有晕乎乎的,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后摇了摇头。

    毕竟,殿下变态咳咳,憋了这么久,只是亲亲,恩,陆燕芝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殿下也没伤着我,没事。” 晕乎乎的陆燕芝看着周重邛,殿下要是伤着我,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周重邛倒是有了几分笑意,他看着也没那么急切和疯狂。

    随后他抵着陆燕芝的额头,轻轻的对她说,:“我能撑起来外头所有的事,不管什么事,夫人都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好。”陆燕芝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周重邛又低头亲了亲她,随后抬着脸,一瞬不瞬的看着陆燕芝,:“若是,若是今后事有万一,夫人无论无论遇见什么都要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活着,活着就一定会有希望。”

    “我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开夫人的手,夫人也别放弃我。”

    这话

    陆燕芝盯着周重邛,看来今晚给他的刺激不小啊。

    等会儿,陆燕芝眨了眨眼,明明该患得患失的该是她这个‘一朝飞上枝头’的秦王妃,怎么在他们秦王府就反过来了?

    秦王素日里,尤其是今晚,像是比她还像个‘恋爱脑’。

    “夫人”

    不是错觉,陆燕芝看着有些不安的秦王,伸手结结实实的抱住了人,:“殿下对我这么好,谁舍得离开?”

    “我一辈子都会陪着殿下的。”

    老是叫人患得患失的也不是个事。

    若是从前,陆燕芝巴不得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人,但如今,她不愿意这么对她的殿下。

    陆燕芝想了想,秦王今晚这么反常,是宫里的皇帝纳了个新妃子,而那个妃子传出来和她有几分相似的缘故?

    有问题就要及时解决,不能一直憋着,免得伤人伤己。

    她拍了拍周重邛的背,慢慢的问他,:“殿下今日心中有事,可是为着宫里那位新晋妃嫔的缘故?”

    屋里静默了片刻,周重邛翻身抱着陆燕芝,他避开陆燕芝的肚子,却将人抱的紧紧的。

    陆燕芝没有着急,她静静的陪着周重邛,半晌,就听见了周重邛道,:“从前,宫里有个美人,叫姜秀。”

    “她比皇兄大了三岁。”

    少时的怀康帝远没有如今的沉稳,那时宫中的少年郎多,整日里骑马、摔跤惹事生非,但崇乾帝从不阻止。

    那日从院外爬上树梢的三皇子,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在树下,像是丁香花一样结着轻愁的姑娘。

    她就站在树下,抬着眼和三皇子对视的那一刻。

    一眼万年。

    呆愣在树上的三皇子从树上直接掉了下去,刮伤了手和腿……

    说到这的周重邛抱紧了陆燕芝,:“那时的三皇子就是我的皇兄,他很快就知道她的名字,叫她秀娘。”

    能出现在宫里的女人,如果不是一个宫人,那,这

    周重邛叹了一声,:“她是先帝的宫妃。”

    “我眼见的皇兄一日日比一日的辗转反侧,却又喜不自胜我劝过,皇兄也曾犹豫过,但终究却怎么也拦不住。”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在宫中。

    夺嫡的斗争从那时就已经开始了,卷在旋涡中人没能置身事外,这么大的一个把柄,是致命的。

    那个柔软又婉转含着轻愁的姑娘,却比想象中的深情和刚烈。

    在宫中隐约有风声传出的时候,她自缢身亡了,留给崇乾帝的说法是不愿意听宫中的流言蜚语,不愿家族抹黑,愿一死以证清白。

    因为她的干脆和刚烈,这场还没掀起大风浪的风波平息了,崇乾帝也没以妃嫔自戕的缘故惩治姜家。

    “她走之前给皇兄也去了一封信。”

    “她说她已经拥有过太阳,因此不愿意在宫中煎熬,她已经拥有过最美好的时光,愿意抱着这最好的时光沉睡,她让皇兄忘了她,成全她”

    “那晚,皇兄将自己关在在房内枯坐了一晚,他哭了,我就在屋外陪着”

    后来的话,周重邛不用说陆燕芝都能想到。

    比白月光杀伤力更大的是什么?是还没有变成蚊子血和白米饭的白月光。

    算算时间和年龄,这位姜秀应该是当时还是三皇子的怀康帝的初恋。

    一段满是禁忌的情感。

    一个即将在造成伤害的时候,为了心上人的前程和未来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却甘愿赴死的女子。

    他们之间还没来得及产生争吵,龌龊,还没有消磨彼此之间的情谊。

    她停留在了最最最美好的时候。

    bug简直叠满了。

    她让怀康帝忘了她,怎么可能会忘?

    “这些年,皇兄纳了不少的人入宫,却从来没有姜氏女,姜氏一族外放至了青州,再未回京”

    亲眼目睹了这样的一段纠葛,不光怀康帝,只怕周重邛也无法轻易忘怀。

    “所以,那日宫中传出珍嫔的消息时,我并没有入宫去寻皇兄”

    因为周重邛知道,怀康帝真正怀念和在意的是谁。

    老实说,若是当初陆燕芝顶着如今这张不加遮掩的脸遇见周重邛的时候。

    周重邛或许都不会让陆燕芝碰到他,而是会毫不犹豫的退避三舍。

    但这世间的事就是充满了阴差阳错,遮遮掩掩的陆燕芝靠近了周重邛,周重邛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

    即便后来见过陆燕芝的模样,可周重邛却分的很清楚,她们之间一点也不像。

    陆燕芝不是姜秀,周重邛也不会让她成为姜秀。

    所以周重邛作出了那么多在外人眼里疯狂的举动,世人都说他被秦王妃迷得昏了头。

    但周重邛知道,就是这样的境地里,他的皇兄不会再动陆燕芝。

    周重邛和怀康帝的关系他们有少时相伴的情谊,夺嫡时相辅的情谊他驻守边关,怀康帝会派人平衡和压制他。

    但同样的,他们之间也充斥着晃谎言和试探。

    但怀康帝从来没有对周重邛手握数十万精兵列阵边关起疑,周重邛也敢抛下大军,孤身入京。

    怀康帝初见陆燕芝的时候,心中会有无数的想法,会迁怒长公主府,但不管他心中想了多少,却都绝对不会对陆燕芝动手。

    何况相处的稍微久一些熟悉了陆燕芝的性子,就会明白,她和姜秀一点都不像。

    但苏怀妙,在苏府的时候,她为了低头活着就是一派柔婉的性子,不管她是不是装的,能装十几年,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再加上她为了更像陆燕芝,自带了一副微微蹙眉轻愁的模样

    “苏府”周重邛紧紧的抱着陆燕芝,:“该让他们和长乐世子做个了断了。”

    也不知是不是周氏皇族天生就会被注定的一个女人绊住。

    当年的长乐侯一心一意要娶那个女人,惹得先帝大怒削爵贬位。

    一个侯爷的位置换了一桩亲事。

    一个窝囊不求上进的长乐伯无碍。

    但一个野心勃勃,整合了所有余孽力量的长乐世子就是一个大的祸事。

    周重邛也能觉出来,怀康帝或许也有留着饵一网打尽的意思。

    但苏府和长乐世子的勾缠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如今苏府嫁了一个女儿入秦王府,一个女儿送入宫成了怀康帝的枕边人。

    那就必须即刻从长乐世子的这滩泥沼里脱身,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有秦王府和怀康帝愿意保住他们

    作者有话说:

    苏怀妙(误打误撞,欣喜若狂):苍天不负苦心人,十数年的等待,终于有了这天赐的良机。

    这个时候的苏府被爆出来的,就只有勾搭长乐世子的问题。(挖挖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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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宫中的风波还没过多久, 这位神奇的新人五姑娘入宫的热闹外头的人也瞧不见。

