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朗睁开眼,他盯着医院病房苍白的顶部,目中毫无波澜,信息量却排山倒海地塞了进来,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现在脑子里全部都是梦境中的内容。
只有上一秒五脏六腑紧紧缩聚着的痛,从梦境中被意外地带了出来,引得他觉得呼吸困难。……梦里的他蠢到自己无法直视。
就算是想做自我检讨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那种。
眨眨眼,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并不是错觉,他是真的全身都痛,肌肉酸痛的感觉和鼻腔里呼吸出来的热告诉他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很不妙……
一转头就能看见床头写着查房卡,记录着半小时前他的体温是39.7c。
原来是发烧了,怪不得。
手背上挂着的输液,往下滴落的液体是房间中唯一的动态。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本来这没什么问题。
夜朗其实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在把母亲送回对岸之后就这样了,每天独自醒来,独自吃饭,工作结束后再独自躺回那张不怎么舒服的床上.…
但是今日又有不同。
梦里,观看的那些记忆完全融入了他的脑子。
那记忆告诉他,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他不应该一个人醒来,至少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旁边应该有个絮絮叨叨的人在等着他睁开眼,再皱着眉毛,不耐烦地问他在搞什么名堂。
翻了个身,床头指向是半夜十二点,倒影在玻璃上的男人依然面无表情,倒伏于病床上的身体如同一座山丘..
夜朗在玻璃倒影自己模糊的五官上,奇迹地却看清自己的唇角紧抿。
用滚烫的掌心在床头摸索了下,抓过手机,看了眼电量所剩无几,他熟练地按下了一串号码。电话响了两声,别接起来了,那边的声音是睡着被吵醒那种迷迷糊糊的,&34;您好,哪位?&34;对方生疏的语气让夜朗愣了下才开口,&34;是我。&34;
声音沙哑得可怕,这让保镖先生微微皱眉,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间,确定自己不是睡了超过二十四小时。
他的简短两个字,成功地让电话那头鸦雀无声,大概是对这一通来电完全不知所以然,过了很久,苟安声音听上去清醒了些,问:&34;夜朗?&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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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对面话很多的人自己就会往下讲,&34;你醒了?有事吗?&34;
纯粹好奇的提问,却让电话这边的人无声地握紧了手机,他喉结滚动了下,说不出自己有什么事只是睁开眼发现她不在。就想给她打个电话。
如果真的这样告诉她了,电话那头的人恐怕会怀疑他烧坏了脑子。
&34;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34;
电话那边的人提问,只是让夜朗陷入了更可怕的沉默。像是在打的点滴药水顺着血管流进了嘴巴里,苦涩蔓延开来——
夜朗清楚苟安的提问无可厚非,毕竟在梦境之外的现实中,不要说给他手机号,她连他的微信都没有加。
“记得住。”
这是电话接通来他说的第二句话。
电话那头苟安茫然地“哦”了声,陷入沉默后,停顿了下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34;你是打电话来兴师问罪的吗?&34;
……这比问他“有什么事”还让他无言以对。
夜朗在混乱的脑子里翻找了一下有用信息,稍微想起了他是为什么躺在这里——
苟安发现了一直以为是他喜欢的蝴蝶酥,最后都让他给了陆晚,陆晚当着所有人的面揭露了这件事……
苟安理所当然大发雷霆。于是陆晚大冬天跳进了泳池。他不知所以然,想要拉陆晚上来,苟安顺手把他也推了进去。
想到陆晚,夜朗睫毛轻颤,眸光黯了黯。
几秒后,睫毛抬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近乎于平稳:&34;不是兴师问罪。&34;
&34;?&34;
“是道歉。”
握着手机的掌心冒出了汗,电话这头的男人显然对道歉这件事生疏到显得相当笨拙,面对电话那边懵逼,他抓紧了空挡说,&34;抱歉,我不该把蝴蝶酥给陆晚。&34;
电话这边,苟安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看了眼:奇怪,天没下红雨。
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奇怪的是,电话那边的人也不催促她,只是自顾自地等了一会儿后,说,&34;你是不是在想,应该说点什么敷衍我?&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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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
好贴心。
&34;反正跟你道歉,一般你都不会接受。&34;
苟安推开窗,伸出手在窗户外抓了抓:天真的没有下红雨啊?
