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你要的是我的命

    顾竞文和赵枝当然不愿就这么被带去上韩大队。

    当叶书记带着三炳大叔和廖盛拍响了知青宿舍大门,同宿舍的知青开了门,叶书记沉着脸叫顾竞文的时候,顾竞文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等他看到叶书记身后的廖盛和三炳大叔,那面色就不是简单的难看可以形容了。

    怎么会找过来?

    他努力镇定自己,问叶书记,道:“书记,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

    叶书记哼一声,道,“送你去上韩大队。”

    反正不管顾竞文到底干了啥事,他打算把人送去了上韩大队之后,他就去找公社,绝对不会让他们再回来了。

    本来就不是他们大队的知青,凭啥把这种心思蔫坏的往他们大队里塞?

    凭啥啊?!

    顾竞文大惊,努力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道:“书记,我现在是叶湾大队的知青,为什么要去上韩大队?”

    叶书记才不跟他废话,直接让人绑了就押去了牛车上。

    另一边又让人绑了赵枝过来。

    赵枝吓得又是哭又是叫。

    顾竞文和赵枝平日还是很会做人的,虽然上次因为公社家具厂的事,外面有不少关于他们的闲话传过来,叶湾大队的知青们对他们冷淡了很多,但现在看到他们突然被这么粗暴地带走,尤其是看到赵枝吓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有的知青看不过眼,就问道:“书记,这是咋了,他们犯了什么事吗?”

    “犯了什么事?”

    叶书记哼一声,示意了一下廖盛,道,“你们问他。”

    “犯了啥事?”

    廖盛并不愿提周熊进程柠屋子对她不轨的事,在这偏僻的山村里,信息不流通,传一传,还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所以他只是道,“这两人人野心不小,却总不走正路,总想着歪门邪道。”

    “以前想搞我们上韩竹木制品厂,被我们发现,上告公社,调走了。调到你们这里,听说公社要办家具厂,又打上了家具厂的主意。他打上家具厂的主意不要紧,堂堂正正争取也就是了,可偏偏心思还坏,一边走王副主任的路子,一边还要诋毁我们韩厂长和帮竹木制品厂和公社家具厂做设计的程知青,结果韩厂长和程知青怒了,搞得王副主任调走了,公社家具厂也办不成了。”

    “不过徐书记坚持,把韩厂长调去了公社做知青办主任,以后就由他来负责公社家具厂。结果这人死性不改,竟然勾结了一个混子,半夜去偷我们韩厂长和程知青关于公社家具厂的资料和设计,也不知道是打了什么坏主意,所以怎么着也得押去我们大队审问过才知道。”

    知青们一听说是这事就不出声了。

    因为公社家具厂办不办得成可关乎他们切身的利益,更何况韩东塬现在可是知青办主任,他们能不能调去公社家具厂,甚至将来的回城招工各种推荐名额那可都在知青办手里。

    再说了,就顾竞文干的这些缺德事,他们为啥要帮他说话?

    他们不说话,顾竞文却是怒道:“口说无凭,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凭什么把这些罪名往我头上按?”

    “按不按的,去了咱们上韩大队不就知道了?”

    廖盛跟知青们解释,也是为了不产生什么误会谣言,对着顾竞文却不会有什么好气。

    想到这家伙做的事,他没直接打爆他狗头已经不错了!

    顾竞文还要嚷,叶书记是个脾气大的,直接道:“嚷嚷什么,兆子,把他们的嘴塞上。”

    那被唤作兆子的庄稼汉直接拿了肩头的汗巾就要去塞顾竞文和赵枝的嘴,两人再不敢挣扎,因为知道挣扎也没有用,只会受到更多屈辱,只得忍着惊惧道:“不用堵了,我们走。不过我们不去上韩大队,我们去公社。我们现在不是上韩大队的人,你们不能对我们用私刑!”

    廖盛“呵”一声,道:“放心,这叶书记不也跟着去了吗?公社咱们也已经连夜请人了,不用担心没人见证,你的罪,咱们可是要当着大家伙的面,一桩一桩的算。”

    顾竞文心绪翻滚。

    他被推上牛车,一个劲让自己忍耐,冷静,可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可能冷静?

    上韩大队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他们为什么一下子就找到了这里?

    除非,除非周熊没有死,他招出了自己。

    但怎么可能?

    他跟他分析过利害,就算是失败,只要说就是想拿点钱给苗寡妇的儿子治病,最多也就是被踢两脚,绝不是什么大事,劳改都不用。

    那人油滑得很,不至于把自己攀咬出来。

    ……而且喝了那种药酒,只要被人踢上几脚,气血翻涌,他怎么可能不死?

    上了牛车,顾竞文强压住心惊,跟廖盛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廖盛却是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根本不理会他。

    上韩大队。

    二庆伯带着医生比叶湾大队的人更早的到了上韩大队。

    他不仅带来了公社医务所大家都认识的张医生,还带来了徐书记和一个头发花白消瘦的老人家。

    徐书记跟韩东塬和程柠介绍,道:“之前你们不是让我帮你们从林场那边要个医生吗?这位老人家就是,姓孙,叫孙知茂,以前是北城第一医院的老中医,昨天下午就到了,二庆叔拍了我的门,要医生,索性我就把他一起带了过来。”

    程柠:“……”

    她要的是外科医生,不是中医。

    可是想到周熊,说不定中医更有用,也顾不得什么,就请了请了孙老中医和张医生一起去看周熊的情况。

    徐书记看到周熊这全身发紫早没了气的样子也是吓一跳。

    他凌晨被拍了门,听说了这事,帮二庆伯叫了张医生和孙医生,也睡不着了,想着过来看一看,所以索性就跟着一块过来了。

    原本以为小偷被抓到了也就不是什么大事,却没想到竟闹出了人命。

    孙老中医看到周熊那样,上前扒了扒他眼睛,掐了掐他人中,再探了探脉搏,最后才探他的鼻息,良久之后才道:“还有点气,可能还有救,我试试。”

    孙老中医和张医生救治周熊,程柠韩东塬还有大队长大队书记就去了院子说事情的始末。

    徐书记听得眉头那叫一个夹得呀。

    这事不管是谁下的手,着实狠毒异常。

    但凡出一点差错,让周熊得了手,奸污了程柠,韩东塬再把周熊打死,就算他想维护韩东塬,但判刑怕也是不可避免的。

    想到这里,他也是气急攻心。

    就这么个时候,叶书记廖盛他们押着顾竞文和赵枝来了。

    顾竞文和赵枝一看到程柠和韩东塬,尤其是程柠面色一下子陡变……她站在这里,面色红润,虽然眉眼含怒,却委实不像受了什么大刺激大打击的,韩东塬,韩东塬也不像是失控的样子。

    顾竞文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又像是被一块大石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失败了。

    程柠看着他的样子,冷笑了一下,道:“顾竞文,看到我好好站在这里,是不是很失望?”

    但顾竞文终归是顾竞文。

    他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

    到了这个地步,除了冷静,除了一概不认,还能怎样?

    他们有任何证据吗?

    他看着程柠,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程柠,当初在上韩大队,我们并没有多少牵扯,就是你们女知青私下有点龃龉,但那也算不得什么,我还想问你,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让人把我和赵知青这样五花大绑过来?”

    “我听到了廖盛的指控,可是那些不是很荒谬吗?我勾结人指使人去偷什么家具厂的设计图纸资料,我脑子有病吗?我偷了那些做什么?那些东西对你们有用,对我有什么用?办厂子吗?想想都不可能。甚至拿走了对你们都造不成任何伤害,因为我相信不管是公社还是厂子里,肯定还有其他备份……我为啥要做这么既不损人也不利己,却会让自己陷入巨大麻烦的事?”

    “如果有人进入你们房间或者厂子偷东西,我想他肯定是听说你们或者厂子有钱,偷钱才是他的目的吧。我远在叶湾大队,这样的事情,一个小偷偷钱,怎么能扯到我们的身上?”

    他说着就看向徐书记,道,“徐书记,我知道韩知青和程知青因为以前在上韩大队的一些争拗对我和赵知青有意见,但一个小偷偷他们的东西,就诬陷到远在叶湾大队的我们身上,也未免太离谱了些。”

    程柠冷笑,道:“是啊,这听起来是很荒谬,因为你要的根本就不是偷什么东西,那不过是你忽悠周熊那个傻子的话,你灌了周熊药酒,真正想要的是他失控,对我做出什么,然后我们厂长失控‘失手’打死周熊,这样你以往跟周熊做的那些投机倒把的事就随着周熊的死也再没人知道,厂长失控杀人被判刑,也就再做不了知青办主任,再负责不了家具厂,压在你头上让你呼吸都呼吸不过来,让你觉得前程完全无望的死敌,再也不能压制你的前途……”

    “那只是你的臆想!”

    顾竞文的心思被这样精准地,毫无掩饰地剖出来在众人面前,只觉得愤怒异常,道,“程柠,你不能凭你的臆想就给我定罪!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我呢?”

    这时从堂屋门口传出了一个声音,微弱得像是听到的人产生的幻觉。

    顾竞文却是像受到了什么致命的一击。

    他猛地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

    然后就看到这会儿他怎么也不愿看到的人被人扶了出来,扶到前面台阶坐下,然后看着他道:“所以顾竞文,你并不是要什么设计图纸和销售资料,你要的是我的命,要的是咱们厂长把我打死,他就再做不成知青办主任,再负责不了公社家具厂,再成不了压在你头上的大石?”

    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断断续续地说着这几句话,嘶哑又微弱,但周围死静,每一句都落到了众人的耳中,更像是一道一道巨石,砸在了顾竞文紧绷的弦上。

    “周熊,你胡说什么?”

    顾竞文的脑子“嗡嗡”的,说出的声音简直不像是自己的,道,“你是不是听了他们的话,就觉得咬到我身上你偷东西的事就能算了?这是不可能的,你攀咬到我身上,只会让事情更严重……”

    “你都要老子的命了,老子还管你什么严重不严重!”

    周熊饶是虚弱,听了顾竞文这话也气得跳了跳,哑着声音就吼起,骂道,“你姓顾的是聪明人,也别把别人都当傻子!”

    他说完就拽着身边的人喘了喘,简直是气炸了。

    他周熊一辈子倒霉,但也还没吃过这样大的亏,差点连命都玩完了。

    顾竞文手捏紧,再捏紧。

    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否认,想要完全脱开关系是不可能的了。

    他看着周熊,道:“周熊,我只是跟你随口提了一口,说要钱,你们竹木制品厂不是大把的钱,找你们厂长或者程知青就是了,他们不是心善,你找他们,他们还能置苗寡妇的儿子不管不成?我怎么知道你竟然大晚上的跑去偷,还要对程知青不轨?你们自己做的这些事,为什么要往我头上按?还要你的命,我怎么就要你的命了?这也太荒谬了些!”

    第92章 一定要把东西都要回来

    顾竞文说完这些话,突然就松了下来。

    对啊,我不过就是随口提了一句,让你去求人,谁知道你竟然就跑去偷了?

    偷也就算了,你还对人不轨,这跟他有啥关系?

    这世上最可怕的永远是未知。

    当你已经知道局面是怎样,知道怎么应对,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他看着周熊,道:“周熊,我看你借酒浇愁,看不过眼,没忍住提了一句你,让你去找你们厂长或者程知青,说他们有钱,意思是让你去借,去求他们,你心思不正,竟然跑去偷,没偷成,被人抓个正着,结果竟然要攀咬到我身上,”

    说完他再转向徐书记,道,“徐书记,这真的是有点莫名其妙!我知道徐书记您现在器重韩知青和程知青,这上韩大队更是韩知青的老家,但我还是相信徐书记您的公正,相信事实真相不会被掩埋在这大山里,”

    说着突然顿了顿,道,“当年也是在这大山里,这个周熊就曾经逼疯一个女知青吧?这回故技重施,难不成被人抓个正着还不思悔改,乱攀咬别人,要给这上韩大队再添两具尸体不成?”

    他这一番话说得字正腔圆,却把在场众人给气得差点七窍生烟。

    “厉害,厉害,你这个狗日的顾竞文,老子周熊一辈子不要脸,但也没不要脸成你一样。”

    周熊手指着顾竞文,差点没被气得眼睛一翻,又晕死过去。

    很多人都忍不住跳起来想要对顾竞文破口大骂。

    程柠伸手阻止了他们。

    她看着顾竞文,道:“酒呢,昨晚你给周熊喝的酒,你从哪里弄来的?”

    顾竞文面色变了变,他想否认昨晚来过,可是他的的确确来过,周熊指证他,他就很难否认。

    再说这一路来去他虽然小心,也很难说没有什么人看见,否则他们怎么会这么快追去叶湾大队?

    他咬了咬牙,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那酒根本就是周熊自己的酒。”

    说着看向周熊,道,“不是吗周熊?你说你自己买了酒曲酿的酒。”

    周熊看着他突然“呵呵”了两声。

    不过他刚刚气血翻滚,差点一口血没吐出来。

    好在这时候后面有人给他递了一杯不知道是啥的黑乎乎的东西过来,喝了一口总算是缓过来些。

    周熊一直自认自己是个不要脸,没啥羞耻心,道德啥的,那些玩意儿有啥用,是小时候能让他有饭吃,还是能让他少挨他大伯父大伯母一顿打?所以后来他为了能让自己过得好些,从来不在乎脸面,不在乎别人背后甚至当面说他啥骂他啥,骂就骂呗,他还能少块肉咋地?

    可他这会儿瞅着顾竞文,只能说跟这个贱人比,他可还真算是天大的好人了。

    至少他从来都没害过人不是?

    他做啥不都是你情我愿,我得好处你也得好处?