    但新入朝的几位世子,却先翻起了风浪。

    起因是老宁王那入了大理寺的儿子。

    老宁王还在世的时候,就在宗府内掌着皇室宗亲的刑罚、裁决之事。

    因此在怀康帝问起宁王世子的时候, 这位世子第一反应就是去刑部。

    在怀康帝和朝臣的几番斟酌、调置和拉扯后,宁王世子去了大理寺。

    在大晋朝, 大理寺设卿一人,左、右少卿各一人, 下设左右寺丞、左右寺正等。

    主要职责是审核天下刑名, 它与刑部、都察院合称三法司,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

    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一般初审以刑部、都察院为主, 复审以大理寺为主。

    少年人永远不会凉的的就是热血。

    就算以后会变得市侩、无底线的退让, 遇事退缩或者油滑的两不沾手,那也是往后的事。

    新入大理寺的宁王世子怀着的就是这样满腔热血,就算最先做的就是案卷卷宗的查询和学习也没打消他的积极性。

    怀着这份热情, 宁王世子查阅卷宗时都是格外的细致。

    结果他这一翻, 还真就翻出了一桩惊天的大案来。

    大理寺内的卷宗都是按时间推算进行归纳的。

    最近收档归库最多的就是南阳的案子, 最先是一些走货商人被人发现死在商铺内。

    在卷宗的记载中,写明行凶的人行事十分干脆简单和凶残。

    趁夜动手, 一刀授首。

    现场没有发现药物的痕迹, 也没有惊动周围的住户。

    这桩案件从发现到结案,前后不过是半月的功夫。

    当时案件定性为入室抢夺行凶杀人, 但具体丢失的财物却很模糊。

    在这一点上因着有官场上的人过手, 这财物的登记模糊一些不足为奇。

    抓不住凶手只能进行悬赏也是没法子的事。

    但不同寻常的是, 类似的案件却几乎在同一时间陆陆续续的发生了。

    宁王世子胆大心细, 他敢假设,因此抓着所有这个时间段的案件展开查询时却发现凶案动手的规律很明显:

    从南往筠州,往东至京城,几乎贯穿了一整条主道。

    而这条主路上发生的这些商人惨死或者是当地有名的富豪横死案,无一例外都是迅速的结案,却又模糊的抓捕凶手。

    大晋何时多出这么多身手矫健的恶匪?

    这么多奇怪之处,若是细究起来,或许是个不同寻常的大案!

    本来所有人都冷眼旁观这些新入朝的“新官”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在这当口,宁王世子掀起这件可能藏着什么隐秘的大案,立即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听说了吗?如今宁王世子查出来的那件事?”

    “谁说不是呢,现在卷宗都被翻出来呈到了御前。”

    “行凶的人当着是嚣张又凶残,你说是什么人能在同一时间动手?”

    “若是为了求财只怕也说不通。”

    “不查不知道,一查当真是惊人,听得人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样的对话几乎发生在大晋六部的各个地方。

    最近没什么其他的大事,发生这样的血案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了。

    户部

    长乐世子听着不远处的几个小吏也在讨论此事,他神色不变的轻轻合上手里的书册,心中却不由的暗恨宁王世子多事。

    天知道为什么会有一个该杀千刀的愣头青无缘无故的会去翻这些旧卷宗,还多事的将它们都合在一起,正常人谁会这么做?

    南阳的事让长乐世子下定决心斩断了自己的财路。

    为了平息这件祸事,他还‘献祭’了几个养肥的‘底牌’,要知道,这样的‘底牌’养的不易,那都是他将来起势的关键。

    长乐世子松开了暗自捏紧的拳头,回头看了看内殿,他如今在户部,户部是苏尚书的地盘。

    虽然靠山董公倒了,但苏府与秦王府结亲,苏府的大小姐是周公子明媒正娶的妻子,现在府上又有个‘五姑娘’被‘礼聘’入宫

    裙带关系说出去是有些不好听,但也要看看裙带那头绑着的是谁了。

    苏府一下就绑住了这大晋朝最有权势的两兄弟,如今谁敢轻视苏府?

    而苏尚书虽然竞争入阁的事失败了,但他在朝中经营多年,自有一番深厚的根基。

    廖盛志的上位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见的结果。

    工部还好说,但户部,这位廖公想要接手可没那么容易。

    董公之前手下的人脉和资源可是一大半都倒在了苏尚书的门下。

    如今混杂着新人,还是极有象征意义的新人,廖公要接手户部的事就更难了。

    兼之朝上的人还在暗戳戳的搅着混水,瞧着户部就有另立山头,成为三公外另外一个势力的意思。

    苏府的势力,不就是他长乐世子的势力吗?

    这几天被翻出大案,屁股底下不干净的长乐世子有些坐不住了。

    他正准备起身去寻苏尚书时,就清楚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训斥声。

    “都聚在这里干什么?没有事做了?”

    “那是大理寺的案子,如今瞧着人家出风头,你们就会在背后用嘴使劲?”

    听着动静,长乐世子抬头一看,原来是户部侍郎和岑王世子到了。

    这几日为着这桩大案,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便是户部也人心浮躁,借着训斥小吏的机会,这话也是户部侍郎说给所有人听的。

    被训斥的几人唯唯诺诺的连连低头认错,户部侍郎又多说了几句,才挥袖让几人离开。

    待侍郎训完人,岑王世子先笑着走了过来,:“就知道长乐世子你在这,走吧,大人有事相唤。”

    长乐世子也笑着点点头,权作招呼,他看向岑王世子,:“苏大人可有说是什么事?”

    岑王世子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不过听大人的意思,诸位同僚都得去的。”

    “好,正好同去。”

    “也好,那就同去。”

    长乐世子之前可是全京城里有名的酒色财气的纨绔之辈,岑王世子奢豪成性,同样的酒色财气无一不通。

    如果是之前的长乐世子,他和岑王也就只能是在哪些个高雅些的‘风月’场合聊些***的话题。

    但如今的长乐世子在岑王世子的眼里,是个神奇的存在。

    说神奇,是因为长乐世子那桩惊世骇俗的婚事。

    岑王世子初听这桩婚事的时候,可没有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深情感慨,而是觉得一个字——狠。

    说的再通透些,可能还有些毒。

    岑王世子不似京中之人久居,也没有见过福宁郡主和长乐世子数十年的情谊和纠葛,他完全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待问题的。

    除过福宁郡主的死被‘钉死’是个意外,就单看长乐世子得到了什么好处?

    他顺理成章的浪子回头,借着这个机会,将身上的污点洗清大半,还毫不费力的收纳了长公主府的全部遗泽

    老话还说呢,狗改不了吃屎,长乐世子翻篇的太轻松,太容易了,这背后的故事说不好,不好说啊。

    因此,成功塑造‘深情款款,情深义重’模样的长乐世子让岑王世子起了提防之心。

    但越是提防,岑王世子就越会客气,每每看见长乐世子也是笑脸,根本没有拿钱砸人的半点意思。

    岑王世子很清醒。

    他入京是为了那个存在可能的希望,不是为了进京和旁人‘死斗’来的,为了一时的意气,和这么又狠又毒的长乐世子对上?

    犯不上。

    很快,户部所有数得着的人都被叫去了后堂。

    后堂内坐在上首等着他们的就是苏尚书。

    “参见尚书大人。”

    所有人都很恭敬的一同拱手施礼。

    “诸位起来吧。”

    苏尚书抬了抬手,他看着众人点了点头,道,:“都坐下吧。”

    “想必京中近日刮起的风声,大家都有所耳闻。”

    “是啊,是啊。”

    “谁能想到,在大晋,还有如此穷凶极恶之徒”

    很快,屋内议论声纷纷。

    苏尚书轻轻的看了一眼抬着头盯着他的长乐世子,捋了捋胡须,长乐世子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等声音渐渐平息,所有人都看向苏尚书的时候,苏尚书面色沉重的道,:“这个案子的卷宗已经呈到了御前。”

    “圣上龙颜大怒!”

    “刑部尚书更是被当堂斥责,如今是戴罪立功之身。”

    “这个案子,不管他背后的人是谁?是谁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圣上就绝不会姑息!”

    “圣上已经着意钦点三司六部的人一同去查这个案子。”

    长乐世子闻言,再次看向了苏尚书,但苏尚书这次却没看他,而是看向众人,:“下午,圣上的旨意就会传至各部,。”

    “咱们户部,可有哪位大人愿意或者举荐哪个得力干将与其他各部的人去调查此案啊?”

