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坊市平乐坊,是京城中最为热闹的四座坊市之一。
一条小河从平乐坊当中缓缓流过,两座石桥横卧河上。
长街两侧店铺林立,行人如织,而桥上桥下,河中小船,亦摆满了摊贩货物。
这些货物如衣帽扇帐,盆景花卉,米面粮油,鸡鱼猪羊,糕点蜜饯,时蔬果品等等,应有尽有。
更有杂技卖唱、耍猴驯鸟之类的班子参杂其间,引来观众如堵,欢声如雷。
一群人在平乐坊的街上,走走停停,东蹓西看。
“阿爹,这里好热闹呀!”
五公主左手拿着一只小风车,右手握着个花里呼哨的公鸡糖画,满脸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旁边的云贤也跟着猛点头,她手里也没空着,拎着个竹编的小花篮,篮子里头零散地放着些个小玩意儿,什么布老虎、小泥人、小风筝、泥金扇,竹响球之类。
上书房每十日一休,来上学的宗室子弟们都可以休沐一整日,能到御花园或者珍兽馆里去游逛,她们俩也是没想到,陛下会专门带她们两个出来玩,不光出来玩,还能女扮男装,到只听说从来没见过的集市上来游逛。
虽然都是天之娇女,长了这么大,出门的次数少得可怜。
云贤好歹还跟着大公主上别府里做过客,在路上能偷偷掀开轿帘往外瞅几眼。
五公主就可怜了,唯一一次出宫,还是四五岁时宫中妃嫔们去西山佛光寺礼佛。
礼佛的缘由么,自然是由皇后带着宫中所有妃嫔,诚心祈求上苍能赐给众妃们一个皇子了。
从皇宫到寺庙山门,一路上大半都是田地,又颠来颠去的,五公主几乎来回都是睡过去的。而且年纪幼小,压根没多少记忆。
可想而知,这回出来,两位姑娘有多快乐了。
虽然一开始闹出了点小笑话,比如用金叶子去买摊上的小玩具之类,但二人学得也快,用不了多久,就会学着路人,跟小贩们讨价还价了。
走了不到半条街,两个小姑娘买的东西已经有十几样之多,多亏今日跟来的随从不少,这才能让她俩随心所欲地买买买。
不过到底是司静航打算好生培养的苗子,逛了几个菜摊子之后,两位少女就发现了端倪。
五公主凑到了云贤耳边嘀咕。
“贤儿,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儿?”
云贤犹豫了下,“是账本上的菜价太高了么?”
她们俩自打接了皇祖父分派的活,几乎是每三日就要看一番上书房和宗室子弟院内的卷宗。
大到开支出入,小到子弟吵架,那上头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她可是还记得,那上头记着的每三日买菜的费用,可是需要一百多两来着,一个月下来,总数就是一千二百来两。
买菜的细账上,一个鸡蛋八十个铜钱,一只鸡三两银子,一只羊五十两银子……
可刚刚她们发现了什么?
一个鸡蛋不过三文钱而已,买的多了还能降到二文半。
一只鸡,还是最肥的大鸡,也才半两银子。
羊不过才五两一只啊!
这账要是一算,一个月的一千二百两银子,怕有一大半都不知道肥了谁的腰包呢!
“是啊!没想到这采买的居然这么贪!”
“五姨,你说皇祖父发现没有?”
五公主偷偷瞥过去,这会儿父皇身穿着棉绸衣袍,头戴逍遥巾,花白的头发被梳得一丝不苟,面带慈祥,闲庭信步,时不时地还会去摊子上问问价,买上一两样小玩意儿,看上去就是位领着自家子孙出来闲逛的富户老人家。
刚刚她俩在摊子上问鸡蛋和鸡的价钱的时候,父皇可是面色如常,笑容都没带变一下的来着。
“应该,心中有数吧?”
云贤目光闪了闪,不吭声了。
她虽然年纪小,也知道有些话也要分场合。
而且这负责采买的内侍也不知道是宫中谁的人,她俩冒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怕不是要得罪人了啊!