    ……也就这一次跑去偷东西,结果差点连命都送了。

    他“呵呵”了两声,对着顾竞文就“呸”了一下,嘶哑着声音道:“我酿的酒?我明明要去偷东西了,我会喝加了料的酒?让自己失控,让自己差点小命都给送了?顾竞文,明明是你提过来的酒你忘了?明明是你跟我说,只要我偷了设计稿销售资料给你,你拿去卖钱,得了的钱咱们俩一人一半,你忘了?哦,你不是忘了,只不过那不过都是你的屁话,你真正想要的是我的命,想要的是韩厂长坐牢!”

    “周熊,你胡说八道什么?!”

    顾竞文大怒,沉声喝道。

    周熊冷笑。

    他一贯不害人,但不代表他被人害了还不懂得反咬回去。

    他森森道:“从当初你女人跑去勾引韩厂长那时候开始你就恨毒了韩厂长吧?所以逮着机会就想要搞他,结果没搞成,还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搞的越来越惨,你们文绉绉那句话是啥,前途尽毁?”

    “你这种自以为自己了不起,一肚子野心的人怎么受得了?所以你一早就计划了各种手段想弄他,这回要不是我命大,要不是程知青力气大,还正好请来了个老神医,我他妈的命就送在你手里了,你这贱人,一肚子坏水的东西,别自以为没证据你害人的是别人就拿你没办法,老子就是证据,你害老子,老子一辈子都让你脸上贴着害人的标签!走到哪里,老子都要吐你一脸口水,往你身上洒一屎盆的粪!”

    顾竞文:“……”

    顾竞文气得差点厥过去。

    在旁的众人心里却只觉得痛快,无赖还真他妈的就得无赖来治!

    没人理他厥不厥过去,徐书记冷着张脸,直接让人塞了他的嘴,道:“回头我回公社就把他带走,先关在公社里,周熊你先养伤,等伤好了就一起送去县委,让县委来判。”

    周熊也不知道是前面话说太多,还是听说自己也要被送去县委,头一歪,晕过去了。

    徐书记“哼”一声。

    徐书记再看一眼一直跟傻了一样瘫在地上,泪流满面,吓得瑟瑟发抖的赵枝,再“哼”一声,问顾竞文,道:“你干的这些坏事,赵知青跟你是合谋吗?”

    顾竞文被塞了嘴“咿咿呜呜”,徐书记道:“不用说,点头或者摇头就成。”

    顾竞文转头看向赵枝。

    赵枝死咬着唇,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顾竞文终是闭了闭眼,然后摇了摇头。

    “哼,摇头,就是你干的这些坏事都是你一个人干的,跟赵枝无关!”

    他转头就看向程柠,他早就注意到,程柠刚刚让人拿了纸笔在刷刷写着什么,他看向她,程柠就把手上的纸拿了过来,上面写着“本人顾竞文对上韩大队村民周熊下药,欲驱使他神志不清时潜入知青宿舍,再药发身亡,以诬陷上韩大队知青杀害周熊。周熊侥幸得老中医救治,未致身亡,但却落下严重后遗症,致终身伤残”,后面是日期和等着顾竞文画押的空白。

    徐书记拿了纸,让人又誊写了几遍,还特意写上了见证人“石桥公社书记徐某某”,“上韩大队大队书记周朴槐”,“上韩大队大队长韩有福”,“叶湾大队大队书记叶某某”,“上韩大队村民某某某某某某”,受害人“上韩大队村民周熊”,让人拿过去让顾竞文签字画押,顾竞文怎么可能肯?

    徐书记可没所谓。

    他道:“你自己干的事,签不签都是你干的,上韩大队这么多村民看着的,早点签还少受点罪!”

    顾竞文和赵枝都被带去大队里锁了起来。

    徐书记回头看一眼程柠,再看一眼就坐在后面看了全程,铁青着脸的韩奶奶,心里叹了口气,冲韩奶奶道:“婶子,咱们公社一向民风淳朴,这次事情还真是,前所未有,”

    说到这里他也是气啊,这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咋就偏偏在韩奶奶韩大哥过来时发生呢?

    他摇了摇头,道,“不管咋样,婶子,东塬和程知青以后都是住在公社了,以后他们是自己独立一个院子,那个院子是砖瓦墙,房间和外门都有锁,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这玩意就算保证了又有啥用?

    韩奶奶一大清早从听说了这事整个人都不好了,简直差点心绞痛都发作了,还是程柠一个劲跟她说“奶奶,没事咧,你不知道我从小练散打啊,我一点事都没有”,才缓过来,但听了程柠的话,那是越听越心痛,明明不关韩东塬的事,又狠狠把韩东塬给训了一遍,骂他,“你能,你从小到大都能,结果还发生了这事”,说着还拿着蚊拍子拍了韩东塬好几下。

    韩东塬:“……”

    然后又看了这么一大出戏。

    只不过她虽恼怒不已,却也十分拎得清,知道自己过来只是过客,这些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该怎么处理应该看孙子孙女的,所以从始至终再生气也都没出声。

    一直到徐书记让人押了顾竞文走,她才骂道:“我这一辈子啥人都见过,还没见过你这样阴险毒辣丧心病狂的东西,既然有这样的脑子,做什么不行,一门心思用在害人走歪门邪道上,你这样的人,就算能得了一时逞,早晚一天做的所有坏事都会报应到你自己身上。”

    此刻她听了徐书记说这话,也知道这事跟徐书记无关,人家听说了这事,还一大清早帮忙叫了医生,陪着一起过来,但到底因着程柠可能受到的伤害而受了惊吓,所以虽然缓了神色,但还是冷着脸道:“我们家柠柠,自小在家里被大人哥哥姐姐们护着,哪里遇到过这种事?怕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国家鼓励知青下乡,但但凡出了些什么事,却也十分关心他们,一定会特别关照,允许他们回城休养。”

    “可我们家的柠柠我们也知道,公社家具厂现在是在重要的筹备阶段,她就算是受了再大的委屈和惊吓,也一定会以公社和集体利益为先,带着惊吓和病弱的身体继续干活,绝不会主动申请回家。”

    徐书记是个多会听话知音的人啊。

    他回头瞅一眼程柠。

    虽然从她身上脸上全身上下也看不出一丁点受了很大的惊吓,身体病弱的模样来……听说她还一脚就把发了狂的周熊踢倒在地直接吐血呢,但他很是十分有诚意道:“程知青为我们公社为我们集体的心和做的事我当然是十分清楚的,虽说咱们上韩大队的竹木制品厂和公社家具厂都是由东塬负责,但这中间如果没有程知青精心做的产品设计和付出,肯定也是办不好的。所以婶子你放心,反正做设计这东西也不是坐在办公室就能做出来的,那一定是要多看,多学习,才能设计出老百姓喜欢的东西,程知青这以后工作是在那里工作,呆在北城还是留在公社,那都是由她自己和东塬说了算,我们公社绝没有不批的。”

    徐书记这可完全不是什么虚话客套话。

    程柠这小姑娘工作的态度他还是看在眼里的,反正厂子已经交给韩东塬负责,只要他们能把厂子办好,能在北城接到大订单,程柠住在哪里工作,有什么关系哟。

    韩奶奶听徐书记这么说心情这才稍微好了些,但忧心还在,叹了口气,就好好赞了徐书记几句,说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书记,石桥公社在他的领导下肯定会越来越好。

    别的时候徐书记听了这话还能高兴高兴,这会儿听到这话可真是,滋味酸爽。

    也越发的厌恶起来顾竞文。

    中午吃完饭,徐书记就带着张医生,在大队长韩有福和叶湾大队大队书记的陪同下,押着顾竞文和赵枝去了公社。

    打算等着周熊养得差不多了,才连同报告书一起送去县委,由县委那边审判。

    且说回周熊。

    周熊这次真是栽了个大跟头,虽说因着孙老中医勉强捡了条命回来,这回也是大亏了气血,五脏六腑都受了重伤,说是留下了严重后遗症一点也不夸张的,可偏偏干坏事的还是他自己,除了告发顾竞文出一下气,对着大队长大队书记韩东塬程柠以及一众村民知青还是十分羞愧的。

    等顾竞文和赵枝都被带走了,他喝了药缓了缓就要去给程柠道歉。

    程柠需要他道歉吗?

    不需要,只跟他道:“这事是顾竞文让你干的,他想踩着你的命害我和韩厂长,但我跟韩厂长还都没有证据,你能把他钉死,那就当是帮你赎罪了,至于你,我看情况会给你出谅解书。”

    周熊自然是一连串的保证,绝对会钉死顾竞文。

    程柠认真道:“是让他犯的罪得到应有的惩罚。”

    “对对,”

    周熊点头,道,“你说的都对。”

    然后孙老中医刚来,大队里还没有给他安排住处,周熊就主动道:“住我那去吧,我房子虽然不大,但也是实实在在的两间房,什么东西都有,老师傅是我救命恩人,我命都是他的,东西也都是他的。”

    众人好气又好笑,谁不知道他私心,孙老中医过去他那里,也好就近照顾他。

    孙老中医却不在意这私心。

    他下放林场多年,境遇实在不是很好,到了这里,面对大家的热情和感激心里也很感动。

    他道:“就住周熊同志那儿吧,他这伤要好好调理,不然亏了身子,以后身体都不能好了。”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不过等众人抬了周熊回家,周熊看到自己那被人翻得乱七八糟,别说是他的钱票,山货,存粮,就是锅碗瓢盆都被人搬空了之时,差点没又给气得吐出血来。

    早上的时候不少人都看到了周熊大伯父大伯母一家从周熊屋子里搬东西,来来回回搬了好多趟。

    虽然大家都有点看不过眼,觉得周大顺夫妻吃相太难看,但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周熊死了,周大顺夫妻是他正儿八经的大伯父大伯母,还“从小养他养到大”的,他们搬周熊的东西,他们这些外人也说不上什么话。

    但这会儿周熊活着回来了,那可就不一样了。

    周熊气得不轻,请了大队长大队书记做主,自己口讲,请大队会计李远强亲自代笔,列出了一个长长的单子,积蓄一百二十五,散钱大概十几块,粮票油票布票肉票各种票各有多少,再有各种山货腌肉干菇,米面粮油等等各有多少,还有就是锅碗瓢盆被子箩筐啥的,听得人张口结舌,说得人有气无力。

    “成了,”

    周熊摆手,气喘道,“先就这些了,大队长大队书记,当年我爸妈在城里给资本家做佣人,也赚了不少东西,那都是他们的血汗钱,拿命换来的,被我这对大伯父大伯母吃得一点不剩,当年他们是怎么对我的,你们也都看得很清楚,可我现在还没死呢,他们就要这么作践我,踩着我还剩口气的身体要把我吃得连根骨头都不剩,这回还请你们无论如何也都要给我做主。”

    “我话也放在这儿,我要回来的钱和粮,我只需要留下一口吃得,剩下的,就全部给孙老中医做医我的费用,再还有剩下的,我分给程知青和苗寡妇,一个我犯了大错,向她赔礼道歉的,一个这次也让她平白受了委屈,我亏欠她,补偿给她的。就算是我死了,这些东西也得这么分配。”

    “还请大队长大队书记给我做主,一定要帮我把这些东西都要回来。”

    众人:“……”

    第93章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昨晚上事发不久大队长大队书记还有程柠韩东塬就曾过来把周熊家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程柠还拍了许多照片,就算是这屋子具体有多少山货米面粮油他们没称过,不知道具体是有个几斤几两,但他们却都看到过那钱票,自然十分清楚这屋子里头绝对没有一百二十五块的积蓄和那许多的粮票油票布票肉票各种票,要是真有,八成也是被那个顾竞文翻笔记本的时候一起给顺走了。

    先前叶湾大队大队书记走的时候,他们也已经派了人跟着去叶湾大队搜那个顾竞文和赵枝的宿舍。

    周熊的这份单子委实有点不符。

    不过想想周大顺夫妻曾经干的事,还有一大清早跑去程柠韩东塬院子里打滚撒泼讹人的可恨样子,众人瞅了瞅这单子,非常默契地没提啥异议。

    大队书记还让李会计多誊写了两遍,让周熊摁了手印签了名。

    临走时程柠特地跟孙老中医多说了几句,多谢他治病救人,让他在这里安心住下,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厂子里会一应提供,又敲打周熊,得对孙老中医恭恭敬敬的,不能有半点怠慢。

    周熊喘着气,道:“孙老中医是我救命恩人,就算是我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他。”

    再说了,他这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呢。

    当然了,这句话他肯定不会说出来。

    孙老中医就笑着谢过程柠。

    韩东塬看着周熊那样子非常不顺眼。

    ……他能看他顺眼才怪。

    大队长大队书记等人拿着单子去周大顺家。

    众人最喜这热闹,自然一窝蜂地跟着去了。

    韩东塬并不爱凑这热闹。

    可程柠好奇,她扯他一起过去。

    他瞅她,这会儿的她满眼兴奋,眉宇间带着飞扬,哪里还有半点昨晚上吓得发白和发抖的模样?

    程柠知道他不喜欢周熊,扯了他道:“不是他,也没那么容易钉死姓顾的,好歹去瞅瞅,那个周大顺夫妻俩还一大早找我晦气呢。”

    “不怕了?”

    他问她。

    程柠抿嘴笑,道:“昨晚上你不是陪我睡了吗?还有什么好怕的?”

    韩东塬:“……”

    这都叫什么话?

    不过这话不像样子,却的确立即哄得他心情大好。

    翘了翘嘴角,道:“走。”

    反握了她的小手就往周大顺家去了。

    这会儿他这么拉着她的手没有人有半点觉得不对。

    一来据说两人已经“订婚”了,这事昨天已经惊讶过了,二来昨晚上程柠不是受了大惊吓吗?