    瞧着众人的脸色,苏尚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很沉稳。

    “诸位想必都清楚,敢犯下这样的案件又被顺利遮掩了过去,这背后肯定还藏着许多的隐情。”

    “同样,敢如此行凶之人,必定心狠手辣,一旦被逼急了,很有可能会铤而走险。”

    苏尚书的话音刚落,满屋鸦雀无声。

    他环视了一眼屋内,继续道,:“但这件案子,圣上关注着,朝臣关注着,这天下的百姓也关注着”

    “一旦谁能还给这些枉死之人一个公道,那他必定名传天下。”

    “在座的都是户部的肱骨之臣,那些客套的虚话我也不给你们多说,只一点,能查出来,就能保你此生加官进爵,平步青云!”

    这世上的许多事都是风险和机遇并存。

    苏尚书从不画那些只有机遇,说的天花乱坠的大饼。

    好坏他都会说的清清楚楚,就看你怎么选了,同样,他也不会贪墨属下拼死拼活挣来的功劳。

    因此哪怕如今他不是三公,也有许多人心甘情愿的倒在他的麾下,共抗廖公。

    说实话,若不是朝中的搅屎棍太多,又有秦王府那些一肚子坏水的‘聪明脑袋’偷偷摸摸的背刺,这次能有廖府的人什么事?

    苏尚书早就是名正言顺的苏公了。

    堂内议论声顿起,很快,有不少的人挨个起身,或是毛遂自荐,或是为手下的得力干将力争

    长乐世子冷眼看着这一幕,一语不发

    连续晴朗了几日的天气,在今日傍晚的时候,突然变得阴云密密,沉甸甸的压在人的心头。

    眼见的一场风暴将起,街道两侧的摊贩纷纷收起了摊子,行人也神色匆匆的往家中赶去。

    待散朝时,外头已经下起了雨。

    昏暗的街道上连绵不绝的雨声,淅沥沥的雨点敲击在地上,来接人的马车和轿子堵在街道上。

    雨夜,天色愈发的黑了。

    忽的,几道黑色的人影悄悄的进入了苏府。

    书房内是苏尚书和苏老大人,他们看着来人摘下了锥帽——

    来人赫然是长乐世子。

    苏尚书看着蓑衣外还滴着水的长乐世子,语带关切的问道,:“雨天路滑,世子爷怎么在这个时候冒雨过来了?”

    长乐世子将手里的蓑衣随手扔在了桌上,他看向苏尚书和一直捧着茶杯没说话的苏老大人,冷笑一声,:“尚书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苏尚书将手里的热茶递给了长乐世子,:“世子又何必动怒?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长乐世子却连看都不看,随后一扬就将苏尚书手里的茶杯打翻在地,

    “啪——”的一声,碎片四溅。

    “我看你们的胆子是越发的大了,怎么,做了这大晋朝数十年的高官,就不将我这主子放在眼里了?”

    “和我打的什么马虎眼?”

    长乐世子神色阴沉的看着苏尚书,他称呼的人的时候都透着股阴阳怪气的劲,:“尚书大人。”

    “你明知道南阳是个什么情况,竟然还这么卖力的叫你的人去,你想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倒不如问问世子爷你想干什么!”

    苏尚书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看着长乐世子,:“世子当真是好魄力,好果决的手段,当初南阳线断的时候,世子可曾有只言片语给我们透过风声?”

    “世子爷胸中自有万千沟壑,行事毫无顾忌,如今事发了就怒气冲冲的来寻我们的不是,世子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你们这是在怨我?如今对我可是心怀怨怼之情?”

    长乐世子看着苏尚书,笑的讽刺,:“你们对大晋的皇帝摇尾乞怜,做着怀康帝脚边的狗,瞧着是做惯了,对着我显出厉害了?”

    “不过是两姓家奴!”

    做了这么多年的尚书,苏尚书何时被人这么羞辱过?

    他勃然大怒的看向长乐世子,: “你!”

    “子崖。”

    一直没出声的苏老大人喝止了苏尚书,他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看向了长乐世子。

    “世子今日冒雨前来,想必也是有要事相商。如今我们都坐在一条船上,正该是同舟共济的时候。”

    “我们苏府这么多年来,为着世子的事,前前后后打点,上上下下的操持,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世子爷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看着苏老大人,长乐世子慢慢吐了口气。

    他默了片刻,对着苏尚书和苏老大人拱了拱手,:“老大人恕罪,朝泷心中着急,有些失了分寸。”

    闻言苏尚书同样也缓和了脸色。

    他握着长乐世子的手,:“世子爷放心,您的事就是我们苏府上下所有人的事,没有大郦皇室的厚恩,何来今日的苏府?”

    长乐世子被引着坐了下来,苏尚书‘心平气和’的说道,:“南阳的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再争执些其他的也毫无意义。”

    “现在,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朝堂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这事遮掩不过去的。”

    苏尚书说着,看向长乐世子,:“有一点,您得清楚,这事如今的重点是行凶之人,他们为了求财,才悍然杀死了这些‘无辜’的商人。”

    “可是,这些商人都在用一条商路上,而他们”

    “没有可是!”

    苏尚书斩钉截铁的道,:“在这条商路上行凶是因为这是大晋朝的经商要道……来往的商人多,聚集在此地有什么奇怪的?”

    “要说有问题,那当然也是这些行凶之人的问题!”

    苏尚书义正严词,痛心疾首的道,:“他们何其的猖狂!竟然堂而皇之的将目标定在这条商路上过往的商人,还用如此血腥和残忍的手段造成如此恶劣的影响!”

    “究竟是谁给他们的胆子?谁在他们背后撑腰?!”

    “能指使这样一股力量的人绝对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想来都叫人觉得胆战心寒。”

    苏尚书转而慷慨激昂的道,:“大晋绝容不下这样目无法纪,只手遮天之辈!”

    “地方上的官吏无用,那就派京中的得力之人前去!”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这样为非作歹,祸患天下的罪徒,都必将被绳之以法!”

    苏尚书铿锵有力的话音落地,整个书房内都安静了一瞬。

    长乐世子看着苏尚书‘一身正气’的模样,忽的摇头笑了。

    他对着苏尚书拱着手,:“尚书大人一心为国,心怀天下,有大人这样的股肱之臣在大晋呕心沥血,大晋何愁将来?”

    “是朝泷见识短浅,多有失礼。”

    苏尚书捋了捋胡须,对着长乐世子摇摇头,一语双关的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

    说完,他看向长乐世子,:“说来,这事好办,但这事也难办,那些边边角角,世子可处理干净了?”

    “就是这些细枝末节,才最容易坏事啊,世子当舍则舍,毕竟这胆大包天的狂徒已经杀了这么多人,不在乎在多几个了。”

    长乐世子犹豫了片刻,但看着苏尚书的目光,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苏尚书一笑,:“世子有决断就好。”

    今晚,在苏府听见的这一席话叫长乐世子心安不少,可还不待他心满意足的起身告辞,苏老大人却说话了。

    “世上的事终究是无法尽善尽美,最怕的就是万一。”

    “若是事有不顺,还请世子早做准备,这些年,您不惜财力养了那么多的‘金鸽’,不就是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的吗?”

    “到时,苏府上下都将为世子竭尽全力。”

    送走了长乐世子,回到书房的苏尚书神色厌恶的看着地上污泥、雨水和散落的瓷片。

    “不过是被捧起来的一个蠢货,倒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颐指气使,前倨后恭,真小人也。”

    苏老大人喝着杯子里的茶,神色淡淡的道,“和将死之人计较什么?”

    “当初他选择要以所谓的纨绔之色遮掩时,就该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了。”

    “大隐隐于市,若他当真是个人物,当初就该奋力向上,就如琳琅的夫君一般出色,到这份上,谁还能说出什么不是来?”

    “不过,若他真是这般优秀,我们也不会捧着他在前头了。”

    “外人永远都是靠不住的。”

    就像长乐世子说的,这世上最有用的永远都是银子。

    这养兵马、上下打点,府上吃用,养尊处优,哪个不需要银子?

    再有大晋的皇帝永远都没有轻易放过前朝之人。

    长乐世子就是一个最完美的祭品。

    他整合那些残存的力量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收敛这惊天的巨富

    等这一切都做完了以后,长乐世子就会在最合适的时候带着‘前朝最后的余孽’被顺理成章的献祭出去。

    长乐世子一死,这世上就再无“前朝余孽”了。

    当然,这其中也会有无数的风险。

    其他的都不说,就只说长乐世子。

    他也不是坐以待毙的木头人,也有反客为主或者反咬一口的风险。

    但这世上什么事没有风险?