两个人暂时都失了声。
虽然没打算冒然开口,却总还是觉得心里有个事憋着。
不过很快远处传来的鼓乐声把二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鼓乐的来处是搭在河边的一个棚子。
这棚子入口处用彩绸和鲜花装饰得花红柳绿,两名汉子身着红衣,打扮得很是喜庆,手里拎着个小箩筐,不断招呼着客人。
“水上金童,河中仙女,难得一观,只要十文了啊!”
十文钱,在这个坊市,能买上三个鸡蛋了,因此来来往往的人虽然会好奇地停下来张望几眼,但肯掏钱的十个里头有一两个而已。
看到两位小家伙都看向自己,那小眼神就写满了很想去看的渴望,司静航也就点了头。
同样打扮成普通随从的钱总管赶紧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钱,交了五个人的,又给远远缀在身后的侍卫们使了个眼色。
侍卫们也赶紧掏钱跟着进去。
众人进了棚子,这才发现,原来靠着河岸,高高地支起了几架秋千。
秋千顶上结着花红彩球,金光灿灿,华丽炫彩。
而每一架秋千上都站着人。
这些人都是妙龄少年男女,乍眼看上去,年岁也就比五公主她们小个两三岁,都身穿七彩罗衣,缨络遍身,面上涂脂抹粉,阳光映照下,倒确实十分的亮丽显眼。
这些秋千上的少男少女,随着鼓乐声,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做着各种花式动作。
而秋千荡起来,最高处至少有十几人那般高,让人看得头晕目眩。
更不用说这些漂亮的少年男女,还要在最高处连翻跟头,或是只用单手单脚勾住秋千绳,做凌空飞舞状。
看客们可不就时而惊呼,时而喝彩,根本舍不得移开眼去。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杂耍表演了。
司静航他们这一行人明显就是有钱的主儿,杂耍班的汉子们赶紧给他们找了个好地方,又殷勤地送上板凳,自然也如愿得到了钱总管给的赏钱。
五公主和云贤原本老实坐着,在看到一位银衣少年突然向下一倒,看似跌下秋千实则单脚一勾,整个人便如云中鹞一般地翻身而上,在高空中划出了漂亮的弧线时,两位少女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随着人群高声叫好。
司静航倒是没多少反应。
这样的杂耍,在他看来,有些不人道了。
毕竟,这秋千的高度有个十来米,若哪个失了手,就算掉在河里,那也是有危险的。
在星际时代,这种有人身危险的杂技已经被禁止了。
但这个生产力落后的时代,别说普通百姓了,就是王公贵族,他们的娱乐也就是那么些,完全不能跟后世比。
如果把所有有危险的活动都禁了,那怕是不大可行。
司静航思绪纷飞之时,忽然间一道清脆鞭声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原来是最右边秋千上的小姑娘,在秋千转到高处时,要做一个双手轮转的动作,却是做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反而好悬跌到河里,就越发的胆怯,不敢再试了。
而在一边的壮汉,大概是班子里的监工,呼哨一声,手里的鞭子就挥了出去。
他手里的鞭子也有十来米长,要能挥得起来,还能准确地打中高空中活动着的人,显然手上也是有功夫的,但这种功夫倒也着实不值得称赞。
小姑娘被打中了脚底,浑身一抽,再转到最高时,这两手轮转的动作就急忙做了出来,好险没有失手……衣袂飘飘,彩带飞舞,也的确是有些仙子的意思了,也引来了喝彩阵阵。
五公主和云贤对视了一眼,忽然都觉得这精彩的表演,看得有些意兴阑珊了。
那么长的鞭子,打中了脚底板,得多疼啊!
就觉得自己的脚底板,也难受起来了一般。
就在她们俩想要跟皇上开口说离开的时候,原先那位动作婉如游龙的银衣少年忽然将衣襟一扯,无数的纸片就纷纷扬扬地洒落了下来。
围观的近百名观众还只当是班子里搞出来的小花样,纷纷笑呵呵地伸手去抢。
只有在一边监工的壮汉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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