    众人一窝蜂地去了周大顺家。

    沿路还有其他得了信的村民,也都跑了过去看热闹。

    这会儿周大顺夫妻还有他们儿子媳妇正在家里关着门盘点从周熊那里得来的东西呢。

    他们自从搬了东西回来就一直关着门,村里人厌恶他们的为人,尤其是今天一大清早他们以为周熊死了跑去韩东塬程柠院子里撒泼打滚来得那一出,简直让大家气愤坏了。

    所以等周熊没死,活过来了,谁也没特意跑去告诉他们一声。

    周熊是谁啊,那是上韩大队有名的混子,又痛恨周大顺夫妻已久,这家人搬空了周熊屋子,他们等着看大戏呢!

    周大顺老婆瞅着从周熊屋子里搬回来的东西心情十分好,一边命儿子儿媳清点收拾着,一边摸摸这个摸摸那个道:“你们别说,这狗熊他每天不干正事,整天搞些投机倒把的玩意儿,倒是真攒了不少东西,多少人家一辈子都攒不到这一份家业呢。”

    周大顺老婆最清楚不过,当年周熊从他们家离开,除了身上上下各一件满是破洞的衣服,再没其他东西,这么些年下来,这小子竟然把日子还过起来了,这么多山货,还有白花花的米面,还有腊肉山鸡肉,就瞅着没煮,口水也要滴下来了。

    周大顺面色却不怎么好。

    他冷声道:“不对。这小子暗地里一直投机倒把,肯定也攒下了不少钱票,怎么可能只有几块钱的零碎散钱,一点票子都没有?”

    周大顺老婆听到他这么说一愣,也放下手上拿着的一串腊山鸡,然后想到什么,就恨声道,“肯定是那死小子拿去送给那个苗寡妇了!真是蠢东西,没用的货,人家看不上他,还非要一门心思送钱送粮的贴,这些年都不知道贴过去多少东西了,这回不是说为了那苗寡妇的儿子治眼睛,肯定是把钱啊粮票什么的全送给她了还不够,就跑去偷!不行,这钱不能白白便宜了那贱人,咱们得要回来!不要脸的骚货,咱们去要,看她好不好意思藏着,不吐出来!”

    就在这夫妻俩阴着脸商量着要怎么从苗寡妇那里把钱票要过来的时候,大门被人“啪啪”拍响了。

    一家人狐疑。

    周大顺儿媳正要去开门,被周大顺老婆给拽了回来,自己上了前,刚把大门开了个缝,那门就被人“砰”得一声撞了开来,周大顺老婆被撞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周大顺老婆大怒,刚骂了一句“哪个杀千刀的”,一抬头看到涌进了的大队长大队书记以及跟在后面乌怏怏的一堆人之后声音戛然而止,她瞪着涌进来的人,警惕地看着他们。

    这会儿屋子里,桌上还到处都放着从周熊那里搬过来的东西呢。

    周大顺,周大顺儿子,儿媳忙涌到前面,拦住大家扫向屋子里东西的目光。

    周大顺想发脾气,但最后还是挤了个笑,看向大队长和大队书记,道:“大队长,书记,你们这是干啥咧?干嘛突然带着大家伙过来啊?”

    谁理他的笑脸?

    想到要是周熊真死了,这人还真占了周熊这些东西,这还不够,还要撒泼打滚去讹程知青韩东塬,大队长和大队书记能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周朴槐冷着脸,清了清嗓子。

    不过不等他出声,后面就已经有村民哄笑着喊了出来,道:“干啥?周大顺,你都把周熊家都搬空了,这会还问我们跑过来干啥?当然是让你把东西一件不少地都搬回去啊!咱们现在可是新社会,可不兴土匪那一套!”

    周大顺脸一黑。

    那边周大顺老婆先破口大骂出来,道:“我呸,我们老周家的东西,要你管!我侄子没了,他的东西就是我们的!我们养大了他,难不成他死了,东西不归我们,还归你们不成?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也得他先死了!”

    周朴槐再忍不住,对着周大顺夫妻俩就大吼了一句,然后直接走到桌子前,把手上的单子拍到桌上,大声道,“今天之内,照着这个单子,全部把东西都搬回去,搬回周熊的屋子!少了一件都不行!少了一分一毫一张票子都给我记账上,你们一家子都给我慢慢还!就从你们工分上扣!”

    周大顺一家人:“???!!!”

    周朴槐的话犹如一道炸雷炸在了周大顺一家人的头顶。

    他们瞅瞅单子,再瞅瞅周朴槐,那一瞬间脑子像是被什么炸了,但抬头看完周朴槐,周大顺和他儿子都猛地又把眼睛盯回了那张纸上……他们识的字不多,但钱和粮票布票各种票字还是认识的,后面的数字更认识。

    周大顺一把抓过那张单子,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而周大顺老婆却是对着周朴槐先喊了起来,道:“书记,你这是啥意思咧?周熊是我们的侄儿,是我们养大的……得他先死了……啥意思,他没死?”

    最后那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怎么?”

    周朴槐冷笑一声,道,“他没死你们很失望吗?给我赶紧的,照着单子把东西还过去,一样一样的交代,过了今天没还还没交代的,明天就把你们一起扭着送去公社劳改去!”

    说完转身就走。

    懒得跟他们废话。

    周大顺却是冲过去一把抓住了他,嚎道:“书记,书记,你这单子哪来的咧?我们是从熊子那里搬了些东西,可哪有什么钱和票,你就是把我这把老骨头拆了也搜罗不出这么些东西啊……”

    “没这些东西吗?”

    这时一直在后面看着的程柠笑着插话道,“那就搜吧,正好周熊还给了书记另外一个单子,那是他亲爸亲妈当年留给他的,书记,不如就把这三间屋子给好好搜搜,说不定不光是钱啊票能搜出来,那些他们从周熊爸妈那边黑过来的东西也能搜出来!”

    这话说的周大顺夫妻面色都是大变。

    当年周熊爹妈在城里给资本家做佣人,总有些小积蓄,战乱的时候过世,还真留下了些东西,这些他们都藏在家里的,另外这么些年,虽说家里积蓄不多,但趁闲暇的时候上山上弄点山货跟知青换钱票,也还是存了些钱和票子的,这,这怎么能给这么多人搜?

    周大顺面色变了又变,最后又是一阵哭嚎,终于还是跟大队书记说好了,把能还的东西还回去,那些钱票他们实在没有的,就自己去找周熊商量去,大家这才离开。

    出了周大顺夫妻家的门,周朴槐重重叹了口气。

    周大顺一家还是他们家的本家。

    周熊的父亲还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因顾着这点情分,也是对周熊际遇有那么一些恻隐之心,所以这么些年,周熊搞出了那么多事,他总是睁只眼闭只眼。

    其实不仅是他,其他人又何尝不是?

    且说回程柠。

    程柠看完热闹就跟大队长大队书记摆手,跟韩东塬回了院子。

    她还得回去好好安抚安抚韩奶奶呢。

    经了这事韩奶奶回乡的好心情实在给大打了一个折扣。

    程柠安抚她,道:“奶奶,别担心了,我这不是没事吗?徐书记说得没错,我以后去了公社,那院子可比这院子结实多了,屋子也是在里头,再不会有这种事发生了。”

    她这么一说,韩奶奶就更不好了。

    不过韩奶奶看程柠是真的完全不受这事的影响,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眉眼还更舒展了些,拉着她的手,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道,这孩子,心怎么就这么大呢?

    也不是她觉得自己孙子有多好,就是因为孙子他脾气不好,她这会儿反而安心点。

    要是让程柠一个人下乡在这深山老林里,就算这里是老韩家的老家,她也跟自己儿媳妇一样,绝对不会放心的。

    “好吧好吧,”

    韩奶奶道,“那等我们走了,你们就都搬去公社住。”

    饶是对这村子再有感情,也不舍得程柠再受一点委屈或风险。

    又对韩东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看好程柠。

    程柠的确心情大好。

    因为解决了一件大事。

    后面只要等山洪的事情过了,她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后面几天她竭尽全力陪着韩奶奶,带着她访亲探友,就这么过了两天,韩奶奶总算是恢复了些心情。

    程柠陪着韩奶奶,顾竞文那边的后续就交给了韩东塬。

    韩东塬第二天去了公社,一过去那边就听说赵枝大概是受惊吓过度,被押去公社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说起了胡话,说什么“周熊明明死了的”“为什么他没有死”乱七八糟的话,让人对这人十分无语。

    这事是薛主任跟韩东塬说的。

    薛主任说着摇了摇头,道:“没想到姓顾的心狠手辣,这个姓赵的瞅着斯斯文文的,思想也这么歹毒。那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怎么在他们嘴里好像没死是多么遗憾似的。”

    韩东塬却一下子沉了脸,心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道:“姓赵的现在在哪里?”

    “公社卫生所,”

    薛主任道,“一大清早发现烧得太厉害,就送过去了。”

    韩东塬拔腿就往卫生所去了。

    卫生所病人不多,赵枝单独睡在了一间三人房。

    韩东塬过去的时候赵枝还没有醒过来,当值的护士道:“从送过来之后就没醒过来过,之前烧到了四十一度,吊了半天盐水才稍微退下来点,但反反复复的,现在还有三十九度,一直在说胡话。”

    “好,你先去忙吧,我留一会儿看能不能问一些话。”

    韩东塬道。

    护士应下就推着车出去了。

    韩东塬看向赵枝,然后就听到她道:“韩东塬,我当初喜欢的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韩东塬:“……”

    他的脸一下子黑的呀。

    这是个什么级别的神经病?

    他想直接伸手扯掉她的盐水管子让她去死。

    第94章 她不是真心喜欢你的

    韩东塬被赵枝的神来一笔恶心得够呛,忍耐着才没转身就走,还在想着要怎么让这女人说点正常有用的信息,赵枝接下来的话就让他的手一顿,猛地抬头看向了她。

    他听到她道:“可是你坐牢了,我没办法,我没办法,才只能嫁给顾竞文。”

    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却让他想起程柠在他打人时一次又一次的反常。

    他盯着赵枝。

    就站在那里盯着她,沉默了很久,才又往前踏了两步,站到了她的病床前。

    他问:“周熊,是韩东塬打死的?”

    病床上的人形容癫狂,一会儿叫着韩东塬,一会儿求他,求他放过她,直到听到他说话,竟然像是听到了他的话,面上露出惊惧的表情来,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声音道:“是他该死,他偷东西,该死,是他们判你判得太重了。”

    韩东塬一句一句问着她。

    有时候她根本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说着胡话,但即使偶尔回答几句,已经足够他拼凑很多的信息。

    半个小时后他离开,没有回公社,直接在卫生所借了电话,打了一个电话回北城。

    他想请一个认识的姓沈的教官过来。

    韩东塬中学读的是部队的寄宿学校,再进入部队两年之后才随着部队集体转业,沈教官是他在部队时的教官。

    他擅长审讯,包括利用催眠审讯。

    可惜部队不是说请假离开就能请假离开。

    两人在电话里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沈教官说如果涉人命案,可以让他把赵枝送到部队来。

    不过韩东塬还是决定自己来。

    赵枝高烧昏迷了三天。

    这三天韩东塬每日都会定时过去问她话。

    她的话一直都反反复复,颠三倒四,凌乱不堪,有些让人完全听不懂,有些则是跟现实完全不符。

    别人听了只会觉得赵枝肯定脑子烧坏了。

    可韩东塬却总能在其中听到一些戳到他神经的话。

    他不厌其烦的反反复复地问,甚至特地借了一个磁带录音机,拿了十几个磁带不停翻录,再拼凑。

    第三天他去看了一次顾竞文。

    手上特地提了那个录音机。

    韩东塬道:“是赵枝让你策划这件事的?”

    顾竞文从韩东塬进来那一刻目光就就一直盯着他。

    自然没有忽略掉他手上提着的磁带录音机。

    他的目光从韩东塬的脸上到他手上的录音机,再到他的脸上,满是怨毒地看着他,那怨毒几乎要从眼睛里淬出来。

    他道:“我说过,我没有做过这事,不过是你们厌恶我们,认为我们在背后说你曾经投机倒把的事,所以才借题发挥,想置我于死地而已。”

    韩东塬没理会他,直接按了录音机的播放键,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道,“……周熊应该死了的,为什么他没有死,明明他死了的……顾大哥,所有人都知道是韩东塬打了他致重伤,我们弄死他,那就是他打死他的,他就要去坐牢,厂子就是我们的了……”

    “……谁让你不喜欢我呢,那就去坐牢好了……”

    声音嘶哑,但即使如此,顾竞文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那是赵枝的声音。

    他从小就护着的,青梅竹马的恋人。

    为了她,他特地从条件好的北城郊区农场调出来,陪着她到了这深山老林里。

    也是因为她,他被牵连,从上韩大队被调到叶湾大队。

    最后,也的确是因为她跟他说,说只要让韩东塬“打死”周熊,韩东塬坐牢,那压在他们头上的桎梏就没有了。

    他不是什么好人。

    但却从来没有对她不好过。

    随着录音机里面一句一句凌乱的话,他的面色也越来越白,明明这段时间晒得很黑,也能看出面上的血色尽褪。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他道。

    韩东塬冷笑一声,道:“坏事做得太多,被抓现行,吓破胆了吧。”

    顾竞文捏着拳的手颤抖着。

    可是,她自己都已经认了,他还有什么为她坚持的必要?