    只是坐着躺着等着,会有什么天大的好事从天而降不成?

    不可能!

    这世上所有的事都需要去争,去抢!

    要赢那泼天的富贵,就得有压上一切的决心。

    不成功便成仁。

    压上全部较量一场,各凭手段罢了。

    苏老大人看向苏尚书,:“琳琅已成亲一月有余,近两月的时间,还没有好消息传来吗?”

    苏父摇了摇头,:“没有。”

    说着苏尚书倒是提起了另外一个人,:“倒是怀妙毫无顾忌,频频讨药。”

    “她如今争气,不但入宫,还是被‘礼聘’入宫”

    “如今宫中也有个昌平公主,不然”

    苏老大人将手里的茶杯丢在了桌上,目光冷冷的道,:“做事最忌讳首鼠两端,一旦确定了方向,那就全力以赴。”

    “就算怀妙邀天之幸有了身孕又如何?”

    “谁知道是男是女?”

    “吃了那么多药生下来的孩子,能不能安然的生下来?”

    “生下来又能活多久?”

    “更何况,秦王府能眼睁睁的看着有一个新的角逐之力出现?”

    “扶持周记淮上位,秦王府就是我们最可靠的盟友,若是怀妙有孕,那我们就是他们最大的敌人”

    苏老大人看着苏尚书,:“哪怕怀妙有了孩子,这个孩子,也不能活到这个世上来。”

    “她再要药,就加倍的给她,她的希望不能断”

    “等到了时候,就叫她给怀康帝陪葬吧 ,美人花下死,不是咱们这么圣上最喜欢的吗?”

    苏尚书不免惋惜的应了一声是,说真的,他确实是有几分喜欢这个女儿的。

    苏老大人将手里的折子递给了苏尚书,:“'趁着现在,去宫中吧。”

    “是。”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经典的狗咬狗之战来了。

    挨个亲亲,摸摸新来的大宝贝和一直坚持陪伴的小可爱。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拳一个狗渣男 154瓶;汉宫秋 30瓶;浅岚、白露未晞、七七 10瓶;wsf、啊呜 5瓶;长歌灯火时 3瓶;39359377、67271562、小胖想减肥、好困好瞌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长乐世子府

    “主子。” 侍从跪在在长乐世子的身前。

    长乐世子将手里擦过雨水的帕子随意的丢在了脚边。

    “去传令吧, 将那些在外的‘信鸽’都处理掉。”

    侍卫顿时被惊的抬起了头,他犹豫的看向了长乐世子,:“可是这些都是”

    “没得心存侥幸。”

    “如今要紧的查出犯下这滔天罪行的幕后主使, 还给这些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长乐世子的神色沉沉,:“这滩污水不能沾在我们身上。”

    “朝中也不全是酒囊饭袋。”

    嘴上这样说着, 但长乐世子提起宁王世子却还是咬牙切齿的,觉得格外的恨。

    没有这个吃饱了没处使劲的混账东西, 何必多此一遭祸事?

    “做两手准备吧。”

    说起这个话的长乐世子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只是坐以待毙也不是他的性子。

    “宁王世子牵头,这件事他躲不过去。”

    “谋划这些血案的最有可能是‘前朝余孽’。”

    听见长乐世子提起‘前朝余孽’这个词的时候,侍卫都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些人是为了求财,同时也是对我们大晋朝心怀不满,所以做下这‘惊天一案’。”

    “他们这些余孽心怀不轨, 买通内应, 悍然袭击钦差,宁王世子还有秦王府的周公子,不幸遇难。”

    听着长乐世子娓娓道来的‘我打我打我’的剧本。

    侍卫半天没有说话, :“可是世子爷, 那些商人是我们的人, 袭击他们的或许是”

    长乐世子瞪了人一眼,:“蠢货, 那些商人与我们有什么干系?!”

    “他们都是我大晋朝的臣民!”

    “袭击他们的就是‘前朝余孽’, 就算不是,最后查出来与‘前朝余孽’勾结的人是谁才是重点!”

    侍卫听明白了 。

    首先, 商人是无辜的。

    其次, 即将会去袭击钦差的‘死侍’是‘前朝余孽’。

    最后, 犯下这杀人血案的也必定是和‘前朝余孽’有勾结的势力。

    他抱拳应诺, :“是,主子,属下稍后会立即去进行安排。”

    “能一切顺利最好。”

    “但这事上的事哪有一切尽如人意的”

    “将‘金鸽’调入京吧。”

    “再过些时候就是圣上的寿诞了,去岁的时候父亲就答应了这场寿宴会献上一场好戏。”

    “如果事有万一,这些人就会是最后的保障。”

    “到时候,就唱一场‘金戈铁马入京来’。”

    “是。”

    说完这些话的长乐世子偏头看向屋外,沉默的听着外头‘哗啦’的雨声。

    没听见世子爷叫他退下的吩咐,侍卫也不敢起身。

    看着世子爷有些怅然的神色,侍卫垂着头静静地陪着长乐世子听了一会儿雨声。

    听着,听着,长乐世子忽的轻轻的叹了一声,:“福宁其实也很有排戏的天分。”

    “如果不是她和我父亲或许能聊到一起。”

    长乐世子始终记得福宁临走前的那个眼神。

    有震惊,有厌恶,有惊惧,有不舍却唯独不肯求饶。

    “她真的是很倔硬是什么都不肯说。”

    “福宁若是喜欢一个人,会什么都不顾的用自己的方式对她好。”

    “可福宁若是讨厌一个人,也会不吝这种厌恶,不打压的她翻不了身是不肯放弃的。”

    “她其实就是被骄纵坏了”

    “她的爱憎极其分明,分明到叫人觉得恐惧。”

    “一旦恶了她,就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我其实”

    长乐世子没有说完剩下的话,恍惚间有些出神。

    这世上翻身的法子其实也有不少,但长乐世子却选择了迎娶福宁郡主。

    这桩婚事带来的效益虽然确实肉眼可见的,但毕竟生人同死人成婚,还是有诸多的忌讳。

    可长乐世子没有理会这些忌讳,他甚至忤逆了长乐伯,执意要福宁成为了他的嫡妻。

    百年之后,他们是要合葬在一处的。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机,主子突然提起一个已经故去,甚至可以说横死的人,侍卫只觉得后脊发凉。

    这种浓厚的不详叫他顾不得其他,连忙打断了长乐世子这股子无缘无故的情绪。

    侍卫看向长乐世子,:“主子,今日您去了苏府,您觉得苏府的这些人,有几分可信?”

    闻言,长乐世子愤然一甩袖,他起身在屋内来回踱了两步,:“哼,这些奸狡之辈!”

    “做惯了这大晋的尚书就真的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出身?”

    长乐世子冷笑一声,:“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们手底下也不干净,船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他们巴不得我就与大晋这么相安无事的耗下去,好保住他们的高官厚禄,安安稳稳的坐着他的尚书大人!”

    “若我起事,他们最好求着满天神佛我能成功。”

    “如若不然,他们做的那些好事就会遍传天下,到那时,咱们这位疑心甚重的圣上能放过他们苏府?”

    “呵,到时候他们苏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就一起到阴曹地府来陪葬吧。”

    想一想也是这道理,侍卫勉强将心放在肚子里。

    看长乐世子挥了挥手,他就恭敬的退了出去。

    屋内此刻就只剩下了长乐世子一人,他转身去了内室。

    却见里头设了个案桌,上头奉着福宁郡主的牌位。

    长乐世子取了香,就着红烛点燃后插在了牌位前的香炉上。

    他没说话,静静的看了片刻牌位才去了榻上休息

    风雨湍急,苏府里面有几道人影匆匆去了宫中。

    勤文殿内

    怀康帝玩味的看着满身湿透,形容狼狈的苏尚书一进大殿就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随后更是从殿门口膝行至御桌前。

    “微臣有罪,如今厚颜乞叩圣上”

    说着话的苏尚书老泪纵横,没有半分体面。

    “爱卿这是做什么?”

