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聒噪的蝉在秋初站好最后一班岗。燥热的空气弥漫在周遭，令人紧张。
僵持几秒，体育课代表问：“所以初凝同桌，两人三足和投篮比拼你更想报哪一个？”
刺目阳光下，陈弥玩笑道：“所以，初凝同桌报名和我陈弥有什么关系？”
初凝乐不可支，索性摆摆手：“那还是算了，我报一个投篮吧。”
根据“投篮比拼”的字面意思理解，难道不就是投球入桶？
“不就是投球入桶吗，我可以。”她说。
体育课代表转眼忘记投篮的难度，小鸡啄米般点头，同时在立刻在报名表上记录：“对对，很简单的。”
陈弥想笑：“篮球怎么打都不知道，就投篮？”
“投球入桶和投篮有本质区别，别混淆概念。”他说着，扭开水杯杯盖。
首先两者的高度不同，再者距离也大相径庭，没什么可比性。
“不瞒你说，我同桌对体育一窍不通，球可能都投不中，参加比赛只会拖后腿。”
话是实话，初凝在文化课上有多碾压，体育课上就有多受挫。
课代表大手一挥，并不在意：“没事，离运动会还有两周，临时抱佛脚也来得及。”
陈弥无话可说。
毕竟根据初凝的实力，一个简单的投篮，她估计会实地测量做一套抛物线分析，再选取最佳角度进行练习。
如果她想，临时抱佛脚后拿个名次也不成问题。
这么想着，陈弥来了兴致：“那我也报个名，当冠军陪跑。”
体育课代表面上一喜，忙动笔记录。
“好，都记上了！感谢你们同桌俩支持我工作！”话毕，体育课代表溜得飞快，一转眼的功夫已经小跑出球场。
这下可好，损人不利己。本打算举荐陈弥，自己却被反作用力推上战场。
初凝想笑。不知是日光还是少年的笑容更晃眼，目光落下时，她不自觉眯起眼睛。
陈弥没忍住笑：“得，这下好。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吧。”
初凝听着，默默对复习计划说再见——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她就会作为“运动员”被抓去义务替赛。
“是啊——”
“不过也好，咱们扯平了。”她也莞尔。
言外之意，那就一起摆烂。
陈弥笑笑，把水杯里的最后一口水喝完。
绿茵操场上热热闹闹，校服来往穿梭，彼此间聊着些有趣没趣的玩笑。
远处足球场上发出阵阵喝彩，陈弥垂睫看眼手表，眼皮上的妖痣若隐若现。
初凝心跳如鼓，犹豫几秒，才把藏在背后的矿泉水递出去。
“谢谢你，陈弥。”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坚定。
“陪跑，还有——”
初凝说着，不自然地稍顿：“校服。”
迎着光，少年笑容敞亮，眼神干净。“别这么见外，谁让你是我同桌。”
-
放学点，车站人满为患。各色校服交织在霞光中，不过多时便被暮色一齐打捞起。
公交车缓缓行驶到面前，敞开车门，学生们便嬉笑着一股脑儿涌上去。
恰逢晚高峰，公交车又堵得个严严实实。
初凝和丁晗在书店下车后没多久，陈弥也到达目的地。
轰鸣声逐渐远离，四下重归静谧。天空浸在墨汁中，万家灯火阑珊。
走出不远，状态栏上弹出提示。
初凝发来消息：[同桌，生物老师上课说的是不是这套试卷？[图片]]
确认后，陈弥打字回复：[是]
四周安静无比，脚步过处带起阵风，不觉中惊动一只熟睡已久的猫。
[初凝：顺便多买了一本，周一带给你。]
陈弥道完谢，打钱过去。
初凝学着他的口气回复：[别这么见外，谁让你是我同桌。]
屏幕在眼前熄灭，映出少年的笑意。没一会儿，有电话打进来，屏幕又再度亮起。
按下接通，奶奶的声音传来：“陈弥啊，奶奶的乖孙子，好孙子，宝贝大孙子，你到家没有？”
……？
陈弥下意识皱眉。
每次老太太求他办事的时候，才会用些这个奇怪称呼。
他迈入夜色中，视线落到几百米远的亮灯处。他说：“下车了，我去趟菜市场，还得有一会儿。您想点什么菜就直说。”