    有赵枝的录音,周熊的那封控告书,再加上村民的指证,还有后面派去叶湾大队从顾竞文那里搜出来,估计是他还没来得及销毁的周熊的笔记本,还有钱票,其中部分粮票油票布票还是周熊从其他人那边用山货换过来的,罪证确凿,不用再等周熊和赵枝病好,顾竞文就直接被送去了县公安局监管了起来,不过具体要判多少年还要等县委和法院那边判。

    赵枝在第四天醒了过来。

    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就算是醒了过来,精神还是严重恍惚着。

    韩东塬进去病房的时候,赵枝看着他一时之间竟然看呆了。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猛地看向了他的右边胳膊。

    她呆呆看着,面色一时惊惧,一时怔惘,像是被因着什么错乱着。

    韩东塬就站在病房的几步远处看着她,并不想浪费时间,就言简意赅道:“你这几天在病中已经作证,是你起意,让顾竞文设计杀周熊,再嫁祸到我身上,人证物证都在,顾竞文已经认罪被送去县公安局。你们蓄谋故意杀人,虽然杀人未遂,但却造成周熊终身残疾,另外偷盗公社和大队的内部资料,还有诽谤造谣等各种罪名,刑期至少十年以上。”

    赵枝本来就还错乱着,然后脑袋就被韩东塬这一句一句的话给炸成了碎片。

    然后那碎片又像是被强行粘合,又整个被置入了一个冰窖中,又惊又惧,冷热交集。

    “韩东塬,”

    赵枝尖声了一声。

    “韩东塬,你帮我,你帮我,你一定能帮我脱罪的,我不要坐牢,”

    她尖叫着从病床上爬起来,扑倒在了地上,像是要扑过来拽住他。

    韩东塬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道:“停住。脱罪是不可能的,但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或许我会考虑让你少坐两年牢。”

    赵枝勉强停住,她惊惶不安地看向韩东塬,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只要你帮我。”

    “你说的那些话,你知道的所有那些事。”

    他说着就举起手上一盘磁带,然后走到桌前,那里有一个他这些日一直在用的录音机。

    他打开录音机磁带盒,把磁带插进去,摁下播放键,里面立时就传来赵枝那断断续续嘶哑的声音。

    “……周熊应该死了的,他为什么没有死……”

    “……山洪,竟然调去了公社,那山洪还能让他受重伤吗?能趁着那个机会让他死吗?……”

    赵枝的面色一下子煞白。

    她以为之前惊惧已经到了极点,却没想到还有更大的等着她。

    不过只放了几句,韩东塬就又摁下了停止键。

    “这些,你说的,觉得应该发生但跟现实不一样的事,都跟我一件一件说出来。”

    韩东塬抽出磁带,看着坐在地上的她,像是看着一件丑陋的死物,道,“别试图跟我说一句假话,过去三天,你反反复复的,知道的怕是早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你就在这里,翻来覆去说了三天的话,录了三天的录音,我不过是不想浪费时间,真花上三天时间去抽里面有用的信息,才让你在清醒的时候直截了当给我说出来。”

    他捏着那盘磁带,冷笑了一下,道,“所以,你并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说,我还可能心情好,免上你几年的劳罚。一句谎话,我重新对这三天的录音,但凡有一句的谎话,那你就好好在监狱里慢慢享受你的余生吧,或者精神病院重症病房也不错。”

    “我说!”

    赵枝终于受不了尖叫了出来。

    她知道面前这个人,这个人有多心狠手辣。

    把她扔到精神病院,他真的做得出来。

    她受惊吓刺激高烧几日,精神状态本来就极其不稳,这时再受到韩东塬的威胁恐吓,哪里还挺得住?

    “我说,我什么都说……但我知道的并不全面,我是,就是自从去了叶湾大队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做一些梦,反反复复的做一些梦。”

    “有我们刚下乡的时候,有在上韩大队的时候,还有后来,很多年后的事情……但这些梦跟现实并不雷同,一开始我还以为是自己太希望那样,才会做那些梦,可是后来梦到更多事我才发现不对……”

    “说重点,”

    韩东塬打断她,道,“只需要告诉我你梦到什么,用时间顺序,就从你们刚下乡时说起。”

    说完又顿了顿,道,“山洪,周熊的死,还有我入狱,这些,一件都别漏,一件一件的说。”

    韩东塬没说一句,赵枝的脸就越要白上一分,明明是大夏天,竟是生生止不住地打起了寒颤。

    “好,我说,我说……”

    她又像是陷入了癔症,喃喃道,“时间最早的梦是从什么时候呢,对,是从我们下乡到上韩大队的时候,我梦里跟现实不一样,梦里我们下乡的时候并没有程柠,来我们大队的那一路只有我和闵然,顾竞文还有杨红兵,我们那时候很兴奋,很开心,因为没有程柠在,我们大家都格外和睦,到了上韩大队大家相处的更是很好,后来你开厂子,我还进入了厂办公室。”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进入了厂办公室,虽然韩东塬也从来不会跟女同志有多余的接触,但因为工作关系,总有接触的机会。

    韩东塬这样的人,谁能不爱慕呢?

    她在梦里,一颗心在韩东塬和顾竞文之间摇摆,最终倾向了韩东塬。

    只可惜……

    “……我们的竹木制品厂做得很好,但夏天的时候一场山洪毁了一切,那时候我们生产的主要地点除了大队原先的木场之外,还在溪边搭建了临时木棚,那是为了方便从山上砍下的木材直接从溪水里漂流过来……夏天的时候,山洪爆发,溪水暴涨,不仅冲毁了我们的临时木棚,还有很多村民和知青都被洪水直接冲走惨死……厂长你当时为了救人,被巨石冲撞到了右边胳膊,山上缺物资缺药,我们被困山上十几天,你的那条胳膊就这么废了……”

    所以程柠的那个所谓的梦也是这样的吗?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要求专业的土木建筑工程师,建个厂房还要勘察地形,考虑地形地势选址,建厂房,建学校,将溪边低洼处的村民迁到职工宿舍,十里八乡推行‘雨季防灾章程’,修沟渠,防危石。

    韩东塬面无表情地想着过去半年发生的事。

    而赵枝的话还在继续。

    “……因为山洪,竹木制品厂损失惨重,村民死伤无数,大队里本来就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这之后更是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你就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批山参幼苗,还有别的药材幼苗,试着带大家种药材……周熊受人诱惑,想要偷盗药材幼苗换钱给苗寡妇的孩子治伤医病,结果被抓……你被判入狱十年……”

    “我再梦到的,就是十年后的事了。”

    “……你出狱,去了南方,在那里成立了一个很大的集团,赚了很多很多的钱,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这样,但我梦里的确是那样的,那时候跟现在的社会完全不一样,你成为了南方很有名,电视台想要采访都难采访到的人……”

    可是那只是一个模糊的梦。

    梦里她跟顾竞文结婚,顾竞文屡次陷害他,结果却被他逼得事业尽毁。

    这些她当然不敢说。

    不能说假话,但也不敢不说。

    赵枝看着韩东塬。

    从始至终,不管她说什么,他都面无表情。

    她从他脸上看不到丝毫情绪。

    她不停地说着,说到后面情绪也慢慢平静了许多,至少不像开始那么脆弱崩溃。

    她看着韩东塬,喃喃道:“厂长,厂长,你帮帮我吧,帮帮我,只要你让我脱罪……你听到了,我会梦到很多东西,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我瞎梦梦到的,可是后来我发现很多都是准的,出现的很多信息都很准……这中间之所以会出现误差,就是梦到的事情和现实不一样,都是因为有一个点不一样,因为这一点,才导致了所有事情的走向出了偏差。”

    韩东塬看着她。

    心里情绪激荡。

    赵枝说出了这个点,他当然也想到了。

    他没出声。

    眉目凌厉,整个人的气场压迫人至极。

    赵枝终于忍不住又喊出来,道:“那些梦中,你身边从来都没有一个叫程柠的人,她从来都没有追着你下过乡,你山洪受伤,你入狱,她也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她不是跟你一个大院的吗?所以她喜欢你,追着你下乡,跟你在一起,这些都是假的,她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有目的的,她一定跟我一样,她一定比我还更早的知道了些什么,知道你以后会很有钱有势,所以她特意追着你过来了,目的就是攀附你……她绝不是真心喜欢你,要不然梦到的那些片段里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她?本来你生活里从来都没有她的,她是个贱人,刻意接近你,讨好你,追过来的……”

    赵枝心里恨得不行,为什么,为什么得到先机的是程柠而不是她。

    如果得到先机的是她,她就不会把自己弄到这一步。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痛得恨不得死掉。

    她反反复复道:“韩东塬,程柠不是真心喜欢你的。她从来都不喜欢你,她喜欢你,跑过来找你,都是骗你的,都是冲着你以后的钱,你的前途来的,她喜欢的根本就不是你这个人。你的人生里面本来根本就没有她,她从来都不应该出现的。”

    第95章 我接受不了

    想得到的信息都已经得到,韩东塬不想再听地上的人说那些刺耳诛心的话。

    他转身要走。

    “韩东塬!”

    后面的人尖叫。

    韩东塬听到走廊有脚步声走过来。

    他转回身,看着地上头发乱七八糟状若癫狂的女人,顿了顿,就慢慢道:“那些都是你臆想出来的。那些梦也是你臆想出来的,你恨程柠,心里一直幻想着如果没有她,你就会得到一切。山洪的事你也是知道我们一直在为山洪准备才臆想那一切的吧,你恨我,恨我们竹木制品厂,甚至恨我们竹木制品厂每一个人,我们上韩大队的每一个村民,所以你巴不得他们死,你就臆想山洪淹没我们竹木制品厂,臆想洪水冲死冲伤我们工人和村民,臆想周熊死,臆想我坐牢……赵枝,因为你这个人心思阴毒,除了你自己,所有人,只要让你不满,你就恨不得他们死,甚至蛊惑身边的人不择手段让人死,你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低音像是锤子敲在闷鼓上,无处不入的渗入赵枝的耳中脑中。

    她捂住耳朵,或者是脑袋,只觉得脑袋疼到炸裂,然后就跟着那声音一字一句道:“对,我恨程柠,我恨程柠,她为什么要出现,如果她不出现我就能在上韩大队呆的好好的,大家都喜欢我,我能进制品厂办公室,厂长也能喜欢我,对,她抢走了我的一切……我恨她,她就该死,本来就不该出现,村民们和那些工人本来也应该死的,周熊也应该死的……”

    她捧着脑袋,喃喃个不停,情绪越说到后面越激动,最后就一直喃喃着“……都该死,他们都该死,周熊该死,村民们该死,程柠更该死……”

    护士大妈推开门看到听到的就是神情癫狂的赵枝嚷嚷着这个该死那个该死,一下子就给气着了。

    这赵枝和顾竞文干的什么事他们早就听说了。

    程柠她知道啊,多好多漂亮的一个姑娘啊。

    韩厂长多好啊,为上韩大队为公社做了那么多事。

    这个赵枝顾竞文竟然做出这么阴险毒辣下流的招数来害程柠和韩厂长,事败之后还在这里天天诅咒着程知青韩厂长死,不仅诅咒他们死,连上韩大队的村民们都不放过,恨不得他们都死,这人的心思到底是有多毒啊!

    韩东塬不理赵枝,转头看向护士大妈,道:“她精神不稳定,可能是脑子烧出问题了,回头我跟精神病院那边联系,看能不能直接把她接收过去。还有她现在有攻击性,整天臆想着杀人,你们给她找个房间,单独关着她吧,别影响了其他人,有什么情况直接找我。”

    刚刚他是故意将那些信息催眠进她脑中的。

    她说的那些“预言梦”,绝对不能流出去,也绝对不能让她再跟别人有更深的接触。

    必须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真正的疯了。

    他出了医务所站在外面吹了吹风,那紧绷着的神经好像才慢慢松了些下来。

    回到公社办公室,先打了一个电话给沈教官,然后经他转介,联系了一家偏僻关押重症精神病犯的精神病院。

    再跟对方联系上,说过一段时间送一个病人过去。

    然后跟徐书记说了一声,下午就找人约了一辆牛车回了山上。

    到了山上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

    夕阳西下,斜阳洒在村庄,静谧,安详,那些纷扰好像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韩东塬回去院子的时候,正是吃饭的时间,大家正在院子里围着长木桌吃饭。

    夏天的时候大家伙一起吃晚餐,都喜欢搬了长木桌在外面吃,热闹,风吹着,又凉爽。

    韩东塬刚跨进院子大门大家就看到了他。

    不用问他肯定都没吃饭。

    程柠就笑着跟大家说了句“我去问问他公社那边怎么样了”就起身迎了过去。

    韩东塬就站在院子门口,冲大家点了点头打了招呼,然后就看着她向着他走过来,目光随着她直到她站定在他面前。

    他看到她抬眼看他,漂亮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像带着星光。

    他蓦地想起来在这山里,他第一次看到她时的情景。

    那时还下着雪,她穿着厚厚的大衣,有些笨拙,但眉眼却漂亮得惊人,漂亮得不真实,让他以为那是他出现的幻觉。

    虽然,哪怕只是幻觉,她抬头冲他笑一笑,那个笑容已经点亮了这灰蒙蒙的山村,点亮了他在这里同样灰蒙蒙的生活。

    “三哥,”

    程柠唤他,看到他的面色,原先舒展的眉毛稍微皱了皱,但很快又松了下来,温柔道,“三哥,你吃饭没?我去给你拿一副碗筷过来,今晚我们包了饺子呢。”

    “不问我公社那边的情况?”