    怀康帝安稳的坐在龙椅上,他‘不解’的看向苏尚书,:“爱卿雨夜至此,朕还以为是有什么要事,却不想爱卿一来就跪倒在地。”

    “这,这就叫朕想不通了,爱卿所犯何错啊?”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知道谁肚子的小九九?

    怀康帝肯深夜见他,十有八九就是知道些什么,却还是装出这么一副面孔,简直叫人不耻。

    但所幸苏尚书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

    南阳的线一断,长乐世子的作用就已经失了一大半。

    更何况,长乐世子的态度

    他被捧的不知天高地厚,一身反骨——

    瞧着就从没将苏府放在眼里,那是奔着拿他们苏府当垫脚石去的。

    一个被推起来的傀儡有了反客为主的心思,苏尚书哪里能容忍?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长乐世子打着‘弃居保帅’的目的,苏尚书也不遑多让,甚至更迅速,更果断。

    推出一个傀儡的妙处就在于能有个替死鬼。

    如今,俨然已经到了‘献祭’长乐世子保住苏府的时候了。

    苏尚书顾不得体面,他抬手擦了擦额角流下的雨水,脸上混杂着雨水和泪水,接着他从怀中取出了份折子,双手高举过头顶,:“圣上容禀。”

    怀康帝看了一眼,王公公就迅速的从苏尚书手里取了折子呈到了怀康帝的眼前。

    怀康帝随手将折子扔在了御桌上,随后看向了苏尚书。

    这个动作看的苏尚书心中一沉,但他没有慌张,只是叩在地上,声泪俱下的开始交代,:“长乐侯爷生前对家父有救命之恩”

    有救命之恩不假,毕竟一开始就不能没头没尾的撞上去,甚至被救的人其实更容易得到信任,这一点上世人皆是如此,屡试不爽。

    基于这一点出发,长乐侯爷救人本身就是一个阴谋。

    “当初长乐侯爷执意要娶‘前朝余孽’清荣郡主,这事父亲是知道的,他当时对侯爷百般劝阻却收效甚微”

    高明的谎言从来都是九真一假。

    不,都不能算是假的,毕竟都是真话,只是调整了一番说话的顺序。

    清荣郡主就是苏府的人。

    也正是从清荣郡主身上,苏府的人得到了灵感。

    看看吧,一个女子若是用的好,那将比数万精兵还有效果。

    于是苏府所有的女子都被好好的调教了起来,苏琳琅和苏怀妙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长乐侯爷早逝后,长乐伯爷在京中养尊处优,虽然学识上是差了些,但他富贵安稳,父亲瞧着心头也放心,也多有照拂。”

    长乐伯爷的不争气,换句话说也是不上钩,于是苏府就此被迫蛰伏。

    方法不在老套,有用就行。

    苏老大人不知道废了几个女儿,才终于有一个改头换面后顺利的进了长乐伯府。

    为什么动这些手脚会更容易取得效果?

    因为长乐伯很好揣摩。

    他对苏府也不设防,揣测了数年,于是按照他的喜好,一个叫菱娘的女人出现了。

    对于长乐伯来说,这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他疯狂的迷恋菱娘,他们之间还有了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长乐世子。

    长乐伯没有防着枕边人,或者说在菱娘有意的诱导下,他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

    也不知是不是菱娘用药怀胎的缘故,长乐世子的性子却孤拐的不好控制。

    除了日复一日的洗脑,菱娘最后用自己的性命激起了长乐世子的争斗之心。

    他坚信自己是大郦朝皇室的高贵血脉,他继承了光复先祖的遗愿。

    苏尚书说着抬头看向了怀康帝,:“可谁知道,长乐世子却是个不安分的,他借着我们苏府开始起势,后来更是搭建了一条‘商路’”

    苏尚书的眼泪就没停过,看着就是十足的懊悔和可怜,:“父亲最初发现的时候也是震怒,但在长乐世子的苦苦哀求下,最终还是帮他遮掩了过去”

    “长乐世子当时也说他只是一时冲昏了头,并保证不会有第二次,但谁知……他后来越来越不知收敛,更是借着苏府庇佑之情,甚至用包庇之责反过来进行威胁。”

    说到这,苏尚书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财帛动人心长乐世子靠着不轨的手段赚来的钱财,苏府也确实有份。”

    一直没说话的王公公听到这也不免抬头看了一眼苏尚书:

    先是被瞒在鼓中沾了一身的污秽,接着就以此为由反被人威胁拿捏,最后更是财帛动人心,环环相扣,一环接一环,苏府就被套牢了

    想到这王公公都忍不住为‘倒霉’的苏尚书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大好的前程都搭上了。

    “这些年,长乐世子赚取了不少的不义之财,他给苏府也分了许多,这些府上花了一些但更多的却不敢花了。”

    “如今还存了大半,罪臣心存侥幸,以为长乐世子只是求财,妄想着就这般相安无事下去”

    怀康帝的手指不紧不慢的点在了那个厚厚的奏折上,他看向了苏尚书,:“那尚书大人今晚突然的良心发现,是为何啊?”

    听着这口气这事还没有过去。

    苏老大人和苏父将怀康帝在心中翻来覆去的琢磨了数十年,自然熟悉怀康帝的一举一动。

    说真的,要不是周重邛一直待在边关,少有打交道的时候,苏府实在是鞭长莫及……专属于秦王的温柔乡和解语花一定能及时的打包送上门去。

    苏尚书微带惊慌和愤怒的看向怀康帝,他的这愤怒完全是出于对长乐世子冒天之大不韪的举动,:“因为今夜长乐世子冒雨到了苏府!”

    “长乐世子对今日户部举荐能人志士去南阳查案的事大有不满。”

    “他怒气冲冲的对臣大肆羞辱和责怪,原来在南阳被杀死的那些都是长乐世子售卖‘禁药’的人。”

    “他害怕这事被公之于众,害怕被查出背后的主谋,害怕他的身份被公之于众 因此长乐世子决定先下手为强!”

    “这些年,长乐世子靠着售卖禁药,大肆敛财,长乐伯府却过的并不奢豪,臣臣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胆战心惊”

    说着苏尚书涕泗横流,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眼见的是真被吓着了。

    “这些年和长乐伯、长乐世子的往来,一切种种,臣都记录在了折子上,那些大半没敢用的钱财,也全部记录在册,账本如今也在府中”

    “臣这么些年,屈从于长乐世子的威逼利诱,利欲熏心,也做了不少的错事,更是心存侥幸但无论如何,臣都记得自己是大晋朝的臣子。”

    “圣上待苏府上下优渥,尤其对臣有知遇之恩,臣如今更是位极人臣”

    “臣是个混账,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却成了个欺世盗名之徒。”

    “但圣上的恩德,臣却用事不敢忘“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臣愿意以性命报答圣上。”苏尚书说完,就是重重的叩首。

    一息,两息,三息

    尽管演示过了无数次,但真的到了这一步,苏尚书还是紧张的心在微微抽疼,他用泣声掩盖了自己的喘气声。

    直到一方砚台重重的砸在肩侧,墨汁泼了苏尚书的身上、颈侧和脸颊处苏尚书却激动的发起了抖,成了!!!

    若是怀康帝不声不响,或是淡淡颔首已示知道,那苏府就不得不考虑怀康帝立即暴毙和长乐世子先走一条路的风险。

    万不得已,苏府不愿意走这条路,而这也是苏府拼命笼络秦王缘故。

    因为若是一旦事有不测,秦王不管不顾的率领大军返回京中“清君侧”,这谁能挡得住?

    因此,眼下无疑是最好的结果,洗白的苏府或许会元气大伤,但除掉了长乐世子,赢得了怀康帝的信任

    剩下的,就是秦王战死沙场,琳琅有孕,怀康帝扶持周记淮上位后暴毙

    “苏子崖,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这么多年,朕对你们苏府宠信有加,视为左膀右臂,当你是这大晋的顶梁柱,甚至还将苏氏女许配给了记淮”

    “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啊?用这些,这些”怀康帝指着奏折上的东西,:“用这些东西来扎朕的心?”

