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将食盒打开,里面的吃食倒也不算复杂,不过几道小菜,几个包子和两碗粥。可柳氏还是如同伺候皇帝的宫女一样,每一样都双手端出,恭敬又悄无声息的放在桌上,纤纤玉手柔柔地给主母和小姐盛粥,随即在每一碗粥里撒了一小片青菜和一颗枸杞,看起来像是朵花似的,本来平平无奇的白粥,一下子,就成了只有主子才配得上的样式。
旁边的秋竹看得眼睛发亮,手也不断做着小动作,似乎想学,却又因为太过复杂,看了后面忘前面。
“一起吧,你虽是妾室,到底也是主子。”秦明月指了指她旁边的座位。
“谢主母。”柳氏也没推诿,毕竟能做主子谁会愿意当奴才,只是她并不是像秦明月那样大咧咧的坐着指点江山,屁股只碰到凳子三分之一,自己吃一口反而要看秦明月和方絮三四次。
偶尔两人想吃摆的远一些的菜,只需看一眼,柳氏就立即起身为二人端了过来。
这种眼色,方家别的下人是没有的。
方絮虽然一如既往的看见柳氏就翻白眼,但对于她周到的伺候,也只是撇撇嘴,然后默默地接受了。
“先生明日就要到了,家里的事也该告一段落,你们都不许再懒散。从明日起每日天亮跟我习武,然后跟着先生读书。”秦明月板着脸说,“若是先生说你们读书不努力,不需要先生出手,我先把你们屁股打开花。”
“阿娘!”方絮泪眼汪汪,满脸幽怨。
秦明月在心里好笑,却不能说出来。原著里的女主隐忍、勇敢、坚韧,在全是糙汉的军营里,力气也不输给任何男人,全靠每天比别人多将近一倍时间的练习,每每把自己逼到极限,同帐兵卒都叹为观止。
但实际上,她也不想吧,就比如现在,因为要读书而幽怨的方絮,才是一个那么鲜活的小姑娘。
只有柳氏有些莫名其妙,因为主母说每一句话都要看她一眼,可这分明是与她无关的事。
“你也一起。”秦明月对柳氏说,“若是伤还没好,可以再休息几天。”
“我?”柳氏狭长的眼睛都瞪圆了,意识到自己没用谦称,立即改口,“奴婢也去?”
“嗯,你也才十七岁,可曾读过书?”秦明月问。
柳氏先是摇头,后来点点头,“读过几天,算是认字。”
“很好,小絮和付嫣也都是刚刚识字的程度,你若是已经会了,就温习一下,也没有坏处。”秦明月一锤定音,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对的余地。
“付姐姐也来?”方絮小小的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为付嫣能一起读书而欣喜。
“不错。”秦明月肯定道。
秦明月给方絮找的是个女先生,姓陈,她爹是个秀才,她从小跟着读书,虽说算不上什么远近闻名的大才女,教小孩子倒还是绰绰有余。付家见有女先生教,方絮跟付嫣又一向玩得好,就提了要让付嫣也一起读书。
秦明月当然是爽快答应,两个女主一起读书这种事儿,身为配角是拦不住的,人要有自知之明。
方絮高兴地跑了好几圈,虽然柳氏很讨厌,可付姐姐加上书童,那简直是一大群玩伴一起疯,想想就开心。
饭毕,秦明月上下打量柳氏一番,“你只是一个小妾,倒也不必穿的如此素净,一会儿我让秋竹给你送几套衣服去。”
方家后院很小,柳氏伺候完就回了自己屋子,才进屋,动作便滞涩起来,脸上也有些许扭曲,显然她好的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快。
“可吓死我了。”步生拍着胸口,指着柳氏耳朵上两个红石榴籽一样的耳坠,“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家里新丧,带着这个……万一主母因此为难姑娘……”
柳氏摆摆手,含笑不语,几乎同时春梅夏兰抱着几套衣服和几个盒子过来,看速度,应该是之前就准备好的。
“多谢二位姐姐。”柳氏微微颔首。
“姨娘好生歇着吧。”
主母对柳氏的态度模棱两可,下人们既不敢对柳氏不敬,也不敢与她太亲近。
不过这次主母不仅肯定了柳姨娘是主子,还给了不少好东西,看来她的好日子也来了。
等春梅夏兰走后,柳氏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有三套衣裳,和一盒子首饰,一盒子胭脂水粉。
衣裳有一套是纯白的,跟柳氏现在身上的样式差不多,不过是用上好的缎子缝的,领口袖口都有天蓝的云纹,轻薄柔软,更贴身一些;另外一套白底带雪青花纹的,比起白色显得俏皮了些;最让柳氏意外的是第三套,虽说也是白底,却绣了大面积的红梅,尤其裙摆处,几乎被树枝和红梅填满,倒显得是一件玫红衣服似的。
柳氏皱了皱眉,见步生也在疑惑,不知秦明月是无意送了这套,还是有意提醒她今早的耳坠。
直到打开首饰盒子,里面金光闪闪,姹紫嫣红什么颜色都有,西域来的各色宝石,红的粉的绢花;胭脂也是一样,并未特意挑选素淡颜色,反倒是深深浅浅的红色多一些。
“她为何……”
柳氏想不通。
能送出这些的人,倒不像是十分哀伤,甚至对守孝这件事多有敷衍。回想秦明月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她迅速办完丧事,心思缜密地把柳长春送上断头台,转而又开始接手方家的生意,给方絮找先生,桩桩件件,哪一个像是一个刚刚失去相公伤心欲绝的女人?
可她不伤心,只管自己偷着乐去,何必送一个妾室如此多逾矩之物?
柳氏目光一动,问,“步生,不是说方家大老爷和大太太感情甚笃?”
步生压低了声音,在柳氏耳畔说:“若真是那么好,还能结亲八年,只得一个女儿?便是有的人家福薄生不出儿子,那女儿也是一个接一个的。恐怕所谓感情好,也只是说给外人听罢了。”
“这几套衣裳倒是上好的,”步生拿着衣裳左看右看,又去看首饰,个个价值不菲,加起来只怕要上千两,“主母脾气虽火爆,但直来直去,没有那么多歪心思。现在看来,她以前在方家的日子,未必就那么好。”
柳氏目光有些恍惚,秦明月的强硬都在明面上,确实没有做过什么阴奉阳违,明着慈善和蔼博好名声,背地里却使阴毒手段害人的事,她明面上一贯雷厉风行,背地里却偶尔会流露出几分女子特有的温和细腻。
“本以为她是最好对付的,没想到却是最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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