“嘿，我可没想点菜……”
老太太说着，语气渐渐弱下来，“我就是想啊……你要是路过菜场门口那福利彩票，给我买两张刮刮乐成不……”
陈弥沉默，看了眼钱包余额。
付完书费，仅剩可怜的33.58。
“胡同口老李头第二次买就中了500……”
“您买的可比李爷爷多，可一块钱都没中。”
老太太语气执拗，仍在坚持：“我……我牛翠兰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下回再买，你就扣光我零花钱！”
陈弥笑了声：“您昨天也是这么说的，今天还不又让我买。”
“我可没有，少诬陷你奶奶——”
因为阿尔茨海默病，奶奶总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陈弥叹口气。
距离下月初还有十多天时间，家里仅剩一斤鸡蛋两袋米三包挂面。
手里这些钱，只能勉勉强强度过几天。
“奶奶，咱们现在吃饭都困难，你就别买了。”陈弥当即拒绝。
老太太话中带上几分哀求：“奶奶求你了，好孙子呐，奶奶就求你这一回！中了金盆洗手，不中奶奶就听你的，咱们到此打住……”
陈弥有些心软了。
“刮刮乐多少钱？”
“三块，你就买两张三块的就行。”
陈弥咬咬牙，爽快妥协：“那成，最后一次。以后求你好孙子也没辙了。”
挂掉电话，老太太欢喜的笑声还在耳边。
陈弥叹口气，把手机装回校服口袋，奔向路边的福利彩票店。
推开店门，空调的热气迎面扑来，暖得让人浑身发毛。
按照老太太的交代，陈弥挑了两张三块的刮刮乐。
从小倒霉惯了，他也没抱有什么中奖的期待。
刮刮乐现买现刮现兑，陈弥拒绝了热心老大爷递钥匙的好意。
“你用这钥匙刮呗，好刮，我老用这个。”
“谢谢您，我也有钥匙。”陈弥说着，去摸校服口袋。
但钥匙还没摸到，他的手先碰上一丝冰凉。
什么东西？
皱眉想着，陈弥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银镯子。
热心老大爷看得着急，提醒：“哎，这镯子可不兴拿来刮彩票啊——”
几秒钟思考，陈弥才记起是初凝的。
他忙笑着解释：“您放心，我不用这个。”他也不敢用——一个镯子几百几千块，他怎么赔得起。
终于翻出钥匙，陈弥把两张卡刮完，对照中奖号码。
刚对完一张，热心老大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哎哟，真不容易，我蹲这儿一整天了，可算碰见个中奖的了——”
-
初凝正在回家的路上。
晚间降温，冷风灌进颈间，令人浑身战栗。
她打了个喷嚏，心道千万别感冒。
正准备过马路扫辆共享单车，手机铃声却不合时宜响起。
陈弥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是条微信通话申请。
随着一声振动，通话接通。
初凝“喂”一声。
话筒另一端喧嚷吵闹，像经过什么喜事，周围赞叹喝彩不断。
陈弥冷静地致谢，在众人钦羡的目光下推门出去。
碎得不成样子的手机屏幕上，通话时长在逐秒增加。
陈弥在打烊的店铺楼梯前坐定，深呼一口气。他左手握着张刮刮乐，就着微弱的路灯，依稀能辨认出刮奖区域的“现金2000元”。
他尚未回过神来，直到再次拉开书包拉链，手心再次触到那个“沉甸甸”的信封，他才清醒不少。
良久沉默。
呼啸而过的冷风中，初凝握着手机停顿半晌，这才疑惑问道：“陈弥？是本人吗？”
没有料想中的插科打诨，而是——
“初凝——”
陈弥猝不及防叫了她的名字，语气中带着笑，却莫名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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