    上首的怀康帝勃然大怒的训斥,苏尚书哭的不能自已,连连叩头,一旁的王公公心有戚戚焉。

    雨声隔段了勤文殿的动静,也掩盖了人心难测

    后半夜的雨越发急了,骤雨狠狠的砸在地上,水雾水溅,迷潆一片。

    秦王府内,屋前的林木被撕扯着摇曳,屋檐下的宫灯在急促的风声中翻滚。

    周重邛站在书房外的阁楼上,静静地看着连天的雨幕。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道滴着水的身影闯入了隔中。

    不停擦着眼前水雾的李公公脚步匆匆的上了楼。

    “王爷,苏府的人动了。”

    “已经进宫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周记淮松开了手,竟然也有了松口气的感觉。

    李公公知道许多的事,这会儿他看向周重邛满脸是遮掩不住的担忧,:“苏大人虽然摊牌了,这背后的主谋也真相大白了但王爷,当初调去南阳的兵马可是您的人,这,这事可也遮掩不住。”

    为了一个长乐世子,搭上他们秦王府?

    闻言,周重邛看了一眼李公公,:“说了多少次,让你少听些外头的流言,少看些没用的话本子,好好的长长脑子!”

    “不上书是为了瞒住朝臣,不是为了瞒住皇兄,没有皇兄的首肯,这么多的人马,当真能毫无动静的全部入城?”

    “这天下都是皇兄的。”

    听这话的李公公羞愧的抹了一把脸,也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秦王与圣上不是一条路的人,府上所有的事都要背着圣上偷偷摸摸的做。

    苏府反水,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

    但看着这连绵不绝的大雨,周重邛却也难得的生出一股忧愁来。

    一场雨凉过一场。

    京中的天气都是如此,边关更甚。

    等长乐世子的事了,他也就该赶回边关了。

    周重邛从来没体会过这种离别的忧愁。

    那些念着酸诗的相公们还为此作出许多的诗词来。

    以前他总觉得这些酸唧唧的文人就会无病呻吟。

    但如今放在他的身上离开他的夫人,离开他大着肚子的夫人,光是想一想周重邛就觉出疼来。

    “霹——”

    天上一道惊雷闪过。

    周重邛霎时顾不得其他,抓起李公公丢在地上的雨伞就倏地从阁楼上跳了下去,匆匆奔着荣正堂的后院去了。

    什么玩意‘刷’的一下就过去了?

    李公公张着嘴茫然的四处看了看,眨个眼的功夫,王爷人呢?

    后院,周重邛随手丢了伞,又脱去了外衣,摸摸内侧还是有些湿,他又脱了一层。

    走到床边,他轻轻的掀开帘帐,却发现陆燕芝睁着眼,转头看向他,轻轻的唤了一声,“殿下?”

    这轻柔柔的一声叫周重邛的心都捏紧了。

    他坐在床边将陆燕芝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他的下巴挨着陆燕芝的头,轻轻的拍着陆燕芝的背,:“不怕,不怕,就是刚刚打了雷。”

    “我在这呢,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什么东西就吓着她了?

    被紧紧抱在怀里的陆燕芝,眼里一片茫然。

    她就是刚刚去方便了一下,所以还没睡着,雨天天冷,人真的就爱内急。

    听着周重邛的略微有些急促的心跳声,陆燕芝明白了,只怕这人是刚刚听见雷声就匆匆的跑回来了

    行吧。

    陆燕芝半张着嘴无声的打了个哈欠。

    随后反手抱着人,在周重邛怀里蹭了蹭,细声细气的道,:“殿下真好。”

    周重邛松开了陆燕芝,看着她,却看见了眼眶里盈盈的泪水。

    被吓得泪眼涟涟的小夫人什么都不说,就知道乖乖的抱着他夸人

    这样的陆燕芝简直不知道让周重邛说什么好。

    要是夫人能变小,时时刻刻的将人捧在手里,揣在怀里该有多好。

    周重邛轻轻的亲了亲陆燕芝的额头,:“真想永远和夫人待在一起。”

    陆燕芝看着周重邛,不知道殿下今晚又受什么刺激了。

    最近人可怜的老是患得患失的。

    夜色暮暮,她的声音都软了许多,她拍着周重邛的后背哄他,:“我和殿下许了一辈子的。”

    “天冷,殿下快到床上来。”

    陆燕芝准备抱着人安稳的睡觉,抱着香香软软的她睡一觉,就什么忧愁都没有了。

    如果还有,那就再睡一觉。

    对于这个提议,周重邛欣然接受。

    等两人一同睡好时,陆燕芝忍不住蹭了蹭温暖的殿下,恩?怎么毛扎扎的?

    不行,不行,不能想,万一笑出来再没绷住给交代出来笑的啥,殿下更该发愁了。

    陆燕芝马上给自己转移起了注意力,她最先提起的就是如今震惊朝野上下的‘南阳大案’。

    殿下肯定知道的最多,一想,陆燕芝倒真的生出许多好奇来。

    大半夜说起这种话题贼刺激。

    陆燕芝紧紧的贴着人,暖乎乎的十分有安全感。

    她仰着头,:“殿下知道在南阳那伙犯下如此罪行,穷凶极恶的恶徒是谁吗?”

    穷凶极恶周重邛:

    作者有话说:

    信息不对等,带来的影响是致命的。

    信心百倍长乐世子,暗戳戳背刺苏尚书。

    苏尚书:虽然就会三板斧,但招数不怕俗套,好用就行。

    哈哈哈哈,看到许多新来的小可爱,谢谢一直坚持陪伴,和投喂的大宝贝们,使劲抱住揉揉。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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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恩?

    问出的话没有得到回应, 甚至感觉拍到身上的手一顿,陆燕芝这下不由得更好奇了。

    毕竟这可是对她有求必应的秦王殿下。

    莫不是南阳的水太深,就连殿下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陆燕芝忍不住抬头看了周重邛一眼, 却发现他的眼神就落在自己身上。

    夜色有些暗,陆燕芝倒是瞧不出来周重邛脸上是什么神色。

    嗯, 最近秦王最好还是不要受什么刺激为好,说殿下他不行好像更扎心?

    见状, 陆燕芝十分‘善解人意’的对着周重邛道, :“好吧,这么晚了又说起这个话题,确实有些骇人,我想其实我也没那么想要知道了。”

    周重邛低头看向怀里软乎乎的陆燕芝,看人嘴上说不想知道了, 但实际上还是十足的好奇。

    就像她自己养的那些毛绒绒的兔子一样, 嘴里的东西吃完了,眼馋的想要些新鲜玩意,却抬着脸, 不敢自己去动。

    周重邛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的脸, 随后伸手将人搂的更紧了些。

    他最近总是能听见外头无数的骂声, 但瞧着陆燕芝的模样,听她问起, 周重邛却生不出隐瞒的心思。

    谁能拒绝的了窝在怀里温热柔软, 香香软软的陆燕芝呢?

    “去南阳的是我的人。”

    黑暗里,响起周重邛四平八稳的声音。

    “原来是殿下啊。”

    陆燕芝了然的点了点头不是, 等会儿?

    这话是几个意思?

    陆燕芝顿时被惊的从被窝里扑腾着撑起胳膊看向了周重邛。

    周重邛连忙伸手扶住了人, :“夫人小心。”

    陆燕芝谨慎的组织着措辞, 试探性的问道, :“殿下,我怀疑我刚刚没睡醒,糊里糊涂的听错了。”

    “没有,”周重邛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管有什么低落的情绪,都抵不过陆燕芝丰富的情感表达。

    周重邛索性伸出两只手抱着人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随后他一边摸着人的后背,一边道,:“当初福宁郡主告诉夫人,长乐世子一直在吸食五石散,其实说的更确切些,售卖这些前朝禁药的也就是长乐世子。”

    “我之前应该也告诉过夫人,此类禁药成瘾性极大,因此一旦开始上瘾,往往逃不开倾家荡产,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这条主路上的商人就是这些售卖禁药的人,在确定了背后的主谋是谁,又与皇兄商议后,我就调动了精兵在夜间的时候进行围剿。”

    皇朝的更迭是你死我活又容不下其他的。

    “长乐世子是大郦朝的人。”

    缩着脖子的陆燕芝: 为什么她又刷新出来是如此血腥又诡异的设定?