    他道。

    程柠一笑,道:“这种事你肯定会处理好的,反正你迟点也会跟我说,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她从来都不怀疑他的能力。

    被赵枝和顾竞文暗算是意外,或者说是年轻的他从来也没有想过顾竞文和赵枝会阴毒成那样,不惜拿别人的性命来暗算他。

    但只要他动手处理,那绝对会处理得很利落。

    他就道:“顾竞文和赵枝合谋杀人的证据已经很充足,顾竞文已经送去县公安局监押等判刑,以他犯的罪,至少十年以上,赵枝因为太过惊惧高烧了几天,脑子烧坏了,现在已经精神失常。”

    “啊。”

    顾竞文被送去县里这个程柠理解,只是没想到赵枝竟然疯了。

    不过这女人跟顾竞文都给周熊下药想让他对自己不轨了,能设计出这种毒计的人,她可不会对她生出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

    他面色不好可能还是在生顾竞文赵枝的气吧。

    她伸手拉他,道:“这回他们可算不能再作妖了,三哥,我们去吃饭吧。”

    “好。”

    他说。

    他握住她拽着自己腰间衣服的手,道:“走吧。”

    程柠被他握住手往前走,一愣。

    牵个手对程柠来说当然没什么。

    可是大家伙都在,韩奶奶韩大哥都在院子里呢。

    她轻咳了声,手抽了抽,他却反而握得更紧了些。

    程柠觉得他有些不对劲,瞅了瞅他,想了想还是算了,就装作自然地跟他一起去了桌前。

    那边沈青已经在程柠旁边给韩东塬加了一副碗筷。

    众人都看到了两人握着的手。

    但都借着夜色当没看见。

    就是韩东志眼角抽了抽,最后都忍耐着别开了眼。

    ……因着周熊这事一闹,大家都觉得程柠受了惊吓,韩东塬又被刺激着了,两人黏糊点也是人之常情。

    韩奶奶韩东志带着小武在山上住了一个多星期,又在公社住了两晚才离开。

    程柠这些时日差不多日日陪在韩奶奶身边,一起拜访旧友,一起故地重游,一起煮饭做点心吃东西,离别的时候就很不舍得,韩奶奶看程柠红了眼睛,心里当然也不得劲,道:“傻丫头,别难过,你们徐书记不是说过了,你想回北城住就回北城住?等过些天这边厂子差不多了,那就回去住一段时间,”

    说着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说是这样说,还是要注意影响,最好是能拿到什么回城名额才好。”

    “嗯,”

    程柠应下,笑了出来,道,“过了夏天我就回去住。”

    周熊的事情提前发生了,那等过了山洪这边她也就不用悬着心了,也就没必要一定留在这边了。

    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程柠长得美,一笑起来眼睛像是有星光闪烁,感染力总是十分强,离别愁绪一下子就被冲淡了,韩奶奶也笑了出来。

    不过韩奶奶转头就看到了自己孙子冷着的那张脸。

    她笑容收了收。

    以前她是隐隐约约看出来孙子喜欢柠柠。

    可那时候说实话她也没有太在意,只觉得只要柠柠和她姑姑愿意,那这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可经历周熊的事,再在这里住了两星期,她才发现,孙子那岂止是喜欢柠柠,只要柠柠在的时候,孙子的注意力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她身上,脸还是一张冷脸,但那样子简直恨不得把人给揣兜里才放心似的。

    ……她是真不知道这个从小都是一副天王老子都管不了的脾气的孙子,喜欢上一个人,会到这种程度。

    她叹了口气,然后跟自己孙子认真道:“老三,我知道你紧张柠柠,可是就算你们在一起,也不好一辈子都留在这里,有回城的机会,就让柠柠先回去,你以后不管是调回去还是怎么回去,慢慢来,你本事大,总有机会,一辈子啊,长着呢,什么事,都别急于一时。”

    韩东塬不置可否的“嗯”了声。

    送了韩奶奶他们上了火车,再回到公社差不多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两人一起回家韩东塬煮了个面,面很丰盛,程柠却是吃得有些不是滋味,吃了两口放下了筷子,叹了口气道:“奶奶在每天都热热闹闹的,现在都有点不习惯了。”

    韩东塬看她,道:“对着我觉得没意思?”

    程柠:“???”

    她想起来什么似的仔细看他。

    这段时间他情绪一直不怎么好。

    外人看不出来什么,她却不可能感觉不到,就是,一直有些说不上来的阴沉沉的。

    她觉着那应该是周熊事件的后续影响,因为白天晚上都陪着韩奶奶,也没有认真跟他交流过。

    这会儿看他板着脸说出这么一句话,一时也不知道他是日常发疯还是认真的,想了想就伸手戳了戳他的脸,笑道:“有一点吧,天天对着你肯定会闷的。”

    说着叹了口气,道,“你想想,如果让你天天对着我,什么别的也不能干,你肯定比我更受不了。所以,我下午开始就帮你干活吧,不是机密的话,家具厂的资料都给我看看,我看能帮些什么忙,等你们厂子早点开起来,我就去北城帮你跑业务……对了,宣传文案和宣传画,我做做这个吧,设计是我干的,我最熟悉了。”

    想想她困在他宅子里的那几十年,是真的天天对着他,什么都干不了。

    真是闷到连他书架上每本书的位置都记了一个一清二楚。

    真是一言难尽。

    所以能有事情做,可以说话,可以自由自在的去不同的地方,对她来说,真的是很幸福很奢侈的事情了。

    他道:“我不会。”

    程柠:“?”

    不会什么?

    “我希望你时时刻刻都在我身边。”

    他看着她道,“柠柠,你之前不是说想要回城,回北城住吗?我发现我接受不了,我希望你一直在我身边。”

    第96章 你温柔点

    他是认真的。

    如果说他之前问她,“对着我觉得没意思”那句时,程柠还不知道他是日常发疯还是认真,却知道他现在这句话是十分认真的。

    程柠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看似平静,但却又浓郁犹如风雨欲来,他眉眼本就凌厉,这样看人时,压迫感极重。

    程柠有些懵。

    好好的吃着饭,这些话好像也很平常,怎么就突然这么严肃,这么凶了?

    她有些受不住地垂下眼。

    然后就看到了他摁在自己手上的手。

    自己刚刚戳他脸的手。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略黑,粗粝,跟自己的手分别明显。

    她的目光触过去,他的手就动了动,握住了她的手。

    “柠柠。”

    他又唤了她一声。

    声音中带着些难言的情绪。

    程柠突然有些难过。

    因为她又想起前世,他孤零零的样子。

    她想,或许她应该跟他说一说周熊的事情。

    可能那件事对他的影响真的很大。

    因为那件事,最近他情绪好像都有些不正常。

    对她好像也有些紧张过度,目光时不时的落在她身上,以前偶尔也会,但没有这么,怎么说呢,这么频繁,让人觉得有压力。

    她其实早就觉察到了,但因为这一个多星期韩奶奶和韩大哥小武都在,程柠又是跟韩奶奶住一个屋子,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在一起过,也想着事情过了,可能过几天也就好了。

    所以这事也就一直放着,两人都没好好交流过。

    她“嗯”了一声,想着该从哪里说起。

    可是还没有等她想好怎么说,他已经放开她,然后侧身拉过她,就将她拉到了他身边,搂住了她。

    想着要跟他好好交流一下,所以虽然现在是在大中午,还是在堂屋里,程柠也没有推开她。

    ……另外,她其实也有点想他了。

    想他的怀抱。

    “三哥,”

    她拽着他的衣服,在他怀里稍微调整了一下让自己舒适一点的姿势,斟酌了一下,道,“三哥,周熊的事情其实是特例,寻常都不会发生的,还有坏成像顾竞文和赵枝那样的人也不多,大部分都是正常人……还有,其实我也能好好保护我自己的,其实这次周熊也没占到便宜啊,我一脚就把他踢飞了……唉,你别太受这件事的影响了,”

    她说着话,可他的神色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有半点好转,只好顿住,想了想转而道,“三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只要,你还是你,对我的心也没变的话,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不过,就算我们在一起,我们还是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你现在要开厂子,以后也会有自己的事业,而我,”

    而我就想好好享受人生,这话是能直接说出来的吗?

    她说到这里就卡顿住了。

    “而你什么?”

    他却因为她的卡顿误会了,也自动忽略了她前面说的话。

    “我?”

    程柠脑袋转了转,重新想了一番说辞,听起来没那么,不积极。

    她道,“我想做点事,又想无所事事,反正等山洪之后我就解放了,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解放?”

    他道,“是山洪的事,或者,”

    或者还有周熊的事情……不过有些东西他并不想揭开,所以还是掩去了这句,顿了顿,道,“是因为山洪,或者是因为那些梦,把你困在这里的?”

    “嗯,是的吧。”

    程柠道。

    韩东塬手上用了力,掐着她的腰,却没掐下去。

    好一会儿,明知道答案,但却还是问道:“那那时候喜欢我吗?有打算跟我在一起吗?”

    程柠在他怀里坐直,奇怪地看他,道:“你失忆了?当然没有啊,你不会以为我真的跟别人说的那样,我是因为暗恋你,才追着你跑过来的吧?”

    韩东塬:“……”

    果然是自己凑上前被人刀。

    “那现在呢?”

    他还是问道,“山洪的事情完了之后,就解放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是想做什么?”

    “没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程柠仔细看他。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听到他的话里带着情绪。

    可是他的情绪多了去了,从小到大,他就多凶啊,她玩得好好的,他就莫名其妙跑过来踢一脚,把她的东西踢飞,难不成他发神经的时候,她还得自己把他踢飞的东西收拾了,哄他说“三哥,你踢得好,踢得对,我在这里玩碍了你的眼,是我不对”,呸,那就不是他有病,而是她有病了。

    想到这里,她的腰背更直了。

    决不能惯着他。

    尤其是关于她的人生,她好不容易能重新来过的人生。

    她认真道,“具体还没想好,到时候看吧,不过想做的事情一定会去做。”

    察觉到他眼神,或者说,整个人都已经有些有些不对,想了想,还是安抚了一下他,道,“不过三哥,你放心,我做什么去哪里,跟我们在不在一起没有关系。三哥,你以前答应过我,就算我们在一起,你也不能限制我做什么,我也不想太早结婚,这些你都答应过我,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韩东塬面色很沉,好一会儿才道:“那我求你呢?我求你留在这里陪我。你答应你,决不会让你吃苦,你想要什么,你跟我说,我都尽量满足你,只要你留在这里,我都答应你,你想回城的话,等我找到机会,我们一起回去,到那个时候你想上大学也成,我给你弄名额。”

    程柠:“……”

    她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好一会儿她才喃喃道:“三哥,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这怎么就这么怪呢?

    “哦,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他问。

    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她死之前的记忆里他是又凶又狠又冷,从来不爱搭理人,看见她的时候,目光划过,要不就像是个钉子都能把人戳出个洞来,要不就是又冷漠又嫌弃,像是她是多么碍了他的眼似的。

    她以前受过他多少气。

    她死之后那几十年呢?

    那简直就是闲人勿近,方圆几里连只母蚊子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就是那种,女孩子追着你跑,你理都不理会人家那种?我以前好像有想过,你要是交女朋友,就是有对象,会怎么样呢?可是竟然想不出来……觉着正常姑娘家,大概是受不了的。”

    韩东塬的脸更沉了。

    “你受不了?”

    他道。

    这人真是。

    程柠心里叹了口气。

    她心道,这世上,大概真的就只有她能受得了他了。

    因为上一世她死后的那几十年,陪着他陪惯了,也就不在意他的冷脸和坏脾气了。

    她搂住他的脖子,脑袋主动探了过去,脸贴了贴他的脸,带了些微浅浅地撒娇道:“留下来就留下来呗,”

    她本来就是这么打算在这里留两年的,现在其实比她开始预想的要好不知道多少倍了,至少不用每天下地干农活……其实比城里还要好些,真要回城了,她哪里能像现在这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除了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是无所事事也成,他除了有时候脾气不好,还是很惯着她的,这点她要是不肯承认就没良心了。

    这样想,心情就好起来。

    她道,“反正以后我们也是会一起离开的,不过就算我留下来,你也别太管我了,我不喜欢别人这么管我,而且大体上留下来,我具体想做什么你也别管我……比如有时候我回去北城住上一两个月什么的,你也不能阻拦。”

    他没出声。

    好一会儿才收紧了搂着她的手,把她重新按回到了他怀里,然后低头吻上了她的脖子,再是耳后,耳朵,程柠一哆嗦,“啊”了一声。

    程柠的手抓紧了他的衣服,就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声道:“好,只是一段时间,一段时间就回来。”

    反正短时间的话,他也能去陪她。

    说着又皱了皱眉,即使她这样说,心头那股隐隐的不安仍然挥之不去。

    他突然问她道,“在家那段时间,那个姓梁的有去找过你吗?”

    这话题委实跳得有些大。

    她懵了一下,然后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还是这个时候问。

    她嘟囔道,“就算去过又怎么样?我跟他又不熟,这种飞醋你也吃?”

    他真的是,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他,跟她记忆里的韩东塬真的是完全不同。

    他“呵”了一声,却没再继续问下去。

    想都不用想,那人怎么可能没有去?

    ……原本他只是厌恶那个人,但却并没有太在意,但听过赵枝的那些话,他方方面面都想过。

    他知道赵枝说的是实话。

    在她高烧昏迷的那个阶段他就已经发现了那件事,就是她说的所有事件中,程柠的缺席。

    为什么?

    即使她没有下乡,为什么他之后的生活中都没有她?

    他再低头亲吻她,力道显然就重了许多。

    程柠立时便感觉到了。

    大约是一段时间没这样亲密过,程柠被他吻得全身发软发颤,等他抱了她往她房间去,她倒是没有拒绝,只是拽着他的衣服跟他道:“三哥,你温柔点。”

    她知道她这样说他多半会笑话她说“做什么温柔一点?你想到哪里去了”,可是就算这样笑话她,接下来却也真的会很温柔。

    她喜欢他温柔地吻她。

    所以他笑话就随便他笑话好了。

    可是这次他却反常的只说了句“好”。

    第97章 睡过就是不一样

    他放下她,亲着她,勾着她的舌尖,转辗爱抚,手下碾揉着她,压着力道,说不上来的重,却又像是温柔至极,像是要把的神魂吸出来又碾进去,跟以往都不同,每一次的他都那么不同。

    程柠哪里经历过这个?