短暂且直奔主题的突兀的道歉后,夜朗又叫了苟安的名字,那句“明天你能不能来医院看我”到了嘴边,没脸说出口。
最后是手机没电直接自动关机,挽救了现场的尴尬局面。
苟安听着电话那边的忙音,越想越不对劲。
实不相瞒,今日看着夜朗在泳池边倒下,苟安以为他死了。
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以为友好度降低到零的惩罚,就是她随手推了个人下泳池,然后那人就死了——那不得不说,这样的话,原著就能成功地把她送回青山监狱。
当时她都吓死了,满脑子都是这部旷世奇作的存在意义难道就是为了让恶毒女配坐牢吗——恶毒女配被吓得连退了两步,直到肩膀撞入了身后男人的怀中。
贺津行握着她的肩时,苟安还在想青山监狱那点儿零碎片段的记忆——身高体胖的狱友;
“咔嚓咔嚓”的脚踏式复古缝纫机;一颗廉价的苹果;被剪碎得头发。
她当时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被握住肩膀的瞬间很用力地颤抖了下,惊慌失措地转过头,对视上身后那双平静的眼眸。
倒映着她失去脸色的苍白面容,贺津行眸色微沉,看上去好像一瞬间有些不太高兴。
然而男人还是什么都没说,那带着高温的手轻轻遮住了她因为惊恐而睁大的眼,淡道:他不会有事,别怕。
他这话乍一听好像哪个构成其实不太对劲,但是苟安只是下意识这么觉得,并没有细想。接下来贺津行带来的人很快把夜朗捞了上来,好在他还有呼吸,只是昏迷了过去。救护车把他捎带着陆晚一起送走,苟安被贺津行带上了他的车,浑浑噩噩地一块儿回了家。
贺津行还在发烧,回家看着苟安进屋就自己回去了,破天荒的这一天他没有发来信息跟她闲聊或者说晚安,苟安猜测他应该是回家又睡了。
想起贺津行,苟安拿起手机看了眼,除了好友在跟她八卦后续烂摊子,学生会的人刷屏今晚校庆很成功感谢她的蝴蝶酥——
没有太多其他的信息。
/>贺津行没有发来新的消息。
苟安愣了愣,第一时间在聊天列表最前面没看到熟悉的蜡笔小新头像,说不清楚自己是有点儿不习惯还是什么,她心情复杂地放下了手机。
“蠢猫。”
系统蠢猫睡眼朦胧地“喵”了声,打了个呵欠。“查看一下夜朗的友好度。”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去操作了,过了一下,肥硕的小猫咪顶着那张一无所知的脸回来了。【蕉蕉:查不到。】
查不到?这是什么新型的无能回答。
【蕉蕉:你别在心里悄咪咪骂人我听得到,查不到就是查不到,这个人的友好度记录就在我这消失了……也没显示这个友好度清零惩罚到底是什么,你要弄清楚可能明天得亲自去见一见保镖先生——】
苟安换了个坐姿。
【蕉蕉:‘我才不想见他!】
苟安面无表情:“你再阴阳怪气个试试?”
【蕉蕉:反正你又打不着我,我只是个冰冷的电子宠物。】
【蕉蕉:倒是有不做电子宠物的方式啦,不过本小猫咪复活的希望,大概比替星撞地球或者有生之年真的看见恐龙复活还渺茫……】
【蕉蕉:是谁的错呢?】
【蕉蕉:我不说。】
苟安抬起双手捂住耳朵。
【蕉蕉:现在那个人拒绝面对现实还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蕉蕉:我在你脑子里啊你捂耳朵有什么用?】
【蕉蕉:喂——】
苟安:“啊啊啊啊啊啊!”
【蕉蕉:你明天到底去不去看夜朗?】
苟安一把掀起被子,以准备把自己捂死的力道狠狠捂住脸,过了很久,才听见隆起的被窝下传来闷闷的一声——
&34;去!行了吧!烦死了!&34;
第二天早上,苟安早上没课,但她还是起了个早。
满心担忧这部在心中被暂命名《创死恶毒女配》的旷世奇作,又要开始发光发热、创造新剧情试图搞死恶毒女配,昨晚担忧得一夜没睡,此时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苟安无精打采地关上自家院子的门。
她叹了口气。
一转身
,正好看见邻居家的迈巴赫从院子里开了出来——自从贺津行和苟安订婚,这个老男人莫名其妙又换回了他的迈巴赫。
被擦洗得一尘不染的黑色商务轿车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个刹车停了下来,后排车窗将下来,面容冷峻的男人出现在车窗后。
“去哪?”
声音听上去莫名有些生硬。
苟安瞪着面前男人这张脸英俊的脸,哑然几秒,没回答他的问题,条件反射的却是想问他:你醒了?怎么没给我发微信?