    话说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离谱的吗?

    在男女主眼里就是顺风顺水,按部就班的升级打怪,顺便一起还能谈个甜甜的恋爱。

    其他的人就得面对无数的血腥和阴谋诡计,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合着男女主手握‘恋爱综艺’剧本,其他的炮灰、背景板拿着的就是‘大逃杀’世界里艰难求生的剧本?

    原著里的长乐世子好吧,她确实是记不太清楚了。

    陆燕芝悄悄的将露在外面摇来摆去的脚丫子收回了被窝,顺便襄了襄脖子处的被子。

    她曾经还那么直白的不喜欢过长乐世子。

    妈耶,细思极恐,这种不起眼的小背景板突然翻身变成幕后大Boss的感觉,着实是凉飕飕的。

    察觉到陆燕芝鬼鬼祟祟的动作,周重邛没忍住笑了出来,怎么什么事情放在了夫人这都叫人觉得十分的简单了起来呢。

    周重邛的手占据的面积不免更大了些,他亲了亲陆燕芝的发侧,:“夫人不必担心,藏在背后的人才会叫人觉得恐惧,但是这些魑魅魍魉,一旦见了光,那就是必死。”

    “苏尚书已经将这些年与长乐世子相互勾结的事全盘托出”

    还有苏府的事?

    周重邛的这句话属实是惊住了陆燕芝,她倏地抬头看向了人。

    原著里周记淮的上位离不开苏府女主甚至还做了皇后,他们不是好人牌吗?

    得亏的当初她没有用原著里的设定衡量和行事,不然只怕她如今已经凉透了。

    瞧出了陆燕芝的震惊,周重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是啊,这事谁能想到呢,这些年苏府和长乐世子隐瞒的何其好,任谁也瞧不出他们关系来”

    同样出乎意料的是,不过是为了当初还是个‘小可怜’的夫人讨回一个公道,就揪住了长乐世子这只‘老鼠’的尾巴,阴差阳错的又掀出了一个苏府

    “夫人可真是我的福”想起陆燕芝那振聋发聩的‘福将’论,周重邛脸色扭曲了一瞬,随后还是没说完这句话。

    背后发毛的陆燕芝成功被周重邛的脸色给逗乐了。

    她侧趴在周重邛的身上,伸手抱着人,:“殿下,如今既然已经确定了是长乐世子,为什么还要派人去南阳啊?”

    直接马上抓了人,噶了以后,不就没有那么多的事了吗?

    “为了打草惊蛇。”

    “大晋的疆域何其辽阔,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些人连根拔起,一旦隐匿起来,那就难寻了。”

    “如今大晋是我们周氏皇族的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只要那些前朝之人心有不忿,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出手。”

    明白,陆燕芝点点头,这是即得利益者和失去利益者的冲突。

    一个求稳好继续享受着好处,一个恨不得四处生事,好趁乱夺回一切。

    “南阳的事让圣上十分的震怒,因此,明日一早,朝中被选出来的这些人会立即出发前往南阳。”

    周重邛拍了拍陆燕芝,:“这一次,不光是淮儿,你大哥也要去。”

    “大哥也要去?”

    陆燕芝瞬时又起身了。

    如今她和周记淮相处了那么久,周记淮的性子真的很难叫人讨厌,如今的陆燕芝已经不干背后偷摸给男女主扎小人的事了。

    但男主是真的自带‘主角光环’,一旦有个什么事,自然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但她大哥可不是,而是同她一样就是个可怜的背景板,敢谋反的人那都是提着脑袋在裤腰上干大事的人。

    周重邛干脆叫陆燕裹好被子跨坐在了他身上,这事朝野上下都关注着,谁会去南阳这事根本就瞒不住。

    周重邛给陆燕芝吃着定心丸,:“是,卿荣如今在刑部,刑部的人躲不开,何况,这事也是你大哥毛遂自荐的。”

    “可这么危险,大哥和记淮他们”

    陆燕芝咬着嘴没有说完剩下的话。

    看在秦王府的面子上,不会有人去逼迫陆卿荣,那这事就是她大哥自己拿定了主意

    恭候府终究是要靠陆卿荣自己撑起来的。

    看陆燕芝的神色就知道她想明白了,周重邛握着陆燕芝的腰,眼神十分的柔软,怎么明事理的夫人倒叫人更心疼了呢。

    “夫人也可以有不讲道理的时候。”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陆燕芝伸手拍着周重邛的胸膛,:“殿下难道能不心疼大郎?”

    “可即便是心疼,殿下还不是应允人去了?”

    陆燕芝说着话,眼神却有些怅然。

    明明才半年的光景,可她却感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恭候府的亲眷了,为数不多的几面,都是来去匆匆。

    周重邛看着陆燕芝的神色,放轻了声音,:“既然明知道前有恶虎,那自然不是赤手空拳的去,沿途会有预设好的精兵强将护着他们前去南阳。”

    说着,周重邛正色道,:“反倒是如今京中的情势凶险,皇兄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所有的人都给逼出来”

    “狗急跳墙。”

    “我只怕真的事有万一。”

    周重邛说着,摸了摸陆燕芝的肚子,:“夫人如今更是要当心,身边的护卫可不能少。”

    陆燕芝点点头,:“殿下放心。”

    她又不是那些明知道危险还到处去乱窜,恨不得身边人都死光的人。

    哪怕做了秦王妃,陆燕芝也没有什么去到处打脸,享受享受旁人吹捧的心思,而是欣然做了自己上辈子最想做的事——

    在富贵窝里躺平。

    什么宴会,什么打脸,能有她早上可以磨蹭着赖床、午后在温暖的阳光下选个最舒服的窗边,惬意的小憩来的更叫人愉悦?

    时不时的,还能有宽肩窄腰大长腿的顶级好身材欣赏,想着,陆燕芝就忍不住掀了掀被子,垂着头看向自己坐着的地方

    看陆燕芝开始出神,周重邛就没有再说话。

    前几日陆燕芝开始时不时的就会出神的时候,周重邛就为此事专门问过藏元了。

    妇人有孕费心神,时不时的出神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不被惊着就没事。

    腹壁暴露在空中的周重邛一点都不冷,但陆燕芝的眼神落在他腰腹处的时候,他忍不住上下起伏的缩动了一下。

    就这一下,惹得陆燕芝伸手,将两只手“哐叽”一下按在了他的腰腹处。

    听着陆燕芝心满意足的笑声,周重邛忍不住出汗了。

    但他强忍着没动,而是调整这呼吸,随之而动的,还有块块分明的腹肌。

    陆燕芝十分快乐的摸着这些‘小可爱’之间的间隙,忽的,她被托着后腰眼前的世界被转了个圈。

    “夫人也给我点甜头尝尝”

    周重邛轻轻地笑着说完,就拉着被子盖住了两人

    南阳的事催的急,一大早,秦王府的人就送着周记淮去了户部。

    看这次怀康帝震怒,天下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又是各部内部之间自行推举这次的效率确实是快。

    前后不过两日的功夫,各部的人就已经一个不少的立即集结组成了调查团,待人一到齐,就马不停蹄的奔去了南阳。

    这次奔赴南阳的‘新官’里,揪出这件大案的宁王世子赫然在列,周记淮也在其中,一直无声无息的胥王世子竟然也一同去了

    京中唯独剩下的,就是长乐世子和岑王世子。

    送走了这些调查团的人,长乐世子抱着些账本光明正大的去寻了苏尚书。

    这些由‘大考’选出来的人自然较一般的官员特殊,他们想见尚书大人,可比其他的官员简单多了。

    再加上长乐世子光明正大,毫无异色的前去,自然无人起疑,顶多就是会好奇两人之间会谈论些什么事。

    如今这个当口只怕十有八九与南阳之事有关。

    户部的内堂设置的位置稍远了些,且属于一个独立的院子,门口又有守卫。

    只要屋子里的人不是失心疯般扯着嗓子大声的喊叫,屋内讨论的什么事外人都无从得知。

    待通禀之后,长乐世子进去,就看见苏尚书正对着身旁的两个书吏吩咐做着什么。

    他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苏尚书点了点头,继续对着身旁的人说着话。

    略等了片刻,两个书吏离开后,长乐世子随手关上了门。

    转头,苏尚书威严又严肃的神色也带上了笑意,他对世子拱了拱手,:“不知世子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长乐世子刚刚挂在脸上谦逊的笑意瞬时不见了踪影。