    整个人都在□□和惊慌中横跳,她听到自己喉间甚至舌间溢出来的声音,沉沦,惊惶,羞耻,只觉得心已经跳了出来,想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又无力地松开。

    仿若一条飘荡在大海里的小舟,被人手握着品尝。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先隔着的那层夏天薄薄的衣服突然被越过……程柠本已经被他吻得神思不属,他的手一触就被吓得一激灵,整个人又回魂了。

    她一下子拽住他的衣服,偏头从他的吻中撤出来,唤了一声“三哥”,声音都在打着颤。

    这时睁眼看到,才发现他神色俨然迥异,眼眸深处仿若燃着火,眼角染着红,额头鬓角已经沁出了汗,她看一眼只觉心惊胆战,再唤了声“三哥”。

    他们之前也已经亲热过好多次,可是他曾握着她的手抚摸他,他也曾很失控,但他再失控,都从来不曾扯过她的衣服,越过那道线。

    这是第一次。

    他的手心火热,热得她全身发抖。

    他的大拇指摩挲着她,用厚厚的茧子刮着她。

    程柠突然害怕了。

    就是上次他让她背对着他发泄她也没有这样害怕。

    她哭出声来,再喊了一声“三哥”。

    明明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不是在电视上见过很多吗?

    可是他就这样她已经慌成这样了。

    她一声一声喊着他。

    他感觉到她在颤抖,手抓着他却没一点力气,软得他心痒,原先雪白的肌肤已经满是绯色,眸光潋滟带着晶莹水色,眼角眉梢都已经通红,眼里满是惊慌,他的汗滴到她的脖颈,他想,她这时候这么美,美得让人发疯,可他大概是十分面目可憎的。

    可是他多么喜欢听到她叫他三哥,每一声都像是叫到他的神魂里,让他癫狂。

    他的手动了动,她就叫了一声出来,但随即像是极为羞恼,贝齿紧紧咬住了红唇,模样无辜又惹人疯狂。

    他低头用舌头舔了舔她,让她放松,然后跟她低哑着声音道:“没事,叫出来就可以了,咱们院子外面没有人,只有我能听见,我喜欢听你的声音,我不做什么,就亲亲你……柠柠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你,你放松些,我不做什么。”

    说着闭了闭眼,又亲她,道,“但你对我做什么都成,你想要我做什么都成,柠柠,你不是说整天对着你我会更受不了吗?嗯,我是受不了,不过不是没事可干,是想干的多了去了,几辈子也不会厌,但最想做的不能做……你可以做,你对我做什么都成。”

    程柠:“……”

    她的手发抖,脑子整个都是懵的。

    仅剩的那一点清醒也不太懂他说的到底是什么话?

    明明他在对她做这些,还说不做什么?还说她对他做什么都成?

    这不是倒打一耙吗?

    可是她很快连最后那一丝思考的余力都没有了。

    他一遍一遍亲着她,咬着她,不,是吞着她。

    程柠全身都在打着颤,又慌又恐还有几乎像是已经跳出来的心脏,他亲吻着她安抚着她,可明明是安抚却让她更加难耐,她终于耐不住呜咽出声。

    她哭着叫三哥,她每一次叫他三哥,他好像都有那么片刻的停顿,然后就是更猛烈的暴风雨。

    她受不了,说“不要了”,他就跟她说“宝贝,我会温柔的”。

    他这样的人,连这样的词都用上了。

    他也的确是温柔的,克制着力道,温柔的一遍一遍折磨她。

    因为克制,额上的汗滴到她的身上,最后她伸手抓住他的头发,哭着叫“三哥”,觉得自己仿佛在云端飘荡,像是扎得紧绷的一束花,突然绷坏洒落得满天都是。

    可她以为那是最后,后来才知道那只是一个开始。

    最终她精疲力尽地在他怀里昏睡了过去。

    这之后他好像喂过她一些水,她太累了,根本不想理他,他就直接喂了她几口,惹得她睡觉的时候都生气了一番。

    然后他好像还帮她擦洗过一次。

    又不知道多久之后,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在他的身边,臂弯之内。

    天已经黑了,桌上点着煤油灯,给屋子染上了昏暗的黄光。

    她推开他的手臂,略动了动,就觉得全身十分的不适,立时很多记忆便一下子涌入了脑中。

    她忍着恼怒和心有余悸心情复杂地转头看身边人。

    他已经醒了。

    不同于那些画面里他大汗淋漓,克制隐忍至极却只让人更加心惊胆战的模样,这会儿的很清爽,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皂香味。

    洗过澡了吗?

    他支起身子,问她:“醒了?”

    声音温柔宠溺地要从黑夜中漫出来。

    程柠一对上他的眼睛,那些……荒淫的记忆就越发清晰起来,好在天黑了,夜色和室内昏暗的灯光总是能给心理添上一层安全感,让暧昧和荒淫也不那么让人恐慌。

    但她还是不自在的别开了眼睛,“嗯”了声,但一出声就发现喉咙很不舒服,声音也有些沙哑……

    韩东塬已经坐起了身,一手揽了她坐起,另一只手就从床头柜上拿了个搪瓷杯,端到她面前,道:“喝点水。”

    程柠不想理他,但喉咙是真的不舒服,就伸手去拿搪瓷杯子,他却道:“我喂你。”

    还是那样的温柔。

    “不用。”

    程柠拒绝,但他却已经端了搪瓷杯子到她唇边,另一只手从后面揽住她的胳膊,让她的手只够碰到杯低的。

    程柠也的确没什么力气,就也不再理他,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凉凉甜甜,竟然还是淡淡的糖水,但又不像,还挺好喝的,水一入喉咙。

    “你加了糖?”

    她问他。

    “雪梨水,”

    他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喝。”

    程柠:“……”

    小时候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其实她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因着说起小时候,她心里的气就稍微散了那么一点点。

    她又喝了几口就推开了杯子。

    他又问她:“饿吗?我去给你做点东西,面,荷包蛋,还是想吃什么?”

    喝完雪梨水喉咙舒服了一些,好像的确是有一些饿了。

    她问他:“几点了?”

    韩东塬伸手拿了桌上的手表看了一眼,道:“十一点半。”

    十一点半……

    程柠呆了呆。

    他们送了韩奶奶和韩大哥他们离开回到家的时候不过才十点多,他煮了面,吃午饭的时候最多也就十一点出头,然后才吃了两口就纠缠到了一起,所以到现在,已经有十二个小时了吗?

    也难怪她觉得饿啊,这一天,就早上吃了一点东西而已,午餐的面只吃了两口。

    刚刚又消耗了那么多元气……

    她想到这里又十分生气地看了他一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捕捉到她的眼神,莫名有些好笑道。

    声音低哑还带着点勾人的味道。

    “你是男狐狸精吗?”

    她道。

    韩东塬一愣。

    她这比喻实在有些不伦不类,他乍一听当然是“???”,什么玩意儿?

    对他这么个性格的人来说,乍一听被说成男狐狸精那当然不觉得是个什么好词,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狐狸精是什么意思呢?

    他笑了出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唇瓣,道:“喜欢?”

    程柠都懒得打开他的手……没什么力气。

    闭了闭眼,道:“会吸食人的元气。”

    想了想又道,“不是狐狸精,是狼,说着温柔,其实吃人不吐骨头。”

    她信了他才怪!

    韩东塬再次愣住,然后就抱着她闷声笑了出来。

    程柠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很好笑吗?

    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她推了推他就道:“我要继续睡。”

    很饿,可是又困又累,一点都不想动。

    他就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那你睡,我去煮两个荷包蛋,一会儿叫你吃。”

    温柔得不像话。

    程柠闭了闭眼。

    就算是又累又困,她也不得不感慨,这会儿的韩东塬哪里是记忆里的那些个韩东塬?

    不管是她死之前的他,还是死之后的他,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他?

    所以,睡过果然就是不一样吗?

    脑子一冒出这个词,她就觉得自己也变态了。

    扯过薄被,也不管大夏天怪热的,拿被子盖了自己就滑了下去自顾睡去了。

    韩东塬瞅她这样子好笑,也不说她,只是倾身吻了吻她的头发耳朵,跟她说了句“那等我回来”,就下床去煮东西去了。

    程柠又被他那句话哆嗦了下,人又清醒了几分,等他离开却又不想睡了。

    她躺了一会儿,热得慌,掀开被子就坐起了身,靠在床上看桌上的煤油灯发呆。

    其实羞恼惊慌之后,这会儿完全清醒过来,她当然发现了韩东塬的反常。

    她一开始以为是因为周熊的事,现在又觉得不是。

    周熊的事都过去了这么久,事情也都解决了,就算是让他发疯,发的也不是这样的疯。

    ……她觉得他好像有什么情绪在压抑着,就是越温柔,压抑得越厉害。

    而且她记得昨天他还提到过梁恒洲,好好的他提梁恒洲干什么?

    就算是吃醋,当初她刚从北城回来他也没提,现在这会儿莫名其妙地突然提起来?

    韩东塬动作很快,程柠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已经端了碗过来。

    一碗酱油荷包蛋,还有一碗加了她喜欢的豆腐干肉丝的酱油面。

    闻着热腾腾的荷包蛋和酱油面飘过来的香味,程柠的确是饿了。

    他端到床前,程柠就道:“放桌上吧,我过去吃。”

    韩东塬把东西放桌上,转身就过来抱她过去。

    程柠:“……”

    她也没什么力气跟他争论,就由着他作,看他到底能作到什么程度。

    然后他就抱了她过去坐下,再拿了筷子加了一块鸡蛋喂她吃。

    程柠:“……”

    她没吃,就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三哥,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行为严重失常啊?”

    韩东塬:“???”

    他问:“怎么了?”

    神色倒是非常镇定。

    程柠无奈:“你说怎么了?”

    他就道:“先吃吧,吃了我再说。”

    程柠低头自己拿了勺子舀了一块鸡蛋往嘴里塞了。

    韩东塬默默把筷子放下,道:“你不是一直说我脾气差,喜欢温柔一点的吗?我跟你说,我也能做到的。你跟我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我说过,只要你在我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语气寻常,神色平淡。

    程柠却是呆住,抬头看他,然后莫名其妙地,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第98章 你也知道这么鬼混不像样子吧

    韩东塬看到她突然哭出来,愣了一下,然后伸手帮她擦了擦,唤她:“柠柠。”

    问她,“怎么了?”

    程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大概是这样的黑夜,他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这样的话,让她难受吧。

    ……他一直是那样骄傲的人。

    哪怕他的语气装作得再寻常平淡,可这样的话说出来,也太卑微了些。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把她搂入了怀中,一边帮她抹眼泪,一边哄她,道:“对不起,是昨晚把你吓着了吗?好了,别哭了,以后我不那么做,都做你喜欢做的,成不?我昨天没忍住……”

    他太想要她了。

    可是又不能做更多,只能一遍一遍亲她,听她一遍一遍地唤他“三哥”,好像心里有一个无底洞,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一下心底那个无底深渊的饥渴。

    她说得对,他是真有病。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病,但以为跟她在一起之后,这病就能好了,却没想到越来越疯了。

    他想,如果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也就罢了。

    大概也能一直忍下去。

    得到再失去,再让他忍?

    那真是把他想得太好了。

    程柠听出他语气中的懊恼自责,饶是她心里对昨晚的事还心有余悸,可哭了一通,到底发泄了不少……

    她其实,也真没有那么矫情。

    就,他也太吓人了些。

    她胡乱擦了擦眼泪,才低声道:“你也不用这么委屈自己。”

    韩东塬看她不哭了,声音也软了下来,心也跟着软得一塌糊涂。

    他道:“我委屈什么?我心甘情愿,不过有时候我的确控制不住自己,但你放心,我再控制不住自己,也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结婚前绝对不会对你做不该做的事……”

    虽然他真的想,但底线还是有的。

    程柠瞅他一眼。

    其实对她这么只曾经飘荡了几十年的游魂来说,他昨晚做的跟真正做最后那一步哪有多大的分别?

    后面的时代婚前就住在一起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其实也没有那么介意。

    只是,只是她对那事没那么在意,可他也太夸张了些……

    她摇了摇头,想了想,道:“三哥,你干嘛突然这样,之前你也不是这样的。”

    韩东塬低头,默默用筷子替她切了切鸡蛋,才抬眼看她,慢慢道:“我有时候会犯病。你以前不是还骂过我,说我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天生的孤寡命吗?我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好像那话还真是真的一样,你会离开我……就会犯病。”

    程柠:“……”

    程柠呆呆地看着他,一下子几乎收不住表情。

    她张了张口,又闭上,好一会儿才柔声道:“三哥,你都说了那只是错觉了,我跟你说,我还梦到过很多事情呢,但那些都不会再发生了,这辈子肯定不会再发生了。”

    顿了顿,又替她以前骂他的话解释,道,“你都说了那是我骂你的话了,骂人的话怎么作得准?你想想,你那时候多可恶啊,你要是真的一直那样是真的娶不到媳妇啊,但你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吗?”

    韩东塬静静看着她,道:“肯定不会再发生了?”

    “嗯。”

    程柠肯定点头。

    “你一定会嫁给我,会一直在我身边?”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慢慢道,“其他人我谁都不要,只要你。”

    灯火下,他的神色像是笼上了一层淡淡的云雾,声音淡淡,但那话却像是钉子一样精准地钉到了她的心上。

    让她心神大恸。

    她以前不是没有感觉。

    但她一直不愿意揭开,因为揭开的话,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韩东塬低头,夹了一块豆干喂她。

    程柠想拒绝,可是又不想矫情,伸手一起抓住筷子吃了,慢慢嚼着,滋味难言,好一会才轻声道:“三哥,我自己吃吧。我记得,我小时候吃个饭你也不会喂我啊,就凶巴巴地扫一眼,那样子就感觉下一秒就要把我的碗打翻,不让我吃了似的。”

    韩东塬一愣,随即露了些笑意出来。

    原来,她还真是这么以为的。

    程柠看他笑出来。

    他其实长得十分好看,只是轮廓太过凌厉,再加上眼神冷漠,就总带着些凶相。

    但笑起来,眉目就柔和了很多。

    她伸手拿过筷子,默默低头吃了几口面,然后问他:“你不吃吗?”

