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津行没有问苟安她的猫早就死了这会儿是不是被吓得神志不清,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大雨中抱着怀中颤抖不停的人,他现在完全没办法感同身受她的悲伤,事实上现在他有一种双脚落地的脚踏实地感,前所未有的安心,让他几乎就要微笑起来。
还好苟安看不见,否则会为两人完全迥异的心态、男人到这一秒都没做到的同理心大发雷霆。他用大手拍拍苟安的背,问她还能不能自己走出去。
大雨把苟安淋成了落水狗,她艰难地点点头,很快又意识到面前站着的人是谁,她完全不用惺惺作态地假装坚强,所以在贺津行耐心地垂首等待她反悔的注视中。果不其然又摇了摇头。
下一秒就被抱起来了,她抱着贺津行的脖子,坐在他结实的手臂上——
这个托抱的姿势让她下意识看了看他的头顶,以前只要她想就能看见清楚的友好度显示,但现在男人的头顶只有瓢泼大雨以及被烧的黑駿駿的废墟中,苟延残喘飞舞着、尚未熄灭的火星。
想到那个摇晃着尾巴、也不知道在骄傲个什么劲儿但就是无比骄傲地宣布自己是无敌电子宠物的小猫咪,苟安的心脏再一次受到了狙击。
她在贺津行的怀里微微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入他的颈脖深陷。
怀中人这突然粘人且脆弱加深的精神状态很容易被贺津行察觉,他宽容地轻抚她的背:&34;冷?&34;
苟安小小地“嗯”了声,眼角泛红,只有黑白分明的眼眸被大雨冲刷得异常明亮,她问贺津行:“你把她带来做什么?”
贺津行这才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陆晚——
坐在被烧成焦炭的木质结构横梁中,她身上原本柔软温暖的纯白居家服像是变成了一道酷刑,湿漉漉、沉甸甸的贴在她毫无温度的身体上,头发凌乱,衣服上全是碳印和泥巴。
贺津行给苟安用讲故事的语气,陈述了整个过程的来龙去脉——
故事的最开始时间线距离现在并没有很久远,大概要从那一日,贺津行去台风过境后的废墟里,挖掘夜朗开始说起。
把夜朗从废墟中挖出来后,他们谈论起了把苟安关在原本那栋楼里的人,然后白天不讲人、晚上不讲鬼,说着说着,那个人就从一栋完好的建筑中出现了。
“我也很
想相信科学。”
全世界唯一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自己是男主角的男主角叹气。
“但是当时她所在的那栋建筑周围都坍塌了,只有她所在的那一栋毫发无损,未免让人觉得奇怪。&34;
然后夜朗模棱两可的告诉她,是女主角。
贺津行当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东西,但是直觉之中,他猜想大概是说陆晚自带什么非自然科学能解释的、逢凶化吉的本事——
他真的轻易就接受了这个设定。至于陆晚配不配这样美好的气运,他根本不在乎。
今晚说到棚屋区很容易就会被烧起来,贺津行自然想到了大型火灾,都是灾难,他没理由不用陆晚来试试水……
反正他总要进火场找苟安,带上一个陆晚,有用就用一下,没用也没什么影响。
贺津行在述说着,这基本可以说根本不是正常拥有心脏的人类能够拥有的行事逻辑的时候,陆晚就在不远处——
他说的话,她当然能听见。
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她瑟瑟发抖的哭了起来,脸上趋近于神经质的崩溃。
然而在对话中的两人谁也没有搭理她,甚至苟安都没有来落井下石的奚落她——
后者正抱着男人的脖子,忙着提问“然后呢”和怒骂“你这是赌博,黄赌毒沾不得听过没”,然后……
任由男人抱着她往巷子出口方向走去。
“你把人当灭火器用……这话甚至听上去有点yellow,而且应该没有哪篇文所谓的‘灭火器’是这样直白字面上意思——&34;
&34;你说话我也不是很听得懂,是你和夜朗的暗号吗?&34;
&34;……不是。&34;
“哼。”
&34;你哼唧个什么劲。&34;
“最好不是。”
“贺津行,你这样真的太鲁莽了!你不应该有一点什么‘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之类的东西吗?如果陆晚压根就没有你想象的那种灭火功能你该怎么办?&34;
&34;嗯?找到你,和你抱着一块去死。&34;
&34;……贺津行!&34;
男人甚至能拖住她的同时,伸出一只手掏掏被吼得耳膜发痒的耳朵,雨水顺着他鄂线分明的面颊汇聚在他的下巴,他转过头看了眼怀中炸毛的人。