    只见他随手拖了个椅子,不紧不慢的坐了下来,随后扬着下巴对着苏尚书身后的位置点了点,:“尚书大人也坐吧。”

    苏尚书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先是对着长乐世子点着头笑了笑,“也好。”随后才坐在身后的座位上。

    “如今这些人都已经出发去了南阳。”长乐世子以一句废话开头。

    但苏尚书却没有半点不耐烦,他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是。”

    “嗯,最要紧的是周记淮也一同离开京城了。”

    长乐世子靠着椅子的靠背就是一副随意的懈怠样,:“在南阳行凶的‘前朝余孽’罪恶滔天,气焰嚣张”

    “最要紧的是,这些‘前朝余孽’不会让这些京中前去的人活着离开南阳。”

    这又唱的一出新戏,但苏尚书听懂了,长乐世子这是起了杀心了。

    苏尚书手里的动作停了,他看了一眼长乐世子,正对上长乐世子的眼睛,他想了想点了点头,:“是。”

    “对了,如今京中还有个秦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也借着这个机会除掉他吧。”

    这句话叫苏尚书没忍住打断了侃侃而谈的长乐世子,:“世子爷,秦王回京,身边可带着一批从边关一同回来的兵士。”

    “这些人可都是真正的悍勇之将,不说以一当百,以一敌十却不成问题。”

    “当初在鸿运楼上,可是区区数十人就将邓公府上的护卫打翻在地,更是当众带走了邓府的公子”

    “不用你说这些,这些事情我都清楚。”

    长乐世子不满的看向苏尚书,:“往日里你苏大人都是智计百出,怎么到这个时候,就没了主意?”

    苏尚书险些都被吹口气只怕都能吹死自己的长乐世子气笑了。

    京中本就有不少的禁军,这些禁军都只听怀康帝的命令,他们牢牢地拱卫着皇城。

    城门口是五司的人守卫,京中还有衙役和武都库的人巡视,各个地方均是有驻城守卫。

    不提私下养兵有多难,就说调兵入京有多难?

    秦王府的人马进京,在京城百里之外的地方就得卸甲,这还是圣上允准,不然这些护卫一个也别想入得京城。

    如果不是为着这遭,他们费尽心机搞这些阴谋诡计做什么?

    如今京城里数的着的武力都捏在这京城里两兄弟的手上

    苏尚书看着长乐世子,你倒好,红口白牙一张嘴就要杀掉秦王,拿什么去杀?

    用嘴皮子去喷死对方?

    许是苏尚书沉默的时间都太长了,长乐世子轻嗤了一声,:“苏尚书既然将女儿嫁入了秦王府,不会真是打着给她觅个好姻缘,寻个好夫婿的打算吧?”

    长乐世子眼含嘲讽的看向苏尚书,:“不会吧,我们的尚书大人不会真的这么想吧?”

    这些人啊,坐久了这大晋的高官,就愈发的舍不得这个地位。

    真以为自己是个清清白白的囫囵人呢,收钱的时候,可也没见这些人这么清白。

    以前他还容着这些人夹在中间左右逢源,叫他们心存侥幸,越陷越深。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们这些人回不了头了,是该明明白白叫这些人清醒的时候了。

    长乐世子笑着拍了拍手,:“外头的人没那么轻易杀死秦王,虎卫悍勇之名我也早有耳闻,我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可外头的人动不了手,府里的人还下不了手?”

    “你们尚书府不惜药死董公,千方百计要和秦王府结亲,不就是为着人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吗?”

    “还有那新入宫的五姑娘,苏琳琅是近不了秦王的身,可五姑娘在床榻上对风流成性的圣上下手有什么难的?”

    “尚书大人伺候这咱们这位圣上这么多年,仿照着笔迹留一道遗诏——”

    “到时候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个人生地不熟的岑王世子留在京中,他拿什么和我斗?这遗诏不是真的也是真的!”

    说着,长乐世子看着苏尚书摇着头笑着,:“尚书大人可别告诉我,你那女儿——苏府的大小姐是个柔弱心肠,惦记着和她周郎‘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情谊,对秦王府的人下不了手。”

    “她和福宁数十年的交情,不照样还是当着福宁的面对她动手了?”

    “这样心狠手辣的女子,和你们苏府倒是一脉相承,吃斋念佛都掩不去骨子里的阴毒。”

    此刻苏尚书面带无奈,心中却冷冰冰的看向了长乐世子。

    这个疯狗开始反噬了,

    当初对福宁郡主动手时,长乐世子以对长公主府内不熟为由,一定要苏府的人去。

    只怕当时怀康帝给琳琅和记淮赐婚时,他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拖琳琅下水了。

    活了大半辈子,苏尚书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什么情感没见过?

    长乐世子亲自对福宁郡主动手的时候,可没见他惦记着情谊留手,如今人死了,反倒开始对着人有了真情实感的喜欢?

    呵,这么点狗屁的所谓喜欢根本就抵不过长乐世子心中的恐惧,抵不过他的野望。

    但苏尚书却很清楚,这一点也不妨碍长乐世子甩锅,甚至,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长乐世子能上了那个位置。

    但他继位以后,但凡想做‘圣人’的时候,就会心安理得将福宁郡主的死扣在他们苏府的头上,然后为了‘心爱之人’报仇,名正言顺的除掉他们苏府。

    披着狼皮的狗,真正的狼心狗肺。

    这一刻,苏尚书是真的对长乐世子起了杀心,长乐世子绝不能活到落到怀康帝手里的时候!

    越是想杀人,苏尚书的神色越是诚恳,:“琳琅如今在秦王府不假,可世子你也知道,府里还有个秦王妃。“

    “这个智谋超群,手段高杆,心思狡诈的女人她牢牢地攥着秦王,把持着秦王府中上上下下的事务。”

    苏尚书摇着头感慨万分,:“说来惭愧,我那不争气的女儿入秦王府这么长时间,没有讨得半分便宜不说,还三番两次的在秦王妃的手上吃苦头。”

    “回门那日,她甚至语带泣意,对着我和父亲哭诉”

    “ 如今秦王府内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管事、丫鬟全是秦王妃的人,琳琅一出临渊堂,就有无数双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随时准备向秦王妃通风报信”

    “若是让她临渊堂内做些什么手脚很容易,但是出了临渊堂,秦王府上的事她都做不了。”

    想起那个生的晕晕然如海棠醉月,玉软花柔,如今怀着身孕却愈发显得神态勾人的秦王妃,长乐世子都忍不住顿了顿。

    片刻后,他回过神,冷硬的道,:“那就是你们苏府的事了,我只看结果,不要过程。”

    说完,他犹豫了片刻,:“若是可能,留下秦王妃一条命,她肚子的野种是个祸患,不必到这世上来,但她一个女子”

    “她费尽心机求得不就是权势滔天,富贵优渥的生活吗?待来日功成之时,还怕满足不了她的心愿吗?”

    呵,到了这份上还在惦记这个女人,但想一想,苏尚书心中又何尝不惋惜,若是秦王妃生在他们府上,如今,要什么没有?

    惋惜了片刻,苏尚书就看着起身的长乐世子,:“南阳的消息入京后十日内我要收到事情办成的消息,不然,尚书大人就等着瞧吧。”

    注视着长乐世子离去的身影,苏尚书摇摇头,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长乐世子这是觉出什么风头来,准备放手一搏了,只怕借着苏府的手动手,也只是一个后手,长乐世子自己藏着杀手锏呢。

    不过这与苏府有何干系?

    他只需要将知道的长乐世子会对南阳去的人动手的事情给圣上报信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我尽量快一些,毕竟苏府谋划了数十年,稍微给点面子,已经因为主角光环砍了那么多刀了。

    又洒了些狗血(捂脸),咳咳,这个狗血味太冲,冲的苏府上不了位的。

    啊啦啦,来抱抱没有抛弃我的大可爱们,哈哈哈。

    使劲吸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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