    “之前吃过了,”

    他道。

    然后她就听到他又道,“以后会对你好的。”

    程柠:“……”

    她心里实在又酸又涩又堵得厉害,不太想吃了,喝了口水,道:“三哥,其实你像以前一样就成了,我发现以前那样就很好,脾气坏一点也没所谓的……”

    她刚来时他们相处得多好啊。

    ……那时候她虽然偶尔也会被气得跳起来,但其实他也就是嘴巴坏一点,她要做什么,他也从来没有不答应过,对她从来也都是予取予求的,却不会管她,不会要求她,不会盯着她……

    但想到这里她却是突然卡住。

    不管她,不要求她,不盯着她,却对她予取予求……就是她不需要负担任何东西,承诺任何东西,但却有一个人无条件的供她予取予求。

    她一下子头痛欲裂。

    她按住自己的脑袋。

    韩东塬皱了皱眉,一手搂住她,一手去握她按着她自己脑袋的手,道:“怎么了?”

    她把脑袋埋到了他怀里,隔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以前,也一直都在他身边啊。

    只是他看不到她而已。

    第二天程柠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身边没有人。

    他一向早起得很。

    ……但其实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她起了身,打开衣柜找衣服。

    他们已经打算之后都住在公社,所以大部分行李都已经搬了过来。

    程柠挑了一件浅蓝色碎花棉布裙子换上,打开门,桌上放着油条烧饼咸菜,还有两杯水,她听到厨房传来些动静,穿过堂屋去了厨房,就看到他正在做饭。

    她站在门口,他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她身上顿了顿,道:“起床了?在煎饼,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又继续忙活去了。

    程柠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他一会儿就上去从后面抱住他,他身体一僵。

    程柠贴着他的后背问他:“是不是很好看?”

    这条裙子是她之前在北城找裁缝给她做的,那段时间她做了很多衣服。

    韩东塬放下锅铲,伸手按住她搂在自己腰上的手,揉搓了一下,才拽开她,转头低下在她仰起的小脸上亲了一下,再转头看一眼锅里的煎饼,才倾身在她耳边跟她道:“别勾引我,你知道我对你没有一点抵抗力……就算你想今天都不出门,也好歹先吃了早餐。”

    程柠被他说得面色红红,嗔道:“流氓。”

    说着嗅了嗅鼻子,看了看锅里,推他,道,“焦了。”

    韩东塬当然也发现有点焦了,放开她,转身拿了锅铲去翻煎饼,一边翻一边跟她道:“你站一边去。”

    程柠却是一时坏心眼上来,又继续搂了他的腰,撒娇道:“不要。”

    又道,“不过我不要吃焦的煎饼。”

    她说着还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娇娇道,“我现在就要吃。”

    韩东塬:“……”

    他被弄得心猿意马,叹了口气,放下手上的锅铲就一把把她拉到了怀里,低头就吻,又急又重,寻到她的唇就撬开,一下子勾住了她的舌,程柠“唔”一声,已经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跟你说过不要勾我,”

    他把她按在怀里,另一只手熟练地铲了煎饼出来放到了盘子里,然后扔了锅铲就又低头一边亲她一边跟她道,“感觉到了吗?我昨晚上不就跟你说过,你只要随便弄一下我,我就会有反应的。”

    程柠:“……我要吃早餐。”

    但最后早餐也是在一个钟头之后才吃的。

    程柠慢吞吞就着稀饭吃着油条,韩东塬给她切一块煎饼,她只当没看到。

    “一会儿我陪你去找书记。”

    他道。

    程柠这才抬头看他一眼,但又迅速别开了眼。

    现在已经是七月初。

    山洪是在七月末。

    程柠在山上的时候就已经列出了一张单子,打算买了运回山上去的,有粮食还有医疗用品,钱倒是不用她自己掏,走厂子的账就成。

    不过粮食还好说,医疗用品却不是那么好买的,所以她打算找徐书记签个单子直接找卫生所那边去开。

    差不多花了一个星期,还特地去了县城一趟总算把东西买齐全了。

    这中间许冬梅和廖盛也搬到了公社来住,开始帮忙家具厂的事。

    写各种生产计划,培训计划,销售计划,面试工人,招人装修清理厂房,联系北城购买首批生产工具机器,视察原料基地,说是清闲,其实比在山上的时候还忙了好几倍。

    程柠做了一个家具厂重要日期时间表给他。

    韩东塬拿了瞅了瞅,就扔到了一边去,冲程柠道:“八月一号第一批工人入职开始接受培训进行生产,现在已经是七月十五,程柠,你用不用得着这么急?”

    他下个乡,开个厂子本来只是不想大夏天的去种地,现在每天劳心劳力还不如去种地呢。

    至于吗?

    而且八月,他有别的事要做。

    程柠笑,伸手去掐他的脸,道:“这你也嫌急?”

    想想前世对着的那个工作狂,就这么个厂子,怕是一个星期就已经筹备完,逼着人上工了。

    现在都快两个月了他还嫌快,就装吧。

    只不过她一掐上他的脸,就已经被他拖过来按到了腿上。

    程柠脸红,推他道:“你干嘛啊,快中午了,冬梅姐和廖盛就快回来吃午饭了。”

    韩东塬眉头都没皱一下,道:“回来就回来,他们又不是没看到过。”

    低头跟她道,“八月我们回家一趟,先订婚,程姨同意的话,我们就把证领了。”

    说着顿了顿,道,“你也知道不结婚跟我这么鬼混很不像样吧?”

    程柠:“……”

    她已经完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只拿了那张纸给他,道:“你快点看看吧,下午把事情都交代给廖盛和冬梅姐,明天早上陪我把东西都送到山上,顺便也该调多点人手过来帮忙,这样你不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人竟然是这样。

    颠覆了前面十几年,不,是几十年的认知。

    请问,退货可行吗?

    第99章 雨季来临

    程柠想要退货,不,退人,那也只是想想。

    虽然这个韩东塬有时候有点疯,不,是很疯,也太粘人,但整体来说程柠还是很喜欢的。

    而且还好用,是真一点不开玩笑的,她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开口不开口的,他都能办得不需要她操一点心的。

    有时候她不想让他这样,跟他说:“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他就道:“惯坏就惯坏呗,反正我喜欢,你离不开我最好。”

    程柠还能说什么?

    她看他对开厂子兴致缺缺的模样,就想了想,道:“三哥,厂子也就是开始办的时候最忙,你这会儿突然跟姑姑说要订婚,又要结婚,姑姑肯定不会同意的,我下乡之前答应过她,下乡这两年是不会谈对象,更不会考虑要结婚什么的,只要有了什么名额就会回城,可我现在才下乡半年,就突然说要跟你订婚结婚,姑姑肯定不会同意的。还不如先把厂子办好,那时候我负责厂子的设计和销售还有后续跟进,大半的时候都可以住在北城,我们那时候再提,姑姑也不会觉得我们的决定太过仓促或者冲动,肯定会比较容易接受一些的。”

    以韩东塬的老谋深算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事急不得呢?

    可他又不愿意再等。

    韩东塬烦闷,等也没办法,只能先亲亲她解解渴。

    两个人腻歪着,门“吱哑”一声被推开,廖盛和许冬梅从食堂打了饭回来,廖盛走前面,许冬梅走后面。

    廖盛乍一看见屋里的情景先还一呆,然后猛地往后一退,差点撞到许冬梅。

    许冬梅避开,道:“你这一天咋咋呼呼的都是干啥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看一眼。

    里面韩东塬和程柠正在桌前讨论什么东西,看到他们回来,韩东塬面无表情,扫他们一眼,伸手扶了扶程柠,说了句什么,一贯的冷淡慵懒,程柠则是放下了手上的本子,冲他们笑了一下,面上有些羞赧……应该是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是,她什么没见过呢?

    廖盛已经反应过来,冲着韩东塬就想骂上两句,但因为程柠在,好歹忍住了。

    程柠已经走过来,道:“你们买了什么东西回来,我去厨房再热点饼子,咱们一块儿吃。”

    廖盛没出声,把手上的东西递出去又收回来,道:“我自己放桌上,我自己收拾。”

    他敢让程柠干一点活吗?

    里面坐着的那位目光能把他手砍断。

    许冬梅笑着道:“干椒土豆丝,炒野山菌,还有一些玉米面馒头,知道家里有饼子,特意买这些就着饼子和馒头吃的,走吧,我跟你一块去厨房弄。”

    两人去了厨房。

    程柠离开了,韩东塬就伸手拿了她做的那个家具厂重要日期时间表有一搭没一搭的看。

    廖盛一把扯开那张纸,道:“塬哥,你有没有太过分了点,那是你妹!”

    你也下得了手!

    韩东塬皱了皱眉,眼皮撩了一下,道:“未婚妻。”

    说完又看向他手上的那张纸,道,“那是家具厂工作任务时间表,我明天陪程柠去山上,这些天都在那边,等八月的时候回北城一趟,你拿了那时间表,是要把后面的工作都接过去吗?”

    廖盛一听简直像是被火烧着了手似的把手上的纸一扔,骂道:“韩东塬,我真他妈的,老子陪你下乡也不是来给你奴役的!”

    韩东塬“嗤”一声:“下乡你还想过什么好日子!”

    廖盛:“……你这个表里不一的东西!我就说,当年连只蚊子你都不给往柠柠妹子身边飞,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已经没怀什么好心思了!”

    韩东塬扫他一眼:“你以为呢?”

    廖盛:“……”

    救命!

    脸都不要了!

    程柠和许冬梅去了厨房。

    两人刚刚才走了几步后面就嚷嚷了起来,当然把廖盛和韩东塬的对话都听了个正着。

    程柠一头的包,但她假装镇定,当作啥都没听见。

    许冬梅瞅她一眼,道:“柠柠,你们是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程柠小脸一红。

    廖盛和许冬梅已经搬到这边好几天,廖盛是个大大咧咧,但许冬梅沉稳又心细,这几天韩东塬每晚都往她房间里跑,就算没直接撞见,许冬梅也肯定看出来什么了。

    程柠很有点纠结。

    这事吧,她大概是做鬼做久了,又受了后世影响太多,在意的东西和想法跟别人实在有点不一样。

    “我要跟徐建国结婚了。”

    许冬梅性格好,她也没就程柠跟韩东塬的事说什么,只是拿了自己的事来说。

    “啊,恭喜。”

    程柠没想到许冬梅会和徐建国在一起。

    她笑道,“冬梅姐,没想到你们瞒得这么好,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许冬梅一边利落的从橱柜里拿了碗筷和饼子出来,一边就笑道:“什么瞒得好?我们是最近才开始的,你这段时间不是回了北城就是在公社,平时也很少见到我跟他在一起,我们不说,你自然就不知道。”

    “是不是觉得我们这才开始就结婚太快了?”

    程柠摇头,道:“就算你们是最近才开始,但你们下乡下得久,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是在最困苦的时候遇到的,彼此脾性都很了解,既然在一起,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许冬梅回头看一眼程柠笑了一下,道:“就你这相貌,这年纪,厂长又是那样的人,看你们太过亲密,我总忍不住要替你担心,但听你说话,想想你做的事,又觉得我这担心可能是多余的。”

    “我跟建国是厂子建起来之后工作接触得多才慢慢开始的,年纪大了,觉得合适就决定结婚了。”

    “其实我以前没下乡之前有个对象,跟你和厂长一样,也算是青梅竹马长大,不过下乡的时候没能分到一块,他去了西北的建设兵团,后来就在那边谈了个对象,结婚了。”

    她说着就摇了摇头,道,“我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不信……我们以前他对我多好啊,最后什么都敌不过时间和现实。柠柠,我知道你想上大学,等你回城,或者上大学之后,你遇着更好的,或者你觉着更好的,跟你志向相投,说得来的,又对你好,又能天天陪着你……你要是对未来不确定,还是控制一下关系的发展。”

    程柠眨眼,她怎么觉得这话不是她想的那样?

    “所以,”

    程柠看她,道,“你也觉得如果我不跟厂长结婚,将来可能会变心?”

    许冬梅叹气,笑着戳了戳程柠的脑袋,道:“说得这么难听,要是一门心思就想上大学的话,那就上大学吧,厂长那边,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万一你将来真不想跟厂长在一起,分得也能干脆些。”

    程柠:“……我还以为你跟我说你跟徐知青的事,是劝我结婚呢,敢情是劝我离他远点将来好分啊。”

    许冬梅忍不住又笑了出来,道:“你可别大声嚷嚷,我还带在厂长手下干活呢,要是他知道我这么跟你说,怕是我饭碗都要丢了,得回去大队里种地了。不过,”

    她温柔地看了程柠一眼,道,“我总是担心你多一些的。”

    至于韩厂长,他需要她担心吗?

    下午韩东塬去了公社,叫了薛主任,小路干事,廖盛,许冬梅还有熊老师傅开了个会,把家具厂后面的事情分别安排了下,第二天就陪着程柠运了物资去了山上。

    程柠把物资和医疗用品交给了徐建国和沈青安排,第二天又看了看村里的情况,找徐建国沈青纪旸还有大队长大队书记开了会,说了说山上如果发生暴风雨或者山洪的安排,原本是打算第三天回公社,结果却开始下起雨来。

    这是这个夏天的第一场雷暴雨。

    孩子们手遮着脑袋从雨中欢喜地冲回家,村民们也喜笑颜开。

    因为山里的雨水不多,雨来了,庄稼们也会跟着蓬勃的长,所以孩子和村民们都很开心,

    可是程柠心情却很复杂。

    因为山路泥泞湿滑,尤其是从山上到公社的途中要经过很多陡峭的地方,这样的雷暴雨天气绝对不适合赶路。

    她曾经挣扎过,要不要在这段时间留在山上,于她自己来说,她很想,可是她很怕前世的事情再次发生,她不愿拿韩东塬的胳膊去赌。

    ……现在她不用挣扎了,因为大概率是走不了了。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十分忐忑。

    而这份忐忑随着日子的推移,还有数日连绵不断的暴雨也愈来愈浓。

    傍晚的时候,程柠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看着撑着伞穿过雨帘,下了工离开厂子正往自家去的村民们,心情很难放松。

    韩东塬从她身后抱住了她,道:“别担心,你能做的已经都做了,这段时间你要是不放心,就一天二十四小时跟我在一起,怎么样?”