两人目光相撞。
片刻后,他薄唇勾了勾,嗓音微微沙哑的问:&34;还想哭吗?&34;
苟安微楞,随后发现自己注意力确实被转移了点,瞬间捕捉到他这样不着调地惹人生气的目的。抬起手刮掉他下巴上悬挂的水珠,她抿了抿唇,别扭的说,&34;好一点。&34;
两人对话的时候,一群的警察与他们擦肩而过,面容冷酷,训练有素,溅起的泥点弄脏了他们黑色的勤子
跑在最后的那个大概是他们的长官,路过大雨中相拥的男女时,脚下稍微停了下来,与转过头的贺津行交换了一个眼神,男人唇边挂着一如既往那样亲和的微笑:“人在后面,路边废墟里,天那么黑,打个手电吧?&34;
说出的句子如此体贴。
那警官同他微微颔首,抬起手压了压湿透的警帽帽檐,头也不回地往陆晚的方向去了。
正门的方向是最开始的起火点,哪怕如此大的雨,火也尚未完全熄灭,且烧毁坍塌严重。
贺津行按照苟安的指挥带她从侧门出去,远远的看见正门方向,苟安这才知道方才在火中奔跑的时候,听见的声音不是她的错觉。
现场空地前停着七八辆警车,消防车,雨幕之下特殊车种的顶灯闪烁着红蓝光交替的警示灯。
无数穿制服的阿sir各自压住聚众闹事的人,其中一个穿着皱巴巴西装的中年男人也被人从贺津行的迈巴赫副驾驶扯了出来,脸朝下摁在地上——
阿sir将他的双手反拷在背后,那人不知道为什么还在哭爹喊娘喊脸好疼不要按。一边又忙不迭地道歉说知道错了。
压着他的阿sir看着挺年轻,大雨出勤好像反而让他更加兴奋,闻言直起腰,用坚硬的鞋尖踢了踢那人因为跪在地上朝着自己的鞋底:“胆大包天,绑架勒索的事也敢干,你猜那支票你能安然从银行兑换出来再存到自己的户头?当我们警察吃干饭的啊!哈!&34;
他一边说着,又弯腰,从中年男人皱巴巴咸菜似的西装里掏出一张折起的支票,看了一眼,嗤笑着交给身后的同事塞进证物密封袋。
“还是我
操心太多,原来这位叔叔不知道支票折叠就报废了?”那小警察乐不可支,“看来贺津行当时没有提醒你。&34;
被他点到名字的人面无表情,把怀中的人放回到地面。
苟安站稳后上下打量着面前的男人,只觉得这人从头到尾、从里往外,都散发着某种浓郁的气氛.…
用一个古早一点的词,大概就是“腹黑”。
那一辆辆排场拉满、颇为壮观的警车后面是苟安的家人,他们几乎是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过来。
只是现在被挡在了警戒线的后面。
眼下看着坍塌的巷尾,江愿手脚发软地靠丈夫的怀里,哪怕警察和消防队的说了里面火势已经得到控制,她捂着嘴一边点头,还是忍不住地眼泪哗哗往下流。
苟聿满脸心急如焚,不停地问警方进去的同事有没有给一些消息,找到他女儿没有,还要分心稳住江愿..
以及他在旁边发癫的儿子。
令人吃惊的是苟旬也在,这会以他的精神状态和行为,严格的来说事后给他按个妨碍公务执勤之类的罪名关他个十五天也没什么问题——
人高马大的少年此时躁动异常,上蹿下跳犹如被另一只土拨鼠精上身,嘴巴里面高喊着“让我进
去,我去找她”!
一个消防员抱着他的腰,剩下两个警察压着他的胳膊,才勉强把他摁在原地!
苟聿本就焦虑,这会儿被苟旬吵的头昏脑涨,遂怒骂:“你别蹦了!你进去干什么!只会添乱!你急着找你那个小老师还是找你姐!&34;
苟旬猛地回过头,眼泪嗷嗷往外喷,疯起来连他爸一块儿骂:“说什么废话,我当然找我姐!我姐在里面!&34;
他说着停顿了下,那双眼逐渐被染红。
“我得找她,我都还没跟她道歉!操!你们放开我!”
打篮球的运动员爆发力不可小觑,他一个蛮力拧腰,真的像泥鳅似的甩开了消防员的手臂“噌”地往前窜了半步——
就在这时,一颗石头从后面砸过来,狠狠砸在他的后脑勺上。
少年一愣回过头,就看见他哭哭啼啼喊着要找的人这会儿叉着腰,面无表情望着他。
雨水冲刷着她苍白的脸颊,如出一辙的
两对眼睛无声对视,她眨眨眼,一滴水珠从睫毛上抖落。苟旬像头熊似的扑向苟安之前,江愿和苟聿已经先一步一把把女儿拉进怀中。
慢一步的苟旬看着活生生站在那的苟安,狂喜过后是脑袋空白的卸力,他双腿一软跪在湿漉漉的泥泞中,抱住了姐姐的腰。
一片混乱中,少年把冰冷的毫无血色的脸埋入怀中,鼻尖通红,重复了无数遍,&34;姐,对不起。&34;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雨皆停。
冰冷的指尖抓住他短短的头发,抓了一把,又摇晃了下,最后变成轻轻的一巴掌扇在他的脑袋上。
“起来。”
苟安说。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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