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上本就住着许多破落宗室。
这些破落宗室虽然在姓石的里头的是穷了一些,可好歹每月能在宗正寺处领一份钱粮,而且不管是做什么营生,总比普通老百姓有些依仗,寻常的达官显贵遇上这些人,行事上也会忌惮一二。
因此再破落,吃饭总是不愁的,又无什么大事,生的儿女就多了一些。
这回有个通天捷径,这些人家可不就欢呼雀跃,热情参与了?
等淮哥泽哥两家走出街口时,这队伍已经多了四五十号人,浩浩荡荡,护着二十来位小童往往宗正寺。
这次送宗室子弟进宫,是由宗正寺经手,因此要先到宗正寺集齐,才能一并送进宫里的。
宗正寺的大门口,马车也是越停越多,似淮哥泽哥他们这样破落宗室离着不远靠腿走来的倒还好,不管怎么样,总能找着空儿钻进去。
那后来的马车就只能停在街口,望着前头干着急了。
一时间,人喊马叫,乱做了一团。
好在宗正寺见状,赶紧派出了一队差役帮忙疏通归置。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大门口这才恢复了清爽。
七十名石家弟子,用七辆大车载着,直送到北宫门,又从北宫门入宫,送进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座宫院。
“各位小公子,圣上定下的规矩方才老奴都已经讲过一遍了。”
“一间屋子四位小公子同住,两间屋子就是八位小公子。由一位杂役负责伺候。”
“宫里的杂役为小公子们取饭送饭,收取脏衣物送去洗涮,洗干净再送回来。”
“这官房和沐浴房院子里都有,一会儿就叫杂役领着小公子们去看看地方。”
“除此之外,小公子们要想别的,比如吃点心,收拾整理这些,就都得自己动手了。”
“若是做不到的,小公子可以现在就开口,老奴派人将小公子从名单里除名,好生送回家去。”
“好,既然没有开口的小公子,那就开始查验小公子们带来的包袱了……”
不能有金银珠玉贵重之物,不能超过十斤的重量,不能有利器和毒物……
虽然这些条款都通知到了各家,但抱着侥幸心理的还是有不少。
大太阳下,老太监身边的长桌上,搜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还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比如恭郡王的长子就随身带了一沓子银票,还都是小面额五两十两的,大概是特意为他准备好用来在宫里打点的。
定郡王的次子呢,也在行李夹层里藏了两袋金银锞子,应该也是同样的打算。
相比之下洵郡王的老三老四就要就隐蔽一些。
他们是在行李里带了十来套的金三事儿银三事儿,身上的饰物也格外的多,小小年纪一只手上就要戴着五六个戒指,一条腰带上结它一串滴溜溜的上好白玉坠子……
老太监心下晒然。
这三家的子弟,可不都是财大气粗,有备而来?
可惜啊,圣上既然如此大手笔,自然也防着这一招,如今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就算他想徇私,那也不敢啊?
至于说其余石氏子弟各自带的药丸小刀,金锁宝玉之类,也都被搜检出来摆在了桌上。
“这些东西,便暂时由老奴等人保管,待将来小公子们出宫时,再带回家去。”
老太监一边说,便命旁边的小太监奋笔疾书,写上物事名儿和主人名儿,再一样样地收进箱中,贴条上锁。
好几位宗室子弟,如洵郡王家的老四,就气得一跺脚,准备发作。
还是老三一把将他的嘴捂住,不住地向他使眼色,老四这才想起临来时父王可是交待过了。
若是他表现努力,被刷回家,父王自然不会怪他,若是表现不好,待不了两天就被送回家去了,那可是要吃家法跪祠堂的。
他在他娘那儿虽然是个金疙瘩,可也知道满府上下,都得想法子讨好父王,父王说要吃家法,那必然是要吃的,他长这么大,也就见二哥吃过家法,那巴掌粗的棍子打在屁股上,可不是好玩的!
另几位养尊处优的石姓小公子,也个个都是人精,在家里也都被父母耳提面命,知道进了宫里,可不像在家中似的,天老大他老二。
因此见到行李里的心爱之物被搜检出来没收,也只能是肚子里生闷气,眼眶里含着泪,捏着拳头,敢怒不敢言罢了。
东西搜检罢,老太监便开始分配住处。
光是确定石姓子弟们的名单,朝堂上就吵吵了一个多月。
有这一个多月,司静航早已让人把住处都准备好了。
十几间屋子都是一般的大小,水磨青砖地,雪□□墙,屋内四个角落各摆一张床,另有一桌一椅一柜一屏风。
柜子和屏风打横摆着,将床桌椅隔在里头,自成一个小空间,倒是免得小公子们互相打扰。
床上铺的是素色的床单被被褥,都是新棉绸所制,舒服柔软。
毕竟,司静航把些小孩们召进宫来,是挑选培养未来继承人的,又没想着蹉磨他们。
同为邻居的石中淮和石中泽,因年纪个头都相仿,被分到了一间屋内。
带他们进屋的杂役给二人介绍了各人的物品,又将床下的马桶拖出来告诉他们用法。
“今日刚进宫,还不必上课,二位小公子可以先归置带来的行李衣裳,等午饭时小人再来。”
眼看着杂役出了门,石中泽松了口气,走到分给自己的床上,伸手摸了摸,还有些惊喜。
“呀!都是全新的!”
他父亲虽然在京城衙门里做了个小文书,除了宗室禄米外,每月还能得一份薪俸,他家大哥也在做些买卖来贴补家用,似乎是比淮哥家孤儿寡母的好上一点,可实际上他家里除了大哥大姐和他,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小弟,吃饭花用的人多,去年大姐出嫁要筹嫁妆,明年大哥成亲也得攒钱,因此家里的日子过得十分紧巴。
他这个老三,长这么大,也就见过大姐嫁妆里有新被新褥了。
至于说柜子和书桌,他倒是跟兄弟们合用着,可那书桌和衣柜,哪里有这么新这么好看呢?
而这几样,可是全属于他一个人的!
“淮哥,这里可比家里强多了!”
他说着就脱了鞋子,躺在床上舒服地打了个滚。
石中淮已经看了一圈环境,将自己的行李打开,摸了把柜子和桌子,觉得挺干净,就将自己的衣物往柜里摆放。
“泽兄弟,你还是快收拾吧,收拾好了再锁上柜子,一会儿没准那另外两个就来了。”
也不知道是暂时还是碰上了落单,这间住四个人的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俩。
此时离宫院百步之遥的楼阁上,正有一双眼睛,透过千里镜在观察着院内这七十位石家子弟的动静。
司静航放下手里这只单筒望远镜。
旁边的三个外孙卫家三兄弟已经快急得抓耳挠腮了。
司静航就咳了一声,将望远镜递给了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的季殊。
季殊比卫家三兄弟小了四岁,比云静大了两岁。
但感觉上,就像是季殊最小,总爱安静地呆着,略显内向。
季殊眼睛一亮,唇角愉悦地勾起。
“谢谢皇祖父。”
便迫不及待地学着皇祖父刚刚的模样,用千里镜朝院子里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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