    程柠摇头。

    关键是她并不知道山洪发生的确却时间。

    从第一场暴雨开始,程柠就和韩东塬请大队长敲了锣鼓,只要是暴雨天气,村民们就不用去户外,就留在木场或者竹木制品厂上工,大人要严格管教孩子,不可去溪边嬉戏游水,村民也不可去溪边洗衣洗菜,村里人用水的话,每天都是大队长排时间,几个村民一起去溪边担水。

    大队长和大队书记其实都有些不以为然,但韩东塬和程柠不同于别人,也不是长住在山上,现在也就是回来一段时间,他们觉得这麻烦是麻烦一点,但也没所谓,而且这种天气孩子去溪边玩,也的确容易出事,所以都照了程柠和韩东塬的安排做。

    但即使安排得再严谨,也总有人觉得偶尔去溪边菜地摘个菜,洗个衣什么的没什么。

    尤其是偶尔天放晴的时候。

    第100章 你想主动,告诉我,我忍着

    大雨连下了几日,穿上韩村而过的东山溪溪水水位越升越高,程柠的心也越提越紧。

    七月二十三,眼看着就要到月底,程柠手慢慢滑过桌上纪旸之前画的村户图。

    图上有十几户是标红的,还有更多的则是标黄的。

    ……她根据前世的记忆,和纪旸的分析,标红的那十几户,是肯定会被山洪冲走的,标黄的,一样会受到波及,但好些,好歹山洪过后,那房子还在。

    韩东塬从外面进来,看到程柠又在看着那地图,上前道:“想让他们搬出来?”

    这些天程柠愁眉不展,神思不属,他自然是十分心疼。

    但这事劝了作用也有限,他只能尽力帮她做所有她想做的事。

    “嗯,”

    程柠抬头看他,问他,“你刚刚去哪儿了?没有去溪边吧?”

    “没有,”

    他伸手摸了摸她,道,“只是去了厂子里一趟,你放心,我去哪里都一定会跟你说的。”

    这段时间她的不安焦躁他都看在眼里,自然不舍得她再为他焦虑。

    程柠有些赧然。

    她不是什么粘人的人,但这会儿表现可真跟个神经病似的。

    ……事实上她最近的很多行为在别人眼里可不就跟个紧张过度的神经病一样?

    好在他前前后后地帮她张罗,帮她把所有荒谬的安排合理化。

    “你不觉得,我做这些,有些神叨叨的吗?”

    她问。

    韩东塬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傻子,做这些事,对我有多大难度吗?”

    程柠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难度,但却能让你安心,对村民来说其实也没有多麻烦,但却很可能能救他们的命,所以,我为什么不做?”

    他道,“柠柠,你觉得对的事,能让你心安的事,那就做,只要你开心。为你,我总是什么事都愿意去做的,哪里需要什么理由?那不过是解释给外人听的。”

    程柠心里一片翻涌。

    她的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心最无措不安的时候,也最能发现谁是能稳在自己心底的秤砣。

    她撑着桌子站起身,踮了脚,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就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甚至主动伸出了小舌,舔了舔,立时便被他捕捉。

    她起意,但很快就被他占据了主动,最后被他吻得瘫软在了他怀中。

    程柠已经无力,他却还在亲吻着她的脸颊,鼻子,刷着她已然嫣红的唇瓣。

    他声音低哑道:“就是为了这个,别说只是做点事情,就算是你让我死了我都愿意。”

    程柠原本被他吻得七晕八素,听了他这话却是吓了一跳,神思立马清明起来,用手一把捂住他的嘴,道:“你别胡说八道。”

    韩东塬就是情迷时说的情话。

    但情话是情话,真话也是真话。

    他吻了吻她的手心,道:“我就是说说,我们还没结婚,死还是不甘愿的。”

    又柔声哄她,让她放松,道,“柠柠,你只是一个人,不是神,不用为任何人负责,尽了最大的努力,就已经问心无愧,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背负在自己身上。”

    但顿了顿却又道,“但要为我负责。”

    程柠:“……”

    她拽了拽他的头发,想要恼他,却又着实恼不起来,被他重重咬了一下,受不住“啊”了一声,然后恼火嗔道:“三哥,我刚刚想要亲你一下,可是每次我稍微主动一点,后面你就乱来……不能让我主动吗?”

    韩东塬一愣,抬首看她,就看到她眼角飞红,眼睛水汪汪的,似嗔非嗔,唇瓣娇艳得像是咬在了人的心上,他心头一涌,握住她的手,按住,喉结滚了滚,道:“你知道的,我对你没有任何抵抗力,下次你想主动,告诉我,我忍着。”

    程柠的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

    他这人,怎么就这样……

    两人下午就拿着村户图去寻了大队长和大队书记,让大队长和大队书记帮忙,动员住在东山溪下游,也就是村户图上那十几户标红了的村户,搬到小学课室和办公室去住。

    韩有福和周朴槐一听就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不让村里人去溪边洗碗洗衣捕鱼捯饬菜地这事,已经有不少人跑到他们面前嘀咕抱怨,因为溪边有不少人家的自留地,不让人去捯饬,那就只能日日喝地瓜粥了。

    周朴槐摸着自己脑袋,十分为难,道:“这搬家可不是小事。”

    这大雨磅礴的,躺在自己屋子里听外面雨哗哗风呼呼的多舒服,好好的谁愿意从自己家里搬到小学课室里几十个人挤一个屋子啊?这不是瞎胡闹嘛?

    程柠想说什么,韩东塬握了握她的手,冲周朴槐道:“现在水位已经逼到了很多村民的家门口,大雨要是再下两天,水位肯定还要再升,到时候这些标了红线的怕是都要被淹了。”

    “淹了还是小事,书记,你们都是山里长大的,年纪也比我们长,见识肯定比我们多,不说别的,这万一上游的水位突然暴涨,或者上游水库大坝撑不住,垮了,大水直接冲下来,那怕是这一片都要瞬间淹没,大家都有生命危险,跑都跑不及。你说搬家麻烦,那就不搬家,就让他们这几天临时去小学住上几天,也就是换个地方睡一下,麻烦不到多少,他们乐意搬东西就搬东西,不乐意搬就算了。”

    救了人命就成了,至于锅碗瓢盆,用不着那么费劲。

    至于劝了也不肯搬的,韩东塬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就像他跟程柠说的,尽己力,但也不必把别人的命背负到自己身上。

    韩有福是韩东塬本家堂叔,他一向支持韩东塬,就跟周朴槐道:“走吧,朴槐,就是费个嘴皮子的事,咱们动员他们,他们愿意搬就搬,真不愿意咱们也不强迫。”

    “你想啊,东塬和程知青都已经提出来了,咱们要是不去劝,这没事也就罢了,要是这万一真出事了,他们找咱们了,是咱们没去,那可是多少条人命,咱们亏不亏心?怕是后半辈子都没办法睡个安心觉了。”

    韩有福这么一说,周朴槐哪还敢不同意?

    就是啊,就是费点嘴皮子的事,也没多麻烦,万一有事,那他可就是村子里的大罪人了!

    他立马就提了大锣鼓跟韩有福,程柠还有韩东塬一起去了木场。

    这些天天天下雨倒是方便,大家伙不是在木场就是在新起的竹木制品厂厂房,开个会召集起人来也容易。

    周朴槐敲了敲大锣鼓,那边韩有福就把那张村户图贴木场大黑板上了。

    看人都来得差不多了,韩有福就拿了根长木棍点了点那些圈红的人家,一一点了这些人家户主人名,道:“大家都看到了,暴雨已经下了好些天,咱们的东山溪水位已经涨得很高,你们,你们,这些刚刚点名的,你们家里住的都离水位线不远了,要是这暴雨再继续下两天,上游的水突然涌过来,怕是家都要淹没了。”

    “韩厂长和程主任说了,这继续住在家里怕是有危险,就特地让人收拾了咱们小学的课室和办公室,建议你们这些天就都搬到那边去住。你们今天回去,就收拾收拾,拣了紧要的东西,今晚上就都搬过去吧,家里有竹床的就搬竹床,没竹床的就搬床板,反正怎么睡,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需要睡课室桌子的,就找马老师和朱老师登记,借了课室桌子睡。”

    众人:“……”

    这雨季年年有,今年的安排还真是特别多。

    有村民道:“大队长,这课室就两间,咱们这十几户人家,得有四五十号人的,咋住啊?”

    韩有福扫说话的村民一眼,道:“咱那课室设计的时候一间是给五六十娃娃上课的,你们就五六十号人,两间课室再加一个办公室,还不够你们住的?你这身子多金贵呢,要不要给你做个龙床?”

    大家一阵哄笑。

    大家议论纷纷,多数还是觉得这不大有必要。

    年年东山溪溪水都要涨一涨,但一般还真淹不到村民家去。

    程柠并不在意大家的议论,她也拿了条木棍指了指黄色标记的人家,道:“还有这些黄色笔圈住的人家,地势要稍微高一些,离水位线还有一段距离,但你们要是不放心,想搬到课室或者木场来住也成,就找马老师和朱老师这边登记一下就成了,这事暂时就由马老师和朱老师负责,怎么住,地方怎么分配,想要什么帮助或者支持,也都可以找马老师和朱老师。”

    马老师和祝老师就是现在做大队小学老师的马婷婷和朱先开。

    正好这会儿暑假,两人时间空出来,可以帮忙这事。

    不少村民觉得麻烦,没这个必要,但因着韩东塬和程柠能力突出,大家都对他们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所以除了少量不太乐意搬,想拖一拖,或者实在觉得不方便的,大部分点到的村民这天下午还是都搬着竹床或床板,打着包袱,去了小学课室住。

    七月二十六,早上下了一场暴雨,中午的时候就停了。

    大家都很高兴。

    这一场暴雨太久了,因为韩东塬和程柠的布置,这一个多星期大队和厂子里都管得很严,说实话也很憋得慌。

    尤其是搬到课室住的那十几户村民,这两个课室住了十几家五六十号人,老人孩子,吵吵嚷嚷的不是一般的闹,晚上根本就睡不好。

    天晴了,就有人找马婷婷和朱先开问,问能不能搬回自己家去住。

    这都好几天了,水也没淹到他们家里去,好好的自己家屋子不去住,几十号人挤课室里又吵又臭,那真是十分的蠢。

    马婷婷和朱先开被吵得头疼,两人就跑过来问程柠和韩东塬。

    程柠正站在山坡上往下面东山溪看呢。

    韩东塬自然是陪着她的。

    这会儿天晴了,东山溪边正有不少村民在忙碌着,有的在洗衣服,有的约莫是在捞着鱼篓子捞着鱼?

    雨后的小溪口是最好捞鱼的时候。

    虽然大队里限制了许多的条条框框。

    但那针对的是暴雨期间,这会儿的天气却是已经放晴了。

    朱先开和马婷婷找到他俩。

    朱先开道:“哥,姐,你们在这儿清静,我们可是被课室里住的那群人吵得脑袋都要裂开了。”

    韩东塬不喜欢朱先开叫程柠“柠柠妹子”,朱先开就索性叫她“姐”,这下韩东塬倒是没出声了。

    “吵什么?”

    程柠随口问他。

    她是真的随口问的,反正只要人住过去就成了,住得好不好她是不管的。

    “吵什么?”

    朱先开“呵”一声,“吵得东西可多了,今天这两个打架,明天那个打呼噜又吵着他了,还有几十号人,有脚臭的,有晚上不肯睡觉的……不过,今天吵得东西倒是一致,都跑我那里说天晴了,要搬回自己家住。”

    程柠始终面无表情,听到最后一句面色更是沉了下来。

    朱先开觉着这简直是近墨者黑,程知青原先脾气多好啊,这天天跟韩东塬在一起,都快跟韩东塬一样了。

    朱先开难得叹了口气,道:“姐,他们要回去就让他们回去吧,听他们说,每年夏天都要下雨,屋子也有被浸过的,但能有啥事?也好过这几十号人挤一个屋子,关键是这雨季长着呢,要到九月份可能才能好些,总不能天天就挤在这课室吧?”

    “不行,”

    程柠直接拒绝,道,“这几天的天气反反复复,不过是一会儿翻晴,晚上的时候可能大雨就又来了,先稳着他们,过两天再说。就说我年纪小,没见过这么大水过,看着害怕,让他们体谅一下我,再住两三天,等天气晴了,我回公社了,也就不勉强他们了。”

    道理都讲过了,没用。

    他们觉得她不讲理那就不讲理好了。

    朱先开:“……”

    他实在是被程柠这不讲究的理由给无语住了。

    朱先开瞅韩东塬。

    韩东塬面色淡淡,道:“就这么说吧。”

    朱先开:“……”

    哥,你要不要这么惯着你家小祖宗?

    他还想说什么,马婷婷却是拽了拽他,道:“走吧,你不是最能说吗?咱们就这么说,再临场发挥一下,你什么时候看到柠柠她做过没道理的事?”

    朱先开:“……”

    其实可多了。

    “成吧,”

    不过朱先开也就心里腹诽上一句,行动上还是绝对站在韩东塬和程柠这边的,道,“走,咱们回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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