这么蠢的问题,到了嘴边,她自动脸红了下,生生咽回肚子里。此时两声从车中传来的低咳打断了她的思路。
看了眼,贺津行的脸色还是不太好,病容厌倦,鼻尖带着不自然的潮红。
苟安突然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压在车窗,弯下腰——
于是贺津行猝不及防嗅到了熟悉的香味钻入鼻腔,冷心冷肺了一早上的他,就像是看见什么人拿着一把灼烧着的斧子,血腥暴力加强硬地,把他那层为某人特别定制冰壳劈开.…
他这辈子没想过“侵略性”这个词,还能放到一个看见他就脸红的小姑娘身上。但无须质疑地,他真的下意识,往后避让了下。——为了不让自己头脑发昏。
然而侵略者本人对此仿佛一无所知,她堂而皇之地扒在他的车窗上,伸出一只手,飞快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在他完全愣怔的时候,蹙眉:“你才是,还在发烧,不在家躺着要去哪?”
“开会。”
&34;你出门量体温了吗,什么会今天那些人看不着你地球就会爆炸?&34;
坐在前排的刘秘书终于没忍住,回了个头。
第一时间被老板警告地撇了一眼,他立刻把脑袋转了回去。
然后试图从后视镜偷看——
就看见贺津行面无表情地握着半个身子都快探进车窗里的小姑娘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自己的额头上拿开。
苟安愣了愣。
但是贺津行没有扔开她的手。
长期握笔的大拇指指腹带着薄茧,却不妨碍男人感受到手中的触感细滑柔软,强忍下了握着不放的冲动,只是克制地轻搓了下——
随即,他才慢吞吞地放开了她。
例行的微笑回到了男人的脸上,他微微眯起眼望着窗外逆光而立的人,唇角勾起一个弧度,&34;好凶哟。&34;
刘秘书默默地伸手,把后视镜直接掰歪,掰到自己看不见的角度。苟安的声音比较平静,&34;生病的人就应该在家里休息。&34;
&34;知道了。&34;
&34;你好敷衍。&34;
“嗯?没有,你想太多。”
刘秘书的脚指头开始抓地,他后脑勺发麻地低头看了看手机,工作群里已经有人开始艾特他,问他接到贺先生了没,海外的负责人正熬大夜等着开完会睡觉请贺先生稍微人道一点……
刘秘书往群里发了个&34;……&34;,和小猫咪叹气的表情包。
苟安想了想,撇了眼前座后脑勺写着“我不在”的刘秘书和司机,压低了声音连名带姓地喊了声男人的名字。
被这样叫的人挑起一边眉。
&34;真没事,我吃药了。&34;
车后排,人们翘首以盼的贺先生声音响起,不冷不热——“问了一串问题,我问的你有没有想稍微回答一下:你今天上午没课,准备去哪?”
苟安抿了抿唇,&34;医院。&34;
把人推下水搞到叫救护车,第二天去看一眼完全天经地义,她觉得自己不用说太多,解释一堆,反而像是在遮遮掩掩。
没想到给出这个答案后,车里的男人沉默了下。
苟安茫然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一瞬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几秒后,贺津行扫了她一眼,扔下一句“给我一分钟”,车窗升了起来。被关在车外的苟安一脸懵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可以走开了,贺津行的意思好像是让她别走?
在车外的人吹着风天人交战时。
贺津行低低咳嗽了声,抬起手拍拍副驾驶座的靠背,懒洋洋道:“通知jt,会议改明早,让他们去睡觉。&34;
刘秘书:&34;……&34;
刘秘书:&34;?&34;
贺津行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我也要去医院。”
刘秘书:&34;………您不
是吃了药了吗?&34;
“刘昊。”男人面无表情地喊了前排试图反抗的秘书的名字,&34;你是不是读不懂空气?&34;
&34;?&34;
&34;国外地里那几株刚播种下去的草有多重要?&34;
&34;……您说呢?&34;
&34;有我老婆要跟别人跑了重要吗?&34;
啊????
脑子里炸成一片废墟。
刘秘书把后视镜掰了回去,然后让后排的老板看清楚了他那双写满了迷茫的眼睛。贺津行懒得跟他废话,满脸恹恹,拒接沟通似的,转开视线。
伸手把车窗重新降了下来,他对车外冻得开始哆哆嗦嗦给自己戴手套的小姑娘说:“别戴了,上车。&34;
苟安:“啊?”
贺津行:“去医院。”
语气不算好,
像是憋着一股火。
苟安裹着一身寒气爬上车,真的像是坐在一团火炉身边,由内往外正烧的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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